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故技重施
做皇子也不輕松,要去崇文館念書,皇帝趙離下了早朝,還要來檢查他書念得如何,梁風怕被看出馬腳,便托病不去。
“殿下,別人都看到您出來走動了,您托病不去,不行啊。”房間裏,綠蘿提醒道。
“不去不去,我頭疼。”梁風捂住腦袋裝疼,“突然就疼了,我有什麽辦法。”
“那奴婢去叫禦醫過來?”
叫禦醫過來不是露餡了?梁風說:“不用,我休息下就好了。”
“奴婢給您沏一壺醒神茶?”
“行,你去吧。”
。梁風又照了照鏡子,發現牙很黃,他哈了一口氣,鼻子一皺,味道有股腥氣。
看來這四皇子趙宏平時不愛刷牙。
梁風擔心有人窺伺,把窗簾拉緊,然後合眼盤坐在床上呼吸吐納,運氣周身,開始煉氣。
一會兒,汗水逐漸滲出額頭。
“梁風。”
有人冷不丁弟拍了梁風肩膀一下,梁風吓了一跳,差點從床上摔下來,“誰?”
梁風睜開眼,扭頭看到臉色疲憊的鄭旭。
鄭旭臉色泛白,黑眼圈濃重,頭發疏于打理,散亂發絲垂在臉側,問道:“風弟,阿揚的屍體在哪裏?”
“怕是被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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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旭凝眉不語。
“鄭大哥,你怎麽……會和魔頭混在一起?”梁風遲疑道。
“一言難盡。”
“大哥,那個大風暴是怎麽回事?沈卿遠還活着嗎?”
鄭旭回道:“他吞下仙獸內丹,實力暴漲,二位魔頭落荒而逃,無極魔尊金身被破,身首異處,虛空老魔僥幸逃脫。現在各大修真門派,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奸人當道啊。”梁風感嘆。
“明日你的受封大典過後,沈卿遠還要過來接受皇帝陛下的賞賜,封萬戶侯,賞田産傭人,金銀珠寶無數。
正好送他上路。”鄭旭說道。
梁風建議道:“怎麽送?他實力那麽強,兩大魔頭都敗給了他。不如韬光養晦,蓄勢而發。”
鄭旭道:“此人殘忍冷血,心懷異志,早晚必有一戰,與其被動,不如主動。這次打得是出其不意,趁他不備,打開虛空通道将他投到遙遠虛空,讓他永遠無法回來。”
梁風道:“對,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不過他現在風頭正盛,皇宮內也有諸多修真界高手,你們有幾層把握?”
鄭旭道:“沒有把握我們不會出手的,不打攪你練功,我走了。”說完,鄭旭化為一團黑煙飄散而去。
鄭旭走後,綠蘿去而複返,手裏提着一壺沏好的茶水。
梁風躺在床上蓋着被子裝病,被伺候着喂下一杯茶水。
“好喝嗎?”綠蘿笑問。
梁風舔了舔唇,說:“好喝,很爽口。你的手藝很不錯。”
綠蘿臉色輕佻,道:“這是廚娘泡的,不是我泡的。”
“哦。”梁風尴尬地笑笑。
綠蘿走到房間正中央的桌子旁,桌子上擺着不少水果,她大馬金刀地坐在桌子旁,拿起一個啃下一口,“梁風,這小日子過得可以啊。”
梁風猛地從床上坐起:“你是誰?!”
“別怕,是本座。”綠蘿嘿嘿一笑,秀美白嫩的臉龐無端出現陰戾之色,眼底蕩漾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黑色邪氣。
虛空老魔?
綠蘿咬了口手中蘋果,大口咀嚼,汁水溢出嘴角,“嘿嘿,昨夜本座伺候得如何啊?”
宮女綠蘿一直是他在僞裝的?一股惡寒從梁風心底升起。
“哈哈,你吓得臉都綠了。”虛空老魔大笑:“本座可沒那麽惡趣味,一直都是這小宮女在服侍你,本座只是暫時借用她的身體,自然,她的思想記憶本座也了若指掌。”
梁風松了口氣,問:“你想做什麽?”
