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暖濃湯
我們的家,聽見這幾個字,宴名姝恍惚了一瞬,眼淚還在流,她靠在沈教授懷裏,眼淚滲進沈教授襯衣。
被放棄的人眼淚都髒,宴名姝當下心生退意,想要從沈教授懷中退出,反被沈教授抱得更緊。
沈君蘭覺得自己在抱一副支離破碎的骨頭架子,架子上一些軟肉在失溫,她稍稍用力,就将名姝抱在了自己腿上,推開車門,等候在車門外許久的阿姨忙撐過來一把寬大黑傘。
抱着名姝躲進傘下,沈君蘭喚了一聲張姨,張姨帶着笑意“诶”了一聲,忙不疊把傘往她這邊推,一邊好奇地打量在她懷中瑟縮的名姝,光線暗,看得不太清。
“君蘭,你可算回來了,你雨夜忽然外出,我擔心你感冒,煮了姜茶,喝點兒再休息吧。”
“好。”
一齊往屋子裏走,到別墅走廊下,燈光驟然明亮起來,張姨看清了沈君蘭懷中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宴名姝,臉上的笑促然收起,斟酌着開口問道:“君蘭,這位小姐是……”
宴名姝本能懼怕生人,又往沈教授懷裏縮了縮。
沈君蘭言簡意赅道:“張姨,這是名姝,我太太。今天不太方便,詳情之後再跟您說。”說完便抱着名姝走進屋裏。
張姨是沈君蘭母親還在世時,就跟在她身邊照顧的,對她來說算半個親人,起初稱她為沈小姐,後來親近了,便直接叫她君蘭。
張姨愣在原地,她知君蘭今天出門相親,卻沒想到這麽快就帶回個太太,又是雨夜出去接人,接回來的人眼淚汪汪的,也不知出了什麽事。
着急也無用,張姨想幫忙,想起廚房竈上還熱着姜茶,忙去盛。
沈君蘭将名姝放在沙發上,擡手摸了摸名姝額頭,溫度正常,只是眼睛還在流淚。
“姜茶來了。”張姨端着兩碗熱騰騰姜茶出來,放在沙發邊的紅木茶幾上,然後站到一邊,暗暗觀察沙發上的名姝,心裏想着這位小姐怎麽哭得這樣傷心,又看了一眼自己幾乎從小帶到大的君蘭,莫非……
“張姨,你先去休息吧。”沈君蘭打斷了張姨的思考。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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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蘭按着張姨的肩膀,親自送張姨回房,張姨的房間就在一樓,靠近樓梯的地方。
張姨不解,頻頻回頭,“君蘭,你這是做什麽?你太太狀态不佳,我可以幫你照看。”
“不用了,張姨,我自己來,名姝認生,不熟悉的人在身邊,她會不自在。”
“這樣啊。”張姨點點頭,心中疑慮散去,不是君蘭做了什麽逼迫那姑娘就好。
“張姨,您剛剛想到哪裏去了?”沈君蘭無奈。
張姨擡手按了按太陽穴,逃避道:“想是我老糊塗了,君蘭你跟老先生到底是不一樣的。”
沈君蘭默不作聲,張姨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抿了下嘴,“那我先去休息了,明天再幫忙照顧太太。”
房門合上,沈君蘭轉身回到客廳,看見名姝已經自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雙手端起一碗姜茶,卻并沒有喝,只是怔怔地看着上方熱氣漂浮着散去。
“名姝。”沈君蘭快步走過去,将那碗熱姜茶從名姝手中撤下,輕輕觸她的手,名姝手心已經被燙紅了,“名姝,怎麽不知道燙?”
名姝聞言擡眸看她,紅紅的眼睛還在流淚,像兩道血淚瀑布。
沈君蘭擔心她流淚太多,脫水,起身去倒了杯溫水,遞給名姝,名姝一口喝淨。
“還要嗎?”
名姝流着淚搖頭。
“不喜歡喝姜茶嗎?”
名姝流着淚點頭。她不挑食,但唯獨懼怕姜,生姜老姜都怕,剛剛是想着姜茶是沈教授家裏的阿姨費心做的,就抿了一小口,味蕾沒有感覺,好像壞掉了,她才一直看着那姜茶發愣,手被燙也沒注意。
“去洗個熱水澡?”沈君蘭問。
名姝點頭,擡手擦擦眼淚,“對不起,沈教授,今天麻煩您了,是玲玉聯系您去接我的嗎?”
