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湛明真平靜地望着那獐頭鼠目的猥瑣之輩。
在過去的時候,她碾死他們像弄死一只螞蟻那麽容易,但是此刻的身體容不得她造作。她擡起手看着混亂的掌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若是不堅持破開封印,她的傷勢也不會重到如此地步吧?
“這位仙子準備前往何處?要某相陪嗎?”
“仙子一個人在街頭獨行,未免太過寂寞了吧?不如讓貧道來伴仙子一程,如何?”
……
就算治安再好的仙城,也容易出現此輩。若是惡人能夠斬盡,九州便不會有如此多的不平事。湛明真伸手撫了撫懸系在腰間的玉笛,指尖落在了冰涼的笛身時,她的眼前掠過了一些如血一般殘碎的畫面。她眉心微微地蹙起,面上又籠着幾分如煙如霧的朦胧輕愁。
那鷹鼻鹞眼、尖嘴猴腮的家夥又靠近了幾分。
湛明真默默地數着數,等到了“三”時,便見一道劍芒飒飒而來,數息之間,地上便多了幾具屍體。
李持盈這厮下手還是一如既往地狠辣。
湛明真擡頭望向了寒着臉的李持盈,眨眼道:“仙城之中能殺人嗎?”
“沒人瞧見不就好了?”李持盈淡淡地開口,極為熟練地彈出了一朵火焰,将地上痕跡燒成飛灰,任由它們在風中散去。李持盈修的劍意為“刑”,劍斬業罪,不罪不死。這些人在劍下直接一命嗚呼,想來也是壞事做盡。清理完痕跡之後,李持盈擡頭望着湛明真,不贊同道:“你來做什麽?”
她正迎來了一位客人直接用靈石結賬的客人呢,沒想到就收到了宗門巡邏弟子的消息,說是湛明真下山了。若是宗門中尋常弟子出來她是不管的,但是湛明真如今一副風一吹就要一命嗚呼的柔弱姿态,到了仙城中保不準會出什麽事情來。果然,等她找來的時候就撞見了這事兒。雖然錯過了大筆的靈石,可除了遺憾之外,并無後悔之意。
“我醒來見你不在,心中略有不安。”湛明真溫聲道,“你才出關不久,怕你舊疾未愈。”
李持盈咬牙道:“什麽舊疾?”
湛明真沒有回答,她只是掩着唇輕咳了一聲,才慢聲細語道:“你過去都不會在夜間出門的,難道想要避開我嗎?我們未
曾同住在一間屋子,如此看來,同在上月峰也不妥當?玉京的峰頭不是不少嗎?你明日便将我們母女二人遷出去吧,省得礙你的眼。”
Advertisement
李持盈:“……”她可一句話都沒有說。而且她賺來的靈石全部都在湛明真的身上,怎麽可能讓她們母女兩個搬出去住?這會兒夜色深了,她也沒有賺靈石的心情。瞥了眼湛明真,她道:“回宗門吧。”至于那些話她全當沒聽見。
湛明真:“我走不動了……能歇會兒嗎?”
李持盈擰眉往湛明真,月光照耀下臉色更白了點,病恹恹的。她往前一步扶住了湛明真,問道:“你是如何過來的?”
湛明真眼也不眨地扯謊:“走過來的。”
李持盈滿臉狐疑:“除非你用了靈力。”
“是,我用了靈力。”湛明真悶悶的,她忽然間捂住了唇,輕咳了一聲。鮮血順着指縫流淌了下來,霎時間便猩紅一片。湛明真并沒有在李持盈的跟前展現出痛苦的神色,她只是哆嗦着手摸出了一枚靈丹,舌尖一卷便吞入了腹中。她用沾着血的手擦了擦唇角,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我沒事。既然你急着走,那就回去吧。”
李持盈被她吓了一跳,面前血色糊臉的風看不出半分的風姿來,更像是夜間飄行的鬼。她掐着決施了一個清潔咒,看着湛明真的臉重新變得白白淨淨,才暗舒了一口氣:“我不急。不如就仙城中尋一間客棧吧。”
湛明真扶着李持盈,面露急色:“明日盈兒若是不見我——”
李持盈面無表情地戳破:“你每日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湛盈早就去學堂,壓根沒有見你。”
湛明真立馬變臉,收起了焦急之色。她擡眸打量着李持盈,又道:“你跟以前真的大不相同了。要是過去,你見我受傷,會驚惶也會安慰,而不像是現在,傻愣愣地站着。”
李持盈避開了湛明真的視線:“抱歉,我不記得了。”
湛明真捋了捋發絲,慢悠悠道:“不記得也無妨,反正我都是亂說的。區區過情關罷了,我若在巅峰時期,怎麽會受傷?”
