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意
老楊坐在家裏的沙發上，看着電視上又一次閃出的新世界招聘測試人員的廣告，一支一支的抽着煙，屋裏滿是嗆人的煙霧。
妻子從他面前走過，皺了皺眉，卻是長嘆了口氣，什麽都沒說！
之前的一個月，一家人都過得很不安生，因為那是在醫院度過的一個無比黑暗的月份。
一個月前，老楊與朋友喝酒回來，步行回家的路上，被一個醉酒的司機撞到，醫院的檢測結果，肺部被斷裂的肋骨刺傷，左腿自膝蓋下截肢，本就不富裕的家，頓時陷入了空前的災難當中。
一個月的治療和康複，老楊基本可以自己拄着雙拐行走了，但是失去勞動能力，卻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問題。
重重的咳嗽了兩聲，老楊将抽到一半的煙碾滅在煙灰缸裏，看着妻子忙前奔後的身影有些愧疚。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放着優渥的工作不去做，非要跟自己心裏過不去，否則老楊也不會把日子過成現在這樣緊巴巴的樣子。
“說我不行？冠軍還不是我們的？”
老楊腦海裏又出現了當年那個夏天，他和幾個同伴一起抱着冠軍獎杯時，他說出的那句話。
五個人，一人去做了律師，兩人一起組建了世界上數一數二的游戲公司，另一個…
老楊知道他現在不該想這些，但是他卻總是不經意的想起來，也許人到他這個歲數，最喜歡的就是懷念以往的輝煌和已經失去的榮譽！
“想什麽呢？”妻子看到老楊坐着發呆，關心的問了一句，她知道這個打擊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滅頂之災，她不求別的，只希望自己的丈夫能熬過這一關。
“沒什麽！先別打掃了，坐這，我跟你說點事！”老楊拍了拍身邊的沙發。
“什麽事？這麽嚴肅！”剛準備坐下，門口卻傳來了一陣敲門的聲音，妻子趕忙跑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是老楊的母親和一個提着東西的年輕人。
“媽，您來了！小呂，你來就來拿什麽東西呢！”妻子看到門口的兩個人連忙招呼。
Advertisement
“是我讓他們來的！正巧，事情我就一起說了！”老楊在沙發上沒動，他很想起身，但是卻實在無能無力。
“哥！嫂子！”把東西放下，那年輕人倒是先開口了：“這麽急叫我來有什麽事麽？那個司機我去看過了，真是要不出什麽錢來了，但凡是跟錢沾邊的東西，都賣的差不多了！”
“先坐下！”老楊招呼，這個年輕人就是一起奪得冠軍的隊友，也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小時候就天天說着要當律師，哥幾個給起了個外號叫做律師，沒想到還真是志向遠大，長大了真的當上了律師。
看着母親、妻子和律師三人都坐下，老楊遞了根煙給律師，自己也點了一根，狠命的吸了一口，才說到：“我準備報名去參加新世界測試！”說完，擡頭看了一眼三人一眼，準備看看三個人的反應。
老太太一臉的了然，仿佛早就料到老楊會如此選擇。
妻子則是滿臉的駭然，像是被吓住了，完全不知所措了。
而律師，正在湊過去點煙的動作突然停住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盯着老楊。
幾年前，不知道哪國的科學家看多了網絡小說，突然心血來潮的研究起了這個虛拟現實技術，并且對全世界所有國家的頂尖游戲制作公司、實驗室和各國國寶級的虛拟技術專家提出了邀請，一同開發這項技術。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這個近乎扯淡一樣的提議居然得到了世界很多國家的認可！
這些國家聯合在一起攻關了十幾年，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們在巨大無比的虛拟主機中，創造了一個新世界！
不得不說，這是個瘋狂而偉大的發明！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處于測試階段的虛拟技術，充滿了不可測的危險，因為這項技術涉及到腦域！
最先反應的過來的是老楊的妻子，她幾近崩潰，猛的站起身來，帶着哭腔說道：“我不同意！那太危險了！”
律師也緊接着說道：“哥，咱不至于啊！不行！我這就給齊總和校長打電話！”
律師嘴裏的齊總和校長，也就是那兩個一起去建立游戲公司，在游戲界混的風生水起的隊友。
