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咖啡
被一杯冰咖啡精準潑中時,宴名姝在校對一位甲方送來的重要翻譯文件,甲方特別要求她用鉛字筆在文件上修改,以及務必保存妥當。
看到咖色水漬在紙張上暈開,她第一反應是去擦幹水漬,冰涼微苦的咖啡順着她白色的襯衫衣領流入,身體本能發顫,然而,還未等她擦幹重要材料上的水漬,她的頭發就被人從身後用力拽住。
“嘶-”
宴名姝疼出短促氣聲,一張巴掌大小的精致小v臉被迫後仰,鮮少正面示人的明麗五官痛苦皺起,暴露辦公室一衆同事的視線中,竟也美得令人心顫,誰叫她長了一張極為豔麗的臉,豔麗到少有人相信她是家世清白,只靠自己能力工作賺錢的平凡女性。
早在貴婦人踏進辦公室,同事們就被驚動,看到那婦人滿臉怒氣走近宴名姝,心中更是有了十分篤定的猜測。
同事們已經開始看戲,宴名姝還在專注工作,對危險降臨毫無所覺。
體态豐腴的貴婦人對着毫無防備的宴名姝直接下狠手,又抓、又拽、又掐,宴名姝又痛又懵,辦公室也一下亂了起來,平時跟宴名姝沒什麽交集的同事們心惶惶,糾結要不要報告領導,但沒有人動,都停在原地繼續看這無聊工作中難得的一場精彩好戲,隔壁部門的人聽到動靜也悄悄跑來看戲。
“啊這……”
“什麽情況?”
“拽宴名姝頭發的人是誰?”
“公司哪位領導的太太吧?”
“咦~”
“啧啧啧……”
同事們對宴名姝了解不多,只從其他部門同事那裏聽了幾個沒有實錘的八卦,比如宴名姝是沾了公司某位大佬的光,走後門進來的,傳來傳去,傳成了宴名姝是公司某位大佬養在身邊的情婦。
他們GR公司是業內頂尖的翻譯公司,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進來的,對宴名姝毫不了解的同事們都有這樣的優越感,不過,宴名姝進公司兩個月來,工作上未曾出現任何纰漏,甚至在大會上還受到了領導表揚,領導讓大家學習宴名姝認真工作的态度,同事們也深深知曉公司內部的狼性文化,公司實施嚴格淘汰制,宴名姝除了美貌,大抵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但那又怎樣,人們從來都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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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們大多抱着看好戲的态度,抱着雙臂站在一邊,跟身邊其他人竊竊私語,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誰叫宴名姝平日裏“趾高氣昂”,誰都不愛搭理。
宴名姝眼淚都疼出來了。
好不容易翻個身,雙手護住自己的頭發,雖未将頭發完全解救出來,好歹頭皮不痛了。
“這位女……”士,宴名姝好不容易從發炎,痛到難以發聲的喉嚨擠出一句稱呼,還未說完,“啪——”一個巴掌響亮地落在她左臉上,火辣辣地痛。貴婦人打人的右手戴了枚閃耀的鴿子蛋,擦到宴名姝臉上嬌嫩肌膚,立刻有了一道血痕,很快滲出血珠,
這一巴掌驚醒了辦公室一衆看熱鬧的人,一位沒參與看熱鬧的女同事從工位上起身,走過來将二人隔開,把那貴婦人逼得退了幾步。
那貴婦人面色漲紅,正欲再次發難,“當啷”一聲脆響,她手上那枚鴿子蛋墜地,憤怒也顧不上了,大驚失色地蹲下身去撿。
宴名姝被那位出來幫忙的女同事拽到身後,看到她理得極短的寸頭,以及右耳的紫色耳釘。
擡手摸着自己發炎痛的喉嚨,她極小聲地道了句謝,寸頭女同事回頭,掃了她一眼,很快又轉回頭去,貴婦人已經撿起那枚鴿子蛋,牢牢套在手上,目光越過寸頭女人,兇狠地說:
“知三當三,破壞別人家庭,不得好死!”