李持盈沒注意湛明真的情緒,只是抓住她話中的漏洞:“那你是怎麽跌下懸崖的?”
湛明真随口道:“被你氣得離家出走,心神恍惚之下跌落懸崖
,不成嗎?”
李持盈瞪了她一眼,湛明真的情緒比六月的天還多變,那張嘴中說出來的話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糾結了片刻後,李持盈将這些無意義的事情抛到了腦後去,她帶着李持盈朝着街尾唯一一家按照時辰來計費的客棧走去。
只不過在拐角,李持盈忽然間一凜,伸手将慢吞吞走動的湛明真拉到了懷中,朝着身側的一條死胡同裏一閃。“咚”一道輕響,并沒有引起僻靜的街上夜行人的注意。等到人走遠了,李持盈才松開了湛明真,撫了撫衣上的褶皺。
“李持盈。”湛明真忽地喊了一聲。
李持盈還在想着過路的“行人”,沒在意湛明真的語氣。
湛明真冷笑了一聲,撞到了牆壁的後腦還在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着她,她這一輩子的痛苦和委屈都是李持盈帶來的。“你在躲藏什麽?難不成那是你的舊情人嗎?”湛明真走近了李持盈,在她錯愕的神情中環住了她的腰身。
“我沒有舊情人。”李持盈擰眉,伸手推開了湛明真。縱然她們過去有什麽,但是此刻的她仍舊是不習慣那樣的親近。
湛明真倒也沒有在意,她掂了掂從李持盈身上取下的儲物袋,極為自然地置入了自己的袖中。
李持盈:“?”她回過神來,“你搶——”
“噓——”湛明真豎起手指抵住了李持盈的唇,她再度欺身向前,單手攬住了李持盈,“那人又走回來了,身邊多了個男修?啊?那人好似是掌教?難道躲起來是怕她羞澀嗎?”
李持盈沒動彈,湛明真溫熱的吐息落在耳垂有些發癢。她的心中蕩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想要在這令她茫然而顫栗的酥麻中尋找舊日的記憶,可惜一無所獲。許久之後,她才推開了湛明真,低聲道:“那人不是我師尊。”
湛明真擰眉:“是我看錯了?”
“她也算是我們玉京的,不過是客卿長老。”李持盈想了想,知道自己的師妹師弟不可能跟湛明真介紹那個人。怕湛明真日後惹出了笑話,李持盈索性明明白白地告知她,“她是百靈峰的玉雪元君,姓江名采桑。跟我師尊樣貌有七成相似,是我師祖的客人,在玉京住了一百多年了。”
湛明真瞪大了眼睛:“是你師尊的私生女?”她竟
然不知道玉京有這樣的秘事。
“你想哪兒去了!她們沒有任何的關系。”李持盈聽得心驚肉跳的,要知道師尊最讨厭百靈峰的玉雪元君了,如果被她知道給玉雪元君扯上了“母女關系”,她得氣得嘔血。
湛明真道:“我在玉京都不曾見過她。”
李持盈:“她長住在百靈峰,幾乎不會離開。”
湛明真:“租借出一個峰頭,一百多年,想來收益不低吧?”
李持盈眉頭一皺:“她是客卿長老,吃供奉,月例幾乎與我師尊相當。”說到這裏,李持盈隐隐有些不滿,明明長老們都是按照貢獻來取月例的,偏偏百靈峰仗着師祖的名頭狐假虎威。她沒閉關的時候,勉強能夠約束住。但是到了六師妹手中,不知道被百靈峰要走多少靈石。
“白養着?那算什麽長老。”湛明真語出驚人,“她不會是你師祖的情人吧?不過樣貌跟你師尊相似,那就值得深究了。你師祖這個人——”“有點不講究”五個字還沒說出口呢,湛明真就被面色慌張的李持盈捂住了唇。
湛明真沒力氣掙開李持盈的手,只能探出舌尖抵住了溫熱的掌心。果然,李持盈似是被雷擊了一般縮手,向後退了好幾步。
“這兒又不是玉京,你急什麽!”湛明真橫了李持盈一眼,嗔怒道,“你是想在外謀殺我嗎?”
“我師尊修為臻于化境,可能會生出感應。一旦被她發現,你就——”李持盈的話還沒說完,一道紫色的雷芒便從天而降,将她劈得面目焦黑。李持盈覺得自己不需要形容了,飛快地做了清潔,她言簡意赅,“就像剛才那樣。”
湛明真掩着唇輕咳一聲,她認真道:“我突然覺得沒有換道侶的必要了。有什麽事情,你都會替我扛着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