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便乘長風裂天闕(一)
古泰來耳中傳入聲響,那聲音綿長而溫和,短促又激烈,相推相讓,相環相進,那是不斷變化的……水聲。
「我死了嗎?」
「我現在在哪裏?」
飛鳥一聲啼鳴,古泰來乍然睜開眼睛。
他擡眼所見卻是一片天空,陰沉而廣闊,許多雲彩堆疊其上,有如厚厚的褥子。天上看不見日頭,但那些雲彩的邊上就有淡淡一圈金光,從下面望上去,好像工筆與水墨的結合。
古泰來疑惑地支起身來,身體很沉重,手肘撐在地上便感到一陣刺痛,想必在剛才的掙紮中傷到了筋骨。雖然痛,古泰來卻長出了一口氣,身體的痛楚證明他依舊活着,這實在太好了!也許過去他曾不在乎生死,甚至在痛苦不堪的前六世中試過自盡,但這一世,無論如何,千方百計,他也要活下去!
「小彩,等我回來!」他掙紮着立起身來,發現左腿已沒了知覺,所以站立起來頗為困難。他還以為是斷了,彎下腰去看卻發現是被利物刮出了一道豎直的大傷口,血流了很多,以致于滿腿都是疤結的紅痕,現在踩在地上軟綿綿的,就像踏在棉花裏。他點了止血的穴道,又就着身上僅剩的碎布條草草包紮了傷口,這才直起腰來。
四面皆是一片汪洋,無邊無際、浩浩湯湯的大水包圍着他所在的這一塊小小的高地,之前他聽到的水聲便是它們發出的。那些流水拍打着岸壁,時而激越,時而舒緩,卻半寸不能踏足,這塊巴掌大的地盤就像有陣法護持一般,俨然不動于大水之中。
可這裏是哪裏?
古泰來極目遠眺,四面皆是一片空濛,遠得看不到盡頭的天際到他之間什麽也沒有。沒有青城山,沒有寶瓶口,沒有怪物,也沒有龍骨……這裏也不似任何一個他曾到過或是聽說過的地方,他就像是突然被拔出人界,丢入了一個三界以外的地方一般。
三界之外?
古泰來心中一驚,難道他還是死了?但他會痛、會疲憊,他現在依然感到全身骨頭像被碾壓過一樣的疼痛,他也還記得之前在岷江中發生的一切。他試圖回憶自己是如何來到此處的,他想起那頭怪物在撞破困龍陣的最後一環後,突然自盡,撕裂自己的身體,他記得無數腥臭的肉塊從天而降,打落在岷江中,記得四面盡被血污所染,他的護體真氣因之而破,記得自己被浪頭打中,随後卷入漩渦,失去知覺……
不行,還是猜不出這裏是哪裏!
古泰來頓時變得焦慮起來!他向來是個鎮定且理智的人,但被驟然投入這樣一片不知何來何往的汪洋之中,找不到一丁點線索也看不到回家的希望,卻讓他渾身難受!他開始思索,如果跳入水中,以縮地成寸之法,不知是否能溯水尋至源頭。他試着運起真氣,卻頹然發現自己一身的本領竟已盡數離他而去,難道已經是……初七了?
古泰來大驚,他到底昏過去多久了?現在的都江堰怎樣了?石牛鎮的鎮民們怎樣了?他師父空空子怎樣了?最重要的是,姬小彩他……怎樣了!!
古泰來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他不敢想像,在自己昏迷的時候,姬小彩他們是否曾發生危險,他不敢想,一點都不敢想!
耳邊忽然傳來低低一聲嘆息,有人!
古泰來迅速轉過身去,同時伸手到腰間,卻發現自己随身帶着的短匕已經不知所蹤——他連最後保護自己的東西都沒有了,只剩下拳腳,即便這樣,他也要支撐下去!
