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此次魔獸山脈野獸狂潮肆虐中, 威科曼伯爵貪生怕死指揮不當,致使沙蜥城損失慘重。
皇帝陛下奧古斯都三世對此頗為不滿,于是這次大封南境, 鐵蜥蜴家族也沒有得到獅心城的援助封賞回血。
種種原因多管齊下,沙蜥城在曼森堡的封鎖下并沒有撐太久。
在卡琳娜二十歲生日前夕, 威科曼伯爵向獅心城遞去了文書,“自願”抹除家徽, 向帝國退還了封號與爵位自降為民。
文書裏, 這頭鐵蜥蜴還聲淚俱下言辭懇切向國會陳情訴請,請求将貧瘠破敗的沙蜥城并入曼森堡,為自己深陷水深火熱的領民們重新挑選一位仁慈強大的侯爵領主來接管統治,以彌補自己治理不當的過失。
明眼人都知道其中的貓膩,威科曼是在向黑薔薇侯爵祈求一條活路。
站在國會頂端的高層們慷慨地給卡琳娜侯爵投來了橄榄枝, 皇帝陛下也在國會呈送的議令上爽快簽下了名字, 将鐵蜥蜴家族所有的領土并入了黑薔薇旗下。
卡琳娜奪來了尊敬與認可,她有實力加入帝國頂端的名利場進行角逐了。
而沙蜥城與這朵從南境脫穎而出的薔薇花相比, 着實不值一提。
卡琳娜二十歲的生日宴規模宏大又張揚,侯爵笑着接下了皇室專屬傳令官親自從獅心城送來的國會議令。
而緊随其後的, 還有無數貴族簇擁而來的熱切贊美。
明亮月色下, 全城點燃篝火歡慶領主誕辰,吟游詩人放聲高歌贊美, 酒館通宵酒水免費……
今夜的曼森堡是整個南境最繁華熱鬧的城市。
而城堡內又是另一番景象。
足能容納數百人的宴會廳裏觥籌交錯、燈火通明。
從獅心城花重金請來的頂級樂隊演奏着動人的音樂,舞池裏盡是衣着華美結伴起舞的紳士與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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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美妙的一場盛宴舞會, 賓主盡歡,大家都很盡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舞會的主角黑薔薇侯爵似乎不勝酒力, 只與紐曼大公及幾位獅心城過來的貴族跳了幾支舞後就笑着致歉離場了。
卡琳娜站在城堡主卧寬敞的陽臺上, 靠着欄杆背對圓月,正在聽安娜回話。
“派去獅心城運作的人跟在國會傳令官後面回來了,他們去魔法公會嘗試聯絡過,但只見到了維格法師。
帝都魔法學院已經正式向外界公布了文森特大魔導師收下卓爾為學生的消息,希望見她一面的貴族及帝國內外遠道而來慕名拜訪的魔法師實在太多,我們并沒有機會給前首席大人送上禮物……”
一位有望成為帝國首位亡靈魔導的大法師,卓爾于魔法公會及學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消息公布以後,就由學院安排,文森特的妻子內麗夫人做主,讓她搬去了老師家裏居住。
外界所有遞交給她的請柬與書信都交由公會及學院處理後轉交,除非卓爾本人發話,沒有人能越過魔法公會直接聯系到她。
卓爾回歸到了自己與世隔絕、專心鑽研學術時的自律生活。
她的交際領域縮回學院內的學術圈子裏,魔法重新填補占據滿了她的一切。
卡琳娜進不去,她們本就來自兩個不同的世界。
“那,如果通過維格呢?”
