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露跳河自殺的案件一直拖着不結, 除了公衆人物引起的效應,這其中最大的原因, 還不是因為應斐在其中作梗, 有意讓姜盈背上嫌疑人的鍋。
姜勳沒有辦法,這不是走投無路, 才想着要借着宴席的機會, 和應老爺子提一提嗎?
可萬萬沒想到,對方邀請他去宴席,竟然只是為了給孫媳婦出氣!
姜勳是個愛面子的人, 在宴席上顏面盡失,最後只能灰溜溜離開了宴席。
回到姜宅, 姜勳瞥眼看到守在自家宅邸附近的便衣, 更覺得心裏窩着一團火。
這些警方, 明明找不出他殺的證據,卻偏偏還要用對待嫌疑人那套樣對待自己女兒, 真是越想越覺得來氣。
姜盈最近老實了不少, 此時她正在廚房裏給一家人煮宵夜, 看到弟弟和爸爸回來, 她馬上關了火,出來之後忙不疊的問:
“爸爸,怎麽樣,應爺爺松口了嗎?”
“松什麽口?你以為我今晚是怎麽從那個宴席上出來的?”
姜勳怒火中燒,擡手把桌子上的玻璃杯摔在地上,指着姜盈的鼻子便罵:
“你算算, 從小到大你給我惹了多少禍?你知不知道我們姜家的股票這兩天已經開始跌了?我和你說了多少次,讓你和唯心好好相處,結果呢,你天天去招惹她,現在還把應斐給惹怒了。”
“落水那天你直接報警老實交代沒把人救回來就好了,你去寫什麽遺書,難怪這嫌疑人殺人犯的帽子要扣到你頭上。”
姜勳是個事業心極強的人,他直接把這兩天股票下跌的事情怪罪到女兒頭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怒罵。
姜勳雖然是個愛兒子的,但姜盈畢竟是從小嬰兒時期就由他看着長大的,和姜唯心那個半路出生的女兒比起來,自然更愛大女兒,但這也并不能表示他會由着她亂來。
眼下正是關鍵時期,他只求着這祖宗老實呆在家裏就好。
劉碧愛女如命,拉着姜翎在中間勸:
“老姜,她已經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你就別罵她了。”
姜勳擡手便指向劉碧:
“還有你,劉碧,你看看這就是你交出來的女兒!”
對着家人發了一通氣,姜勳這才起身上樓。
後來劉碧把姜盈送回她的房間,又說了一頓,今晚的事情才算落下了帷幕。
姜盈打開朋友圈看了一眼,平日裏那些和她交好的小姐妹,在這件事情發生後就不和她玩了,有的甚至還在圈子裏含沙射影的提及這件事情,說她冷血無情,不救落水的姐妹算了,還要拉親妹妹墊背,真是一點善意都沒有。說她是間接殺人也不為過。
姜盈不敢再翻下去,正準備關機睡覺,她的手機上就接到一個陌生來電:
“是姜盈小姐嗎?我是陸露的哥哥,陸風。”
“有件事情,我想要找你确定一下。”
……
隔日一早,陸露的哥哥陸風便僞裝成她的老同學前來拜訪姜宅。
姜盈支走了家裏的傭人,把人帶到自己房間裏後拉上了窗簾:
“陸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之前我賬戶上那五十萬,是你拜托你國外的朋友打給我的吧?”
陸風坐到她房間的沙發上,點燃一支煙,打量着面前那個穿着吊帶裙的女人,大小姐雖然還有腿傷,但平日裏養尊處優習慣了,臉上白白淨淨的,氣質使然,長得也不錯。
就憑這陸風敢拿走她那五十萬,她就斷定這個人也不是個善茬,現在聽到他那麽說,她也沒有多吃驚,只是輕蔑的笑了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個兄妹關系也真是可笑。
陸風自然看的出來她眼睛裏的那些不屑,不過他并不在乎,只是擡起手比了個數錢的動作:
“你要是再多給一點,我可以去警方那邊要求盡快結案。”
他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因為陸露的死亡而悲傷,一心只想着怎麽要錢了。
“我現在被警方跟蹤,哪裏還敢給你錢,要是你真有能耐說動你父母那邊盡快結案,把嫌疑人的帽子從我頭上摘掉,我可以在事後給你結賬。”
陸風這才站起來,掐滅手中的煙後。目光時不時的往她的胸口瞄:
“你說的倒是好聽,我怎麽能保證你是不是耍我玩的?”