“你受了本座天大的恩惠,本座想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虛空老魔悠悠道。
“你想我拜入你的門下?”梁風一語中的。
“不是我想,而是你想。”
“綠蘿她死了嗎?”
“她的元神被本座壓制,怎麽,你喜歡她?”虛空老魔把臉湊近梁風,“不過是中上之姿,只要你拜入本座門下,這樣的貨色要多少有多少。”
“你太庸俗了。”梁風微微搖頭。
綠蘿朱唇輕啓,吐出的卻是虛空老魔的沙啞調調:“還不跪下拜師?”
“聖人轉世!豈能拜邪魔歪道為師!”梁風大言不慚道。
虛空老魔仔細端詳了梁風幾眼,嘴角不屑勾起:“你絕無可能是聖人轉世。”
這話梁風就不愛聽了。
梁風回想起小時候跟父親梁青山去尹城賣豬肉,板車上綁着一只大肥豬,他和弟弟梁雲坐在上面,梁青山故意逗他們玩,時不時突然加快腳步,車輪滾過凹凸不平的黃土地,車身一陣劇烈抖動,梁風大喊:“爹,別推這麽快,我和弟弟要掉下來了。”
梁青山哈哈大笑,讓他們倆兄弟抱緊大肥豬就不會掉下來。
行過黃土大道,快要尹城城門口的時候,遠遠地看見一群人圍着什麽東西。
好奇心驅使着梁青山過去,一個穿皂色書生衫的獨眼老先生端坐在一張桌子前,周圍圍着好多人。
“真離譜!一百兩算一次命,搶錢啊?”
“別看了,別看了,算不起算不起。”
“走走走……”
走的人多,可聚集過來的人更多,因為真的有人過來找這老先生算命。
來算命都是富貴人家,他們的仆人們會分開人群,讓主人接近獨眼老先生。
近距離一看,發現老先生兩眼眼神無比空洞,竟然是個瞎子。有錢人算完,平民們再聚集過來,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能得準嗎?”
“盲人摸象,瞎算呗。”
“都是托,人都是他請過來的,待會他就降價到幾十文算一次,然後別人搶着請他算,看着吧。”
老先生頭一擡,似乎是望着什麽東西,人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梁大山推着板車,擠了進來。
“聖人轉世。”老先生一直平井無波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松動,他眼睛的方向對準梁風梁雲兩兄弟,這倆兄弟實在挨得太近了,別人也分不清他這句話到底是對梁風說,還是對梁雲說。
說來奇怪,這老先生明明是個瞎子,但是他這一擡頭,別人都以為他在張望什麽東西,循着老先生的眼睛朝向看去。
老先生又說了一句:“王者之相!”
着羊毛坎肩,腳踏棉布鞋的梁青山指着自己,驚喜道:“老頭,我是聖人轉世?王者之相?”
他姥姥的,早知道有這種逆天身份,還種什麽豬啊!梁青山心想。
老先生不耐煩地一揮手,“不是你,在你後面。”
梁青山側過身,露出板車上,懵懂無知的梁風和梁雲。
“可惜,明珠蒙塵。”
“什麽蒙塵?”梁青山問。
老先生道:“你這兩個孩子,根骨極佳,乃天生修煉奇才,可惜錯過了最好的入道年齡。
否則又是一個沉輕羽。”
梁青山看了眼梁風和梁雲,說道:“這倆孩子殺個雞都怕得要死,怎麽修煉啊,我可聽說修道要斬妖除魔,鋤強扶弱,很難的呀。”
老先生笑道:“五六歲的黃口小兒,你就要求他們殺雞,是否要求太高了些?”
"殺個雞怎麽了,老子這個年齡都可以放牛了,你是不是看不見啊?眼睛都瞎的,咋個看出來的?”
