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飯
下午兩點,棠溪出發前往新華路73號。
那條路兩側種滿梧桐樹,夏天的時候,蟬鳴聲特別響亮,噪的人耳朵疼的那種。兩側的梧桐很高大,枝繁葉茂,纏在一起,将天空都擋住,有風的時候,待在樹蔭下都很涼快的。
在這條路上,有棠溪的母校,新京六中,她高中三年,每天都會從這條路經過,程書覓也曾經在這裏上過兩年學。
以前是走路,工作之後,棠溪都是開車經過這裏。
和從前一樣,上放學的時候,穿着紅白校服的學生都路都堵住,一張張青春洋溢的面孔,鮮活的不像話,即便是在上課時間,學校外也有很多學生。
棠溪在73號附近停了車,看時間還早,就在學校那邊轉了轉。
小時候盼長大,長大之後又開始懷念學生時代。
她的學生時代沒做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是按部就班的學習。她是家長眼中的好孩子,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名列前茅,性格溫柔,也跟很多女孩子一樣,有偷偷喜歡的人。
那個人就是程書覓。
他不是京城人,他出生在海城,父母關系不是特別好,小時候就是爺爺奶奶帶着,他奶奶是京城人,那時候住這邊,他也跟着一起。
上學時候的程書覓就是那種很惹人注目的男生,長得好,喜歡打籃球,學習不算特別好但也說的過去,加上家境優渥,隔一段時間就有人跟他表白。
看着那些女孩子一個個被他溫柔拒絕,棠溪壓根不敢上前。
她覺得,要是被拒絕的話,就太丢人了。
命運總是很奇怪,後來她才知道,她跟她喜歡的人是鄰居,住上下樓那種。
他騎車回家,棠溪走路,所以,總是能夠錯開。
某些特殊情況下,就不可避免的遇上了。
那天雨下的特別大,還刮着妖風,人行道上的磚有些翹起,一踩一腳泥。
棠溪打着傘衣服還濕了一半,校服褲和鞋子都是濕漉漉的,因為是夏天,悶出了一身汗。
單元樓樓道的燈不是很亮,下了晚自習走回家将近十點半,該睡的都睡了,小區裏只有蟬鳴聲。
在棠溪眼裏,那只是很糟心卻又很尋常的一天,她卻遇見了她的月亮。
對于暗戀的人來說,喜歡的人就是完美的,是孤天高月,不可觸摸。
程書覓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衣服都濕透了,他懷裏抱着書包,在等電梯。
少年一身意氣,光是站在那裏,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棠溪和他目光交彙的瞬間,世界一片空白。
他們只同校,不同年級不同班,程書覓只覺得她有些眼熟,即便是一個學校的,也沒有打招呼的必要。
所以他把視線挪開了。
棠溪站在原地,心跳的很快,耳根子紅了個徹底,直到電梯下來發出聲響,她才醒神走進去。
狹窄的空間裏,兩人各自站在角落,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聽得到。
棠溪甚至不敢去打量程書覓。
可她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她覺得,今天真的很糟糕,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是以一種狼狽的形象出現。
思緒完全不受控制,電梯門開棠溪都沒反應。
程書覓斜靠在電梯壁,視線對準棠溪,她很久都沒動,眼看着電梯門就要關上了,程書覓身子前傾,往前邁步,替她按了下。
“你到了。”
那是程書覓和棠溪說的第一句話,少年的聲音清越朗朗,成了她少女時代最珍貴的回憶。
将自己的思緒從回憶裏抽出,棠溪又聽到了蟬鳴聲。
新華路的夏天,永遠都是這樣。
她看了眼時間,轉身往回走。
新華路73號,這是一家會所的地址,也是會所的名字。
棠溪跟程書覓結婚的那段時間,經常會來這邊轉,那是他姑姑的朋友開的店,私密性很好。
棠溪已經提前二十分鐘到了,她以為還要等上好一會的,侍應生卻說:“程先生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不是檔期滿沒時間嗎,她看他還是閑得很。
包廂在二樓盡頭,雕花木門被拉開,棠溪走進去,看見桌上已經擺滿了東西。
都是些膩的人牙疼的甜點。
她淡淡的掃了眼,在程書覓對面坐下。
那人氣定神閑的喝着茶,手指叩着桌面,穿着最簡單的白T黑褲,卻偏偏生出不可亵渎的貴氣來。
“他們家又出了不少新品,嘗嘗。”程書覓擡眉望向棠溪,以前她最愛吃這種甜不拉幾的東西,還逼着他一起吃,在國外那幾年,甜食吃的不少,卻總沒覺得有多好。
棠溪開口,說:“減肥,不吃甜的。”
“你就那二兩肉還減什麽肥。”程書覓聽罷直蹙眉,搞不懂這些女人,已經瘦到風一吹就要刮跑的地步了,還不吃這個不吃那個的。
“你時間寶貴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還是不要廢話的好。”棠溪并不打算和他在這種問題上糾結。
她擺出跟人談合作的架勢,神情溫柔,禮貌有加,道:“高歆然接下來還有一個S級一個A級的劇要拍,現在你們給他接了《山中黎明》,是想讓他軋戲嗎?”
