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京城,伴着入冬的倒計時,關于燕王的傳言仿佛涓涓細流終于到海一般恢複平靜。而同時平靜的,還有關于淮南王的消息,淮南王意欲認回兒子已經成了事實,畢竟,現在的形勢就算他不想認,也有不少人願意幫他查下去。淮南王騎虎難下,只得變成一個好父親,将态度表明,只要顧啓淵同意他會給顧雲悰世子之位。
不僅如此,他還将勢力分散下去,化為散沙消散無蹤。淮南王這般做派,陳煜心生警惕卻也無可奈何,好在,淮南王走得了,這個文淵莊是走不掉的,而且,顧啓淵的嫌疑比淮南王要大得多。
為了京中輿論的安定,多方勢力一起下手,終于沸沸揚揚近三個月的傳聞壓了下去,而此時,造成這個輿論的來源,正坐在丘林氏的汗帳中。
“想不到王爺回來的這麽快,我們本以為誠王要留在我們這裏過冬呢。”赤耳看見陳笒,語氣中還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敵意。用他們部落做幌子,萬一要是有什麽不可控的事情出現,他就是拼了命也要在燕王身上咬下一塊肉。
“我本想去領略一番草原上的風光,但是明顯這邊的事情遇到了不能妥協的地方。”陳笒從赤耳轉向女大汗,契書已經簽了,他們這個時候還有什麽不能接受的地方?
女大汗朗聲大笑,“伊戈爾為了加大籌碼,要和參加聯盟的部落舉辦集會,而我們要想取得他們的信任和重視就要拿出足夠的實力。”
“據我所知,你們的部落牛羊并不繁盛,馬群倒是奇特,若是我們提供給你們銀錢去采購牲畜,只怕會引起懷疑。”聽完翻譯後,陳笒已經知道女大汗的意思了。但是解決的方法不止一個。見女大汗臉色不對,陳笒伸手示意稍安勿躁,看看旁邊不準備理會這邊動靜的陳誠,他覺得頗為無奈。
“我們可以給你提供鐵器。”陳笒看見女大汗晶亮的眼睛,搖搖頭“不是我們對付突厥的兵器,那些過于明顯。”
女大汗面帶怒意“你們漢邦人毫無誠意!”
“到底是我漢邦人毫無誠意還是你們突然增加條件?”陳笒面色清冷,看向女大汗。女大汗仿佛被草原上的孤狼盯上了一般,只一會兒的功夫,女大汗便心生退意。
“我相信誠王也是這個意思,但你們不放棄,為了你們的部落,我理解,但是為了我們兩方的合作,”陳笒微笑,威勢卻絲毫沒有放松。丘林氏的兩個大将手中握上了兵器,而陳笒兩人依然悠閑。雙方對比,高下立現。
“鑒于我們現在是合作的關系,我便自作主張提供給你們購買戰馬的銀兩,但是你要想清楚,你有了銀兩也不能迅速提升你們部落的實力,你是要籌碼,還是要你們部落的安全?”陳笒這人和人合作,若是直言利害他還可能同意,要是想要算計的話,他會很感興趣的回敬過去。
“你很清楚,伊戈爾找上你們并不是看上了你們的實力。”陳笒挑唇,“你們的實力不管有任何形态的提升,對于已經注意上你們的伊戈爾來說,都是懷疑的依據。”
“但你們依然在這種時候過來意圖陷我們于危險之中。”翻譯沒有等女大汗說話,怒目圓睜,屬于草原人的一半血統讓他的瞳孔比漢邦人要小上一圈,卻更犀利。
“我們兩人這時候過來,我們身上的風險比你們要大得多。”陳誠放下酒杯,和桌子碰撞濺出酒液,帳內突然一片寂靜。
女大汗和翻譯低聲說了幾句,陳笒聽見他們是在說那個叫吳用的客卿,顯然那個吳用并不同意他們的計劃只是他們自己願意冒險一試,嘴角輕輕勾起給陳誠打了一個眼色。陳誠嗤笑一聲“你們以為我們只有你們一個合作者嗎?如果不是太子說你們曾經主動尋求過幫助,我們也沒有必要和你們這個部落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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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你們漢邦人的皇子之間,關系并不好。”女大汗眼神眯起,他們和前朝的皇室尋求過幫助,但是被不屑一顧,如果不是現在兩邊蠢蠢欲動,她也不會同意曾經蔑視自己的人。