姜盈這才警覺起來,連連後退,一下跌坐到床上,陸風從手機裏掏出一張照片遞到她面前,眯着眼睛噓了一聲:
“你放心,這事兒我父母不知道,你看我有沒有資格當你男朋友,你要是覺得我這人不錯,這件事情我就全當不知道……”
他擡起一只手挑開姜盈的肩帶,把人推到到床上:
“大小姐,我覺得我們可以來談一場合作。”
……
——
關于陸露意外落水的事情斷斷續續的鬧了半個多月,最近,這件事情終于迎來了進一步消息。據應斐從警局得來的消息,最近警方已經撤銷了對姜盈的監控:
“沒有更多的證據表明陸小姐死于謀殺,她的父母也沒有精力再耗下去了,這件事情除非姜盈親口承認,否則,再過幾天就以意外落水結案。”
這個消息和此前網絡上說的一樣,無非就是兩種結果,現在陸露的這個案件,正在朝着一個意不平的方向走。
應斐心裏堵着一團火:
“我不信她真的只是沒救到人那麽簡單,明明就是蓄意謀殺。”
死人不會開口說話,現在的證據就那麽多,到底是個什麽過程也只憑姜盈的一人之詞,再意不平,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姜唯心給他遞了一杯水,應斐一口沒喝,拉着她的手交待:
“律師說了,她做的這些都是道德層面上的事情,還沒達到量刑,辯方律師請的好一點的話,很容易就能鑽到法律空子。我怕她小人得志,來找你的麻煩,這幾天你就呆在家裏。”
應斐從始至終都認為這件事情和姜盈有關,一個在小姐妹死後還有膽子寫遺書的人,心理承受能力絕非一般人,他最擔心的就是姜唯心的安危。
她拉着他的手說這些話時,姜唯心甚至有一種老父親在保護女兒的錯覺,她乖巧的點了點頭,撫順他皺起來的眉頭,湊到他額前親了親:
“知道啦,這事兒我聽你的安排。”
後來應斐去公司上班,她拉開家裏的窗簾看了一眼,這才瞧見樓下有四五個保镖,他這人做事情向來小心謹慎,更別說是面對姜唯心了。
她哪裏也不敢去,只好躺在床上和蘇靜秋打視頻通話:
“意外落水啊?那不是便宜了姜盈那個□□?”
“我現在好奇的,是她的辯護律師到底要給她争取個什麽自由,她對我的誣陷罪不算嚴重,也就是進去呆半把個月,至于道德層面上的見死不救,不過是受個良心的譴責罷了。”
蘇靜秋順便吐了個槽:“良心?在姐妹死後還敢寫遺書的人,你覺得她會有良心嗎?”
“這倒也是,風波一過,她依然還是那個姜家大小姐。”
姜唯心和蘇靜秋在不知不覺中聊了一上午,後來她倒在床上睡了個午覺,等到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她爬起來泡了杯咖啡,剛剛湊到嘴邊,來自市醫院的電話就響起來了,對方說聯系不少應斐的手機,只好把電話打給了她,說是老爺子剛剛進了急救室。
事發突然,姜唯心哪裏還想那麽多,馬上前往醫院。
老爺子已經不是第一次進急救室,但沒有哪一次的感覺會如同這般強烈的不安,她坐上前往醫院的車時,應斐的電話也接踵而至,說是剛剛才從會議室裏出來:
“你叫上周奎陪你來,我們醫院碰頭。”
周奎是他安排在她身邊的保镖,這種時候他還沒忘記她的安危。
前往醫院的路上,姜唯心又接到兩個醫院護工打來的電話,都是催她,以及和她報告情況的。
老爺子在這醫院裏住了快一年,身體健康也總是斷斷續續的,但像今天一樣着急的情況,姜唯心還是第一次遇到。她心亂如麻,甚至有些晃神,要是老爺子突然……
她不敢想下去,眼淚已經奪眶而出。想起前幾天老人家還精神抖擻的和自己開玩笑,她的心裏更加複雜,一股無法言說情緒蒙在心裏,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兩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抵達醫院的,他們一到急救室門口,守在門口的護士馬上就給應斐遞交了一份病危通知書讓他簽字,看她要進去,姜唯心連忙抓住那位護士的衣服:
“應該沒事的吧,這次應該也是虛驚一場吧?”
