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戀
程書覓年少成名，十七歲出道，最開始只是一部電影裏的小配角，可因為優越的外形條件還有頗有靈氣的表演，他在網上迅速走紅，各種邀約不斷，由此開始五年的長紅。
巅峰時期的程書覓，那才叫意氣風發，一個有靈性肯下功夫的演員，導演們都是喜歡的，程書覓的星路走的順暢無比，所以，他也就忘了，自己走的太順也可能會擋了別人的路。
他紅的那幾年，很多資源都流向他這邊，眼紅的人挺多的。
但是，他的過往又挖不出來什麽黑料，圈裏也有傳言說他是哪家的小少爺，家庭背景很好，不是一般人得罪的起的。
那些人一邊嫉妒他，又一邊想辦法想把他拉下來。
他們也算如願以償，等到了機會。
程書覓長的好看，那些不清楚他們家條件的，有些女投資人就想着讓他陪，明裏暗裏提了幾次，程書覓心氣那麽高，才懶得搭理她們。
但是這圈子，想要一點飯局應酬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當時秦時磨程書覓磨得厲害，好說歹說的，程書覓這才答應去吃次飯。
就是那次給吃出問題來了。
那家會所的老板那段時間幹了點不合法的勾當，警察一直盯着呢，抓人那天，程書覓他們正好在。
然後就是被拍到了照片。
那些黑子還有對家一直都候着，就那麽幾張照片，被他們說出花來了。
于是乎，那段時間網上全都是程書覓被包養的傳聞，在這個造謠不需要任何成本的時代，随便那些人怎麽說，能把人編的多肮髒就怎麽編。
當時他們公司忙的一團糟，想着這場風波下去了也就沒事了。
最重磅的炸彈永遠等在最後。
公司有個藝人吸毒被查出來了，而且，吃飯的那天晚上他也在。
新的言論出現，說程書覓和他一起，聚衆吸毒。
人們永遠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哪怕把檢查結果甩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會信，只覺得肯定有什麽貓膩。
接着，P黃圖，造黃謠，P遺照，什麽惡心過分的言論都出現了。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澄清沒有人聽，真話沒有人信。
那一場徹頭徹尾的網暴，差點殺死了程書覓。
事态太過嚴重，公司根本控制不住，那麽多人聯合起來搞程書覓，他們沒辦法。
公司說，讓他休息一段時間。
說的好聽叫休息，說的難聽，叫雪藏。
如果不是後來程書覓孤注一擲徹底翻紅，将那些證據全都整理好再發出來澄清，他這個人，就要被毀的幹幹淨淨。
現在過了這麽多年，再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說，影響力仍然巨大。
這次熱搜也是程書覓跟謝宋争執的後續，網上清一色罵謝宋的，他那些粉絲坐不住，就開始扒程書覓的黑料，整理的差不多，再買熱搜，就徹底給頂上去了。
“互聯網果然沒有記憶，吸毒被包養，這種劣跡藝人也有人喜歡，真下頭！”
“互聯網果然沒有記憶，這都是多少年前澄清過的事了，還有人再說，真就造謠不犯法呗。”
“這熱搜買的我都替他尴尬，自家哥哥做錯了事還想讓別人背鍋？”
“程書覓實慘。”
“……”
微博上的評論還算是比較理智的，那事當年鬧得太大，混粉圈的人了解的都還比較清楚，可能自己當年也是網暴大軍中的一員，現在想彌補些什麽，也都紛紛為程書覓說話。
看到那些評論，棠溪心才放下來一點。
當年經歷過這些事的人，現在都已經長大了。
所以，時間真的過去了很久。
回公司的路上，棠溪一直心神不定的。
她在車裏冷靜了會，收拾好情緒，又恢複到工作狀态。
謝宋已經回了公司，現在正在她辦公室。
棠溪都聽章麗說了，今天在片場，謝宋和程書覓拍對手戲，他一直NG，情緒拿捏的不行，程書覓就出于好心的指點了他兩句。
謝宋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心情特別不好，根本進入不了狀态，他一直都對角色被搶的事耿耿于懷，本就不喜歡程書覓，他一說他火氣就上來了。
“用不着你教我。”其實謝宋家境也還是蠻殷實的，有點少爺脾氣，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以前欺負人的事也沒少幹。
程書覓又不是受氣包，壓根沒打算忍他。
“你好像對我很有意見？”
就這樣兩個人吵起來，還被拍到視頻。
棠溪都不知道罵謝宋蠢還是什麽，當了這麽多年經紀人，頭一次碰見這種藝人。
經紀部現在還在忙着澄清發通稿，雖然《山中黎明》劇組已經在微博上解釋過了，熱度也還沒下去。
托謝宋的福，今天盛唐經紀部宣傳部全員加班。
宣傳部總監還專門給棠溪發了消息。
宋琦：[謝宋他可真行]