古泰來看向對面突然出現的人影。在他剛醒來的時候,那裏并沒有人,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塊空寂的土地罷了,但現在,卻有個身影坐在山崖邊,背對着他。
「你是誰?」
古泰來試着問了一聲,回答他的卻是重重一聲嘆息。
古泰來松開了捏緊的拳頭,他奇怪自己為何會因這區區一聲嘆息便放下了此人不善的念頭,也放下了對之懷抱的戒心,當他發覺的時候,他已經拖着一條腿走到了那人身邊。
那是一個青年男子,年紀應該不大,因為他的側臉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而已,但令人奇怪的是,卻讓人覺得他很蒼老。是的,古泰來莫名就覺得此人應該已經很老很老了,雖然他看起來依然年輕。
那人又嘆了一口氣,忽然對着古泰來轉過頭來。這便看得更加清楚了!那的的确确是一張年輕男子的臉,溫雅平和的五官,面上依稀籠着淡淡的哀愁。
「我該怎麽辦好呢?」
「什麽?」
「我該怎麽辦好呢?」他又重複了一遍,不知是在問古泰來又或是自己問自己。他重又調過頭去,然後,伸手指向遠方,「那裏!」他說。
古泰來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還是一片汪洋大海,似乎與剛才他所見到的并無不同,但只是似乎。
古泰來隐約覺得,那片水面的确像是有什麽與之前不同了。他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馬上又發現不是。就在那人手指的遠方,在那一片似乎與左右并無差別的水域中,有什麽東西在飛快地移動。因為他的動作,水面生出了漣漪,從彼方到此方一路推進過來,在古泰來與天邊之間拉出了一道優美無比的波浪線。
「那是什麽?」古泰來忍不住問,他已經不再将這男子當作敵人,相反,這人身上似乎有些什麽令他感到懷念。
「是他。」
「他?」
古泰來話音方落,卻聽得耳中驀然傳來一聲清銳無比的嘯聲。那聲音不同于都江堰中銀鱗怪物的嘶啞嘶吼,亦不是普通凡獸所能發出的咆哮之聲,聲音充滿了力度,帶着形于外的歡樂與傲氣,就像在說:「瞧,我多麽快活自在!有誰能管得了我!」
那是龍吟!
真正的神龍之聲!
随着那叫聲,古泰來見到遠方的海面猶如被劈開一般翻滾着浪花向兩邊分開,漂亮的銀色背脊随即在水中顯現出來!那是一種如同昆侖山頂千年不化的白雪才會有的透明、幹淨的顏色,散發着柔和又美麗的光芒,他長大的軀體和柔韌的線條在這片潔白的覆蓋之下展露着生機盎然的熱度,水面被他劃出優美的線條,他歡樂肆意,于那汪洋之中盡情游弋,古泰來還未看到他的全副面目,已經被那尾神龍的美所深深震撼!
那樣的……美!
說不出任何別的話,也找不到任何別的形容,只是美!
突然,汪洋之上失去了他的蹤影,他似乎突然就不見了。
「他很調皮!」那人說,「你看,那裏有水泡冒出來,他要從那裏出來,吓我一跳!」
他這話方落,天地之間乍然沖起一道沖天水柱,伴随着清冽至極的龍吟之聲,古泰來眼見得一尾巨大雪白的神龍從臨近的水面之下赫然拔水而起,直沖天闕!
他巨大美麗的身體上覆蓋着帶有奇異花紋的雪白鱗片,每一片都仿佛一朵凝結的冰霜之花,在陰暗的天光下,他的出現是那樣光彩熠熠,璀璨奪目,以致于整個天地之間仿佛只有他的存在!
四面的海水猛烈激蕩起來,仿佛在為主宰它們的主人歡呼雀躍,他是這四面汪洋唯一的主人,是這片澤國最高的存在!他停留在古泰來與那人面前,昂起驕傲美麗的頭顱,彤雲散開來,露出耀眼的、溫暖的日光,照射着他一身雪白的鱗片與巨大頭顱上銀灰色、孩童一般的清澈眼瞳,他超越天地之間所有的活物,他的存在便是耀眼本身!
「他是……」
「他就是你在都江堰水底見到的那具龍骨。」
「什麽?」古泰來驚訝地轉過頭去。
四面的景物飛快變化,陰晴的天空換做了烏雲密布,大雨瓢潑的樣子,四面是澎湃激蕩的岷江水,他和那人立在孤島之上,四周大水蔓延,被擊破的船只碎片在江面上浮浮沉沉,人們的哭喊咒罵聲不絕于耳。
青年立起身來,與古泰來并肩:「你如今所看到的便是一千五百年前的都江堰,他在這裏作惡,人們都恨他!」
古泰來看到岷江水底飛速躍動的身影,突然,一個巨大的頭顱出現在江面上!古泰來吃了一驚,那是他!但那又好像不是他!