“對內是對內,對外是對外,全漢邦都知道我和誠王不和,但是在外,我們都是漢邦人。”陳笒眼如流光,“迎面可以持刀相向,轉身卻可以交托後背。”
知道目的無法達到,但是兩邊已經是穿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對于己方這邊,契書的簽訂就是自己最大的把柄,就算吳用能夠取得伊戈爾的信任,他們的背叛已經是事實。如果暴露,伊戈爾是不會放過他們的。而漢邦這邊是不會給自己提供任何幫助的,他們的互利存在于戰争之後。女大汗面露釋然,既然命運已定,那就賭一把,長生天是不會輕易放棄在草原上掙紮的子民的。
“此事就當我們沒有提過,我們的客卿吳用已經到了伊戈爾的部落,以他的才能,必是能帶來好消息的。”兩方同時遙祝吳用馬到成功,帳內一片祥和。
兩匹馬在身後跟随,陳笒看着陳誠簽下的契書點點頭“這次回去,老忠信候絕對不會放過你了。”
“不會,到時候我就說累了,傷了,外公不會把我怎麽樣的。”陳誠揮揮手,毫不在意。就見陳笒煞有其事的搖搖頭“我聽說那突厥的公主放話說要嫁給你。所以,成家,立業,老忠信候這次有理有據,恐怕純姨也不會輕易松口。”
“嘶!你從哪聽得?”陳誠面色漲紅,這小娘皮,矜持去哪了?
“文淵莊,顧莊主親口所說。”陳笒收起契書,輕笑“不過也不一定是你,公主說要嫁給漢邦的王爺,大家覺得,嫁給我的可能性大。也保不齊是老三。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她敢!”陳誠絲毫不覺中計,低聲咬牙。陳笒心中暗笑,最近事事順利,他的心情也不錯,“聽說這突厥公主和她的幾個兄弟長得很像。”
“那是胡說。”看見陳笒一本正經的樣子,陳誠想到他的消息來源,然後咬牙“絕對是胡說。”
“哈哈。”實在是忍不住,陳笒拍拍自己的老弟“放心吧,公主長相甜美,是現在這個汗後的親生女兒,汗後我見過,美豔不可方物。”
到了大營,陳笒将重新簽訂的契書交給崇明。一邊的公孫瓒臉色晦暗不明,崇明的面色也有些不對,陳笒看看兩人“可是契書有什麽問題?”
崇明皺眉“燕王,這契書簽訂的時候你在場嗎?”陳笒一聽這句,便知道是公孫瓒的人跟上他們了。心思轉了轉,“不在。”
“那敢問燕王當時在什麽地方?”公孫瓒眼睛細小,此時卻瞪大了,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失望。陳笒心中感嘆,公孫瓒雖然不能為他所用,但是也是個惜才的人,面上四平八穩“我回京了。”
“燕王,你可知道陣前擅自離營是大罪!”崇明見陳笒就這麽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怒其不争。他已經想好了,哪怕陳笒說是去草原深處,或者說去找以前赤霜帶着的狼群他都能原諒。甚至他為了讓陳笒離營的事保密,他們上交契書的地方只有他們四個人。
“陳笒不願向崇元帥撒謊。”陳笒看見崇明的神色,淺淺一笑“崇元帥不要以為末将自絕生路,崇伯伯可以算算時間,除了人證,伯伯找不到明德的任何證據。”一段話下來換了好幾個稱呼,便是将這件事算到了親近之人的範圍內,崇明便是軍紀嚴明也不能妄殺皇子,何況他手中确實除了軍師的人證沒有任何證據,甚至沒有人看見陳笒歸京,除非陳笒自己承認,而他自己承認了,一沒證據,二來他們的事也辦好了,便是錯處都拿不着。
“哼,”崇明冷哼一聲,“你功力深厚,便是輕功來回,也不是什麽難事。何況,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回京了。”
話雖是這麽說,言語間崇明已經放松下來,陳笒便知道,他這關過了。看向旁邊的公孫瓒,淺淺一笑,卻把公孫瓒的胡子都氣的抖了抖。“你自小心着,別讓我抓住。”公孫瓒不顧一邊崇明不贊同的神色,甩袖出門。陳誠心下不安,但是現在不是時機。
公孫瓒離開,崇明放下契書“明德,你這次做的實在是太過,要不是軍師的人看見了,還不一定要鬧出什麽風波。還有明瑞,一向傳聞你們不和,我還以為是道聽途說,現在看來你倆的傳言也不都是假的。你就這麽任他出去?”