“坐下！”老楊橫了一眼律師，語氣裏帶着三分怒意和兩分嚴厲：“媽，您說呢？”老楊把視線轉到母親身上。
“雖然有些不合适…”老太太拽着兒媳的手，讓她坐下，繼續說道：“但是我同意你的做法！”
“媽！”
“姨！”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聽到老太太的說法，兩個人同時都急了。
“聽我說！”老太太擺了擺手，阻止了兩人想說的話，扭頭先對兒媳說道：“閨女！你倆的日子老太太都看着呢！咱家不富裕，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我兒子我知道，什麽脾氣秉性我都明白的很，這孩子拗啊！犟脾氣！這些年給了你不少氣受，這次的事也是該着，誰也不怪！不過我還是得說一句…”老太太把目光轉向兒子，說道：“你這幾年過的怎麽樣？”
“不好！不壞！”老楊有些愧疚的看了妻子一眼，低下了頭。
“虧你說的出來呀！”老太太的語氣有些感慨：“懦弱！知道麽？”
老楊更加羞愧，律師想勸，但是張了張嘴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他們的事他們自己心裏知道，老楊在巅峰時刻決定離開團隊，當時所有人都在誇贊老楊急流勇退之類的，只有他們自己人才知道，那是因為幾人理念不同，最後老楊憤然離開！
這些年老楊的日子過得很是拮據，但是始終也不肯開口向齊總和校長求助，雖然兩人一直給老楊留着一個位置。
“不過這次！我很同意你的做法！這是你這些年做的最正确的一次！”老太太說着，眼淚就下來了，她從沒說過兒子也從沒對兒子做的事發表過意見，但是不代表老太太就沒有意見！
當初那個意氣風發一言九鼎的兒子，那個扛起所有壓力永不言棄的隊長，在所有人的期盼和矚目中，放棄了所有人對他的期盼，以一種幾乎懦弱的态度宣布了退出，将那句擲地有聲的奪冠感言棄之如履。
不管原因是什麽，老太太都覺得他做錯了，而如今，在這個絕境中，她很高興又看到了那個可以不顧一切扛起責任的兒子，老太太不覺得悲傷，只是感慨，他領悟的太晚了！
雖然三十三歲，并不是一個會一事無成的年紀，但是辜負了這些年的時光，她依然覺得兒子領悟的太遲了。
“媽！對不起！”老楊知道母親為什麽這麽說，他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之前做錯了。
“你不該對我說對不起！你做什麽我都理解，也都包容！你還說對不起的是你的妻子和你的朋友們！”老太太搖了搖頭：“你們談吧，我去拾掇點吃的，小呂中午別走了，就在這吃飯！”
妻子連忙起身：“媽，您歇着，我去弄！”
“咱娘倆一起吧，順便說說話兒！讓他們哥倆聊！”老太太拉着兒媳的手，娘倆一起到廚房去收拾午飯了。
“哥，您這是何苦呢！”律師抽了口煙，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小呂，哥這事做的确實有些過了，我說聲對不住！”老楊在煙霧缭繞中，聲音都有些飄忽。
“哎，別說了哥，當時也不是你一個人能做決定的！但是，新世界的測試我還是不建議你去！太危險了！”律師搖了搖頭，雖然他一直沒有斷了和老楊的聯系，但是當初的事，他也是心有芥蒂的。
“我決定了！”老楊擺了擺手，說道：“你也知道，哥這次是真廢了！你說我能天天在家衣來伸手的看着你嫂子忙裏忙外麽？那還不如當時就直接撞死好了！”
“哎…”律師嘆了口氣：“那這樣，哥，我能幫什麽忙？”
“給我說說這事！”老楊指着電視上正在招募測試員的廣告。
瞟了一眼電視上正在播放的廣告，律師有些猶豫，看出了律師的猶豫，老楊說道：“說吧，哥都這樣了，都過去了！”
“真的？那我給齊總和校長打電話！”律師突然高興起來，馬上從兜裏往出掏手機。
“別！”老楊一把抓住律師的手：“我承認當初是我不對，也是我做的做錯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但是，我能說服你，但是不能說服他們！如果他們知道了，這事就辦不成了！”
律師緊緊盯着老楊的臉，直到确定的看出老楊是說的真心話，而不是有意逃避，才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這個，亞洲區就是他們公司在國家的扶持下搞出來的！資料我知道一些，咱們慢慢說…”
從老楊家出來已是日暮西山，律師坐在車裏，越想，氣越不順，狠狠地将煙屁碾滅在車門上，從兜裏掏出電話：“齊總，對！校長在你身邊麽？好的，有件事我覺得必須告訴你們…”