剛到部門，姜珊便迎過來，“棠總，葉總說等你解決了謝宋的事去找他一下。”
“知道了。”
棠溪打開辦公室的門的時候，謝宋跟個大爺一樣坐在那，滿身戾氣，本來一張很漂亮的臉，硬是被他的兇神惡煞磨消了美感。
反正就是一點忏悔的意思都沒有，他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棠溪冷冷的看了他眼，把包放下後，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劇組那邊我去過了，跟張導也事情談妥了，你零片酬出演《山中黎明》，接下來一段時間，好好拍戲，另外，和岑歡那兩個廣告我給你推了，今天有很多人給我打電話，你的兩個代言，一個S級的項目，還有兩個訪談，都沒有了。”
棠溪看着謝宋逐漸驚愕的表情，甚至有些跟她理論的沖動，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只是告知你這些事，讓你知道你今天做的事對你的前途到底有多大的損害。”
她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很溫柔的，語調平緩，聽不出絲毫怒氣，可就是有一股重壓，讓謝宋無可辯駁。
棠溪直視着謝宋的眼睛，“我不想訓誡你什麽，反正人都應該為自己做過的事說過的話負責，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能做的，盛唐能做的，都已經做的差不多了，你最好是老老實實的拍戲往下走，再整出什麽事來，誰也救不了你。”
“另外，我本來還想給你聯系幾個電影圈的導演的，他們其實對你很滿意，但是今天過後，你應該沒有機會了。”
任何圈子都有壁，電影圈和電視劇圈有，電影圈內又有很多的小圈子。
如果謝宋表現的夠好，完全可以通過張導搭上其他的導演，可惜，他自己把這一切都毀了。
得罪張導，得罪程書覓，起碼在電影圈，他混不下去了。
娛樂圈裏，不懂謹言慎行，已經是最大的錯了。
今天這一遭，程書覓的粉絲不會放過謝宋，他的對家也不會放過他，他發一次火，就賠上了自己的前程，就算聲明發了又怎麽樣，掩耳盜鈴，他們只是想把這件事的熱度壓下去，除了謝宋的粉絲，誰會相信那樣的說辭，只不過是要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沒什麽事的話，出去吧。”
從頭到尾，棠溪一句重話沒說，卻讓謝宋心灰意冷，他知道，自己的星路已經毀了大半了。
他知道棠溪本事有多少，如果不聽她的，他就徹底完了。
所以，他走之前還說了句：“謝謝姐。”
哪怕沒有什麽用。
謝宋出去的時候，和岑歡打了個照面。
岑歡很美，她不笑的時候，那種美麗飽含攻擊性，她環着手臂，面無表情的從他身邊走過，只給了他一個沒什麽意味的眼神。
像是什麽都沒有，又像是無聲的謾罵。
蠢貨。
在這個圈子裏，蠢貨是混不下去的。
敲門聲響起，不輕不重的兩下。
“進來。”
棠溪推門而入，葉傾硯正站在落地窗前。
葉傾硯今年才三十，相貌英俊，儒雅溫和，不是那種笑面虎，他的脾氣真的很好，在棠溪生平所見的人裏面，是最好。
他是盛唐的第二任老板，當初盛唐瀕臨破産時，盛唐的老板将公司低價賣給葉傾硯，他這個人，并沒有多顯赫的出身，更不是什麽商界精英，他的另一重身份是，名牌大學物理老師。
棠溪剛知道的時候也很震驚，娛樂公司老板和大學老師，這兩個身份，真的一點交集都沒有。
她有問過葉傾硯，為什麽要買下盛唐，他笑着說：“我妹妹以前說，想開一家娛樂公司，養好多好多小鮮肉，這樣她就可以天天看，但是她得了病，很早就過世了，我想這樣做也是滿足她的心願。”
确實，雖然盛唐的頂梁柱是岑歡，但是，盛唐養的那些小演員，那是清一色的小鮮肉，不火而已。
要問葉傾硯為什麽有錢買公司，他有個朋友是炒股天才，葉傾硯跟着他混，身家頗豐。
兩人名為上下級，其實私下關系很好。
棠溪進來後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也不客氣什麽，直接跟他說了謝宋的事。
“你處理的很好，我沒有意見，只是謝宋，你打算怎麽辦？”
葉傾硯挺了解棠溪的，她不帶沒有價值的藝人，顯然，謝宋的價值已經被揮發的差不多了。
棠溪說的很直白：“拍完《山中黎明》後，看看有沒有什麽水花，要是有的話，就再給他談點資源，沒有的話，也不用在他身上白費力氣了。”
就是雪藏。
棠溪一直覺得，自己這些年變得很冷血，在處理藝人相關的問題時，說雪藏就雪藏，眼睛都不眨一下，挺無情的。
但是，她的工作需要她有這種無情。
她的回答在葉傾硯意料之中。
“我聽說，有其他公司之前在挖謝宋。”
“嗯，但是，出了這種事，那些人估計也歇了心思。”
葉傾硯颔首，“沒了謝宋，盛唐也是不小的損失，要簽新人的話，你自己做主就好了。”
“知道了。”