崇明現在叫兩人的字,并非托大,而是真的在以親伯的身份說話,而崇明也有這個底氣,陳笒單膝下跪,“元帥,末将此次任性,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元帥身在邊關,并不知京中情況,兩月前京中開始傳聞末将意圖不軌,言之鑿鑿,有理有據,但那純屬虛構之事末将如何能擔着。若說末将有觊觎之心,不假,但父皇身體康健,太子政德皆佳在朝內一片好評,末将就算是有心,也不敢妄求。”言語之間,陳笒額上青筋迸出,但是聲音依舊平穩。
房中一時無聲,崇明看看跪在地上的陳笒,還有在一邊陪跪的陳誠,心中不免感慨,老朋友是個什麽人他自然清楚,若是真的因為坊間傳言懷疑燕王也不無可能。只是這燕王本就身家單薄,怎麽都沖着他來了。唉,燕王的出身,要是不争,只怕是被琢磨死,要是争,還能争出一條出路。
“起來吧,此事我不上報便是。”崇明嘆口氣,親自攙起兩人,“不過,明德,你要告訴我,你究竟去哪了?”
“京郊。”陳笒起身“末将的老師隐居在京郊,我偶爾無力為繼之時便要尋老師解疑。”
“你老師?你老師是哪位?”也不怪崇明不知道,陳煜入京之時并沒有将燕王母子帶在身邊,而是留在了老家,要不是前些年陳笒這個**出現,他們這些在京為官的還不知道陳煜有這個兒子。
“是朱秉承朱夫子。”陳笒的老師其實是前朝大儒,可為詩書騎射無一不精,只可惜出身貧寒,在前朝末期那個沒錢寸步難行的時段拼不出一番事業,幹脆辦起義學,只求一身溫飽,傳道有門,再無其他。
“朱夫子。”崇明回想了一番“诶呀,原來是他啊。早年間便聽說他去了南方,怎麽又隐居在京郊了?”
“起義成功後,我便做主将老師接了過來,在京郊辦起義學,也算是方便照顧。”崇明見陳笒言語之間對朱夫子甚為尊重,而這朱秉承除了他的才學便是他的固執出名,陳笒竟然能将他說動歸京,可見對他的看重。
“明瑞也曾見過朱夫子。”陳笒指指陳誠,“還被父子教訓浪費天賦來着。”禍水東引,陳笒在一邊看崇明教訓陳誠,腦海中卻一直在掂量着公孫瓒這個人,公孫瓒,是不是該動動了?
文淵莊,顧啓淵按着手中的卷宗,現在燕王的傳聞已經散去,但是陳煜心中的疑惑想必已經埋下了。只要燕王失了機會,剩下的幾個皇子,哼,當今這幾年穩定了前朝,就要動手了。但是,顧啓淵心中隐隐有些擔心,淮南王現在心思不穩,而且當年陳煜勢大,如今要想加速他的毀滅,就要找到一個門路。
“雲悰在什麽地方?”
“莊主找了您兩日,不見您,遞上那封信之後便出去了。”青桐想了想,“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莊主了。”
“孩子長大了,也管不住了。”顧啓淵想到在山上的時候聽到的消息,只怕,燕王和陳七的事,這孩子沒少摻合,摻合的越多,越好。
“是啊,莊主已經二十三歲了。”青桐比顧雲悰大上幾歲,可以說是伴着顧雲悰一起長大的。
“二十多了。”養了二十多年,便是回去,也要有點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