話還沒說完,她的嗓音已經有些哽咽了。
連她自己都知道“應該”,可想而知這次的情況和以前的不一樣。
應斐摟着她的肩膀站在急救室門口,他擡起頭看着那盞閃爍着的紅燈,說道:
“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哭,因為我們的心,是一樣的。”
他想起母親死的那天,他随着爺爺來醫院認領屍體的時候,只看到爸媽躺在病床上擁抱在一起的樣子,爸爸是趁着夜晚陪床的時候,拔掉母親的氧氣管,吃下安眠藥一起離開的。
【我和阿緋出生在同一家醫院的同一間産房裏,我們一起長大,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所以,我也希望能和她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阿緋,是他對母親的愛稱。
應斐的斐,取自母親的字。
他那時候的心情,和今天一模一樣,心髒的某一個地方仿佛有一根線牽扯住,扯得嗓子眼發疼,扯得眼睛酸澀而難過。
他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層塵埃,世界在一片灰蒙蒙中變成了昏暗的顏色。
有什麽東西在心髒的某一個地方下墜着,将他的世界拉扯的四五分裂。
他曾經不清楚這叫做什麽情緒,什麽感覺,直到後來,他明白了:
這種感覺叫做別離和不舍,叫做傷心。
——
那一晚在急診室外面等到淩晨五點,天光微醺的時候,主治醫生終于出來了。他摘掉口罩,沉默了很久才說:
“對不起,我盡力了。”
應斐剛從醫院的長廊上站起來,一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又很虛弱的坐回去,他擡起自己的左手,無奈的搓了搓自己滿含着倦意的臉。
長廊上白色的燈光,淩晨電梯間那些叮鈴的嘈雜聲響,在這一刻化為寧靜又緘默的襯托。姜唯心坐回走廊上,用手輕輕摟住了他的肩膀:
“沒事,我還在你身邊。”
她勉強的說出這句話,一眨眼,淚水就順着眼眶落下來了。
其實,她已經是經歷過一次離別的人,她以為自己的內心一定會比前一次更加堅強,然而并沒有。
死亡這個詞,總是透着一股深深的絕望和壓抑。
夫妻倆在那個長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後來,裏面的醫護人員全部撤了出來,和他們說道:
“可以進去看一眼了。”
這句看一眼,就真的只是一眼而已。
應斐牽着姜唯心的手進去時,老人家還有一口氣,他的視線已經很模糊了,兩個人牽着手進來的時候,真的很像年輕時候的兒子和兒媳,他的腦子有些混亂,茫然的開口說了一句:
“你來了啊,阿春。”
兒子的名字是應春,叫起小名來的時候,他甚至十分滿意和自豪的說了一句:
“反正孫子我是給你帶大了,我也沒什麽遺憾了。”
曾經那位叱咤商場的老人,仿佛又有了年輕時候的神采,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兒子”的手,又握着“兒媳”的手,他想和兒子兒媳一起走了,後來,眨了眨眼睛,他這才看清楚站在病床前的是孫子和孫媳婦,他忽然又笑了:
“唯心吶,要好好的和應斐在一起。”
他實在是太虛弱了,那些話夾雜在儀器的滴答聲中,顯得那麽蒼白和無力。
姜唯心哭着點頭,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落:
“爺爺,我不想你走。”
她也不過是個小孩子,嗓音啞啞的懇求時,整個鼻子和眼睛都紅了起來。
應老爺子忽然輕輕的笑出了聲,寵溺的摸着她的手:
“行,那我就陪你聊一會天。”
說着聊天的那個人,卻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姜唯心察覺到握着自己的那雙手失去了溫度,再擡起頭有來時,老爺子已經閉上了眼睛,臉上一片安詳。
“爺爺,你睡着了嗎?”