“嗯。”沈君蘭這時才想起還有一個姜玲玉,她其實還有印象,之前在她的課上時,姜玲玉和名姝總是坐在一起。
“沈教授,您能幫我跟玲玉報個平安嗎?我暫時還不想給我的手機開機。”
“好,我帶你去浴室,你先去洗個澡,然後好好休息。”
宴名姝點點頭,跟在沈教授身後,不停擦眼淚,她之前也哭,委屈多了,也習慣了,但從未像今天這樣一直止不住眼淚。
她是在玲玉的家裏被沈教授抱走的,腳上還穿着玲玉家的拖鞋,鞋面上有一個小小的立體的白色小兔子抱胡蘿蔔的立體設計,不能觸水。
“沈教授。”
沈君蘭聽見名姝叫自己,推開房間裏浴室的門後,回過頭問怎麽了。
宴名姝低頭看自己的腳,沈君蘭順着她的視線看,笑說:“很可愛。”
“玲玉的,我把她的拖鞋穿來了。”
沈君蘭又笑了笑,“家裏還有備用拖鞋,我拿給你換。”
宴名姝換好新拖鞋,才發現自己現在站在一個藍色調的簡約房間裏,房間連着浴室,沈教授笑着介紹說這裏是二樓主卧,名姝點點頭,就進浴室去了,關門前,沈教授卡在門口告訴她浴室櫃子裏有新浴衣,又問她一個人有沒有問題,喝了酒會不會頭暈。
确實有點頭暈,但應該沒有問題,宴名姝堅定地搖了搖頭,沈教授應該也只是出于關心随口問問,總不能她說有問題,沈教授就一起進來幫她洗澡吧?
不可能不可能,她也想象不出講臺之上溫和正經的沈教授進來幫她。
進來後,名姝沒有立刻洗澡,她雙手撐在門邊的洗手臺上,打量這間浴室,浴室面積很大,比她家裏租房的客廳都要大許多,貼着米黃色瓷片,燈光偏白,但也帶點淡淡的黃色,像是特意找人設計的,看起來很溫暖。
浴室打理得也很幹淨,跟衛生間是分離的,牆面上挂着一幅畫,畫裏的女人身上沒穿衣服,抱着一片光滑如絲綢的白色錦緞,堪堪遮住重點部位,名姝看得臉陡然一紅,飛快轉移視線,扭身找到淋浴的位置,褪去白裙,小心地放入髒衣簍,打開淋浴開關,溫度适宜的熱水兜頭罩下,将她從頭到腳細細沖刷。
也許是沈教授家裏的環境太過溫暖舒适,人也良善,宴名姝感受到自己是安全的,委屈的眼淚漸漸止住。
浴室門外,沈君蘭略感遺憾,她不覺得幫自己太太洗澡有任何問題。
聽到裏面水聲起,名姝也沒有喚她幫忙,才安心走開,下樓去了一樓客廳。
沈君蘭坐在客廳給姜玲玉發消息,告知她名姝已安全到家,請她放心。
那邊姜玲玉一直在等名姝消息。收到沈教授的信息,她愣愣看了好半晌,才确認那“家”指的是沈教授的家,也是名姝未來的家。
心裏還是放心不下名姝,縱使心裏畏懼沈教授,姜玲玉還是鼓起勇氣撥了通語音電話過去。
“沈教授,名姝在您身邊嗎?”姜玲玉惴惴不安地問,此時此刻,她很想聽名姝的聲音。
“名姝在浴室,讓我跟你報平安。”
“哦……”姜玲玉噎了下,“那……名姝現在好些了嗎?”
“嗯,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名姝。”
姜玲玉悶聲聽着手機那段傳來的沈教授的聲音,心裏不由得湧起一陣難過來。
忍不住想:名姝是自願的嗎?印象中名姝也是很怕老師的,沈教授就是老師。
名姝已經做出了選擇,她也晚了一步,現在開口問還有意義嗎?
很長一段時間沒人說話,沈君蘭并不知姜玲玉在糾結什麽,揣度着開口問道:“等名姝洗完澡出來,讓她親自跟你通電話?”
“不,不用了,沈教授。”
姜玲玉自己現在也很混亂,跟名姝通話,她怕自己會口無遮攔,忍不住胡說八道。
現在局面已經夠亂了。
“嗯,那你還有什麽事嗎?”沈君蘭問。
那邊姜玲玉又沉默了幾秒,才開口。
“沈教授,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問。”
“您喜歡名姝嗎?”
沈君蘭沒有回答,姜玲玉很快又問:“那您會對名姝好嗎?”