老先生傲然道:“老夫看人并非肉眼,乃是心眼。”
“那我這娃娃将來不是很有出息?”梁青山樂了,一臉美滋滋,搖頭晃腦心情雀躍。
“起步晚了。”老先生道。
“老先生,幫我算算我這兩個兒子前程如何,這大肥豬作銀子抵給你吧。”這老先生衣冠楚楚,神色泰然,又有那麽多富貴人家遞上銀子,似乎有些門道,梁青山決定忍痛讓出大肥豬。
“老夫不愛吃豬肉。”
“不吃可以賣嘛,我這大肥豬可值錢了。”梁青山自賣自誇道,“天天吃青菜綠葉,五谷雜糧,肉質上乘,最少能賣一兩銀子!”
這時旁邊人群有一個小夥子忍不住了:“賣豬的大叔,這老先生算命可貴了。剛剛他給別人算命,別人都拿玉如意,夜明珠之類的東西來,他都瞧不上。你這只肥豬他怎麽會瞧得上?”
“對啊,你這肥豬哪值一兩銀子?”一個大嬸嘲笑道。
梁青山叉起腰道:“怎麽說話呢!說誰肥豬呢?”
“為有緣人算命,老夫向來分文不取。”老先生一副高人清士派頭,淡淡說道:“你這兩個孩子雖有天賦,可惜龍鳳生在麻雀家,天資再高也難有作為,除非……”
“除非什麽?”
老先生指了指天空道:“天意有變。”
“天意?天意算什麽,人定勝天!你到底算不算啊?”梁青山表情微微不耐煩。
“老夫已經算好了。”老先生遞出一張玄色符文,道:“拿去吧。”
“白給?”梁青山眼睛一瞪,有高興又疑惑。
“留下你的大肥豬。”老先生輕撚胡須笑呵呵道。
梁青山撇撇嘴,什麽實質性的建議都沒給,就想空手套白狼?他又不是傻!
“一張破符文就想換老子的大肥豬?沒門!”梁青山掉頭便走,周圍人指指點點,有說他機智的,也有說他不智的。
老先生笑而不語,大袖一揮,符文随風飄起,穿過擁擠的人群,方向對準遠去的梁青山的板車上的梁風。
“走!賣豬去!”梁青山繼續推着他的板車,一邊往集市中心裏靠,一邊吆喝着“大肥豬來喽”
被五花大綁的大肥豬似乎是預感到自己接下來的悲慘命運,哼哼兩聲,扭動肥碩身軀想要掙脫束縛,梁風趕緊抱住豬頭把它按住……
“你自己選吧。”虛空老魔的聲音将梁風拉離回憶。
虛空老魔伸手一抓,一道漣漪泛起,一個小女孩被抓出,小女孩穿着破舊的淺紅色棉襖,眼睛又大又圓,神色驚恐地打量着四周。
“你想做什麽?”
“既入本座門下,自須踐行門規。”虛空老魔指了指自己說道:“第一條規矩,自然是拎一個人頭獻給本座,你可以選這個,也可以選這個。
當然你胃口大,提兩個人頭也可以。”
梁風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童嗫嚅道:“我叫小小。”
“你不會有事的。”
梁風不願意給這麽小的孩子留下不好回憶,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小女孩僅僅是虛空老魔捏造出的幻象,他目前的修為太低,無法分辨是否真人。
“魔頭,你不要癡心妄想了,我再不濟也不會淪為邪魔走狗,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你真是忘恩負義!本座救了你的命!”
“塗炭生靈的大魔頭,居然和我講道義?”
“有誰規定魔頭就不可以講道義?”
梁風道:“你到底想做什麽?做皇帝?”
要殺皇帝并不簡單,皇室背後有傲天玄宗的人撐腰,即使天賦最差,最不被看好的四皇子贏王殿下,也給予了大量煉氣丹藥,強行将修為提升至築基期。
皇帝每次出行,都有修真界高手保駕護航。
虛空老魔想要弑君易主,改朝換代,絕非易事,一是根基不穩,二是人心不齊,即使強行控制百官,自冕為王,不得人心,手下人不會為他真心辦事。
虛空老魔佞笑道:“凡間的帝王有何樂趣?要做,就做仙界的帝王!你須明白,入本座門下,權勢、長生、美人、世間萬物,唾手可得!”
