第36章
自從上次那個荒誕的酒醉春夢之後,陳靖東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
這一晚上,不知道是受什麽觸動或是影響,明明睡前沒喝酒也沒亂想,晚上的夢裏,還是亂了一切。
先是兩人去看電影。
黑暗的放映廳裏,不是剛上檔的電影,所以觀衆不多,陳靖東和方坤坐在最後一排居中的位置,方坤抱着爆米花,陳靖東拿着冰可樂在喝。然後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越喝越渴,焦躁的整個人都要着火了一樣,冰塊在牙齒間被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咯吱聲,依舊不行。
後來,方坤往他嘴裏塞爆米花。爆米花是焦糖味兒的,很甜,可是更甜的是少年的手指。
陳靖東就跟個着迷的變态一樣,舔了方坤的手指,後來幹脆含住了少年青蔥樣的指尖。
他聽到方坤咯咯的笑,軟軟的叫他,哥。
突然的沖動就忍不住了。陳靖東一把按住少年的肩膀在座椅靠背上,傾身過去胡亂的親吻少年的嘴巴。柔軟甘甜解渴。
親的那麽深,深的仿佛透過舌尖吻住了心髒,鮮活灼熱,帶着汩汩的脈動,興奮不已。
再後來,畫面就變了,不是電影院黝黑的放映廳,是他家的客廳沙發上。一黑一白一強壯一纖弱,糾纏着,渴望到顫栗。
再然後,陳靖東就在急喘中驚醒了。
內褲精濕,太陽穴一跳一跳的,整個人汗出如漿,連肌肉都脫力般的微微發着抖。
瘋了!
陳靖東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無力的捂住臉。
呼吸間盡是隐秘不可說的氣息,肮髒卻也極度亢奮。
……………………………………………………
Advertisement
吃早飯的時候,陳靖東簡直不敢直視坐在對面的方坤。
埋着頭飛快的吃着油條豆漿,眼觀鼻鼻觀心。
“哥?”少年叫了他一聲,陳靖東打了個哆嗦。
“這個。”方坤嘴巴裏咬着半截油條,語調含糊着遞過來一張寫了字的紙張:“簽個字。”
“什麽?”陳靖東接過那張紙。是一張堪稱鄭重其事的保證書。
保證書
甲方:方坤
乙方:陳靖東
經甲乙雙方協商後達成一致,就甲方在本年度中考成績一事承諾如下:
1、 甲方承諾考進班級前三名或者全年級前十名;
2、 乙方承諾無理由答應甲方一個條件,前提不犯法,能做得到;
3、 雙方簽字後生效,如有單方違約,移交司法部門處理……
陳靖東給逗笑了,那點不自在也散了:“網上抄的?”看着小孩嘿嘿笑着點點頭,陳靖東簡直哭笑不得:“還移交司法部門。法院你家開的啊?什麽罪?”
“我就是沒想到怎麽辦麽,”方坤向前探着身體,伸長的脖頸柔韌而美好:“我就想問問你,你有什麽建議?”
“沒有建議。”陳靖東才不會傻到給自己套緊箍咒呢:“還寫什麽保證書?男子漢大丈夫言出必行一言九鼎。”
“你簽個字嘛。反正你也說能做到。你簽了字我把它貼書桌正前方的牆上,每天看看就有學習動力了不是?”方坤點着紙張各種說服:“哥……”
最後這一聲哥叫的拖了長音,像是小孩子逼着父母買玩具的讨好撒嬌。
陳靖東頭皮都麻了。瞬間跟昨晚旖旎夢裏那聲“哥”重合,整個人都不好了:“行了,打住,我簽就是了。”
方坤笑嘻嘻的接過保證書,志得圓滿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很認真的一筆一劃寫了自己的名字,最後像是打氣加油一般的在紙上重重戳了一下:“我肯定做得到!”
