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示弱
“年哥,那咱們現在去幹什麽?”
岑年伸了個懶腰,說:“吃飯吧。”
方莉莉:“???”
輿論呢?報仇呢?撕逼打臉呢??
岑年看她的眼神,讓方莉莉反倒覺得,這麽想的她才是奇怪的人了。
岑年問她:“現在晚上八點了,你吃飯了嗎?”
方莉莉呆滞地搖了搖頭。
“我也沒吃,”岑年接着說,“所以,有什麽問題嗎?”
方莉莉:“……沒有。”他真是個邏輯鬼才。
岑年攤手。
可是,遇見了這種事情,岑年還吃得下嗎?他不會是在強顏歡笑吧?方莉莉懷疑地看着他。
然而,事實上,岑年不僅吃得下,還吃得很開心。
他們去了酒店的餐廳。岑年吃完一桌菜,又朝服務員笑了笑,說:
“小姐姐,幫我再上一份這個糖醋排骨。”
服務員紅着臉點頭。
正是飯店,周圍有不少劇組的人。在岑年進來前,他們似乎正讨論的熱烈,但岑年和方莉莉踏進門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整個餐廳內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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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早上開拍儀式時不同,此時,一個來跟岑年打招呼、同他攀談的人都沒有。早上還熱絡客套着的人,到這時卻仿佛全變成了陌生人。
而岑年對別人的探究、厭惡視線視若無睹。
他還真不是裝的。
別人怎麽看他,與他何幹?他既沒做虧心事,又不是非得靠當演員吃飯,大不了不拍戲了去炒股、乃至買彩票,幹什麽養不活自己?
重活一次,岑年在許多方面都看開了不少。
岑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覺得真有些飽了,但這家餐廳的糖醋排骨确實好吃,他還能再吃一盤。
服務員端着他的菜上來了。
岑年盯着冒着香氣的排骨。
突然,服務員被人撞了一下。
她手中的盤子脫手而出,而她腳下踩着高跟鞋一崴,眼看就要摔倒——
岑年反應極快,他迅速站起身,一手扶住服務員讓她站穩,另一手隔空接住盤子。
一盤糖醋排骨滑了滑、竟一點沒灑。
服務員臉色蒼白地沖他道謝。
岑年搖了搖頭。
岑年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向那撞人的人。那是個助理,岑年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就往後移,看向助理身後的人。
吳端陽抱胸站着,沖他冷笑了兩聲。
岑年也笑了笑,他慢吞吞地說:“端先生,你好。”
吳端陽:“……”
他的臉一瞬間扭曲了,但他很快平複下來。他看向自己的助理,指桑罵槐道:
“小張,快過來,站在那邊小心被某人傳染上毒瘾。”
岑年的笑容淡了淡。
方莉莉此時也看出了些端倪,她聽吳端陽那麽說,氣得雙眼都要冒火了。她捋了捋袖子,就要上去跟人理論。
岑年卻伸手攔住她。
吳端陽看他沒說話,還以為岑年是性子懦弱,他反而變本加厲了:
“除了毒瘾,說不定還有艾滋病……誰知道呢,啧啧。”
整個餐廳都靜了下來。
無數的視線集中在這邊,氣氛緊繃。
“說不定有人,”岑年越不回應,吳端陽就說的越起勁兒了,他面部扭曲地笑了笑,“為了這個主角,把整個投資公司都睡遍了,誰知道會不會染上什麽——”
——“嘩。”
與此同時,一盤糖醋排骨迎頭澆下,糖醋汁順着吳端陽的額頭往下滑。
他一愣,随即難以置信地瞪着岑年,臉漲成了醬紫色:“你、你——”
岑年平靜地放下盤子,笑了笑:“抱歉,手滑。”
“現在道歉?晚了,”吳端陽氣得渾身發抖,“我——”
岑年做了個手勢打斷他:“我不是在對你道歉,是在對糖醋排骨。”
他聳了聳肩,笑得吊兒郎當。
待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吳端陽的臉色一點點發青了。
“……”
旁邊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但很快停住。
吳端陽劇烈地喘息着。
他死死地盯着岑年,心中的恨意一點點蔓延出來。
他的臉色幾經變換,從紅變紫,最後定格在幾近扭曲的瘋狂中。
他看着岑年,喃喃道:“都是你,要不是你,主角就是我的了、得獎的也會是我,李延看中的本來是我,而我也不會得病……”
三個月前,經紀人對他說《不寄他年》的主角很可能是他,他欣喜若狂。他一直是傅燃的粉絲。另外,他曾聽說,《不寄他年》這部片子很可能得獎。
但是後來,經紀人卻又說似乎出了些變故,主演變成了岑年。
吳端陽想不明白,他比岑年又差在哪裏?!就憑那個賤人的長相,演技……
他不甘心,他怎麽可能甘心?!
