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見
次日清晨,梁風去和段嬌娥告別。
段嬌娥早早地洗漱完畢,坐入馬車,聽到梁風來了,掀開車窗簾子,招呼梁風進來坐坐。
梁風見有馬車上還有一個面白無須的車夫,便上車坐進車廂。
“這是貴妃娘娘給我的護身符,關鍵時刻,或許能起到作用。”段嬌娥從袖中拿出一個玉面佛護符,遞給梁風。
“這我不能收。”梁風拒絕段嬌娥遞來的玉面佛護符。
“你不收,我不走。”
梁風只好收下,“多謝姐姐,我無以為報。”
段嬌娥笑笑,道:“你平安無事,就是對姐姐的報答。這些年在宮裏,姐姐見過不少勾心鬥角的事兒,這世上什麽人都有,他日行走江湖,千萬要小心,提防你碰上的每一個人。”
“嗯。”
“你弟弟的事,姐姐會留意的。”
“謝姐姐。”
二人又小作寒暄,臨行前,段嬌娥問了梁風私用官銀一事,梁風含糊其辭,段嬌娥沒再多問。
下了馬車,梁風目送馬車遠去。
他低頭看看手中紅絲帶串成的白玉笑面佛護符,将它戴上,将白玉笑面佛掖進衣領裏。
這玉符溫潤不涼,戴着很舒服。
段嬌娥說這玉符貴妃娘娘賞賜給她的,上面刻有一個奇門遁甲法陣,緊握玉符就可以發動,将主人轉移至安全地帶。她身邊還有一個玉符,是玉觀音,她說玉觀音和笑面佛之間有吸引力,玉符會指引梁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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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風隔着衣服摸着玉符,心生暖意,朝自己家方向走去。
回到家,他拿出兩筆銀子,去見鄭月霜,說是鄭旭大哥托付他給的。
一筆補貼家用,一筆拿來修路,
似水村臨海,氣候較為潮濕,每逢夏天雨季,鄉路泥濘難行,修路很有必要。
梁風回到家,又掏出銀子請王大娘照看父母,王大娘連聲說使不得,都是幾十年鄰居,不用開口,自會照顧梁青山和杜蘭,不要提什麽銀子。
梁風只好偷偷藏到王大娘家的床鋪下,這樣有朝一日,王大娘也會發現。
之後,梁風拜別父母。臨行前,梁風去了趟王大娘家找王良,不過王良不在家。
王良大梁風五歲,很有學識,鄉試和縣試成績都名列前茅,今年殿試極有希望高中。
王良的母親王大娘說,王良進京赴考去了,一去千裏,來回路上可能出什麽事耽擱了,既然王良不在家,梁風只好作罷。
與韓意一同離開似水村。
梁風此行有五個目的,一是給韓小姐贖身,二是為沉輕羽重修墓碑,三是為福照村修建水渠,四是再上踏天宗找尋鄭旭。
五是最難的,打聽梁雲的下落。
梁雲這麽久杳無音信,或許……
早就埋骨他鄉了?
鹹福宮中,西宮貴妃朱氏側躺于床榻邊,一位妙齡女子躬身低頭給她揉肩。
“娘娘!嬌娥回來了。”
一個小宮女興高采烈地沖進來對朱貴妃說,一位立在朱貴妃身旁的老宮女瞪了那宮女一眼,朱貴妃卻不氣惱,含笑道:“喚她進來,許久不見,本宮真是有些想念她了。”
不多時,一位身形窈窕,穿淺藍色宮裙的女子輕移蓮步,低着頭,緩緩走到朱貴妃面前行禮。
朱貴妃輕輕動動手指,給她揉肩的宮女行禮退下,換上窈窕宮女給她揉肩。
“嬌娥,怎麽了?”
宮女沒有用自己本名的,朱貴妃卻讓段嬌娥使用自己的本名,可見對她十分寵愛。
段嬌娥答:“回禀娘娘,奴婢在想一些事情。”
“說來聽聽。”
“奴婢不敢說。”
“說。”
“奴婢想……提前出宮。”
“剛回來就想出去?發生了什麽事情?”