看着少年的高興勁兒,陳靖東咽下了那點成年人世界裏的小陰暗——
這種保證書,真就違約了也沒什麽損失。方坤的鄭重其事,不過是小孩過家家的純真。
……………………………………………………
“東子,你嫂子跟我說,小王對你印象不錯。說你話少,人踏實,想跟你處處看。”電話裏,陳靖西那邊很安靜,應該是在他的行長辦公室:“我把她號碼給你,你單獨聯系一下,約姑娘看看電影吃吃飯什麽的。”
“哥,”陳靖東走過去關上辦公室的門,楚榮和王越都不在,他說話也沒什麽可避着人的:“算了,我現在沒心情想這些,麻煩你跟我嫂子說——”
“怎麽着?”陳靖西哼了一聲,聽得出心情不是很愉快:“王雨夏哪裏配不上你嗎?”
“我配不上人家行了嗎?”陳靖東心裏對他哥還是有點怨氣。就那天吃飯陳靖西跟方坤說話實在過分:“我現在不想找,以後再說吧。”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響,疑似摔東西的動靜。
陳靖西的語氣還挺平靜,可是內容一點不平和:“陳靖東你他媽的快三十的人了,找個媳婦兒成家立業不應該是當務之急嗎?你跟我推三阻四的什麽意思?我給你介紹亂七八糟不上臺面的人了嗎?你覺得王雨夏不合适,行,我們可以再找。可是你他媽的說不考慮這事兒。陳靖東,你心裏到底在想着誰?”
一陣心驚肉跳,陳靖東結結實實給吓得不輕,磕磕絆絆的,說話也沒那麽有底氣了:“我哪有,哥你知道的,我從回A市就那麽點社交圈子。”
陳靖西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鐘。
“東子,有些事兒你不能做,有些人你要不起。聽哥的話,踏踏實實找個女人過日子,別胡思亂想。”
……………………………………………………
有些東西呼之欲出,陳靖東連想都不敢想。
一定是自己最近太閑了,生活重心又全都落在方坤身上,才會出現這種胡思亂想。
既然斷了相親這條路,他又不能通過喝酒轉移注意力,眼下看來只有一個途徑了。
“哥你不回去嗎?”方坤累的氣喘籲籲,一邊活動着胳膊腿一邊沖着男人的背影喊了一嗓子:“這都二十圈了,你想參加今年的馬拉松比賽啊?”
天上挂着半彎的月牙,沒有風也沒有雲彩,襯着墨藍絲絨般的夜空,美的像是潑墨寫意山水畫。
“你先回去。”陳靖東頭也不回的揮揮手,聲音漸遠:“最近練體能,每晚四十圈。”
少年就差眼珠子脫眶了,掰着手指頭數:“一圈四百米,十圈四千米就是四公裏,四十圈……艾瑪,十六公裏,大哥你還說不是要參加馬拉松?”
一分鐘後,大步流星的男人又兜了回來,趕小狗樣的擺擺手:“快回去,一會兒汗收了小心感冒。”
“不,我等你一起。”方坤飛快的做了決定:“我走兩圈,緩過來再跑。”
“你十圈夠了。”陳靖東急了:“快滾蛋!”
“不滾!”少年做個鬼臉,熟練的活動着身體,緩過那一波的疲倦:“我也練體能,争取初中畢業趕上你的身高!”
趕都趕不走的黏人小狗真就跑跑停停的跟着,陳靖東無奈之下,只跑了三十圈就放棄了:“都幾點了?你明天不上課了?方坤你可別說你自己不敢一個人走夜路回家。”
方坤得意笑着蹭過來,一把抱住他胳膊親昵的晃:“我不敢,你慣的。誰讓你是我哥呢,對不?”
陳靖東平定着粗重的喘息,雙手情不自禁握拳:“這麽大人了,不丢臉嗎?”