“對了棠溪。”葉傾硯再度開口，他戴着眼鏡，眼底笑意柔和，“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
棠溪略感抱歉：“今晚要跟我爸媽還有我表妹一起吃飯，不好意思啊。”
“沒事。”
也不是敷衍他，棠溪是真要跟他們一起吃飯。
她二叔升職了，張羅着大家一起去飯店吃飯。
棠溪忙活了一天，剛處理完工作的事情，又忙着趕去飯店，人精神氣都不太好。
那些親戚見了又是說：“哎呀糖糖怎麽臉色這麽差，女孩子要多注意身體的呀，你們老板怎麽這麽壓榨你讓你加班到現在，不曉得人會累的呀。”
二嬸是海城人，說說嗲嗲的，自帶風韻。
“沒有，老板沒讓我加班，今天事比較多而已，恭喜二叔升職。”從副校長升到了校長呢。
棠溪到父母那邊坐下，周佳肴一直對她擠眉弄眼的。
棠溪沒看明白，然後周佳肴私下給她發微信。
周佳肴：[你沒來之前，二叔二嬸還有三姑他們在讨論孩子成家的問題]
周佳肴：[你是重點被關照的對象，二嬸提了讓你去相親，大姨姨父好像有點心動]
周佳肴：[你自求多福]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棠溪擡頭環視周圍，這一大桌子坐着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結婚的結婚，談戀愛的談戀愛，就她跟自己表弟還沒個着落。
表弟今年十八……
棠溪扯了扯唇角，瞬間想逃離。
她暗道不好，二叔已經開始點名了。
“糖糖，你今年二十七了吧，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他問的很溫和，只是問這個問題而已，并不摻雜什麽不好的意味。
棠溪幹笑兩聲，道：“我還沒想好，工作忙。”
“工作再忙也要照顧好自己啊，成家立業，你事業有成，以後找個疼你能照顧你的老公，日子就更好過了。”二嬸碎碎念着，“我們糖糖這麽優秀，怎麽就沒人追呢？這孩子到現在也沒談過戀愛。”
在她的認知裏，棠溪溫柔腼腆，肯定不會主動跟人家搭腔，她自動把她不談戀愛歸結為沒人追的緣故。
這一桌子的人，除了周佳肴，愣是沒一個知道，她是沒談戀愛但是她結過婚這件事。
後面他們再說，棠溪也就四兩撥千斤的應付過去，棠父棠母一直沒怎麽說話，偶爾幾句也是問棠溪的工作的身體。
直到回家的時候，他們四個走在小區裏，路燈很亮，地面上影子被拉的很長。
棠溪挽着棠母的胳膊，感覺自己的手被拍了下。
棠母是個極為溫柔的人，一輩子沒跟誰紅過臉，對孩子的教育也很看重，但卻從不強求什麽。
她盤着頭發，顯得更為溫婉。
“其實我覺得，你二叔二嬸說的挺有道理的。”她看着棠溪的臉，語氣中不由得帶上幾分悵惘，“我和你爸身體也不算好，趁着現在還有力氣，幫你看個成熟穩重的孩子，能把你照顧好我們也就放心了。”
他們也不貪圖什麽，家世，相貌，學歷這些都無所謂，只有能對他們女兒好，他們也就滿意了。
說罷，棠母又問：“我看你每天接觸的人也挺多的，就沒有喜歡過誰嗎？”
棠溪笑容微滞。
喜歡，那當然是有過的。
喜歡了很多年，也曾經以為能修成正果。
那場暗戀開始的太早，棠溪總覺得還有機會跟程書覓表白，結果在她高三的時候，程書覓搬走了，和他爺爺奶奶一起回了海城。
就那麽悄無聲息的，除了幾個行李箱，什麽也沒帶走。
棠溪起初不知道，她總是在小區盤桓良久，試圖能見他一面，可不管她怎麽等怎麽盼，都沒能再見到他。
還是在學校裏碰見方瀚宇，他告訴她程書覓已經走了。
那一瞬間，失落鋪天蓋地的襲來，棠溪甚至有點想哭的沖動。
她還沒告訴他她喜歡他呢，少女情懷就這麽被扼殺在搖籃裏。
程書覓從她的世界退出，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化，可是棠溪也沒有那時的開心了。
她不會費盡心思的又不露痕跡的打扮自己，把馬尾梳的更高更好看，把校服褲往上挽，露出纖細的腳踝，也不會在周末，編好頭發，穿着各種小裙子，在電梯那裏上上下下，在外面漫無目的的逛上一圈故作從容的回家。
什麽都不會了。
棠溪又變成那個乖巧的不得了，只會認真學習的三好學生了。
她以為這場暗戀會無疾而終，可最終他們還是再見了。
在電視上看見他，在手機資訊裏看見他，她知道他成了大明星，有很多很多的女孩子喜歡他，可是，她們的喜歡和她不一樣，她們喜歡的是大明星程書覓，而她喜歡的是，住在她樓上，她經常可以遇見的翩翩少年程書覓。
再後來，所有人都在罵他，棠溪總覺得，他是需要人陪伴的，所以她去找他了。
在櫻花樹下，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蹲着的少年。
知道他經歷過什麽，棠溪在那一刻生出了無數勇氣，她跑過去，也蹲在他身邊，說：“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