“奴婢……”段嬌娥欲言又止。
本宮待你不好嗎?”朱貴妃坐起身子。
“娘娘待我很好,我……”
“娘娘。”段嬌娥握住朱貴妃的手,“您肯放奴婢出去嗎?”
“你這麽聰明伶俐,若放了你,本宮還真有些舍不得。”朱貴妃淡淡一道,“出宮做什麽?”
段嬌娥嗫嚅道:“宮裏乏悶,聖上也不喜歡奴婢……”
“你想嫁人了?”
段嬌娥紅着臉點點頭。
“你看上了哪家公子?”
“娘娘肯放我出去?”
朱貴妃性情溫婉,深受皇帝寵愛,只要她開口,段嬌娥想提前離開皇宮,不是什麽難事。
朱貴妃揮揮手,讓老宮女退下,“鐘嬷嬷到老了孑然一人,本宮怎麽忍心看你一輩子斷送在這皇宮裏,你想走,本宮不會留你。”
“娘娘!”段嬌娥喜極而泣,抱住了朱貴妃,但覺得自己失态逾越,又立刻松開。
朱貴妃也不怪她,說:“只不過……”
段嬌娥心中一緊。
朱貴妃凝眉道:“宏兒很喜歡你,整天纏着你,你走了,他怎麽辦?”
北趙皇帝趙離共有四個兒子,一個小女兒,趙宏是小兒子,也就是四皇子,是朱貴妃所生。
朱貴妃背景很硬,父親是護國大将軍,姥爺是傲天玄宗十大長老之首的朱長老。
趙宏年方十五,沒有繼承趙離的英偉與朱貴妃的貌美,似乎是隔代遺傳,生得矮小肥胖,細眉小眼,鼻梁塌陷,又好吃懶惰,養出一身肥膘,不愛刷牙口氣甚大,性格乖戾,一言不合便随意鞭打那些身份卑微的宮女,甚至還将一個身材肥胖的宮女以礙眼為由,活活打死。
這事自然被朱貴妃壓了下來,如此人物,段嬌娥怎能與之朝夕相伴?
“再說了,你去的是江州。”朱貴妃語重心長道,“那麽遠的地方,本宮可照拂不到你。”
“娘娘,殿下身份尊貴,奴婢不敢妄想。”
朱貴妃問:“究竟是什麽人?”
段嬌娥知道無法隐瞞,道:“一個農夫。”
“農夫?”朱貴妃眼中掠過一絲不屑,“嬌娥,你離開皇宮,嫁給一個農夫,柴米油鹽,清湯寡水,這種日子你怎麽受得了?”
朱貴妃握住段嬌娥的手,輕聲緩語:“本宮承諾,将來宏兒一定會娶你做側妃,如何?”
段嬌娥心中苦澀:“娘娘,我……”
“現在外面邪宗勢大,世道不太平,萬一遇上什麽事情,一個農夫,如何保得了你周全?不如呆在宮裏,好好陪宏兒。”朱貴妃拍了拍段嬌娥的手背。
段嬌娥鼓起勇氣,說:“娘娘,我已經和他立下誓言,他答應會娶我。”
“當真?”朱貴妃眼睛一眯。
段嬌娥心中一顫,艱難地點了點頭。
“那你寫封信給他,叫他忘了你,可好?”
朱貴妃見段嬌娥垂眸不語,加重語氣:“嗯?”
不知不覺眼中出現晶瑩,段嬌娥拿手抹了抹淚,哽咽:“娘娘,奴婢想出宮一次,當面和他說清楚,給他一個交代,可以嗎?”
朱貴妃沉吟片刻,喚道:“小裏子。”
外面進來一個白臉太監,正是小卓子。
朱貴妃輕撫段嬌娥的頭發,說:“知道本宮最喜歡你什麽嗎?”