今晚的月色明亮且柔和,銀色華光傾瀉而下流入房內,而侯爵又将卧房的魔紋燈調得太暗,安娜逆着月光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維格法師已經晉為元素魔法師,他說學院的課程卓爾大人已經全部修完,現在正與一衆魔導合作,全心投入鑽研亡靈學術。
這是他無法企及的領域,沒有合适的理由,他不可能也不會去打擾卓爾大人。”
所以侯爵猶豫失眠了好幾晚,沒有告訴帕翠絲,叫使者去帝都運作沙蜥城的事情時捎帶的、自己抱着一種奇異微妙且複雜的情緒精心為前首席挑選的、“送給朋友很正常且一點也不容易引人誤會多想”的禮物,一件也沒送出去。
“我知道了,謝謝你安娜。”
等管家離開了,卡琳娜沐浴着月光走進卧房,一頭栽進柔軟的床上,蹬了蹬腿甩掉鞋子。
她煩惱地翻了個身,清澈碧透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床上的帷紗。
晚宴上喝了不少酒,現在酒勁慢慢上來了,卡琳娜覺得腦袋昏沉沉的。
她把脖子上挂着的儲指握進手心裏,突然覺得委屈。
若是以前,每次她喝了酒回來,難受鑽法師懷裏,卓爾都會抱住哄她的。
如果喝得實在太多頭疼,卓爾還會用魔源引流助她代謝蒸騰掉過量的酒精,可今天是她的二十歲生日,卻哪一樣都沒有了。
卡琳娜嗚咽一聲縮進毯子裏,腦海中選擇性遺忘掉了某些事情。
是卓爾先說愛她的,卓爾還吻過她,但她的法師就這麽抛下她離開,不僅沒有再聯系她,甚至連送過去的禮物都冷酷拒絕不收……
她悶在毯子裏,越想腦子越糊塗,越想也越難過,最後幹脆掀開了毯子,趿拉上鞋就往外走。
“小姐,這麽晚了您要去哪兒?”
沒有搭理傑西,卡琳娜腦子迷迷糊糊的,自顧自穿過幾條曲折的回廊,走到了以前與法師合住的卧房前。
見領主醉酒後少見地耍小脾氣,卻還是安安靜靜爬上床躺下閉眼,傑西松了口氣,替她掖好毯子邊角,帶着一衆女仆蹑手蹑腳退了出去。
“傑西,領主大人怎麽樣了?”
女仆輕輕掩上門,“沒事,你們留下一個和我一起守夜,其他人都回去睡吧。”
房間裏,卡琳娜睜開了眼,嘴唇一癟,眼淚就滾落下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但就是縮在毯子底下悶悶掉眼淚,越哭越委屈。
卓爾怎麽可以這樣,什麽都不說就抛下她,躲着她,禮物也不收,她們都約定好了永遠都會是彼此最要好的人不是嗎?
做不了戀人,她就狠心連朋友也不願做了嗎?
侯爵金發淩亂,腦袋蹭出毯子,湊近抱住枕頭聞了聞,抽噎着哭得更厲害了。
她們搬離這個房間太久,城堡女仆們打掃也很勤勉,枕頭上滿是晾曬過陽光後的清新味道,一點點法師身上所特有的草藥清新氣味也沒有了。
醉鬼就是這麽無法溝通,邏輯混亂又不可理喻。
只因為一個幹淨溫暖的枕頭,深夜裏,人前光鮮亮麗豔光四射的黑薔薇侯爵就躲進毯子下面獨自悲傷難過,哭得渾身顫抖發燙。
初秋的晚風不怎麽涼,卡琳娜剛穿着寝衣走了一小段路,外加上哭這麽一場,身上發了些汗,總算醒了點酒不那麽難受了。
她滿臉是淚,哽咽着把寝衣扯開散熱,哭着哭着困意來襲,抽抽搭搭抱着枕頭睡着了。
朦胧睡意間,薄毯在體表滑蹭過,似是肌膚相親,貼蹭摩擦着,好像有什麽東西覆在身前,輕柔,溫暖,又叫人戰栗舒适到困乏,不願睜開眼。
這是她熟悉的房間,摟抱着她的應該也還是那個熟悉的人。
卡琳娜微微挺起身,感受着絲絨一般的觸感,她伸出手摸索着……
卓爾,是你麽?