新世界的測試在他們的城市是沒法完成的，在遞交了申請并通過後，一家人連帶律師一起來到了離他們居住城市最近的虛拟技術中心。
在這裏老楊将接受最後的檢查，當然這些檢查與他是否身體殘疾關系不大。
事實上，現在進入新世界的，除了第一批進入新世界測試的死刑犯外，最多的就是像他這樣因為各種原因失去勞動能力的人。
反而作為一款游戲本該有的最大受衆群體，年輕人卻是不多，相比虛拟技術的誘惑來說，安全的花花世界才是他們所向往的。
而國家也在盡量減少和勸說年輕人加入測試，因為就算做好了萬全的措施，意外，誰又說的準呢？
對于老楊這種情況，審核是非常簡單的，将病例證明交到審核部門，又在公正人員的見證下，經過家人的肯定，一切審核過程便完成了。
老楊的身體很好，所以對于身體狀況這種并不重要的過程，也通過的十分順利。
十天後，一切就緒的老楊已經準備進入在實驗室當中劃出的專門區域。
回頭不舍的看了一眼母親、妻子這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眼，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卻是什麽都沒說，扭頭走進了實驗室。
與此同時，在測試基地的辦公室中，律師正與兩個年輕人一起，與一個中年人劍拔弩張的對峙着！
“兩位這麽看着我也沒用啊！合同和一切注意事項已經在幾天前簽好了，我再重複一次，楊先生是個有正常思維的可以承擔任何法律責任的成年人，而他的直系親屬也都同意了，你們是沒有資格阻止的！”中年人頗有些無奈的對三人解釋道。
“哦？沒資格？那我可不可以現在就下令終止這個測試基地的一切測試活動？”一個面向柔弱白皙的年輕人，靠在門框上，滿臉的不在乎，用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說道。
“齊總！您不要開玩笑了好不好！”中年人滿臉的無奈：“還有您，肖老板，不要難為我這個辦事的了！”
“為難？也不算！”被稱作肖老板的年輕人長的很是高大，仿佛整個人都帶着一股英氣：“我不相信你們簽合同的時候不知道我哥的身份！”
肖姓年輕人的話越來越咄咄逼人，身體整個傾過來，用雙手撐着辦公桌說道：“你們居然敢！”這最後一句，幾乎是用喊出來的！
“肖老板，真的也不怪我啊！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盯着每一個申請做測試的人的資料的！現在每天申請來加入測試的每天最少有幾百人！”中年人攤了攤手，滿臉的無奈。
“行！”帶眼鏡的年輕人從靠着的門框上站直了身體，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紙，在手中晃了晃，對那中年人說道：“看看！也許你會感興趣！”說完用力将那張紙拍在了中年人面前的辦公桌上。
老楊不敢回頭看，他怕這一回頭就再沒有走進這道玻璃門的勇氣了，在巨大壓力面前任何人都可能随時崩潰，長舒了一口氣，對身邊攙扶他的小護士說道：“走吧！我想時間也快到了吧？”
小護士看了一眼表，回答道：“是的先生，還有二十三分鐘！您可以再歇會，不用急的！”
“不用了！我們進去等吧！”
實驗區域是單人單倉，每個人進行測試的屋子都是幾十平米大小，這種設置可以最大限度的排除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幹擾。
國家虛拟技術中心在全國各地設置了幾百個這樣規模的測試中心，老楊也不是最先一批進入測試的人員。
小護士見過無數的離別，但是像老楊這樣年輕而且鎮定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不由的好奇的多看了老楊幾眼，她很好奇這個年紀并不是很大的人為什麽能在這樣的壓力下如此坦然。
扶着老楊走到操作室外的長沙發上坐下，小護士當先開口說道：“楊先生，既然還有些時間，按照規定，我需要告知您一些注意事項，您需要聽麽？”
“我可以抽煙麽？”老楊反問了一句。
“可以的，這裏是煙缸！”小護士将一個煙灰缸放在老楊面前，看到他點着煙後就不說話了，便從手中的文件夾中抽出一張紙來說道：“您可能之前聽說過新世界的大概事項了，我再給您講一下。”
看到老楊沒有異議，小護士繼續說道：“新世界分為三個勢力區，亞洲、歐洲和美洲，三個勢力區并不是不相連的，歐洲區和亞洲區之間由崖山分開。亞洲區和美洲區之間是無盡海，美洲區和歐洲區之間是極地冰原！三個勢力區就是三片大陸，面積不可測，而在三塊大陸的中心，就是最危險的通天柱區域。”
