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

第4章

鼓噪的音樂裹挾着熱氣撲面而來，忽明忽暗的燈光灑在顧深意臉上，冷靜從容，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晚風撥亂頭發，顧深意偏了下頭，見白露直勾勾盯着自己，疑惑：“我臉上有東西嗎？”

白露端詳片刻，摸着下巴特不正經地說：“嗯，有點好看。”

“……”顧深意不理會她的土味調侃，将散落的長發挽到耳後，瞥見不遠處停放的車子，朝她伸手。

“什麽？”

“車鑰匙。”她喝了酒，車只能顧深意來開了。

白露反應過來，從包裏拿出鑰匙給她，借着晃過來的燈光，又看了她幾眼。

實在沒看出什麽異樣。顧深意太會隐藏自己了。

想起這對妻妻最後的對話，白露不得不驚嘆一句絕了，一個還在裏面跟人玩暧昧刺激游戲，一個卻能事不關己淡定如常抽身離開。她這回算是看明白了，顧深意和唐吟的确沒什麽感情，好像各過各的誰也不管誰。

幾個吃瓜群衆還等着看唐吟和美女熱吻，沒想到唐吟卻是讪讪而歸。

吧臺距離有點遠，她們只看到唐吟勾搭了個美女，看到唐吟和美女在說話，也聽不清說的什麽，後來又出現另外一個美女，最後那兩個美女走了。

“你被拒絕了？”童伶悄聲問她。

唐吟模棱兩可地“唔”了聲。

其他人也跟童伶一樣，認為唐吟是被那位美女拒絕了。想想也合理，一個陌生人突然上來索吻，是個正常人都會拒絕吧，所以大家都沒有懷疑。

燦燦意猶未盡地慫恿唐吟：“那換個人吧，沒有美女帥哥也行。剛才那麽多帥哥找你搭讪，你随便挑一個呗。”

唐吟卻已興致缺缺，擺擺手，笑意懶懶：“算了，沒有一個順眼的。”

燦燦：“你想耍賴啊？”

唐吟又是一笑，一雙狐貍眼魅惑勾人，她拿起桌上一瓶雞尾酒，說：“江湖規矩，完不成就得喝酒，我自罰一瓶吧。”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她直接對着瓶吹，噸噸噸幾下喝光了一瓶。

燦燦見她這麽豪爽也不好說什麽了，撸起袖子準備進行第二輪：“吟吟你來轉吧，看看下個倒黴蛋會是誰。”

唐吟拿過那個空酒瓶，正準備轉，被童伶按住手腕：“要不換個游戲吧。”

“對對對，換一個吧，這游戲太難了。”小靜忙附和。

“難嗎？”燦燦看看身邊兩個助理，又看看卡卡和童伶，感覺不是這游戲太難，而是她們慫了。

這裏面除了唐吟是酒吧常客，其他幾個都是那種規規矩矩老實人，她們都怕抽到找陌生人索吻這樣的大冒險任務。連唐吟這樣的妖精都會被拒絕，她們這些長相普通的不是上去碰釘子嗎？就算有那臉皮，她們也丢不起臉，也沒有唐吟這樣好的酒量，自然認慫了。

燦燦倒是什麽都玩得開，可除了唐吟，也沒人願意陪她玩這麽刺激的游戲了，只好作罷。

最後索性游戲也不玩了，聽聽歌喝喝酒，幾個好友聚在一起聊天說笑，不知不覺待了兩個多小時。

回去還是跟來時一樣，燦燦和她助理還有卡卡一輛車，唐吟和童伶一起，都喝了酒，只能叫代駕。

唐吟把鑰匙交給代駕小哥，和童伶進了車後座。

“你要去我那兒嗎？”唐吟問童伶。

“不了。”童伶拿起手機看時間，說：“我明早還有課呢。”

童伶還是在讀研究生，唐吟要是知道她明早有課，應該提前離開的，現在時間都有點晚了。

“那就先送你吧。”唐吟拍拍前面座位，“诶，帥哥。”

代駕小哥扭頭就看見她湊近的漂亮笑臉，莫名緊張，說話都結巴了：“怎、怎麽了美女？”

“去C大吧，先送我家童童回學校。”

“好的。”

“麻煩啦，帥哥你真好。”唐吟沖小哥眨了下眼睛。

小哥臉騰地一熱：“不、不客氣。”

“小心前面哦。”

前面一輛車突然急剎，小哥一時不察，趕緊放慢車速，紅着臉道歉：“對不起啊。”

