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惹紅塵(5)
“你,豔春樓的頭牌?”公主攏着的手指訝然伸出,呆愣片刻,端詳道,“意濃這名不錯。”敲着茶盅,她得意地笑,“怎麽,還不開始麽?”
沈莘月的目光依舊停在驸馬梁子辰的身上。
我見那公主臉上露出異樣,心裏擔憂地向沈莘月比劃了半天。結果,她沒看見。正當我跺腳對小羽表示無可救藥時,她卻在一片錯愕聲中舞動起水袖。
耳上水綠玉墜稱上她的側臉生機盎然。大概是一時忘我,她舞動衫裙開始往梁子辰所坐之地移動,在離差不多三寸的地方,她後腳一伸,跨躍出來,一個美麗的弧線懸在空中。之後跳動的水袖如銀蛇飛舞,往驸馬兩肩而去。
那眼神,是猜測,是無奈。我都不懂。只隐隐感覺,沈莘月這時的舞姿已經惹惱了驸馬身旁坐着的公主。
公主握着茶杯,冷冷拂袖起來,将杯中半數滾蕩的熱茶潑向了沈莘月的臉。嘩啦一聲,沈莘月的臉上開始冒着熱氣。她的兩雙眼睛被杯中的茶葉狠狠覆蓋着,不知道下面是怎樣的眼神。而微施胭脂水粉的臉頓時掉下猶如長線的水滴。
還沒說話,公主已大聲罵道:“妖媚狐子。本宮面前,你還敢勾引驸馬!”
沈莘月不可一世地笑了笑:“哦,公主也想我圍着你跳。只可惜,我一個舞姬,常年圍着男子跳,如今轉到一個女人身上,确實有辱公主身份!”
我想,沈莘月絕對會因為這一不怕死的挑釁被公主狠狠地甩去一個耳光。
只可惜,我想得太多。
沈莘月的确被打,可打得人是梁子辰,那一聲格外幹脆響亮。不可置信的目光緩緩地移過去,那一巴掌甚有力,沈莘月的臉上立時紅腫了起來,一張絕貌的臉陡然間變得比市集上的醜婦還要驚悚得多。
從這個事件上證明,天下大多數的漂亮女孩子都是通過保養來生成的。皮膚太好的,肉就很嫩。肉一嫩就經不起挫折,所以那梁子辰的一巴掌甩去,沈莘月就毀容了。
“點點,不得不誇獎你一句!”我瞪大眼睛,等着後續。
“你的分析着實有毛病!”
因着這一句,我向小羽甩了四個必殺的眼神,他迅速扭頭繼續看着看臺處上演的好戲。
“呵呵,一個青樓女子,竟如此嚣張?”公主徑直從身旁走過,留下難以捉摸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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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奚落。甚至為驸馬甩出那一巴掌感到格外的興奮。
端莊高貴的公主,竟有一雙怨毒的眼神。
這點,我顯得很透徹。主要是腦子裏有過那樣的記憶。
凡界裏跟天宮差不多。凡界管理天下的是皇帝,天宮管理天下的是天君。天君的待遇沒有凡界的皇帝好,一宮的夫人可以排一個走廊,而且還得是你擠我擠地補着空兒。凡界史書上寫得都是古文,我略微看懂了些,意思大概是說皇帝三宮六院,所以宮中顯有争寵的女子。而公主生長在這樣勾引鬥角的環境中,能夠不長成一個犀利而又帶着十分怨毒的眼眸,着實說不過去。
我正在心裏使勁解釋着這個來由時,樓上樓下已經騷動了起來。人群往看臺湧去。我恍惚看去,見着沈莘月正全身濕透,狼狽不堪地跪在地上。
而身後壓着她兩手,用力往後奔的兩人,也不知是從哪個角落竄進來的。
“他們哪來的?”用手指了指遠處,白羽神君深思,接着拿着我的手指立起來,眼不離看臺道:“貌似是從樓上下來的?他們這些人,但凡做守衛的,都要刻苦練個輕功?真是麻煩,不如我們神仙快活,随便使個術就得了。”眼睛挑了挑,望見我尴尬的面目,換了措辭,“不,點點,這随便一術的本領,應該不适合算上你!”
