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州,玉京山。
淅淅瀝瀝的小雨飄灑,陡峭的山壁和林立的宮觀在雨霧中越發顯得朦胧。
蜿蜒的山路青苔濕滑,一位年輕的女修穩步行走。她的腳步看似不急不緩,可眨眼便已經越過了數百臺階,走向了玉京練劍坪。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金絲繡鶴袍、頭戴碧玉冠,左手腕戴着一串一百零八顆玄珠的珠串,正是玉京七子之中排行第二的九嶷元君李持盈。
自“長河之戰”後,她因傷勢閉關百年,直至此日才鞏固了行功出關。
練劍坪中,三三五五的修士圍坐在一起閑侃。
“聽說住進上月峰的母女是九嶷元君的道侶和血脈,是不是真的啊?”
“應該吧?要不然怎麽住進了上月峰?九嶷元君真厲害,這一聲不響地幹大事啊!”
“說起來元君也該出關了吧?她不在,咱們玉京都快窮得揭不開鍋了。我的法劍也找不到免費修的地方了。”
“快快,鴻蒙上有新的動态了!”
衆人興致勃勃地聊着九嶷元君的八卦,聽到了“鴻蒙”兩個字,更是支楞了起來,紛紛掏出了“鴻蒙令”。“鴻蒙令”是個小世界,修士只要将神識與鴻蒙令綁定了便能夠進入其中看九州的動态,且與不同地域的同道交流。
“九嶷元君閉關百載,妻女上門。欲知九嶷元君抛棄妻女詳情,郵我一千靈石即可觀看。”一位小道士念道,眼神中滿是驚奇,“師兄,要不要——”
“你有靈石嗎?再仔細看看消息來源?”坐在小道士身側的青年修士一臉嫌棄。
“啊?是天演峰的天機元君?”小道士怪叫了一聲。這天機元君也不是旁人,正是玉京天演峰之主,是整個玉京山第二富有的人。小道士正想着事兒,腦袋上挨了一下,他蹭一下站起身,大聲道:“诶呦,誰打我?”
“九、九、九——”與小道士一起唠嗑的修士們一個骨碌站起身,擺出了一副見鬼的神情。
小道士轉頭,正對上了李持盈冷漠的雙眼,頓時一僵,身後起了一身冷汗。他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見、見、見過元君。”
李持盈淡淡地觑了小道士一眼,伸手一拂便将他托起,她也沒提“八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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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只是道:“不必行此大禮。”說着,繞過了這群如呆如木雞的修士,朝着天演峰去了。
等到李持盈走了,年輕的修士們緊繃的神經才松懈了下來,互相對視,笑容讪讪。
“看來日後我該修閉口禪了。”
“元君出關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興許是怕幾位峰主上門借靈石。”
“她往天演峰去了,天機元君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九嶷元君是咱們玉京最親和的人了。”
……
玉京天演峰。
天機元君明月風正在清點自己的靈石入賬。
她的肩頭蹲着一只優雅的白貓。
此刻白貓憂心忡忡:“鴻蒙的事情要是被九嶷元君知道了,不會有事嗎?”
“二師姐正在閉關呢?不賣她賣誰?再努力湊點靈石,就能把大師姐贖出來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師姐,到時候就算二師姐要找罪魁禍首,那也該上太穹峰去。”明月風長嘆了一口氣道。
自從二師姐閉關之後,整個天機門“搞錢”的大任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其他師姐、師兄倒是收斂了不少,可是大師姐——她怎麽就攤上那麽一個敗家的大師姐啊?自己的家當賠光了不說,現在還因為鬥毆破壞了人家寶閣的擺設,被扣在了寶閣中打工。什麽玉京無雙元君的名頭都沒有用,人家只有兩個字“賠錢”!
白貓一針見血:“得了吧,您要是将私庫開啓,無雙元君早就被贖出來了。”
明月風面無表情地将白貓從肩膀上扯了下來,塞回了本命劍中。
就在明月風為自己的收獲而欣喜時,“碰”一道大響傳來。
她只窺見了一道緋紅色的劍光以及徹底報廢的殿門。
還沒來得及哀悼自己那花費了數千靈石裝點的大門,就看到了一張百年不見的臉。
心肝兒顫了顫,明月風往後退了一步,結結巴巴道:“二、二師姐。”別看她的二師姐氣勢如遠山雪、天邊月那般高不可攀,是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的神女。可實際上修火屬功法的她是個十足的暴力狂,破壞力跟大師姐有的一拼。唯一的不同是,她的劍極少出鞘,而大師姐永遠都在搞破壞的路上。
李持
盈撫了撫腕上的珠串,心中默念了幾回“冷靜”,她長舒了一口氣,盯着明月風道:“又在鴻蒙造謠了?”
