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對于王晨的話,祁臧暫時沒發表意見,只又問:“還有別的線索嗎?”
王晨立刻又提到一個關鍵信息——周五晚上11點,劉娜去別墅門口,不知道從誰手裏接過一個行李箱。
那行李箱似乎有些沉,正好去客廳的姜雪看到了,想要幫劉娜擡上去,卻被拒絕了。最後行李箱就那麽被放在了別墅一層的大門口。
王晨道:“我在想……行李箱裏有沒有可能放着一部分屍塊和器官,道具血,以及血字貼紙?
“如果是這樣,行李箱應該很臭。不過當時整個屋子都是燒烤火鍋味兒,姜雪有點醉了,又沒有去到行李箱旁邊,她沒注意到異味,也說得過去。”
祁臧問:“這個行李箱現在去哪兒了?”
王晨道:“不知道,還沒找到。”
“誰送的行李?”
“不知道,這裏的監控早就壞了。”
“劉娜的手機呢?能查到什麽消息嗎?”
“她的手機不在現場,目前還沒能找到。”
“新到一個行李箱……得用車運吧?11點前後,進出白雲山的車的監控排查了嗎?”
“白雲山內的監控非常少,幾個路口倒是鎖定了。具體正在展開調查——”
“如果行李箱裏有古怪,知道這件事的人當然越少越好。那麽先從人少的車輛查起。”
“明白。”
此時此刻,甜膩的蜂蜜與屍塊留存的腐臭形成了一股極其難聞的氣味,結合着浴室的潮氣簡直有些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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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臧皺眉站在浴室門口,暫時停止了詢問,看一眼那幅署名是“Xie”的畫後,他再度擡眸看向了牆上的血字。
劉娜心理狀态不太好,這個年紀也容易受一些陰暗負面的因素影響。對着一張照片,她産生了模仿自殺的想法,這确實是可能的。
可把想法付諸實踐,難度就太大了。
雖然另一個死者的身份和具體死亡時間還不能确認,但通過器官自溶能夠推測,二者死亡時間有挺大的差異。
這意味着劉娜要先殺一個人,将他分屍,找地方将屍塊藏起來,若無其事地過一段時間後,跟一幫成年人去白雲山團建。
到了山上,她又找人把裝有屍塊、器官和假血的行李箱送到別墅,再在浴室裏完成行為藝術一般的自殺……
整件事聽起來都太刻意、太做作了。
再說那“密室”。
浴室的門鎖壞了,老板估計有點摳,只貼了進入前記得敲門、免得發生尴尬事件的提示,但一直沒有修門鎖。
劉娜如果是自殺,出于什麽心态,她會在自殺前特意用大量膠帶将門與牆黏在一起,告訴大家這門從外面打不開?
開口解釋着自己的想法,祁臧再道:“劉娜為什麽這麽做,你們給我個理由。可別告訴我,因為她非常善良,不想給警察添不必要的麻煩。
“如果從自殺的角度推測,她一系列行為裏沒有一樣是符合邏輯的。”
正巧李正正撥了個電話過來。他沒來現勘,而是負責對劉娜的社會關系展開調查。
通過手機,李正正把祁臧的話都聽到了。
思考了一會兒,他那顯得很機靈的聲音從祁臧手機傳出來。“老大啊,你說……會不會有這麽一種可能。有一個兇手殺人分了屍,他得思考怎麽處理屍塊,對吧?一不小心知道了劉娜要自殺,還要搞這種很行為藝術的自殺,就把屍塊和相關道具給了劉娜。劉娜順利成章借助他給的道具完成自殺。
“啊,就是這個兇手把裝有屍塊髒器的行李箱運給劉娜的。反正只有那麽點東西,也無法核查死者身份……”
“腦洞挺好。那你告訴我劉娜為什麽非要上白雲山自殺?”
祁臧問,“劉娜母親在國外,電話至今沒打通,父親劉力行也在外地出差,王晨他們打了10次電話過去,他總算接通一次表示同意屍檢。
“父母都不在身邊,劉娜在家裏自殺,不會有任何人打擾,她為什麽要去白雲山,在那麽多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自殺?
“最後,那個行李箱去哪兒了?為什麽它會失蹤?”
李正正啞口無言。
“感興趣的話,先把‘密室’破解了。我覺得這個密室漏洞百出,很容易找到突破口。讓柏姝薇把現場照拍給你。你倆好好表現。”
祁臧道,“另外,畫畫的人姓謝,不一定就是巧合。你現在是在劉娜的學校那邊?”