“你嫌我丢臉嗎?”方坤歪頭看着他,目光極為專注:“如果我膽子小,怕這兒怕那兒,比如怕黑怕蟲子怕打雷什麽的。”
“別說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陳靖東故作嫌惡的拍了他手背一巴掌,把自己受困的手臂解救出來:“那我都得懷疑你是不是鬼上身了哈哈。”
“就是鬼上身了。”少年嘀咕了一聲,縮了縮脖子:“反正你跑我也跑,才不一個人回去,你看着辦。”
陳靖東郁卒的快愁死了。
……………………………………………………
關于零用錢這件事,原本陳靖東就要給的,倒是方坤一開始死活不要,說自己什麽都不買,除了中午在學校吃飯充飯卡,沒有花錢的地方。真要用得到,他再跟陳靖東要。
後來有一次,班裏同學過生日請吃飯,方坤回家撂了書包就跟陳靖東商量,買什麽禮物送合适。
經過那一提,陳靖東幹脆每個月往方坤床頭櫃上擺五百塊錢。他要用就用,不用就存着。小孩總該有點自己的零花錢。
結果十月中陳靖東出了趟短差,周四走的周六回,到家還沒等歇口氣喝口水,就發現一件驚悚的事情。
“你把眉心的黑痣給點掉了?”
握着鋼筆聽着動靜從房間跑出來的少年一揚頭:“沒錯。”
方坤眉心原本那顆黑痣的位置現在微微紅腫着,仔細看是有向下凹陷的,一個很小的小坑。
陳靖東皺着眉:“你瞎折騰什麽?在哪兒點的痣?這要是發炎爛了怎麽弄?一個小夥子怎麽跟大姑娘似的?再說了,老人都說你眉心的痣是富貴痣,你個傻子。”
少年梗着脖子,看過去倔的很:“激光點的,沒事。沒花多少錢,幾十塊。給我點痣那個姐姐說了,過幾天就好,什麽都看不出來。什麽富貴不富貴的我不稀罕,我不想。”方坤停了停,像是給自己壯膽子似的深吸一口氣:“我不想當別人的替身了。”
一下子沒聽明白。等到幾秒鐘後察覺過味兒,陳靖東直接怒了:“是錢的事兒嗎!簡直胡鬧!”
小孩扁扁嘴,下意識縮了下肩膀,聲音都小了:“我就是,就是想讓你看到的是我,不會再認成別的人……”
房間裏安靜下來。陳靖東動了動嘴唇,想起前兩天的事兒,再想起更早那次剛睡醒把方坤認成高游的清晨,一下子啞了。
前兩天吃晚飯,原本兩人天南海北聊的很高興。
不知道說起了什麽,方坤這小孩一時興起,單腳踢了拖鞋曲着腿就踩到了自己的椅子上。那副有點吊兒郎當的樣子一下子讓陳靖東想起了高游。
他說的時候純屬無心。既沒有傷感緬懷,又沒有把方坤當成是高游。
只是順嘴說了句,他那個眉心有黑痣的哥們兒最喜歡這麽坐着,像個小流氓。
結果方坤立刻變了臉,直接來了句:就那麽個人那麽點破事,叨叨個沒完煩不煩?就翻不過去了是吧。
陳靖東黑了臉,直接筷子一拍讓他道歉。
方坤犟,明明是怕他那副煞神樣兒的,偏偏不肯。
兩個人頂了牛,誰都不肯退一步。後來陳靖東也不吃飯了,薅着少年脖領子去衛生間逼着他刷牙。一遍不行還讓接着刷。
方坤跟中了邪樣的,心裏明鏡的知道只要他肯低頭服軟就不用刷了。結果就這麽硬生生的刷了十分鐘,紅着眼圈嘴角都刷破了仍然一聲不吭,不哭也不道歉。
陳靖東還是投降了。
看着水池裏淡紅的血漬,一扭頭回了自己房間。
事情隔天就翻了篇。陳靖東沒提方坤也沒提,早飯時間該說話說話,仿佛睡一覺起來就沒了隔夜仇。
誰知道,方坤都記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