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正文完
時光飛逝,高考在即,別人都是厲兵秣馬,趙相言跟湊熱鬧似的。目标大學還是從前那一所,裏面的花花草草連教學樓底下的螞蟻窩都是他熟悉的,上課教室都不用找。這次專業倒是認真選了建築,Puzzle玩得好,說明他的空間想象能力很不錯,認真學學3D建模之類,将來進南星,去他哥專門給他弄的Puzzle設計公司練練手。
別的不說,重生這一回,趙相言堅決貫徹凡事能靠他哥絕不靠自己,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他絲毫不介意用他哥的資源,讓他哥幫忙,找他哥撐腰。
給人添麻煩的事他不幹,因為客氣,但趙相言這輩子都不打算跟趙焺客氣,堅決要讓趙焺知道,自己特別需要他,沒了他不行,分分秒秒離不開他。要不是趙焺無所不能,趙相言自己又還是個沒畢業的學生要啥沒啥,他希望趙焺也能這樣。
愛是付出,也是讓對方覺得被需要。
開始的時候趙相言沒覺得有什麽不對,趙焺有求必應,當然了,趙相言也不是無理取鬧的類型,可幾個月下來,趙相言咂摸出味兒了。要不是他心智已經成熟,極有可能被他哥慣出一身毛病,這跟上輩子完全相反。
有一回他決定試探試探趙焺的底線,工作方面他還是很有分寸地沒去幹擾,只是照常問他哥周五能不能來接他一起去吃飯。趙焺回他說好。
周五放學,趙相言等在路邊,車一到他就鑽了進去,張口就說自己想吃五十公裏外的一家豆腐火鍋,這家店他曾經和大學同學一塊來過,是個外地十幾年的老店來海市開的連鎖,趙相言他們也是慕名而來,味道确實不錯,但因為太遠,只來過一次。
趙焺調轉方向彙入車流,趙相言本想問怎麽不用導航,又覺得他哥了解他曾經的喜好和行蹤一點也不奇怪,加上今天他有別的打算,就忍着沒問。
路上趙相言說自己困了睡會,到地方了叫他,趙焺趁着紅燈從後面拿了條毯子遞給他,趙相言被暖得心都快化了,恨不得立刻摟着他哥親兩口,但礙于計劃又要忍着,只好蓋上毯子歪着頭閉起眼。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趙相言打着哈欠直起腰,面前是一瓶擰開蓋子的水,趙相言不渴也看渴了,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心想要不還是別作妖了。
“快到了,還能睡一會。”
“哥。”趙相言咬了咬牙,“我又不太想吃豆腐火鍋了,有點想吃燒烤。”
“有選中的店嗎?”趙焺連磕絆都不打,說換地方就換地方。
“都行,要不就明珠塔下面那家吧。”
趙焺點點頭,車子在下一個高架出口改了方向,穿過數個紅綠燈,又上了另一所高架,越過跨江大橋,最終來到餐廳附近停好車,到門口一問,前面還有幾十桌。
“那等吧。”趙相言找了個地方坐下。郊區還好,人不是很多,這裏地處繁華鬧市,人來人往,趙焺因為身份的緣故,已經很多年沒機會在這種地方吃飯了,加上他離開公司就趕過來,接趙相言又從不用司機,身上還穿着昂貴的高定西裝,和這裏顯得格格不入。五月份海市已經泛起潮熱,趙焺只好脫掉外套搭在手上,身材、長相、氣質五一不吸引着周圍衆人的目光,看得趙相言幾度想要放棄。
趙焺坐下沒一會就起身接電話去了,工作電話一打就一個來鐘頭。等回來的時候,趙相言抱怨道:“這也太久了,要不還是換一家吧……”
趙焺擡頭看了一眼叫號牌說:“前面只有兩桌了,想吃的話再等等?”
“要不還是回去吃吧,對了哥,咱們可以自己在家烤肉啊,去超市買點肉回去自己弄,肯定不比這差。”
趙焺看了看表,眉心蹙起,趙相言以為他哥終于不耐煩了,沒想到趙焺只是說:“這個點回去弄好都要十點了,那麽晚吃飯對胃不好。”
“可是我真的很想吃你烤的肉啊……”趙相言越演越來勁。
“行,那你先想想菜單,我們速去速回。”
兩個人去超市買了一堆東西回到家,趙焺二話不說進廚房準備,趙相言本想在外面裝大爺,後來實在太好奇,進去一看,發現這世界上還真有他哥不擅長的事——做飯……
基本不用的廚房一片狼藉不說,烤肉的工具和鐵板都是新買的,肉和菜其實只用切一下就好,在旁人看來還算簡單的事,到趙焺那雙靈巧會畫畫的手時,就多了好幾道滲血的口子。
趙相言終于不淡定了,沖過來抓起趙焺的手就叫喚:“切不好就別切了,有必要嗎!”說完,他想起今天這一出的原因,索性攤牌,“哥,你都不覺得我今天無理取鬧嗎?”
趙焺抽回手,用紙巾擦幹,“無理取鬧?你幹什麽了?”