李正正點頭:“是。我和山康哥在走訪劉娜的老師同學。”
“學校那邊完事兒後,你找到清豐集團一個叫謝橋的人,盯住他。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就過去。”
其後,祁臧領隊做起了二次現勘,将別墅上下裏外翻了個底朝天,争取不放過任何一絲線索,可能有的腳印、指紋、掌紋,可疑液體等,全都被再次提取了一遍。
當日在場的所有人均被認為有嫌疑,相關物品也被留下做物證,已被朱晨帶去分局。
祁臧一行查漏補缺,等警犬和搜查支援也到了,便與王晨一起展開了搜山工作。
浴缸裏的屍塊只有一小部分。在祁臧看來,其餘屍塊很可能就在這白雲山上。運氣好的話,他們還能找到那個神秘的行李箱。
柏姝薇本來紮着幹練的馬尾辮,搜山的時候直接把馬尾裹成了一個丸子。
重新戴上手套,跟祁臧商量路線和分工的時候,她問:“老大,咱們這麽警力漫山搜尋……可我總覺得,屍塊有很大可能不在這裏。”
“為什麽?”祁臧問她。
柏姝薇道:“假設劉娜不是兇手、也沒有自殺,現在有兩個死者——劉娜、和一個未知者。假設殺害他們倆的兇手是同一人,那麽兇手應該是殺人、分屍,又把屍塊用行李箱帶過來給劉娜……
“行李箱有臭味,找其他人送會有風險。所以他不會找其他人送,而是會自己開車。
“目前看來,兇手像個很缜密的人。他殺人分屍後,大概會選擇多個地方抛屍。白雲山其實只是他抛屍的地方之一。
“通常來講,抛屍地點,離真正作案、以及兇手的住處很遠才符合常理。因為這樣他被找上的可能才相對較小。所以如果還有其他屍塊和器官,它們應該不在白雲山。
“我不是想偷懶啊,只是我們這樣做……會不會浪費時間?”
柏姝薇是祁臧一手帶的新人裏面各方面素質很不錯的。長着一張萌妹臉,雖然是個姑娘,緝兇、搬運屍體什麽的,從來不在話下,邏輯也挺好。祁臧很器重她,願意好好帶教。
當下,他卻看着面前的姑娘道:“你陷入了先入為主的思維誤區。”
柏姝薇:“什麽誤區?”
“如果劉娜不是兇手、也沒有自殺,而是單純的受害人,她為什麽會收下行李箱、按照片布置一個那樣的現場?
“或者我換個問法,行李箱裏面裝的一定是屍塊嗎?”
祁臧這句話算是點醒了柏姝薇。她道:“嗯……道理是這樣。我是順着王晨警官的思路推的。劉娜可能是幫兇手處理屍塊的那個人,只不過她被兇手殺了。有可能兇手殺她就是為了滅口。
“老大,按你的意思……難道劉娜完全與分屍案無關?”
“現在線索太少,劉娜與被分屍的死者、與兇手的關系全都無從猜測,什麽都有可能。這種時候不用太去糾結這些,只需要抓住一些簡單直白的邏輯,比如——
“單從分屍案看,想要把屍體砍這麽碎,兇手可能動用到電鋸,很可能會吵到上下鄰居。選擇白雲山這種遠離市區的地方殺人分屍,是完全合理的。
“此外,找到屍塊這件事刻不容緩,越晚、丢失的線索可能就越多。所以我們得盡快從可能的地點入手尋找。橫豎我們還要找到那個失蹤的行李箱。總之,我們漫山搜索的舉動,絕不是浪費警力。”
柏姝薇的臉微紅,嘴巴也抿了一下。她這是在感到不好意思。不過才轉正,現場都沒出過幾次,她憑着一些小聰明就質疑了屢破大案、支援緝毒拿過二等功,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一支隊隊長的祁臧……确實有點莽撞了。
平時沒事兒的時候,祁臧看着有點痞,跟大家能打成一片,開玩笑也很開得開。
一涉及工作,他就眼裏不容沙了。
果然,柏姝薇下一刻就等到了他的教導。“我記得你來我們隊的時候,我問過你為什麽想當刑警。”
“是。我說我從小喜歡看偵探小說。”柏姝薇趕緊站直,一副乖乖停訓的模樣。
祁臧道:“我知道這次的案件讓你、還有隊裏的很多偵探迷都很興奮。什麽密室、神經病發言的血字……都是你們喜歡的元素。但現實絕不是偵探劇。沒準兇手搞這一出,就是擾亂警方探案步驟的。千萬別被帶着跑了。
“現在的科技技術讓破案高效了很多。但很多時候,找線索、找關鍵證物,還真得靠大海撈針。別以為大家坐辦公室裏就能把案子破了。早點做好風裏來雨裏去上刀山下火海撈線索的準備。”
“是。領導教訓的是。”柏姝薇趕緊點頭。
她這狗腿樣倒是看得祁臧來了氣。“一點骨氣都沒有,一被我教訓就裝乖!都跟着李正正學的是吧?我一轉身馬上不老實。我看你們從來都沒把我的話聽進耳朵裏!”
柏姝薇正色:“我絕對聽進去了!李正正老觸你的逆鱗,我們沒有啊!領導你千萬別殃及無辜,再說了——”
“再說什麽?”