高歆然就是程書覓那個師弟。
她這樣公事公辦的态度,反倒叫程書覓也正經了起來。
“秦時很看重這部電影,我之前一直都是半隐退的狀态,這次客串,一是為了還張導的人情,二是順秦時的意,帶高歆然。至于軋戲,秦時說他會協調好時間的。”
“你也是演員,你不是不知道軋戲有多大的風險。”棠溪很平靜的說出這句話,其實高歆然軋戲與否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要做的就是把角色給謝宋拿到手。
程書覓指腹摩挲着杯沿,思緒漸漸飄遠了。
他跟公司解約,公司損失挺大的,現在秦時那邊壓力很大,他是卯足了勁要把手裏藝人的價值發揮到最大。
他帶了程書覓這麽多年,在他走之前,拉一把高歆然是秦時唯一的要求。
“秦時是鐵了心要讓高歆然往電影圈跨的。”他只能這麽說。
所以這件事,他做不了主。
這樣的結果,棠溪也沒有多意外,她也是做經紀人的,自然知道,很多時候藝人自己說了不算。
今天來見程書覓,也算探探口風了。
“我知道了,能麻煩你把秦時的電話給我嗎,接下來的事,我跟他談就好了。”
程書覓雖然不明白她到底要怎麽做,終歸還是給了她秦時的電話。
到這裏,他們今天的見面就可以結束了。
棠溪存好了電話,“今天謝謝你了,以後有機會請你吃飯。”她這純屬是客套話。
程書覓逮着杆子就往上爬,“以後是什麽時候?擇日不如撞日,明天晚上我有空,一起吃飯吧。”
這人又犯什麽神經,棠溪瞳孔縮了下,又聽他道:“這幾年都沒工作,手頭緊,能蹭的飯就盡量蹭了,今天點這麽多東西,我已經徹底窮了,你總不能看我餓死吧?”
他說的一臉真誠,眼尾向下拉,真的好可憐的樣子。
棠溪終于忍不住了。
“你擱這兒騙鬼呢?你家裏什麽條件真當我不知道是吧,咱倆已經離婚了你有意思嗎?”
自從跟他重逢以後,她身邊一件好事都沒有,攢了一肚子的火,他還非往槍口撞。
平時一副菩薩樣,被逼急了,跟個發狂的小怪獸一樣。
程書覓可太了解她了,這還沒到最生氣的時候,哄一哄立馬歇氣,他雙手架在桌子上,低着頭笑,還不忘記把甜品往棠溪那邊推。
“開個玩笑,吃點好吃的,消消氣兒。”
棠溪杏眼圓瞪,把包一甩,拿叉子戳小蛋糕的那個力度,活像戳自己殺父仇人。
“慢慢吃,別噎着。”程書覓插空補了句。
大概是被他說着了,棠溪真的被嗆到,她連着咳嗽,臉都刻紅了,氣也喘不上來。
那人遞給她一杯水,她也就喝了。
喝完棠溪才發現,不是水,是酒。
“酒駕違法,吃完了我送你回去。”程書覓笑的人畜無害。
“……”
這個神經病!