唐吟捂着嘴咯咯嬌笑。

童伶默默看着被唐吟美色幹擾險些追尾的小哥，已經習以為常了。唐吟就是有這種本事，一颦一笑間就能把人迷得暈頭轉向。

唐吟逗完人後靠回椅背，懶懶地不想再動。

童伶一直盯着她臉看。

“……你幹嘛？”

“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唐吟臉上笑意不減，以為童伶是擔心她今晚喝多了，“那點酒對我來說不值一提啦。”

但童伶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我感覺你好像不太高興。”

唐吟臉上笑意淡了些：“……有嗎？”

确切地說，是從唐吟大冒險失敗後，情緒就有點低落。

雖然酒桌上她一直在笑，但只有離得最近的童伶才能注意到，其他人說話時，唐吟好幾次都在走神，像是發呆，又像是有心事。

童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故意用玩笑的口吻說：“是不是第一次被人拒絕，所以不開心了？”

車外的光線晃進來，唐吟臉上明媚的笑容徹底淡去，看着她沒有說話。

童伶以為自己猜中了，想了想，壓低聲音：“我挺不喜歡那種游戲的，玩得太過了。雖然我知道你不會真親，可你都已經結婚了，要是再跟別人那樣……”

“那人是顧深意。”唐吟打斷她。

“什麽？”

“顧深意回國了。”唐吟看着童伶張大的嘴巴，故作輕松地扯扯嘴角，說：“我也沒想到會是她。”

童伶緩了幾秒鐘，恍然：“剛剛在酒吧，你打算跟她接吻的那個美女是顧深意？？？”

唐吟從後視鏡裏注意到代駕小哥往後看的眼神，輕瞪了眼童伶：“你小點聲。”

童伶想起車上還有第三人，忙用手捂了捂嘴，可又憋不住，更小聲問：“她怎麽突然回來了？！”

“你問我？我哪知道。”唐吟說得漫不經心，其實心裏有點煩。

這也太突然了，別說唐吟，連童伶都有點沒反應過來：“那……她剛剛跟你說什麽了？”童伶記得她們當時在吧臺前好像聊了挺久。

唐吟美目流轉，腦子裏冒出那兩句對話。

“你怎麽回來了？！”

“不回來，難道等着你綠我嗎？”

這絕對不是什麽醋意或生氣的話，從顧深意當時的表情和語氣來看，唐吟感覺更像是一種漠然和嘲諷。

她閉了閉眼，懊悔不已。

如果知道那人是顧深意，她打死也不會說那些話！

童伶等了半天得不到回答，用手戳戳她。

唐吟睜開眼睛，沒事兒人似的笑了笑，說：“沒說什麽，都是些廢話。”

“……”

到了C大，唐吟又讓代駕小哥把車開到童伶宿舍樓下。

車子停穩，童伶下了車，彎腰叮囑她：“到了跟我說一聲。”

“知道啦，快上去吧。”唐吟沖她揮揮手。

童伶欲言又止，顧忌車上有外人，最後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

唐吟目送童伶進了宿舍大門，才讓代駕小哥開走。

C大也是唐吟母校，她和童伶曾經是室友，後來童伶保送了研究生，她是直接讀完本科就離開了校園。重回母校，她卻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欣賞。

車門有點悶，唐吟把車窗降下來，一邊是冷氣一邊是熱風，冷熱交織，吹得她大腦一片淩亂。

為什麽顧深意突然回來了？這個問題也深深困擾着唐吟，以至于喝酒都喝得不痛快。也不怪童伶誤會她不開心。

顧深意回麗景軒了嗎？

應該不會吧？她連回國都不告訴自己，回那個“家”做什麽？

唐吟覺得顧深意要麽是回顧家，要麽就是去白露那兒了。她心下稍安。

可是當她回到麗景軒，走出電梯，看到趴在門邊對着密碼鎖亂按的那道背影時，心裏咯噔一跳。

夜裏寂靜無聲，空曠的走廊響起機械的電子警報聲：“密碼錯誤……”

顧深意在試圖開門。

“密碼錯誤……”又是一聲警報。

再任由她這麽按下去，唐吟估計今晚就得睡走廊了。

重整心情，唐吟把包包甩到肩上，扭着細腰一搖一擺地走過去。

高跟鞋敲擊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音，不疾不徐：“篤——篤——篤——”

對着密碼鎖準備按第三次的顧深意聞聲看過來，目光和唐吟在空中交彙。

“你換密碼了？”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質問。

唐吟“啊”了聲，撩開眼皮，看了眼險些被她按自閉的密碼鎖，說：“早換了。”