他依然有着雪一般潔白的鱗片和傲氣的銀灰色眼瞳,但适才所見的那種愉悅與自在已經沒有了,在他依舊美麗的外表下,古泰來感到濃重的怨氣與憎惡,他就如同換了一個人一樣,變得與以前一點兒也不同。
一樣的外表,但裏面卻徹底不一樣了!
古泰來看到他巨大的頭顱在水面上飛快地轉動,似乎在尋找什麽,然後,突然就定在了某個地方。
他銀灰色的眼瞳裏本來是一片濃重的殺氣,但這一刻,卻像是突然燃起了火花一般,有一個小小的火星在他的眼中跳起來,然後迅速地,不可遏制地蔓延成一片明亮的火光。他昂首向天發出咆哮,那種聲音又有了之前他所聽到的那種快樂的意味,不,是更快樂!
古泰來順着他眼神的方向看過去,在玉壘山的山崖邊,有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身影。
「他以為那個人是我。」青年說道,然後嘆了口氣,「其實,那不是我!」
古泰來見到那尾神龍在江中迅速游動到山崖邊,然後自以為沒人知道的,潛在水面以下,只露出一雙眼去盯着上方那個小小的身影看。他的舉動又有了調皮的意味,好像個小孩子一樣,渴慕的、思念的,還帶着點怯怯的意味,可在山崖上看着他的那個人的眼裏卻只有冷酷與厭惡。那是一個穿着一身方士道袍的青年男子,果然有着與身邊人一樣的相貌,但,完全不同。
還是一樣的外表,但裏面也徹底不同了!
「他是我的轉世。」青年嘆了口氣道,「我那時候已經寂滅,他雖可算是我的轉世,進入輪回的其實只有我在寂滅前所遺留下來的一點點力量而已。他保有我的外形以及我在寂滅前僅剩的那一點力量,但他不是我!」
古泰來看着山崖邊那對望着的一人一龍,心中有了猜測,問:「他是不是當年替李冰完成困龍陣的人?」
「是的。」青年嘆了口氣,「就是他将飛銀釘于岷江水底。」
「飛銀?」
「飛銀。」青年點點頭,「是我給他起的名字,這是我做的最錯的一件事!」
「錯事?」
「他本生自宇宙洪荒,是天地靈氣凝結而成的神獸,不屬三界之內,亦無親眷朋友,無拘無東,自由自在,如果不是我給他取了這個名字,無意中将他與我的命運連到了一起,他也許不會落至今天這樣的下場!」
古泰來眼中映出了熊熊火光,他看到無數民夫肩擔手抱,日夜不歇在玉壘山堆柴燒山,看到無數婦孺老人将一盆盆冰涼的岷江水潑向燒得通紅的山體,他聽到山岩發出痛苦的呻吟,慢慢地裂開一道道縫隙,看見石匠腰上挂了繩子,攀爬至虎頭岩上以大錘鑿子将那些破損的岩石鑿離山體……
一點一點,一分一分,一寸一寸,熊熊地燒,冷冷地潑,慢慢地鑿……
史載,李冰以火燒水澆之法,日夜不歇,計八年而成寶瓶口。
古泰來忽然覺得眼睛很疼,那熊熊的火光仿似就在他身邊炙烤一般,烈焰的熱度燎着他的身體發膚,幾乎令他透不過氣來。他看到那個方士立在人群中氣定神閑地指揮着人們開鑿山岩,也看到就在不遠的地方那個立在陰影中的青年。
青年飛銀。
「所以,這是我做的最錯的一件事!」身旁的人突然捂住了臉孔,聲音中滿是疲憊滄桑,「所有人都寂滅了,只剩下我還守着這方天地,我太寂寞了,寂寞到看到他便忍不住将他留在了身邊。我不該那麽做的!」
古泰來看向他,冷冷道:「你遺棄了他,而你的轉世殺死了他,是不是?」
青年的身體猛烈顫抖了一下,仿佛古泰來剛才的話語是一柄尖刀,狠狠地紮入了他的胸膛。他似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胸口,可那只手只舉到半空便頹然放下了。他無力道:「你說的沒錯,是我遺棄了他,可是……我沒有辦法,我那時候就要死了。」
「死?」
「是的,死,不是你們所知道的那種,而是真正的死,我們将之叫做寂滅。寂滅對古神來說是最可怕的一件事,不歸塵土,不入輪回,無法逆轉,從此什麽都不是,虛無缥缈也無處可尋。」
「你沒有告訴他?」
「當然沒有!」他激動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他這件事?他過得那麽快活,一心一意以為我會和他永遠在一起,如果我告訴他我很快就要寂滅,他一定會做傻事!」
「所以?」
「所以,我跟他說,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讓他等着我回來,他不高興,但還是答應了。我以為只要過一陣子,也許百年,也許千年,最多萬年,到時候天地變化,世間萬物生長,世間精彩有趣的東西多了,他便會忘記我……」