“我會履行作為名姝伴侶的義務。”
“名姝家裏的情況,您知道嗎?”
“知道一點。”
“那您能接受嗎?如果不能的話,希望您能及時止步,我會幫名姝先還您一百萬。”
沈君蘭聽明白了,淡淡開口問:“你喜歡名姝嗎?”
“只是……只是作為朋友的喜歡,我取向是男。”姜玲玉握着手機的手微微發抖,聲音勉強穩得住,“沈教授,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現在就可以明确回答你,我既已選擇名姝,她就是我太太,不是一件物品,我絕不會随意丢棄她。”
姜玲玉原本緊咬牙關,在聽到沈教授這句話後便再也繃不住了,牙齒直打顫,她将手機拿遠了些。
晚了,終究還是晚了一點。
就算沒晚,她似乎也不可能會有什麽機會。
定了定神,姜玲玉勉強擠出笑音,“沈教授,名姝今天晚上還沒吃東西,她胃不太好,麻煩您勸她吃點東西。”
“好。”
姜玲玉再也撐不下去,倉促道別後也顧不上禮貌,率先切斷這通她發起的跟沈教授的通話。
挺好的。
挺好的,以後又多了一個人對名姝好。
沈君蘭從這段通訊中嗅出一絲不尋常,原地思索了半晌,決定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麽食材,給名姝做點吃的,轉頭看見張姨不知何時從房裏出來了,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笑眯眯看着她。
“君蘭,我不放心,真沒什麽我這個老太婆能幫上忙的嗎?”
沈君蘭皺眉,忌諱她說這個“老”字,要老也是那個絕心絕情的人先老。
張姨自知又說錯話,扭扭頭,老小孩似的笑一笑,“太太呢?”
“在洗澡。”沈君蘭看張姨精神抖擻,不肯回去休息,便讓她一起去廚房,兩人商量做點什麽吃的。
考慮到名姝今日大概沒什麽胃口,也怕名姝覺得有壓力,便不做什麽大菜,只做一道玉米濃湯,讓名姝填肚子的同時暖暖胃。
沈君蘭親自下廚,張姨幫忙打下手。原材料只有馬鈴薯、胡蘿蔔、玉米、起司還有純淨水,馬鈴薯洗淨、去皮、切塊,胡蘿蔔切絲,玉米剝成粒,一切準備就緒,沈君蘭将馬鈴薯、部分玉米粒、2片起司還有一杯水放入料理機打勻,到這,她頓了一下,張姨提醒她後續步驟,她才另起一竈,架上一只湯鍋,往鍋中加适量水,煮沸後,再将胡蘿蔔絲和剩下的玉米粒放入鍋中,煮滾後,加入先前打好的馬鈴薯泥勾芡,總算完成了。
“君蘭,你已經好久沒下廚了。”張姨在一旁看着,臉上笑盈盈的。
沈君蘭正将玉米濃湯倒入盤中,完美收官才松一口氣,微笑應道:“還好有張姨幫忙。”
“張姨幫忙嘗嘗?”
“不了,讓夫人嘗吧,我先回房休息了。”張姨功成身退,一溜煙跑了。
沈君蘭盯着自己做出來的東西瞧了幾眼,不知味道如何,自己也不敢嘗,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下廚了。
看一眼時間,發現名姝在浴室待了超過一個小時了,這麽久還沒出來,沈君蘭也顧不上自己廚藝是否退步,忙去二樓找名姝。
“名姝!”
沈君蘭重重敲門,有些憂心,好在門縫裏很快傳出名姝一聲虛弱應答。
“沈教授。”
“名姝,你沒事吧?”
“沒事。”
“洗好了嗎?怎麽不出來?”
門從裏面打開了,名姝探出一個小腦袋,臉頰粉粉,濕漉漉黑卷發垂在空中,唯獨身體隐在門後。
氤氲着香氣的水珠“滴答”落在地板上,沈君蘭移開視線,問名姝怎麽了?
名姝垂着眼,不敢看她,扭扭捏捏地問:“沈教授,浴衣……是不是弄錯了呀?”
沈君蘭在腦子裏過了一過,實在想不起來自己之前放在浴室裏的是哪款。
悄悄擡眼,見沈教授這個表情,宴名姝如釋重負松了口氣。
應該就是弄錯了。
“沈教授,您看。”
沈君蘭移回目光,果然看見名姝從門後探出一只手來,一件半镂空的米白色睡衣搭在她細細皓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