“嗯，這些我都知道，崖山、無盡海和極地冰原上有強大的怪獸和極其惡劣的環境，不過只要實力夠強還是可以通行的對吧？其他的呢？”老楊吸了口煙，問道。
“亞洲大陸是以我們國家為主，輔以南亞、東南亞和其他亞洲的周邊國家一起研發的，各自帶有各個國家的文化特點！您是在我國進行的測試，您出現的地點就是在長安，歷史背景是盛唐，大背景是山海經！”
“山海經？盛唐時的山海經？有點意思，我記住了，別的呢？”老楊嘴角十分牽強的扯出一個笑，至于是否真的聽進去了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所有剛剛進入新世界的人身份都是平民，因為是游戲世界，所有您在新世界中的屬性與您在現實中的身體素質相關，當然，是剔除了所有疾病後的！哦，對了，有一件事要提醒您，在測試環節中，您是不能主動切斷連接的！否則可能會造成不可預料的後果！這點一定要注意！”
“嗯，我記住了！”老楊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小護士低頭翻了一下文件，繼續說道：“另外，新世界中每個人都有四個基本屬性，體質、反應速度、出手速度和動态視覺，新世界裏有無數個職業，每個職業對四項屬性的需求各不相同，這就要看您自己是如何理解了…抱歉，您稍等一下。”
小護士說道一半，突然說了聲抱歉，扶着耳朵上的藍牙耳機走到了一旁，老楊只看到小護士嗯嗯了幾聲，然後便眼神怪異的看向老楊，半晌才結束了通話重新走回來。
老楊碾滅了手中的煙，又續了一根，才問到：“有什麽事麽？”
“嗯，是這樣的，我剛剛接到所長的通知，您參與測試的房間更換到17號實驗室。”小護士擡頭看了一眼老楊：“請您跟我來，17號實驗室在另一座樓裏！”
老楊聽了這個微微皺了皺眉毛，他沒聽說過新世界的測試中還有臨時更換測試設備的，但是他已經知道這是誰或者說誰們幹的了。
這種臨時更換測試設備的事，想來也是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得到的。
不過老楊也沒有多說什麽，這個17號實驗室應該是比他現在所處的地方等級更高一些，那起碼安全方面要更有保障，對于這種事，他是沒有理由拒絕的！
“好吧，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時間已經快到了吧？”老楊一邊起身一邊問道。
小護士看了看表：“沒事的楊先生，時間還很充裕的！”
“請盡快将補助的錢打到之前填寫好的那個賬戶！就這樣，我們走吧！”
老楊碾滅了手中的半根香煙，也沒用小護士攙扶，一手拄着拐杖，慢慢的向了小護士指明的方向走過去
“姨、嫂子！楊哥進去了麽？”齊總、校長和律師三個人氣喘籲籲的跑到等候室門口，老遠就看到在玻璃門前的三人。
“哦，是你們啊！進去一會了！”老太太看到兒媳哭的淚人一般，強忍着回答着。
“楊哥怎麽不等我們一會呢！”律師有些氣惱的說着，一扭頭，卻是見到齊總和校長兩人跪倒在老太太面前，正在納悶，卻聽到兩人齊聲說道：“姨，如若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以後，我們替楊哥盡孝！”說完就是三個響頭磕了下去。
律師急忙跟着跪倒，磕了三個響頭說道：“還有我！”
老太太再忍不住眼淚，哽咽的伸出手去：“都是好孩子！他沒白認識你們！”
老楊的手已經摸到了門把手，卻是猶豫了一下，右手懸在門把手上，停了好久，使勁的握住，再松開，老楊一把抓住了門把手，推門走進了實驗室。
門慢慢的在老楊身後關上了，隔絕了他與身後世界的最後一點聯系。
老楊躺在有無影燈照射的病床上，旁邊是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務人員在忙來忙去的準備着。
其實也沒什麽好準備的，一切資料都是已經備好的，只要最後核對一下身份就可以了。
“再次掃描一下身體素質，與電腦存儲信息做一下對比！”一個醫生将一個針管中的液體注射進老楊的胳膊裏，一邊對身邊的人吩咐。
“數據對比完成，與存儲數據吻合！上傳人DNA驗證完畢，與存儲信息吻合！上傳人身份信息核實完畢，請允許進行虛拟幻境連接！”遠處的一個工作人員對醫生的話進行了回答。
“楊先生，等下您只要按照提示完成最後步驟就可以了！那麽，最後一次，祝您好運！”醫生看到老楊點頭，起身将營養倉的蓋子蓋好鎖死，再次檢查了一遍，對遠處的工作人員做了個OK的手勢：“開始進行虛拟幻境連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