顧深意微不可察地擰了下眉，聲音還算溫和，但能聽出暗含不滿：“為什麽不告訴我？”

唐吟踩着高跟鞋搖曳生姿地走到她面前，懶懶一笑，說：“你兩年不回家，我覺得也沒必要告訴你吧？”

“……”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唐吟後知後覺有些尴尬。

這種尴尬跟在酒吧裏不同，當下只有她們兩個人，唐吟突然間竟有些無所适從。但也只是短短數秒，她很快調整好情緒，故作淡定地走過去。

顧深意往旁邊挪了下，方便她輸密碼。

唐吟又往那邊走了兩步。

門口就這麽大點地方，兩人之間只隔着半個手臂的距離，唐吟又聞到了那股淡香。

兩年了，這人居然還在用同一款香水。

難怪當時聞着那麽熟悉。

在酒吧裏讨論座位時，唐吟就注意到二樓那道身影，第一感覺很像顧深意，她還以為是看錯了，沒想到……

“忘記密碼了？”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唐吟回過神，當着顧深意的面輸入正确的密碼。她故意按得很慢，為了讓顧深意能夠看清。

“嘀”的一聲，門成功打開。

“這種密碼鎖要經常更換，不然不安全。你有時間自己錄下指紋吧。”唐吟簡單解釋了下換密碼的原因，然後走進去開燈。

顧深意沒說什麽，随後跟進來。

滑輪碾過地板的動靜惹得唐吟回頭，才注意到她手裏推着個巨大行李箱，問：“需要幫忙嗎？”

顧深意擡眸看她，淡道：“不用。”

唐吟頓覺自讨沒趣，踢掉高跟鞋，換上拖鞋往裏走。

顧深意把行李箱推進來，看到地上東倒西歪的高跟鞋，強迫症使然，随手扶了起來。

唐吟餘光瞥見，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一句，當沒看見。

一人一個鞋櫃，顧深意從自己那邊的櫃子裏拿出一雙拖鞋換上。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仿佛在演一出默劇。好還沒有觀衆，不然分分鐘要被尬死。

唐吟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了，你随意”，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房間。

顧深意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門後，目光游移，打量她們這個共同又陌生的“家”。

唐吟站在花灑下，任由熱水漫過全身。

她洗了很久，白皙皮膚被洗成了粉色才肯停下，扯下一條浴巾，随意圍在胸前，走出浴室。

門外靜悄悄的，不知道顧深意是不是也回了自己房間？

唐吟發誓絕對不是想知道顧深意在不在外面，只是喝了酒後容易口渴。她打開卧室門，正好與從對面房間出來的顧深意撞個正着：“……”

濃郁的沐浴露香味彌漫在空氣中，顧深意視線掃過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很快挪開，問：“唐吟，你最近很缺錢嗎？”

“……什麽？”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唐吟沒懂是什麽意思。

顧深意目光轉回來，看着她臉，接着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家裏多久沒有請人打掃了？”

“沒多久啊，就上周……怎麽了？”

顧深意沒說話，只是側了側身。

唐吟看見她立在門口的行李箱，狐疑地走進去，只一眼，就明白她剛才為什麽這麽問了。

這房子很大，原本是三室兩廳，兩人結婚後不久就分了房，唐吟占主卧，剩下兩間客卧是後面打通的，顧深意住了沒幾天就出國了，閑置兩年，早就落滿了灰……

唐吟眼珠轉了轉，看着繃着一張臉隐忍不發的顧深意，抱着胳膊靠在門邊，笑盈盈地說：“我就算天天讓阿姨打掃又能怎樣，誰知道你會突然回來。”

顧深意眸光微動，看着她陷入沉思。

唐吟仰着下巴不避不讓地看回去。

半晌，顧深意眼神錯開，無奈嘆了口氣：“算了。”

算了又是什麽意思？

唐吟看她拖着行李箱回到客廳，把沙發上的抱枕拿到一邊，訝然：“你要睡沙發？”

“不然呢？”顧深意目光直視她，語氣平靜聽不出情緒，“還有別的地方給我睡嗎？”

唐吟沾着水的睫毛動忽閃忽閃，說：“你可以睡我房間啊。”

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整理沙發的顧深意動作微頓，淡然拒絕：“不必了。”視線裏瞥見她短短浴巾底下兩條裸露的大白腿，又低聲補了一句，“不合适。”

唐吟一聲嗤笑：“有什麽不合适的，又不是沒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