我自慚形穢,耍小聰明:“如此一來,神君,日後,你可要保護好我。今時今地,就只有你這個像模像樣的神仙了。”手一晃,“呵呵,你說的,我不夠格。”小羽看着我直咋舌。
要想忽略,還得從頭看好戲。
“讓你做我婢女一事,你考慮得怎麽樣?”公主慢悠悠地俯身擡起沈莘月的下巴,長長的指甲滑過她的鼻尖,一邊除去眼皮上的半遮的茶葉,冷笑道:“說實話,你這麽個大美人,若真能進得宮,對父皇來說,可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樓上樓下坐着的雅人雅士瞪大瞳孔,顯然是又驚又怕。若這将這頭牌美人挖到了皇宮,他們不是全部都要得那相思病?而這響徹崆城的最好妓院豔春樓,不是要關門大吉,一路破産了麽?
驸馬爺抿了抿嘴唇,臉上怒意似湖中漣漪,一層一層散開。
“公主有意饒你,你還不叩首謝恩!”
跪在地上的沈莘月臉色霎白,沉思一會兒笑了笑:“也對,無論是做公主的女婢,還是進宮當皇妃。對我這個青樓女子都是一種機會!”
“驸馬,這女子都答應得痛痛快快的,我們急什麽呢?”說着側臉挨着梁子辰的胸膛,聲若黃莺,既脆且響。
沈莘月苦笑兩聲,掙脫身後兩個侍衛,來了個俯首謝恩。
“這恩給的不太好,這謝恩的人也着實想得不太好?”我斂起袖子,低聲道。
“為何?”小羽挑眉。
我裝出一副老夫子的神情,娓娓道來:“一個是給主子做苦力活的,一個是服侍大老虎的。你覺得很好?”
我以為小羽定會自慚形穢地點頭道:“點點,你說得極是。兩條都不是好路!”結果他的問話讓我大失所望,右手敲着方桌,劍眉緊蹙,沉思道:“點點,你口中所謂的老虎是什麽?”
為了讓他更加明白我口中的意思,我換了一個簡潔明了,直截了當的話來:“老虎?嗯,我打個比方,這麽跟你說。就好比哪一天你餓得不行,腳上好不容易有了一塊肉,正準備吃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你很害怕的東西?結果肉吃不成了。這個搶你肉的人,我們用個官方語言。就叫老虎。此謂老虎非自然界老虎也!”
聽了我的解釋,小羽扳着臉道:“點點,肉絕對是我的。”
我咦聲:“為什麽?”他道:“因為從小到大,我還沒有害怕的東西!”
我張着嘴巴,沒話說了。能聽到這樣的回答,想要接着解釋的人,除非她耐心耐得太明顯了些。
不過,我并不糾結。因為被別人摸不透的并僅此我一人理解的詞語,才有可能發展成點點詞典,并一如既往地代代傳下去。即便用得着的,只有我這蓮神的後代,或者是某某推理家的後代。
“我看你的生意快來了,點點。”小羽帖近我的耳朵,似笑非笑。
“嗯?為什麽?”我疑惑。
他順口又問:“你猜?”
我狡黠一笑:“你猜我猜不猜?”他使術晃出一個扇子,沉沉道:“天機不可洩露!”
我翻眼無語。打算放棄,奈何疑心太重,只好服軟,讨價還價:“沒關系,點點不告訴別人。”
他說:“點點,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神仙就要守神仙的規矩!”
我敷衍:“小神而已,大不了重新修一個。”
他握着茶杯,幹咳兩聲:“誰給你灌輸的這思想?”
我食指一擡,眨眼道:“神君,就是你!”“啊……”他側臉回憶。
按道理,神仙的記憶應該比人好。可如今才發現。這記憶力其實也是看智商。莜莜姐能成為我們清河畔唯一修到天上的仙,也只能說明她的智商太高。而我能成為一個沒有法術的小神,也許在于我的智商也高,只是沒有莜莜姐的智商高。
人比人,氣死人。仙比神,急死人。
“沈姑娘,你的意濃着實不錯,私想着若是被我父皇曉得,你定會豔冠後宮,飛上枝頭。一輩子的幸福也就指日可待了。”公主笑看着沈莘月,将她胸前被茶水潤濕的衣服往裏拉了拉,正色道:“即便罵了打了,這形象總是不能丢的。沈姑娘,你覺得本宮說的,是與不是?”