棠溪讓程書覓送她回了公司。
她坐在副駕駛,一路上臉色都是陰沉沉的,她發現了,隔了五六年,程書覓的臉皮真的厚了很多很多很多。
無論他再怎麽跟她搭話,棠溪都不再開口了。
到後面,程書覓還咕哝了句,“用完就甩,怎麽這麽無情啊。”
“你第一天認識我?”棠溪毫不客氣回怼。
他們倆單獨相處的時候,棠溪一這麽平靜而又諷刺十足的說話,就代表是真的生氣了。
意識到這一點,程書覓選擇了閉嘴。
他是來追人的,不是把人送走的。
半個小時的車程,有一大半的時間車內都寂靜的可怕。
到地方後,棠溪解開安全帶,正要開門的時候,她斂了斂神色,道:“今天謝謝你,希望以後,我們還可以當陌生人。”
忘掉那段糟糕的關系,見面不用打招呼,更不會有任何親密的接觸。
程書覓扣着方向盤的手一下子收緊,他把頭別開些許,“看情況吧。”
留給他的只有關門聲響和棠溪的背影。
和六年前不同,帆布鞋變成了細高跟,高馬尾被放下,碎花裙也被替換成職業套裝。
他沒怎麽變,棠溪卻像脫胎換骨。
程書覓這輩子沒在女人身上受過氣,現在這樣,也是自己作的,能怪誰。
他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下。
秦時:[你真他娘的是我祖宗]
秦時很少爆粗口的。
程書覓回到:[棠溪幹什麽了讓你改變主意了?]
他能發火擺明就是已經被棠溪截胡。
那邊一直沒回音。
倒是高歆然又給他發了消息。
高歆然:[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親爹!]
這小子根本不想軋戲,奈何杠不過秦時,現在估計高興死了。
程書覓唇邊溢出一抹笑,真是各有各的歡欣苦惱。
棠溪踏進公司大門的那刻起,渾身上下都透着冷厲的氣息,公司衆人見了,略感驚奇。
誰能把這麽好脾氣的人惹成這樣啊。
棠溪在樓下碰到姜珊,問她:“岑歡現在在哪?”
“在拍Mapple的雜志。”
“你跟我一起過去。”
說罷,棠溪很無奈的補了句,“開你的車,我喝酒了。”
姜珊不解,這大白天的也沒個應酬什麽的,棠總怎麽會喝酒啊。
但這不是她該問的。
到達雜志拍攝場地,正趕上岑歡在休息。
她穿着粉色的仙女裙在玩消消樂。
“你怎麽來了?”她看見棠溪有點好奇。
“明天要去見《沉襄傳》的姜導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
棠溪颔首,道:“華粲的高歆然明天會跟你一起去,我跟陳易說好了,力推你們兩個當男女主。”
高歆然?岑歡下意識皺了下眉。
“讓我給他擡咖?”雖然高歆然這兩年挺紅,但是流于網劇領域,近期接的那個S級的項目的男二對他來說已經是天花板了,《沉襄傳》這種超級大項目,岑歡好歹是有視後提名,她都不敢保證自己能上,帶着高歆然,好像不太合适。
這些棠溪不是不明白,秦時那個人不好糊弄,他比棠溪早入圈那麽多年,蠅頭小利他是看不上的。
不拿出可以比肩《山中黎明》的本子來,他是不可能改變主意的。
“明天的飯局,我,陳易,華粲的秦時,高歆然和你,都會去,把握好機會就行了。”
她是答應了秦時幫忙引薦,到底用不用人,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棠溪在這邊陪了岑歡會,說是陪,也一直心不在焉的,還泛着點燥意。
“怎麽你最近心情都很不好的樣子,誰惹你了?”岑歡可太好奇了。
棠溪:“被條瘋狗咬了。”
岑歡:“……”
“那你打狂犬疫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