姜唯心輕輕的問了一聲,回答她的卻只是緘默空間裏一片死寂,儀器聲在滴答答之後,歸為一片平靜。
應斐擡起手,将她的臉輕輕埋進自己懷裏。
他說:“嗯,爺爺睡着了。”
——
應老爺子與世長辭的消息,很快就通過各大媒體傳了出去。
應氏在洛城商界占了半壁江山,這個新聞一經發布,立刻掀起一片不小的動靜,在葬禮舉辦當天,還有不少人打電話慰問,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夫妻倆幾乎忙了一整天。
晚上十點,天空飄起了小雨,姜唯心看前來吊唁的人已經離開,正想回去,大門被人吱一聲推開後,進來三個人,他的父親帶着小老婆和大女兒來吊唁了。
畢竟是在這種場合上,平日裏再有不悅,到了這種時候也只得以禮待客,姜唯心收下了姜勳遞過來的花:
“唯心,節哀。”
今晚姜勳的話也不多,說完這些話之後便帶着妻子和女兒去吊唁了。
剛剛去送客的應斐回來,看到那一家三口在門口吊唁,目光從姜盈的臉上掃過去,一刻也沒有停留。
這三個人真是不懂事,就連姜翎都曉得要早點來吊唁,這三個人倒好,這種時候趕來到底要做什麽呢?
應斐到底是不放心,直接當着殡儀館工作人員的面,招來一支保镖守在門口,他倒也沒有明說不歡迎他們,但是他們一進來就招來保镖,就和防狼似的,怎麽看都覺得不舒服,劉碧皺起了眉頭,說道:
“應斐,你這是什麽意思?”
應斐面不改色的答道:
“我太太身嬌體弱,夜黑風高,我怕有些心狠手辣的人對她下手。”
姜盈一聽到他那麽說,眼圈就飛速的紅了起來,她收起平日裏那些盛氣淩人的鋒芒,哽咽着說了一句:
“對不起,其實我今天是來向唯心道歉的。”她哭着看着姜唯心:
“唯心,你就看在我是你姐姐的份上,收回你的誣陷罪起訴吧,我不想在這件事情上耗費時間了,我已經受夠那些殺人犯和嫌疑犯的頭銜了。”
因為姜唯心的身份,關于姜盈身上那個誣陷罪的案子也總是在網絡上被人提起,現在她身邊已經沒有朋友了。
姜勳這一次也是想着為女兒求情,末了也以父親的身份說她:
“這件事情結案了,我就送她出國,以後我不會讓她再冒犯你了,作為姐妹,你就讓着點她不行嗎?”
“遺書的事情是她自作自受,被網絡暴力那也是她自己作出來的,誣陷罪的事情我可以讓律師加快速度,但我絕對不會撤訴。”姜唯心的态度十分堅決:
“爸,我知道我在你心裏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也不奢求你會怎麽看待我,這件事情,你找我的律師談可能比找我幾率更大一些。”
姜勳氣的直瞪眼:“你,姜唯心,你非要把你姐姐逼死嗎?”
“她寫那份遺書的時候,或許就是希望我被網絡暴力逼死,可惜我活下來了。現在自食惡果,不是應該的嗎?”
應斐看這一家三口還在斤斤計較,便直接請保镖把幾個人轟了出去。
這吵鬧的一家三口一走,便只剩下裏屋的誦經聲,姜唯心理了理耳邊的亂發,接過應斐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她起伏的背脊被人用一只手輕輕的順了口氣,扶着她往裏面走:
“進去吃點東西,別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氣到自己。”
裏屋是今晚守夜的地方,此時裏面只有幾個念經的和尚,姜唯心心情不好,這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這會兒看到面前那些食物,也提不起什麽食欲,勉強吃了幾筷子。
她不忍心讓應斐一個人守夜,幾番推脫下,還是要固執的陪在他身邊:
“不過就是一晚上不睡覺而已,我做得到。”
曾經,姜唯心也為母親守夜,雖然那時候還小,但還是磕磕絆絆的守了大半個晚上。更何況今晚有應斐在身邊。
起初她還精神抖擻,手指有節奏的随着和尚敲木魚的聲音一起一伏,到了後半夜,她便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了,後來,應斐找了個有靠墊的軟墊子,她靠上去沒多久,思緒完全放松了下來,應斐把她的腦袋往肩膀上一按,披上毯子時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你合眼五分鐘,爺爺不會生氣的。”
就這五分鐘裏,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是第一次在姜家見到應老爺子那一年,應斐帶着爺爺來提親,老爺子坐在姜家的會客室裏,朝她招了招手:
“來,我看看,我們應家的孫媳婦長什麽樣子的。”
那是姜唯心第一次見到和藹溫柔的老人,他摸着她的頭發,輕輕說了句:
“長的也太漂亮了吧。”
那時候姜唯心才剛剛念大三,還沒畢業,誰能想到應斐的動作那麽快,竟然真的走起了提親訂婚的流程呢,她乖巧懂事的坐在應老爺子身邊,時不時的看一眼和父親聊天的應斐,那日他穿了正裝,純黑色的手工西裝扣的嚴絲合縫,身子筆直的坐在椅子上,他問父親:
“姜叔叔,你看這個訂婚書,還有什麽需要修改的地方嗎?”