“怎麽能算造謠呢?”明月風覺得很有必要捍衛自己的清白。這會兒也不怕被李持盈削了,振振有詞道,“我要是說二師姐你偷雞摸狗,那才算造謠。”
李持盈扶了扶額,她知道自己的這六師妹是鴻蒙重度上瘾者,她幽幽道:“要真是這麽說了,那就是張冠李戴,大師姐行為不要按在我身上。”
“我這也是迫于生計,二師姐,你也知道咱們玉京本來就窮得很,你閉關的這段時間,恩師她老人家急得要賣道典了。”明月風道。
李持盈深知玉京很窮這一點,但是對于油腔滑調的六師妹說的話,她是一個字都不願意相信。大步邁入了殿中,将劍往桌子上一拍,她問道:“謠言是從哪裏來的?”
“你還認定這是謠言吶?”明月風看着李持盈一臉無奈,她眸光轉了轉,又道,“二師姐,你出關後沒有回上月峰吧?不是我說,你這将她們娘倆抛棄的行為很不負責。”
李持盈:“……”
明月風沒想到二師姐還是個冷漠薄情的負心人,她的眼神中逐漸寫滿了控訴之色。将桌上的劍推了回去,她又道:“不信的話,我跟着師姐你一起去上月峰看看吧。”
李持盈對所謂的“妻女”沒有任何印象,她向來潔身自好,心淨如水,身邊連一條狗都沒有,更何況是人了。聽了明月風篤定的話,李持盈也認定了她是在開玩笑。但是這股平靜在踏上上月峰的時候消失了,她發現自己失去了對峰頭的掌控,被陣法隔絕在外!李持盈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前方。如果這是一個玩笑,未免有些過火了。
“二師姐,你別瞪我。”明月風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搖頭否認,“這事兒跟我沒有關系。我們都能進上月峰的,師姐,會不會是你百年不歸,被陣靈給忘了啊?”
李持盈咬牙切齒:“……你覺得這可能嗎?!”
正當兩人低語時,一道紅色身影自山徑上走了下來。
她像是病了許久,那原本酣豔風流的眉眼多了幾分病氣和頹靡,好似一樹即将在風雪中凋零的花。
明月風在第一時間抛下了李持盈,望向了纖弱的美人,甜甜地
開口:“湛師姐。”
漂亮的女修瞧也沒瞧李持盈一眼,只朝着明月風一颔首,便如一陣香風從她們的身邊掠過。
明月風擡手撞了撞愣神的李持盈,低語道:“百年不見,師姐難道沒有話說嗎?”
李持盈:“……我不認識她!”她确定自己的記憶中根本沒有這個人,她怎麽能夠會有道侶?沒管擠眉弄眼的明月風,她皺眉道,“什麽騙子都能進玉京的嗎?”她知道恩師和同門們都十分不靠譜,可讓一個陌生的女修“鸠占鵲巢”,顯然出乎她的預料。短短百年,他們便徹底堕落了嗎?
“師姐怎麽到了這時候還嘴硬?”明月風大為驚奇,“我們并不會排斥你在外頭的露水姻緣,人家連女兒都生了,總要給一個交代吧?”
“什麽女兒?”李持盈擰眉,腦子都被複雜的、莫名的事件糾纏着,變得遲鈍了許多。她恨不得立刻回到閉關之地再修煉個幾百年,可惜碰上了這麽一群混賬,所謂的“道侶之事”還得她自己來查驗清楚。定了定神,李持盈問道:“她是幾時來的?”
“一個月前,帶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自稱是過情關的散修。據師尊和大師姐說,那小姑娘的長相跟你幼時一模一樣,師尊還借用法器查驗血脈,發現的确是你在外留下的血裔。”
“這不可能!”李持盈斷然道,“我閉關百年從未外出,怎麽會有一個十歲的女兒?”
明月風慢吞吞道:“這事兒湛師姐也解釋了。當初在與妖族一戰中,她受傷墜崖,之後便被崖底的‘日月不行’困了百年,在那等時間停滞的地方,自然不會生長。她直至十年前才出來,然後就替師姐你誕下女兒。
“師姐你若是否認了,那可就坐實了抛棄妻女之事了。如此有損咱們‘玉京七子’的形象。也就是說就算師姐你真是個負心的壞女人,也不能表現出來。”
李持盈:“……”她可能在閉關時候出岔子了,現在的是“心魔劫”吧?對,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