辦公室一片嘩然,雖然私下大家也都這麽猜測,但真聽人這麽斬釘截鐵地控訴,還是禁不住熱血沸騰,不少已經成家的女同事都感同身受,紛紛指責起宴名姝來,男同事們緘默不言,默默退開了些,仿佛離宴名姝近了,就會惹上一身腥。
宴名姝喉嚨又痛又苦。她是個深度社恐,非必要不跟人打交道,只埋頭工作,好在好友為她介紹的這份翻譯工作剛好也只需要她專業能力過硬,至于團建社交,她都一蓋搖頭推拒,極少開口,一來二去,同事們私下有什麽事也都不在找她,她也樂得清靜自在。
但事實證明,這樣的自在也可能是苦果,比如現在,同事們因為對她缺乏了解,紛紛責難她。
替她出頭的寸頭女同事也回頭問她,“你有做那種事嗎?”
宴名姝喉嚨痛到極點,這關頭被人冤枉,那痛感一路燒到心髒,她拼命搖頭,表明自己絕不是小三。
“你啞巴啊,話都不會說!”貴婦人言語惡狠狠,左手覆在右手的鴿子蛋上的動作卻溫柔,生怕結婚戒指再不小心脫落,不吉利。
“她好像生病了。”辦公室擠了大撥人,不知是誰開口替宴名姝解釋了一句。
貴婦人還要發作,一陣銳脆的高跟鞋聲響起,一衆同事瞬間頭皮發麻,想要蹿回自己的工位上,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能默默讓開一條道。
“發生什麽事了?”公司副總特助Mia來到風暴中心,淡淡地看了一眼狼狽的宴名姝和擋在宴名姝身前的寸頭女員工,視線最後才落在貴婦人身上,她認得這位,前幾年公司的周年慶上,副總曾攜夫人出席。
“張夫人,您怎麽到我們公司來了?”Mia語氣仍淡淡的,并沒有因為女人的身份而笑臉相迎。
張夫人收斂了一下面上狠厲之色,攏了攏滑落的荷青色披肩,眼睛斜向上挑,不客氣地問道:“你認得我?”
Mia點頭,張夫人又問:“你是她的頂頭上司?”
“我是張副總特助。”Mia不卑不亢答道。
張夫人看着Mia冷豔臉龐,愣了愣,似乎想到什麽,臉色有些難看。
整個辦公室都安靜極了,宴名姝本就有些感冒,喉嚨又發炎,最近家裏急需錢,她才沒請假,請假會扣工資。
女員工的工服都是白襯衫和黑色包臀裙,宴名姝的白襯衫早就被冰咖啡浸透,一大片褐色污漬,遮都遮不住,宴名姝只能擡手護在胸前,鼻頭發癢,她沒忍住重重咳了一聲,打破了辦公室的寂靜。
“你跟我來。”Mia對宴名姝說。
宴名姝暈乎乎的,跟着Mia走,沒忍住回頭看一眼,不少同事已經搶着招待那位副總夫人。
宴名姝忍不住又咳一聲,連忙擡手捂住嘴,終于來到了Mia的辦公室,宴名姝猶豫着,不敢立刻踏入,她在想副總特助的辦公室是不是跟副總的辦公室連在一起的,她進去了會不會看到副總,她還沒見過公司副總,但剛剛見識了副總太太,吓怕了。
Mia笑了一聲,宴名姝擡眼,擡到一半又壓下了,她從來都沒有勇氣跟不熟悉的人對視。
“放心進來吧,副總不在。”
宴名姝這才走進特助辦公室,她低着頭,不敢亂看,眼角餘光掃到黑色沙發和黃褐色木制茶幾。
“坐。”
宴名姝還是不敢亂動,被Mia用手壓着肩膀才坐下。
宴名姝仍舊低着頭,心裏十分惶恐,她不知道Mia找她來是要說什麽,詢問剛剛那場鬧劇的真相,還是想直接開除她?