應家是豪門大戶,走的禮數也都尊重那一套禮儀,那訂婚書還是應斐照着老爺子的範本謄寫的,文字規規矩矩,字跡卻蒼勁有力,姜勳自然是很滿意的,連連點頭,說他的字寫得真好看。
姜唯心忍不住,好奇的湊過去看了一眼:
“我看看,現在這種年代還有訂婚書這玩意兒。”
應斐坐在椅子上,聽到頭頂上空傳來那一聲調皮的問詢,便擡起頭,朝着她輕輕勾起唇角。
歪着腦袋湊過去看的姜唯心在對上他那抹微笑時,忽然覺得臉上一片燥熱,于是她又拘謹的挪到應爺爺身邊,給老爺子剝橘子,平常人剝桔子,只會把外面那層皮剝掉,她這人卻不一樣,将那橘瓣上的絮一根一根的剝下來,雙手遞給他:
“應爺爺,你嘗嘗看,這是我前幾天在山上摘來的。”
應老爺子和藹的看着她,眼睛眯成一條縫,笑的很慈祥,誇她:
“姜勳,你家的小女兒,還挺招人喜歡。”
……
畫面一轉,又到了她嫁給應斐的那天,她跪在地上給他敬茶,收下他的改口紅包後,笑着喊了一聲:
“謝謝爺爺。”
應老爺子爽朗的笑聲在整個新房子裏響起來:
“唯心,謝謝你來到我們應家。”
謝謝你來我們家。
從此以後,她的身後就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這真是她聽過最暖心的話了。
夢裏的一切都和應家有關,都是些溫暖的片段,她睡的安穩,後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她才發現自己的頭被人用一塊毯子蓋住,從縫隙裏隐隐約約的透了一些光進來,外面的光線是橘黃色的燭光,不難判斷現在應該是淩晨。
她剛剛想起身,又聽到應斐和那位念經的方丈說話,他的右手落在她的腦袋上,好像是撸貓一樣的,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頂:
“嗯,那之後她的病好了,也沒在生大病了。”
他們此時在談論的,好像是她因為那場怪病住院的事情;
“應施主,你現在還在保持着吃素的習慣嗎?”
應斐的外婆信佛,記事的時候外婆還健在,遇到什麽事情總是喜歡先求神拜佛,畢竟是那個年代的老人,有些迷信也無可厚非,姜唯心生病那一年,應斐看她的病因一直查不出來,還一天比一天虛弱,心裏着急,便起身去了清音寺,那日他跪在蒲團上許願,希望那個女孩能健康起來。
後來如願以償,他也就把每月吃兩天素的習慣保持了下來。
這件事情對于現在的應斐來說,已經無關乎什麽迷信不迷信,這麽做只是為了那個心愛女孩的建康。為了給自己的心裏一個安慰和寄托,如果這樣姜唯心就能健康平安,那他願意一輩子都這樣。
姜唯心像只小老鼠似的,偷偷的豎起了耳朵,心裏泛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感動,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個人在她看不到的時候,默默無聞的做了那麽多。
他對她的愛,原來那麽的深沉綿長。
她眨巴着眼睛等了很久,直到和應斐談話的那個方丈離開,她剛想坐起來,那個人就擡起一只手掀開了蓋在她頭上的毯子,一雙深邃的眼睛從那個小縫隙裏探進來,在對上她小貓一般的目光時,他輕輕的勾起了唇角:
“小狐貍,你醒了啊?”