不,不對,她跟卓爾過往密切,共飲共食同寝,但身體的觸碰卻僅限于摟抱,她守禮的法師不會這樣輕薄她。
卓爾骨子裏天然就帶有一種拒人于外的漠然矜持,卡琳娜能靠近她身邊也頗費了一番功夫。
從她們相處最開始,卓爾對外的邊界感就很強。
在曼森堡,前任首席就像是一株永遠遮擋在領主身後的接天巨木。
她性格溫和,受人崇敬愛戴,卻也聳立于雲端,叫旁人難以接近。
即便享受心上人對自己的親昵靠近,卓爾也很少表現出愛情中所特有的黏膩主動與占有欲。
她的愛帶着自己獨特的克制、珍視與矜持,一點也不霸道。
當卡琳娜在卧房換衣服時,卓爾的目光總會避開,而法師更是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坦露過身體。
這樣一個內斂溫柔的守護者,無怪于表白前,卡琳娜沒有察覺到法師綿長隐晦的愛意。
不過也因為這種邊界感,卡琳娜在靠近卓爾的同時會不自覺地收斂,不會像和帕翠絲這些朋友相處一樣坦然打鬧。
她和卓爾會隔着寝衣柔軟擁抱,晚安吻只會落在額心、頰側或唇邊,手會規矩放在彼此腰背後面……
恰到好處的底線距離好似給這層關系蒙上了半遮半掩的薄霧,卡琳娜置身于迷霧之間,享受着這種獨一無二特別的親密。
可現在,這層迷霧揭開了。
潮水席卷過她的身體,卡琳娜聽見自己隐忍急促的喘息,床單淩亂翻覆着,她抱緊了法師光潔的背脊,手指攥握住單薄的肩頭,脖頸間溫暖貼覆的唇滑到她下颌,透過迷離的月光,卡琳娜仰躺着看清了卓爾黑亮溫柔的眸子。
天亮後,傑西走進卧房,就看見早早起床的領主屈膝側卧在窗邊的躺椅上。
卡琳娜眼尾泛着柔媚的紅,腰間睡衣的系帶松松垮垮的。
她左手輕輕晃着水晶高腳酒杯,白皙的長腿蜷縮起來,右手指尖輕點在膝上薄薄的書冊間滑動着,舉止形态像一只慵懶餍足的貓,目光明亮極了。
侯爵不像在翻看閱讀,反而更像是在撫摸書冊上面的文字——這是前首席親筆記載留給她的曼森堡法塔儲庫清點冊。
“小姐,您怎麽清早就在喝紅酒?頭不疼嗎?”
金發美人擡眸瞟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那一眼所蘊含的潋滟風情幾乎叫傑西呼吸凝滞住。
“我只是覺得,微醺時的醉意,跟半夢半醒的感覺有些相似,那會讓我觸碰到最真實的自己。”
卡琳娜抛下這句奇奇怪怪的話,慵懶起身撩了下如瀑金發,将酒杯擱到桌上,湛藍的瞳仁裏有一股奇異的溫柔。
她腳步輕快翩跹,“我先去洗個澡,一會兒記得送杯熱牛乳過來。”
傑西一邊整理床鋪一邊答應,突然動作止住,将枕頭抱起來擔憂問:“小姐,您昨晚是哭了嗎?”
“嗯,想到了一些難過的事情,不過已經沒事兒了,別擔心,傑西。”
傑西理解,領地的治理,還有與獅心城及南境各大貴族之間的斡旋,小姐一步步走過來都不容易。
好在沙蜥城現在并入曼森堡,李斯特家族已經跻身帝國上流大貴族行列,一切困難都過去了。
女仆動作利落更換着寝具,心疼道:“您昨晚一定很難過,不僅枕頭被淚水浸濕,床單也濕了一大片,您下次可以喊我進來陪您的。”
卡琳娜聞言臉一紅,反手關上了房門。
作者有話說:
不會換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