段嬌娥含淚微微搖首。
“不是你的心靈手巧,也不是你的善解人意,本宮最喜歡的是你的真誠。
你不會說謊,很懂事,做事有分寸。本宮相信你不會做傻事。”朱貴妃動了動手指,示意段嬌娥退下。
回去的路上,小卓子坐在馬車上驅馬前行,說道:“姐姐,這次娘娘不是派我保護你,而是監督你。”
“我知道。”
“姐姐,宮中繁文缛節那麽多,壓抑死了,你想離開也很正常,你要是想走……”小卓子想了想說:“我可以扯個謊,說山賊劫走了你。”
“別傻了。”段嬌娥道:“梁風不會帶着我四海流浪,他是個孝子,更放不下他的爹娘。”
“哎,那可就難辦了。”小卓子輕輕一嘆。
馬車暢通無阻地駛出皇宮,段嬌娥仰頭望天,“小裏子,你看西邊天空,是不是有個巨大黑色人影?”
小卓子臉色一凝道:“這是大魔出世的征兆,又一尊大魔破除封印了?這大離國的天,怕是要變了。”
小卓子駕着馬車帶着段嬌娥,直奔江州。
漢京與江州僅一州之隔,不消一個月,載着段嬌娥的馬車行駛進似水村,。
“到村口就可以了。”段嬌娥輕提裙擺,被小卓子攙扶着下了車,小卓子提着她的行李包袱,将她送到梁風家門口。
段嬌娥走到前院門口,輕扣木門,門打開,出現一個頭戴黑色小圓帽,穿着黑色厚棉襖,兩鬓染霜,眼袋浮腫,神情略顯呆滞的中年男子。
男子神色疑惑地看着段嬌娥:“你是誰呀?”
段嬌娥擠出一個笑臉:“伯父,我是小段,認不得了?”
梁青山用食指撓撓眉骨,想了半天,道:“噢,你是小段……段嬌娥?”
“是我呀。”段嬌娥甜甜一笑,越過梁大山走入院落,她張望着問:“伯父,梁風在家嗎?”
“雲兒,快出來,你段姐姐回來了。”梁青山朝裏屋喊話。
梁雲回來了?段嬌娥心中一動,又笑着搖頭,梁青山摔破了腦袋,神志時有不清,估計又在說胡話。
二人進入屋中,梁青山端了杯水給段嬌娥,問:“小段,你怎麽突然就回來了,宮裏不好嗎?”
段嬌娥低頭看了看杯中渾濁的泥沙水,擡頭問道:“梁風在家嗎?”
“他……”梁青山鎖着眉頭,搔頭道:“他去……啊,好痛好痛……”
“痛就別想了。”段嬌娥扶着梁青山坐下,錘着他的肩膀說:“伯母身體還好嗎?我從宮中帶了些藥材回來。”
梁青山甩甩頭,想要甩去腦袋中的沉痛感,他站起來往外走去:“小白餓了,要吃飯飯了。”
段嬌娥不放心梁青山,便跟了出去,梁大山走到後院豬圈,豬圈裏有五頭白白胖胖的肥豬,兩頭大肥豬,三頭小肥豬,小豬們看見梁青山過來,便湊了過來,梁青山從地上抓起把稻草,遞了過去:“吃吧,快快長大。”
段嬌娥哭笑不得,“伯父,豬不愛吃稻草的。”入宮前,她在梁風家喂養過一段時間的豬,所以對養豬也是略知一二的。
段嬌娥看到豬圈收拾得很幹淨,大小豬都養的白白胖胖,應該是鄰居王大娘負責照顧這個豬圈。
“豬吃草的呀,松香草、黑麥草,連稻草,都吃的。”梁青山瞪大眼睛質問,“你怎麽說豬不吃草呢?”
“伯父,您仔細看看您手中的草。”
梁青山低頭一看,驚道:“咦,誰把我的草變走了?”他把稻草扔在地上,轉身去尋豬飼料。
這時,段嬌娥胸口的玉符陡然一亮,她一顆芳心驟然收緊。
“段姐姐。”
段嬌娥回頭,看到一個身穿青色棉襖的少年,眼神平靜地看着她。
“風弟?”段嬌娥柳眉一蹙,“你……”
這少年不是梁風,個高一些,臉色滄桑一些,左眉骨也沒有那道刀痕。
“梁雲?”
少年長身鶴立,淡淡“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