于是,他爬了某一位投資方的床,不只一次。但一個星期後,主演的名單仍然沒有他,那位投資方曾誇下海口許諾的主角、變成了電影裏兩分鐘戲份的配角。
而不久前,經紀人告訴他,那個投資方似乎是艾滋患者。吳端陽慌了神,他連夜去檢查了HIV,結果是……陽性。
他眼前一黑。
所有的恐懼化作怒火與嫉恨,全部傾瀉在岑年身上。
——全都是岑年的錯。如果他不存在,如果,如果……
“……都怪你!你去死啊,你怎麽不去死?!”
吳端陽從地上撿起一片盤子的碎片,面容扭曲了,他揮着碎片跨前兩步。而那碎片,竟是沖着岑年的喉嚨去的。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争吵了,吳端陽這是想殺人。
岑年皺了皺眉。
他第一個反應是把方莉莉和服務員都推開,做完這個之後,那閃着銀光的碎片已經近在咫尺。
他只能勉強擡手一擋,瓷碎片在他手上劃出一道很深的口子,血立刻湧出來。而同時,碎片擦過岑年的脖子,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
此時,一個人推門走進來。
他身量高挑,四處看了看,似乎在找人。而他聽見某個角落聲音吵鬧,循聲望去——
傅燃的呼吸凝滞。
他緊緊盯着岑年被割傷的手、被劃到的脖子,那一下湧出來的血鋪滿了視線。
吳端陽一擊不中,還想再動手,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幾個男人走上來攔住了他,把他手中的瓷片奪了下來。
服務員被吓得跪坐在地上,她抖着手拿出手機,開始報警。而方莉莉紅了眼眶,她兩步上前去,帶着哭腔說:
“年哥……”
而一個人比她更快一步。
傅燃半跪在地上,他面無表情地捧起岑年的手,看着那道猙獰的傷口。
岑年一愣:“前輩。”
傅燃沒笑。
他沉默地注視着岑年的傷口,似乎想找點什麽來止住那不斷湧出的鮮血,但又怕岑年疼。
到這時,一向冷靜穩重的男人終于顯得幾分茫然。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傷口,垂着頭,沉默。不知是不是岑年看錯了,他竟然發現……傅燃的眼眶似乎有點泛紅。
半晌後,傅燃垂下眼睑,輕聲問岑年:“疼嗎?”
他的聲音很低,細聽過去,尾音帶着點顫抖。
岑年搖了搖頭,笑了起來:“真不疼。”
其實很疼。
他一直很怕疼,撞了一下腦袋都會疼上好一會兒,生病時能吃藥也盡量不打針。更何況是這麽深的傷口。
小時候,他一疼就會哭,會坐在原地等‘爸爸媽媽’來哄自己,就像哄岑越一樣。
但是沒有。
他坐在地板上哭到傷口止血,都沒有任何人來哄他。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岑年不再哭了。
他已經習慣了不對任何人撒嬌示弱。
傅燃沉默地注視着岑年的傷口,沒說話。
吳端陽已經被人架走了,那邊吵吵嚷嚷,警察暫時還沒來。而吳端陽死不悔改,至今還在嚷嚷着什麽‘岑年潛規則上位、吸毒’‘賤人不得好死’之類的話,聽得所有人都皺起了眉。
傅燃隔着人群,往吳端陽那邊看了一眼。
他看着吳端陽的眼神,簡直不像在看一個活人。
……陰鸷,漠然,充滿了暴虐與厭惡——那并不像是傅燃會露出的表情。
“前輩。”岑年一怔,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待他要再去仔細端詳,傅燃卻已經收回了視線。
傅燃溫柔地注視着他,問:
“還能自己走嗎?”
岑年的一個‘能’字還沒出口,就被傅燃抱了起來。
岑年:“……”
傅燃抱的很輕,顧及他的傷口。他四處看了看,最後從桌上拿了一條消過毒的毛巾,讓岑年先按着傷口,不要失血過多。
這一天之內,岑年已經是第二次被傅燃這麽抱着了。
岑年的心情不由地有點複雜。
不過……
——說到底,他們不過認識兩個星期,傅燃對他是不是好的有點過分?
疼痛占據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他并沒有去細想傅燃的反常。
傅燃小心翼翼地抱着岑年,低聲道:
“別怕,醫生很快就來了。”
岑年點了點頭。
“前輩,”岑年疼的嗓子有點抖,但他還是笑了笑,勉強平靜地說,“我自己能走,真的,我傷的是手,又不是腿……”
然後,岑年眼睜睜看着,傅燃深深蹙起了眉。
“別任性。”他說。
岑年:“……”
好吧。
傅燃一直把他抱到了一邊的小沙發上坐下。
此時,方莉莉已經拿來了急救箱。
傅燃半跪在地上,打開了急救箱,取出繃帶。
這傷口很深,更多的要等急救車來,現在只能先按壓止血。傅燃拿着繃帶,猶豫了一下,輕輕按在傷口上。
還是挺疼的,岑年無法克制地抖了抖。
但即使這樣,岑年也自始至終都沒呼過一句痛、沒對傅燃示弱哪怕一秒。
也許,在岑年的意識裏,傅燃并不是一個可以撒嬌示弱的人。
傅燃垂下眼睑,移開視線。他想笑一笑,別一直繃着張臉、吓着岑年。
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