這聲小狐貍叫的很輕,啞啞的,帶着滿滿的寵溺和偏愛。
她的心忽的一軟,起身以後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的說了一句:
“謝謝你。”
——
關于應老爺子入土為安的事情忙了七天。
這天一早,姜唯心剛剛趕到星光娛樂,負責辦理誣陷案的代理律師親自給她打了個電話,說今早警局已經以意外落水結案,就在剛剛,陸露的哥哥在微博上表示已經和姜盈和解。
姜盈似乎有意控制網絡上的輿論走向,企圖掩蓋姜唯心因為誣陷和冤枉的事情受到影響,現在她的律師正在以誣陷影響範圍較小為由,提出私下和解,息事寧人的要求:
“不過你放心,最近新出的網絡暴力法案正好能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我這邊沒有答應她私下調解的要求,我會繼續和她周旋下去。”
這對于姜唯心來說也不算是什麽特別壞的消息,她很清楚,像是姜盈這樣欺軟怕硬的性子,如果她這一次選擇退步,就會像上一次在劇組裏一樣,給她一個繼續犯錯事的膽子。
對待這種想用網絡暴力逼死她的人來說,決不妥協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由于前段時間應老爺子的事情,她積壓了不少工作量,今天把所有服裝拍完已經是晚上十點,她随着今天前來拍攝的攝制組一起下樓,途中接到了應斐的來電,那個人昨晚去泉城出了一趟差,剛剛才抵達洛城機場:
“我派司機去星光接你了,上車記得給我來電。”
前段時間因為姜盈的事情,他過于緊張了一些,這才離開一天就又不放心了。
姜唯心随便提了一下今天才下班的事情,也順便拒絕了江源學弟提出要去吃燒烤的要求,她捂着聽筒,和江源一行人告別:
“我老公回來了,就不和你們去吃燒烤了,你們去吧,吃的開心點啊。”
那不大不小的聲音傳進電話那端的某個人耳朵裏,應斐的輕笑聲隔着電流,抑制不住的有些開心:
“你什麽時候變那麽懂事了,還知道乖乖回去等我。”
“因為我怕你吃醋,咬我。”
她笑着,從星光娛樂的地下停車場走出來,看了眼空曠的停車區域,看來應斐派來接她的車還沒有到。
和應斐在路邊聊了一會兒,她忽然間看到馬路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那邊似乎正在發生什麽争執,她定睛看了一眼,和應斐說了一句:
“你等等,我好像看到姜盈了……”
應斐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你在哪兒,你離她遠一點。”
姜唯心根本就不敢過去,隔着不遠的距離,她看到姜盈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她好像和什麽人起了争執,這會兒已經逃到了大馬路上,圍在她周圍的群衆指指點點,甚至還有人認出她就是最近網絡上沒良心的殺人犯:
“快看啊,這人好像是姜盈。”
“是那個嫌疑犯!”
姜盈的手腕和腿上都受了傷,甚至臉上也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她倒在地上捂着臉,恐慌又捂住的吶喊:
“救救我,救命,有人要殺我。”
曾經在名媛圈子裏風光無限的姜盈,此時已經陷入了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的窘境。
大家怕她身上的血,嘲諷她那個嫌疑犯的稱呼。
……
姜唯心大着膽子,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現場照片發給應斐。
沒一會兒,前來接她的司機已經抵達,她終于看到急救車呼嘯着從馬路那邊跑過去,那個地方很快就被警察和醫護人員圍了個水洩不通…
姜唯心被司機送到應宅樓下的時候,應斐已經在樓下的花園裏徘徊了十多分鐘,看到她人從裏面下來,應斐着急的走過去,打量了她一圈,終于松了口氣:
“陳警官剛剛已經去醫院了解過情況了,說是姜盈答應陸風,只要他在微博上發布和解信息就給他錢,結果姜盈出爾反爾,被陸風強-奸了不說,還被劃傷了臉。”
這信息量有些大,姜唯心的腦子繞了好一會兒也沒反應過來:
“姜盈她被……她怎麽會和陸風有來往,這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不,這裏面一定有問題,她自己和陳警官交待,陸風從她哪裏拿了一百三十萬,還□□她……”
姜盈還想再問什麽,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電話是她的父親姜勳打來的:
“唯心,你姐姐現在被人勒索了,我現在人在外面出差,你替爸爸去醫院看看情況?”
“你不是還有個兒子嗎,現在這種時候應該派你的寶貝兒子出馬!”
姜勳這種有事小女兒的做法已經極度的令她反感,說完這話,她毫不猶豫擡手挂斷,把姜勳的電話直接拖進了黑名單。
這姜盈現在真是,名聲也沒了,命也快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