「事實是,他一直記得你,也一直在等你回去。」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會一直一直等我,一直等到于怨氣中自堕成魔!」他的肩膀微微顫動,放下手來,露出疲憊的面容,「所以,我說過,我錯了,我料錯了!」
古泰來看着面前這個早已不存在的「神」,用冷酷的口吻诘問:「料錯?以你的能力,若能留下現在的力量與我對話,難道算不出數萬年後,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青年被古泰來的話噎了一下,下意識地解釋着:「我……我的确算到過他會……」
「那你為什麽不當時殺了他?」
「什……什麽?」青年大吃一驚,「你說什麽?」
「既然過個幾千幾萬年,他還是會死在你那個轉世手裏,為什麽不在你寂滅前親手殺了他?」
青年愣了一會,随後猛烈地反駁:「他什麽事都沒做錯,我為什麽要殺他!我連告訴他實話都不舍得,又怎麽會對他動手!?」
「那麽都江堰死傷的百姓算誰的錯?」
青年支吾起來:「他……他應該也不想……」
古泰來厭煩地皺起眉頭:「好,這個暫且不提,不管怎樣,你最終還是動手了不是嗎?」
「我沒有!」青年被激怒了,指着虎頭岩上那個勘察地形,測算着布陣方位的男子道,「你難道沒看見嗎?是那個人殺了飛銀,當時我已經不在了,我雖然看得到,可我什麽也做不了,我沒有力量,也沒辦法!」
古泰來忽然問他:「你的轉世比你厲害嗎?」
青年疑惑地看向古泰來,摸不清他話裏的意思,但還是搖了搖頭。
「現在的飛銀有多厲害?」
青年看向水中,四面的景物已經又再變成了汪洋大海的模樣,飛銀在水裏歡快地游動,并不知道許多年後自己殘酷的命運,那個時候他是高興的,高興到根本不相信世上有哀愁這種東西!
青年看着他光滑的白色背脊,臉上露出一個溫柔又自豪的微笑:「他很厲害,雖然還不如我。」
「你的轉世有沒有他厲害?」
「什麽?」
「有沒有?」
「你問這個……」
「我問你有沒有?」古泰來咄咄逼人,幾乎要将對方逼到地上去。
「沒……沒有。」
「那麽他為什麽會死在你的轉世手裏?」
「他……為什麽……」青年像一下子被問住了,随後結結巴巴地試圖解釋,「因為七星困龍陣是相當厲害的陣法。」
「建這個陣用了多久?」
「十……十四年……」
「十四年,每一天他都可以殺死你那個轉世,如果我沒聽錯,不是這個陣法,他對陣飛銀根本沒有贏的機會是不是?」
「……」
「可是他死了!十四年,他什麽也沒做,等着你的轉世來收拾他。」古泰來的聲音裏有種壓抑的怒氣與凄涼,飛銀的遭遇觸動了他回憶中似曾相識的那部分,「你撒謊遺棄了他,算出将來又不殺他,」古泰來微微磨了磨牙齒,「你這麽做根本不是為了他,你只不過不想他忘記你,你要他永遠都記得你,你做到了!」
「我沒有……」
古泰來打斷對方虛弱的辯駁,毫不容情地給了他最後一擊:「飛銀根本不是那個與你不相關的轉世殺死的,真正殺死他的人是你才對,他就是因為你才死的!」
青年震驚地望着古泰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他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嘴唇蠕動,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就像一尊老朽的石像一般,本來只是慢慢地剝落,但古泰來的話卻如一陣罡風,将他狠狠刮倒在地,摔了個粉碎!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古泰來幾乎不耐煩到想要抛下這個「神」,自己尋找離開的方法的時候,他才開了口。
「原來是這樣。」他說,「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的寂滅會使得這裏變樣,怪不得我會在最後還留下這樣一絲妄念在這裏……」
古泰來已經不耐與他再多廢話,直截了當地問:「我要怎樣才能從這裏出去,我還有急事!」
青年神情古怪地看向古泰來,像下了什麽決心一般,突然道:「我知道你要找飛銀拿一件東西。」
古泰來挑起一邊眉毛:「是又如何?」
「那麽,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他附到古泰來的耳邊,低聲說了一番話,古泰來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要我帶你去見飛銀?」