特助這個職位是有一定決策權的。
她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宴名姝咬牙擡眼,“特助,我不是……”說到一半,她嗓子痛得啞住了,一時不能繼續發聲,只能一邊搖頭,一邊用手比劃。
“我知道。”Mia俯身,安撫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宴名姝本能抖了一下。
Mia收回手,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果真如玲玉妹妹口中那般社恐的宴名姝,耐心等了幾秒,才将手上幹淨的白襯衫和黑色西服外套遞給她,宴名姝沒有反應過來,Mia便将衣服放在她大腿上。
“那兒有個小隔間,先去把衣服換了,我們再談。”
宴名姝充滿感激地點點頭,抱着衣服去了角落的一個小隔間,換上了Mia給的白襯衫,西裝外套沒穿,搭在手上,走出來後,Mia仍舊要她坐下,又遞給她一杯溫熱的水。
忐忑地接過熱水,宴名姝輕輕抿一口,不安地等待審判。
“你不用緊張,我知道你沒有做那種事。”
宴名姝重重點頭,激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不記得自己從小到大被冤枉過多少次,前幾份工作做不下去也是因為類似原因,領導或同事的太太突然責難,又或是男性領導真想逼迫她做些什麽。
現在這份工作是大學結識的唯一一位好友姜玲玉幫忙介紹的,又是在家裏極度需要錢的節骨眼上,不管怎樣她都要保住這份工作。
從特助辦公室出來時,宴名姝還是穿上了Mia的黑色西裝外套,尺碼微大,手上還提了個牛皮紙袋,裏面裝着她的髒衣服,還有一疊紅色紙幣,Mia說那是對她的補償。
為副總處理各種事物是特助的職責。
要是平常,宴名姝會拒絕這一筆錢,但這次她沒有拒絕,現在的她太需要錢了。
她抱着牛皮紙袋回了一趟自己的工位,擦拭幹淨咖啡污漬,遭殃的材料無法挽救,好在Mia說公司不會追責,還額外給她放三天假,宴名姝松了一口氣,抱着牛皮紙袋走出公司。
今天狀态實在太差,她不想像往常那樣步行806米去乘地鐵了,準備直接在公司門口攔一輛的士。
還未伸手攔,一輛紮眼的紅色保時捷停在她身邊,車窗降下,她看到一張滿臉橫肉的臉。
是黃老板,爸爸媽媽前幾天為她物色的結婚對象,一個做各種肉質加工産品的富商。
前天晚上,黃老板帶着不少禮物和公司生産的肉制加工産品登門拜訪,宴名姝知道爸爸媽媽跟黃老板私下已經談妥,就等她點頭,百萬彩禮就能到手,替爸爸償還高利貸。
宴名姝看到黃老板的臉,呼吸都有些不暢,人都喜歡長得好看的,這是天性,不過宴名姝對未來另一半的容貌要求不高,不用多好看,用媽媽這兩天勸她嫁給黃老板的一句話就很貼切。
“名姝啊,”媽媽緊緊握着她的手,“你這麽漂亮,很難遇上比你還好看的人了。”
“不要看一個人長得怎麽樣,要看他能為你做什麽,黃老板雖然長得湊合了點,但他能拿錢救你爸爸的命。”
宴名姝不能接受,連往身後臺階退了兩步,嫁給黃老板,她怕自己晚上要做噩夢。
豪車中,黃老板不靈活地移動到副駕,透過降下的車窗,對她笑得滿面春風,小小的眼睛陷進肥肉裏,肥又厚的嘴唇往外凸,泛着油膩膩的光,臉上堆着的肉被笑紋分割開,似乎對她的抗拒絲毫不察,自顧自說道:“名姝,今天這麽早就下班了,我剛到就遇上你,這就是我們要結婚的緣分,快上車,我送你回家。”
聽到“結婚”二字,宴名姝臉色又蒼白一分,連忙搖頭拒絕,黃老板無視她的拒絕,毛發旺盛且粗大的手伸出車窗,試圖拉住她,宴名姝急急退後,一腳踩空,頭暈目眩地跌坐在公司前的階梯上,吃痛一聲,又忙站起來,想要逃回公司。黃老板急忙下車,走到她身前,又要伸手拉她。
走近了,看到她臉上血痕和淡淡掌印,黃老板頓了一下,“怎麽受傷了,公司有人欺負你?”“唉~名姝,嫁給我之後,就辭了這破工作,我養着你。”
“不……”沒能發出聲音。
宴名姝只能用力搖頭,她感覺自己就要急火攻心,直接猝死過去。
黃老板肥碩的手就要碰到她的臉,她避無可避。
“名姝!”
一道急切的女聲驟然響起。黃老板的動作頓住,驚恐之中的宴名姝愣了一秒,轉臉看見好友姜玲玉從一輛灰色轎車上跳下,着急朝她奔來,她暗暗松了口氣,想朝姜玲玉擠出個讓她放心的笑,卻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