“我今天提了那麽多無理要求。”
“吃個飯怎麽無理了?”趙焺不以為意。
“這只是今天,之前好多事你都無條件答應,問都不問,我知道你對我好,但也不能這麽沒原則吧,這樣我根本不知道你自己的感受和想法,不能我說什麽你都順着我吧?”
“你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趙焺忽然逼近他,趙相言退了一步,後腰抵着桌臺,被趙焺撐在兩側的雙手圈在當中,“吃個飯而已鬧什麽?而且誰說我什麽都順着你了?”
趙相言在腦中搜羅一圈,“那你随便說一件我想幹但你不答應的事,極端的不算。”
“這可太多了,怕說出來吓着你。”趙焺眼中閃過戲谑,開始羅列:“你要是去國外讀書我不答應,你大學住宿舍我不答應,你管別人叫哥我不答應,你……”
“好了好了別說了……”趙相言想推開他,結果沒推動,幹脆問了句:“怎麽住宿舍也不答應了?”
趙焺有時候說話真是直白到讓人無語:“不想讓別的男人碰你,更不想你天天光膀子在他們眼前晃。”
“喂!這世界異性戀才是大多數好嗎!而且誰說我在宿舍就要光膀子了。”
“你以前就是。”
“我……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我不管,我吃醋,怎麽,你覺得我無理取鬧?”
得,趙相言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前面才承認自己無理取鬧,但他哥照單全收,現在趙焺反将他一軍,他有苦難言,只好陪笑:“沒,沒有,本來我不是也說不住嘛。”
“嗯,所以正好。”趙焺拍拍手移到一旁,重新折騰那堆食材。
“你放過這些肉吧……”趙相言看不下去了,“先處理傷口,別感染了,我來切。”
趙焺沒有堅持,看他操作起來游刃有餘,這才離開。
最終,趙相言因為自己沒事找事,硬是餓到晚上十點才吃上飯,并且在察覺到他哥壓根早就知道他作妖又不拆穿後,發誓再也不把腦筋動到他哥身上了,到頭來吃虧的都是自己,愛咋咋地吧。
轉眼距離高考已經不到兩月,專業和學校趙焺一切随他,秦沛容對他突飛猛進的成績喜聞樂見,只有蘇韶韻好奇問過他:“為什麽想去這所學校,據我所知,海大雖然是名校,但最出色的是法學,以你的成績,可以去專業更對口的學校吧?”
趙相言心中警鈴大作,不過很快又恢複正常,閑來無事的時候他也想過偶爾在蘇韶韻面前露餡怎麽辦,但又覺得這種事正常人哪會信,所以也沒太在乎。
高三後兩個月已經沒課,別人埋頭苦幹,他提前放學,毫無高考的緊迫感,回來要麽幫秦沛容幹活,要麽陪蘇韶韻聊天,幾個月下來徹底過成了一家人。
這天晚飯過後他跟秦沛容打了聲招呼,推蘇韶韻下樓散步,蘇韶韻就問起他大學選專業的事,趙相言緊張了一小下,也不算撒謊:“建築專業最好的學校不在海市,我不想去外地,想天天回家陪着我媽還有您。”
“沒有趙焺?”蘇韶韻淺淺笑了一下。
趙相言以為她避諱這個話題,沒想到會主動提起,也不遮掩,大大方方說:“當然有啊,但是他太忙了,所以我更不能去外地了,不然都見不着幾回。”
“阿姨能問問你為什麽喜歡他嗎?”
蘇韶韻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是閑聊的語氣,将肩上的披肩攏了攏,側過臉問:“怎麽不走了?”
趙相言從未像此刻這樣湧出一股沖動,一時連眼眶都是熱的。握住輪椅的手漸漸捏緊又放松,他繞到蘇韶韻面前,半蹲下來仰望着她。
“您覺得他的優秀不足以吸引我嗎?”
“當然不是。”蘇韶韻耐心道,“他的優秀常常讓喜歡他的人望而卻步,跟他這樣的人在一起,只有勇氣是不夠的的,是什麽讓你決定跟他在一起呢?”
趙相言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表面上看,蘇韶韻似乎是在問他的勇氣從何而來,敢跟趙焺這樣的人告白求愛。确實,客觀事實是他們身份地位懸殊,只不過因為家政服務的關系産生交集,可仔細想想似乎又沒這麽簡單,蘇韶韻不是會計較這種問題的人。
那她在意的是什麽?
看來這世界上能讓他語塞的人全都出自他們家。蘇韶韻見他答不上來,有些好笑地說:“你這麽緊張幹什麽,我就是随便問問,本來嘛,愛這種事就很難講出理由,你要是真能立刻說出個一二三才奇怪。”
趙相言心放了一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相言去世後,我很擔心趙焺會出問題。”
趙相言聽到這話擡頭的時候斂去笑容。
“我那時候想,相言沒了,老趙沒了,趙焺他……”蘇韶韻沒說下去,趙相言心裏酸疼酸疼的,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被蘇韶韻順勢拿着手腕牽起來。
“告訴你個秘密。”蘇韶韻忽然像個調皮的少女般莞爾一笑,讓趙相言想起從前的她,性格直爽,愛玩又熱鬧,從不以長輩自居,還常常跟趙相言吐槽趙焺比她這個當媽的還老成。
趙相言像是回到了曾經被寵愛的那些時光,跟蘇韶韻賣萌撒嬌,蘇韶韻就什麽都依他。一雙眼滿是好奇,怎麽看自己的母親都覺得不夠似的,“什麽秘密啊?”