公主能在衆目睽睽之下說出形象二字,來挖苦被其戲弄後的沈莘月。無非是想在衆人面前見她出醜。
“公主一定很恨沈莘月!”我瞅瞅白羽神君,堅定道,“一個公主對抗一個青樓女子,小羽,你會壓誰贏?”
他微怔:“你先選!”我見他一副女士優先的樣子,心下憤怒,卻又歡喜得很。要我贏了,定要好好敲你一筆!
“公主,我壓公主!”得意揚眉,心裏暗自覺得逢賭必贏。
“哦,看來,我只得壓那沈莘月了。”他的眼皮跳了跳,很是得意。
正當我們鬧得正歡,卻見看臺上早已沒有沈莘月的影子。
自此之後,豔春樓再也沒人提頭牌花魁沈莘月,都道她是掃把星,誰沾上了誰就倒黴。
大多富商貴族中,無論是那些想得到她的,還是那些不想得到她的,都礙于晉國公主的身份不再露面了。因而豔春樓人煙稀少。即便有顧客迎門,也沒人膽敢報上花魁沈莘月的大名。
人總有邁不過去的坎兒,也必有邁不過去的坎兒。倘若人的一生必須分成得意和失意兩個階段,那麽沈莘月則一定屬于失意這個範疇,并且正處于失意的範疇。
我時時從酒樓的窗戶往外眺望,可惜,再也沒看到沈莘月從豔春樓出來與衆露個面。
我能得到的消息,無非是崆城生出的流言蜚語。人言可畏,有人猜想。沈莘月定是被流言給吓死了,而且死地無聲無息,毫無人知。
因她三年之前得過一場大病,性格變得古怪,脾氣也變得暴躁。所以幾乎沒有旁人敢上得三樓喚她。聽說曾經的小滢姑娘心地善良,上得了三樓。可惜還沒勸得沈莘月回頭是岸,就被扔下了樓閣,血肉模糊,不忍直視。最終,再也沒人敢破例上去。
不過,除了我。因為我的印象裏,只有被她所養的小狗圍攻過,而且裙子有點面目全非罷了。
“她什麽時候才會下來,她是不是不打算下來了?”我拿着筷子,敲得碗铛铛作響。
小羽白我一眼:“要是她永遠不下來,你是不是也打算永遠不吃飯?”
我迅速擡頭,扒了幾口白飯,狠狠地瞪着他。傻瓜才不吃飯哩!他似笑非笑,也拿起了桌上的碗。我想,大概我中了他的計。因這計關系着我的肚子,姑且原諒了他。
“小羽,明日我們就動身吧。”我很沒心思,吃了幾口,就又趴在桌子上,自暴自棄地說,“橫豎覺得那沈莘月是個不該死的,你看,一來二去。也沒見得她尋死覓活。哪裏看出她有怨氣了?上天注定,我得不到怨氣;上天注定,我必須得另尋目标!”
說完,我心裏難受地想,也許,命中注定,我活不到明天。
一個神仙,無法永生,只能說明我是一個奇葩神仙。
上天怎麽會拉我這樣的做神仙呢,真是想不通。
“快吃菜!”小羽少有的冷酷。
我搖頭抗拒:“偏不!”
事實上,我哪有那麽的堅強,哪有那麽的驕傲。蓮族自我蘇醒,就一致認為我是個有福氣的,可是誰知道我倒黴地很徹底!若是個旁的神仙,定有靈力不老不死。
我哪裏好了,青春期估計都還沒過。小小對我提過,對于蓮族,大概五千年才到青春期。我睡了兩千年零五天,可憐半個青春期都沒到。
“哼,明天就重新去找怨女!”我拍着胸膛做了決定。
而小羽拍着兩手,為我納喊助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