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相思夢
我叫秦相思。
我似乎又做了一場夢。
夢裏依舊是一條骨路，由生人骨頭制成，那路極窄，只容一人通過，一個不小心栽下去就會成這血路的一部分。
我跟我的小相公一起走。
他膽子很小，我走在前面為他引路。
他小心翼翼的扯着我的衣角，聲音清脆如玉碎帶了怯意：“相思，我們……會不會掉下去啊？”
我緊緊護着他：“不會，有我呢。”
我步步為營，陷害暗算推下去無數個想跟我搶路的人。腳下的骨路沾着生人的血肉，我只是緊緊拉着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天地一色疏離。不知走了多久，我終于看到這條路的盡頭——紅牆碧瓦，青史中的九五之尊孤獨的在最高處斜睨天下。
“小相公，你想坐那個位子麽？”
他咬了咬唇，聲音很輕卻堅定：“想。”
“有多想？”
“拿什麽來換都可以。”
我笑：“若是拿我換呢。”
他抿緊唇不說話。
我笑得越發燦爛：“逗你的。既然你要，我就幫你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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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肢斷臂遍野，血流漂杵成河。
我沾染了一身的血跡，混戰中廢了雙腿、瞎了一只眼，可沒關系，我贏了。
千雲散盡，玉珠旒冕。
我身上髒亂不堪，他的白衣卻連一絲髒污都沒有。我眼睜睜的看着他施施然坐上那個寶座，眉目冰冷再不見之前在我身後的怯意。
他冰冷的看着我：“秦相思，你沒用了。”
“你……你說過你會娶我啊。”
他一把把我推下去，風聲獵獵，我聽見他噬骨的嘲諷：“你居然也信。也對，沒有你，我如何登得上這天下至尊。”
下墜失空的感覺太過強烈，我看着他冰冷的眼想着這一路的奔波終于大徹大悟。
這一路走來，我失了雙腿，瞎了一只眼，最後，我以為我可以高傲的對天下說我還有他。
可他，他不要我。
就在我沒用了的時候。
就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他不要我。
黑霧散盡。
眼前是一片荒野。
荒野上，有烽火燒着了陰沉的天，高高伫立的旗幟已經被血浸透，早已看不清本來的面目。成山的屍體和殘肢斷臂還保持着戰場上應有的姿勢，可眼底的烈焰終是被時光淹沒了。荒野枝桠上偶爾站着幾只禿鹫，瞪着眼漠然的看着天邊。
草木為之含悲,風雲因而變色。
一将成，萬骨枯。這世間哪個英雄的路不是用人骨鋪墊成的呢。
花涼城微微皺眉。
這是……古戰場？
她剛才分明在跟那個女人周旋，怎麽眨眼間就到了這個古戰場？
枝桠上站着幾只禿鹫，花涼城正在愣神間禿鹫就轉了轉眼珠，此刻正盯着花涼城站的的方位。
花涼城懵了，她雖是沒經歷過古戰場的厮殺，但是卻是知道這種鳥是專吃人肉的。這若是被啄一下，連肉帶血的可不是鬧着玩的。
一只塊頭最大的禿鹫忽然俯沖下來，便直沖花涼城而來！
花涼城微微眯眼，握了鞭子便是狠狠一鞭過去！
鞭子卻像是打在了一團空氣上，“噗——”禿鹫徑直的從花涼城的鞭子和身體中穿過，狠狠的啄上了花涼城身後的那具死屍。
對了，花涼城驀然反應過來，這是幻境罷了。
花涼城深呼一口氣，慢慢回頭，只見後面堆積着五六具屍體，禿鹫正停在外面啄被屍體覆蓋着的只露出一只手上的肉吃。
那只手很小，柔若無骨，是女子才會有的手。
那只手卻動了一下，似乎因疼痛想縮回去，可是剛動了一下便不動了。花涼城正好奇怎麽不動了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敵軍打掃戰場的聲音。
“你們，再去那裏看看有沒有活的！別殺了啊，留個活口……”
三兩個敵軍背着刀走過來了。
“哎你聽說了沒有，這次南王朝領兵的是那個七王妃呢……”
“啊啊，女人領兵啊？”
“可不是……聽說那七王爺有惡疾，七王妃不舍得自己夫君上戰場就自己替他來了……”
“可惜了……七王妃如此為那男人着想，那男人卻溫香軟玉在懷……哎，這次七王妃卻是敗了，那七王妃現下應在哪呢……”
“誰說不是呢，那樣好的一個女人就這樣死了太不值當了。不過話說回來，即使七王妃勝利而歸，怕也是七王爺會給她随意安一個罪名流放吧，畢竟七王爺就前兩天才又娶了鄰國的公主啊……”
“也是啊……”
那三兩個士兵走遠了再也不見了蹤影，花涼城也看到那女子的手并沒有收回去。
依舊是放在外面，任由禿鹫啃食。
仿若是忘記了手還在外面，仿若是忘記了外面的禿鹫還在啃食她。
花涼城慢慢蹲下身，揮了揮手可是卻依舊觸碰不到那個禿鹫，禿鹫也就依舊啃的起興。
花涼城突然感到有些許的難過。
頓了片刻，好像有一道嘤嘤的哭聲自死屍下傳來。哭聲太小，很快就在嘈亂的戰場上被烽火禿鹫所掩蓋了。
啊……原來這個女子，便就是那個七王妃麽……
花涼城啧啧惋惜了片刻，突然記起自己現在應當是在那個女子布下的幻境裏，眼前的這一切應當都是幻境！
雖是幻境可眼前的畫面卻又如此的真實！像是真真的發生過一般！
若不是……
花涼城猛地站起身。
四下仔細的觀望着這裏的地勢。
一片荒野，烽火綿延不絕，卻也能看到不遠處有一條路！
而這四周的布局地勢……就是她剛剛闖進這個幻境的時候的四周一模一樣，除了沒眼前的那條路！
難不成……
是因為這女子在這裏死了心，所以才會在這裏布下這個幻境？
可，做什麽事都要為了什麽目的，哪有人做什麽事而什麽都不為的呢？
這女人在這裏布下這個幻境……
是為了阻止裏面的人出去還是為了阻攔外面的人進去？
花涼城微微皺起了眉。
這樣把這等頂尖的幻境布置在這北王朝的入口……又是從昨日前才突然出現的幻境……倒是有點像護着北王朝啊……
可從剛才那兩個人口中得知，這七王妃是南王朝的人啊，為何要護着北王朝呢？
難道是為了報複南王朝，所以才護着北王朝？
花涼城微微靜了片刻，又看向那個路口，想記住那條路究竟在什麽方位。
剎那，四周卻又開始模糊起來。
花涼城疾走兩步，身邊的一切又開始變化。
荒野散去，黑霧又再次彌漫過來。
再眨眼間，自己已經又回到了那個長橋明月旁。
身邊站着面無表情的風蘭卿，而她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了戰袍。
擡眼去看，那女子依舊坐在長橋上，霓裳也垂在水面。依舊低着頭把玩手中的染血長劍。
剛才的一切好像不過是花涼城自己多想了罷了。
花涼城突然盯住了那女子手中的劍。
那把劍，已經斷為兩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