“其實我的腿早就好了。”蘇韶韻得意地笑了笑,露出勝利的表情。
“您?!”趙相言扣住她的膝蓋,又往下去捏她的小腿,蘇韶韻果然随着他的力道動了動,趙相言又驚又喜,開心地不知如何是好,可接着又疑惑道:“那為什麽……?”
剛才的喜悅一點點散去,蘇韶韻移開目光,看着不遠處的路燈說:“以前我怕腿好了就留不住趙焺了。”
這個“留不住”是什麽意思趙相言心知肚明。莊雨說趙焺無數次動了想死的念頭,是他親眼所見,而蘇韶韻母子連心,出事後所有的悲痛都不及保住趙焺來得更要緊。她對趙焺冷漠抗拒,假裝腿部癱瘓,都是要成為趙焺心裏的放不下。
趙相言深深低下頭,眼淚砸在地板上,可嘴角确實翹起的,他以為自己不夠了解趙焺也一定是最了解的那個人,可笑,誰能比親媽更了解自己兒子的脾性,跟趙焺拉鋸戰似的強留他在身邊,看着他,保護他。如果沒有蘇韶韻,趙相言重生回來也不過是陷入另一場悲劇。
“你該不會是哭了吧?”
趙相言吸了吸鼻子,擡起頭沒有遮遮掩掩,除了堵在喉嚨裏的那聲“媽”,他什麽都說不出口。
“這有什麽好哭的,我現在告訴你,當然是因為我不用繼續坐輪椅啦。”
蘇韶韻笑盈盈的,趙相言心下了然卻還是不敢相信,“您真的覺得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人活一次不容易,有些事就算老天爺替我做了選擇和決定,結果依然改變不了。”趙相言試圖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被後話打斷:“而且你不是都叫我‘媽’了,我說不可以有用嗎?”蘇韶韻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還想叫我阿姨啊?”
和上次他張口就來的不同,這次對趙相言意味着什麽連他自己都無法定義。他咬緊嘴唇,忍了又忍,沒有肝腸寸斷,也沒有欣喜若狂,沉默半晌後,像無數個平常的夏夜傍晚,就着耳邊聒噪的蟬鳴,彎起眼角,輕輕叫了一聲:“媽。”
蘇韶韻笑笑:“我們回去吧。”
心裏飽脹的感覺急需釋放,趙相言摸出手機給趙焺發短信:我管咱媽叫媽了!
之後他收起手機,說話的語氣都變得輕快,一邊往回走一邊問:“媽,那您什麽時候站起來啊,我哥知道了肯定很高興,要不我去跟他說?”
蘇韶韻埋怨:“這就不想伺候了?懶死你算了。”
趙相言高興得忘乎所以,沒注意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稱呼,也沒注意到蘇韶韻視而不見的态度,有什麽消失得太快來不及回想,有什麽應運而生讓人覺得無比自然,本就是母子,真的是母子。
盡管在未來的日子裏,趙相言把自己偶然的疏忽歸結為蘇韶韻的不在意,可經年累月,再愚鈍的人也能明白,那不是不在意,是摸到真相的輪廓後,選擇收回手的默許。
高考前幾天,秦沛容學着別的備考家長,給趙相言每天熬魚湯,又備了家長們傳遍微信群的必吃榜榜首——粽子,那段時間可以稱之為趙相言飲食生涯的“至暗時刻”,每天一個粽子,全家只有他,不吃還不行,一旦被秦沛容發現趙焺替他解決,就會立刻補一個,美其名曰:自己吃了才高“粽”。
趙相言對此哭笑不得,無論怎麽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落榜都沒用,最後想想反正秦沛容挺開心,長短也就這幾天,堅持一下就過去了。
高考前一晚,別人的緊張和激動是留給明天的“戰場”,而趙相言是終于看到了沒有粽子的“曙光”,幾乎是從蘇韶韻那“逃”走的,臨出門忘了單獨打招呼,一聲媽兩聲應,蘇韶韻和秦沛容彼此一愣,同時笑出了聲。
晚上他鬧着趙焺黏黏糊糊要做,趙焺真是服了他:“你好歹尊重一下明天的考試吧。”哄了半天才把人安撫好,真跟鬧着玩一樣。
第二天一早,趙相言吃飽喝足打開門,發現地上躺着個信封大小的紙袋。
他好奇撿起來,看到收件人是趙焺,随手擱在旁邊的櫃子上,沖屋裏喊:“哥,有一封你的信我放門口桌上了,你記得看啊。”
沒等趙焺回答,他就出門考試去了。
趙焺聽見門響從書房出來,拿起薄薄的信封打開,那張來自深海郵筒,說好一個月卻飄了小半年的明信片終于寄到了他的手上,上面只有簡簡單單一句話:
哥,謝謝你接受現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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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