青年點點頭:「靠我自己的力量實在無法見他。其實我自醒轉以來,已在此處看了他好久好久了,我看着他受苦,看着他一千多年來都睡在那裏,他的身體雖然死了,但他從未解脫,甚至比死更難受,我一直看着,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我不停地想,想了好久好久,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甚至想到不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又是錯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但我現在明白了,我應該用我最後的這一點力量,為他做點事,這大概就是我在寂滅後依然存在這裏的緣由。」
古泰來上下打量着這個看起來有些瘋瘋癫癫的「神」,琢磨着他話裏的可行性。
「如果我帶你去見飛銀,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沒有我,你就永遠離不開這裏,還有,只有我,才知道将那東西從飛銀那裏取回來的方式,你根本連那件東西是什麽都不知道,不是嗎?」
古泰來被對方将了一軍,他确實必須要仰仗對方的力量,否則,就連離開這個汪洋澤國都不一定能做到,所以,他很快做出了決定:「我答應你,但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否則……」
「我不會。」青年欣喜無比地保證,他雙手一揮,古泰來便與他同時飛了起來。他們的腳底離開了那方小小的孤島,兩人如同使了登天之術一般,輕飄飄地向着天頂升去,底下的飛銀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他們徹底飄浮在了高高的天空。
古泰來皺着眉頭望向四周,下方的汪洋已經被厚重的雲層所徹底遮蓋,他們如今整個陷在雲彩之中。上下前後左右都有雲朵在懶洋洋地互相推搡,緩慢并随性地變幻着各種姿态,就像另一種姿态的海水,但在這片雲彩所幻化而成的汪洋的界限之外卻還有着別的事物,那是若隐若現直插天穹的兩座山峰,它們适才因為隐匿在厚重的雲層之中,所以他看不到,但此刻從天上看過去,卻分外的清晰。那兩座山峰不知多廣亦不知多高,拔地而起,兩相對峙,中間是一條窄窄的縫隙,仿佛兩扇天然的門扉……
古泰來一下子愣住了。他好像覺得這地方自己是來過的,但又仿佛有些什麽地方不一樣。他忍不住問道:「這裏到底是哪裏?」
沒有人回答他。
古泰來轉過頭去,卻發現廣闊無垠的天空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那青年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
「你……」他想喊那人,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他還是被騙了?那人将他帶到空中到底是要做什麽?
古泰來嘗試着在空中走動,那種感覺與禦劍飛行完全不同,輕飄飄的,很難把握方向。他試圖向兩座山峰的地方靠近,他總覺得那裏看起來眼熟。他在空中慢慢地捱着,才走了沒幾步,突然間,腳下一空,整個人就重重自空中摔了下去。
他大驚之下,趕緊念起浮空術的咒文,卻絕望地發現自己的術法依舊沒有回來。他心急如焚,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時,一道金光自那兩座山峰之中激射而出,宛若離弦之箭正中他的胸口!沒有沖擊的感覺,但古泰來卻覺得胸口猛然一燙,他伸手摸去,發現自己的脖頸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本不該在他身上的東西,那是一塊玉佩,是他許久之前就已經贈予姬小彩的玉佩!
『否極泰來!』青年的聲音忽然又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近得幾乎就應該感覺到他在耳旁噴吐的氣息,但是沒有,撫觸古泰來耳朵的只有下墜造成的疾風。
『否極泰來,其實你的名字也可算作是我給你的!』青年的聲音說道,『這裏是……』
古泰來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他說什麽?
這裏是……
修、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