“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罪業,又如何心安理得?”
虛空老魔掏了掏耳朵,似乎覺得梁風的話太過刺耳。
“不識好歹,本座就要把你變回狗!”
這确實是個大問題,梁風額頭滲出汗珠,變成狗口不能言,視物不清,他體驗過變狗是什麽感覺,所以深深明白變狗的痛苦。
“怎麽樣梁風,你想做人還是做狗?”虛空老魔嘻嘻怪笑,似乎吃定梁風接下來會作何選擇。
就在這個時候,梁風心中掠過那個身形偉岸,劍法飄逸的無名劍客,劍客說名字只是一個代號,劍客又說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劍客又說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求功成名就,但求問心無愧。
那劍客的背影卻越來越模糊。
“沒有人想做狗,那是真正的茍活。”虛空老魔的聲音透着攝人心魄的魔力,他伸手從虛空漣漪中抓出一把刀來,丢向梁風,梁風下意識接住。
虛空老魔上前兩步,将綠蘿胸口迎上尖刀:“來吧,一刀進去!出來的是榮華富貴!長生不死!”
“長生不死那麽重要嗎?”梁風丢開刀憤憤道:“生命正是因為有長短才顯得珍貴,為什麽你們這些邪修總想着吸人元氣,供己長生?”
虛空老魔冷笑道:“你竟不知本座是一只妖怪?
百年過去,本座在江湖上的名號已經不響了?
只有那些老掉牙的東西才知道本座的來歷?
本座并非人,而是翻天蛟龍!”
虛空老魔渾身黑色邪氣翻湧,凝聚在背後形成一只四爪蛟龍形狀,龍須飛舞,龍爪閃耀黑光,他身上散發出強大妖氣,令梁風如墜冰窖,遍體生寒。
“你大哥已經提上一個人頭,向本座求道。本座看他心意虔誠,才勉強同意,你還不幡然醒悟?冥頑不靈只有死路一條!”
房間寒氣陣陣,梁風因為寒冷抱緊身體道:“不可能,一定是你用妖法迷惑了鄭旭大哥。”
梁風丢下的尖刀被虛空老魔抓在手裏,它悠閑把玩手中尖刀,尖刀在指尖旋轉,卻割不傷嬌嫩的手指,可見手法甚是高明。
“沒有什麽不可能,那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虛空老魔故技重施道:“你遵循的仁義道德,只不過是上位者對下位者施加的精神鎖鏈,一旦情況對他們不利,他們便将它踩在腳下,強者制定規則,弱者遵守規則,梁風,你現在的境界太低了,真正的強者從來不會憐惜弱者的死亡。
弱小本身就是一種罪過,你又何必固執己見?
難道變成狗,日後追悔莫及,你會覺得開心一些?清晨看着日初,傍晚看着黃昏,發出狗一般的凄慘嚎叫聲,懊悔自己當初不該拒絕本座,然後發了瘋一般,胡亂啃咬過路人。
這就是你想要的?
狗活十幾年,渾渾噩噩,無所建樹,年華虛度空餘悔恨。
現在時光倒流,本座就在你面前!
那些噩夢你不必再經歷!還不跪下拜本座為師!”
虛空老魔的話有一種巨大魔力,梁風甚至看到一副畫面,那是變成狗的自己,在夕陽下的街頭被孩童追逐嬉戲,他氣憤地回頭咬住一只孩童褲腳,卻被一只大棒敲中了腦袋。
腦袋疼痛欲裂,他嚎叫一聲,撒腿狂奔,人群在背後追逐……
巨大的無力感将梁風包裹,這一刻,仿佛有一只黑色大手伸入他的胸腔,緊緊攫住他的心肺,讓他難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