“我哪兒是學的李正正啊,我學的是你。其實李正正也是學的你。你要是覺得我們下梁不正,那是你上梁歪了。老大,你想想你在榮副局面前的時候——”
見勢不妙,趕在祁臧發火前,柏姝薇趕緊轉身跑了。“我選好路線了!路上随時向你彙報情況!”
白雲山占地面積極大,約16平方千米,有數條修建寬敞的柏油馬路自山腳的不同位置通往半山腰,再往上登頂就無法通過汽車了,可走索道、也有專門的步行綠道。
每天來白雲山的登山客都很多,工作人員也多,這些公共區域并未接到相關報案,搜尋屍塊的時候也就暫時将之排除,祁臧他們去的是平時出于安全考慮、不讓普通游客行走的地帶,上下山完全沒有石階,全靠自己開路,在道路泥濘濕滑的雨後頗為危險,搜尋工作的開展也就并不迅速。
等到晚上7點,天已黑盡了,烏雲襲來,估摸着晚上還有一場大雨,搜尋工作會更加危險,祁臧也便帶着大家先下了山。
回到市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半,祁臧沒吃晚飯,也沒來得及把濕衣服換掉,跟李正正聯系了一下,得知他正在北水店,迅速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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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豐環球購物中心北水店。
五樓辦公區域已被李正正帶來的刑警占據,此刻還在挨個找人問話。
許辭是最先被李正正找上的。
看到那幅畫的照片,他概不承認是自己畫的。李正正還想問什麽,被他一句話打發了。“我有一些非常關鍵的線索要提供,不過還沒有整理出來。辦公室你盡管用,我去樓下咖啡廳整理資料。不放心的話,你大可以找人盯着我。先問詢我其他同事吧。”
于是,這日下午五樓的問詢進行得緊張,許辭倒是很悠閑地在四樓的咖啡店裏喝咖啡、處理日常工作。
此時天色已晚。江岸被華燈點亮,許辭坐在咖啡店的落地窗,背後是萬千星火,眼前是複雜的商業報表。
眼睛目不轉睛盯着電腦屏幕,他的餘光倒一直留意着咖啡館門口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他要等的人來了。
合上筆記本,許辭讓服務生端來早已點好的咖啡,請來人坐下。
來人正是朱秀,作為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大概是受到了不小的沖擊,時至今日她也依然面容蒼白,難掩憔悴。
坐下來,朱秀接過咖啡,對許辭說了聲“謝謝”後,就又陷入了拘謹。她拿不準面前這個集團領導的心思。
許辭作為內控審計中心的總監,從職能上來說,對集團所有部門都會起到監督的作用,經常跟集團稽查部聯合協查內部腐敗。
他給人的印象向來是高冷、嚴苛、不近人情,更是沒聽說他跟哪個女孩子走得近。
——那晚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他問自己有沒有男朋友,今天又發信息說要請自己喝咖啡……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如果排除男女方面的那層意思,他會不會是知道……
可他怎麽會知道的?
很快她就聽見許辭問自己:“你那邊的問詢結束了?”
“是的。”朱秀點頭。
“累嗎?”
“有些吧……不過今天李警官問的,跟那天分局的王警官也差不多。我也就是把說過的話重複一下而已。”
“嗯,作為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你那邊的信息很關鍵。所以也許警察還要找你反複确認很多細節。你要做好準備。”
許辭擡眸,上下打量朱秀一眼,狀似關切地問:“這兩天沒休息好?”
“我……也還好。”朱秀雙手松開咖啡杯,下意識又做了個拉衣袖、并往上提衣領的動作。
“眼圈青,眼睛也很腫。”許辭盯着她道,“看來你的男朋友這幾天沒有把你照顧好。”
怎麽又提到我男朋友了?
朱秀再抓了一下衣領,咽了一口唾沫,道:“也、也沒有。他只是忙。”
許辭:“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你心理陰影很大,他應該抽空陪你的。何況這兩天是周末呢。他做什麽工作,需要周末上班?”
朱秀簡直有些面如死灰。
到這一步,她總算懷疑,許辭應該是知道什麽了。
擡起頭,她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許辭。“謝、謝總,他只是……我倆挺好的……我、抱歉,這是我的隐私。”
“是我要對你說抱歉。”
再看她好一會兒,許辭含着歉意輕輕颔首,又道:“別介意,我沒別的意思。兇案現場那麽慘烈,我一個大男人這幾天都心神不寧睡不好的,何況是你,我只是覺得你男朋友不夠體貼而已。喝咖啡吧。需要來點甜品麽?”
“不、不用了……”
“好。”
許辭不再說話,也沒再看朱秀一眼,只是拿起手機專注地回複起了郵件。
又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了助理孟宇發來的消息。
“謝總,這邊警察問你的線索有沒有整理好。對了,我聽說他們的隊長要來,好像是姓祁。”
拇指在屏幕上滑了幾下,許辭打字回複:“知道了。我馬上到。警察們的衣服可能是濕的,我之前讓姜雪去準備了些新的工裝,你找她取一下,給警察們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