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蜻蜓

第52章 秋游記

坪山上的烈士陵園，不算什麽熱門景點，除了能算是江城的最高峰，可以站在金鳳頂的峭壁邊上臨河眺望整個江城之外，看起來就是片普普通通的林子。

陸宇寧和顧向年沿着山坳裏慈靜庵修築的石板小路，抄近道去了金鳳頂腳下的人工湖，幾條天鵝造型的觀光小船漂浮在不大的一片水域裏，隐約還傳來小孩子的笑聲。

“看吧，從這裏上去，就是烈士陵園了，不過這兩百多級的階梯可不好爬。”

也不知當初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在山頂上修出了這麽長一條直通峰頂的漢白玉臺階，陸宇寧擡頭望上去都覺得陡峭得很，班級群裏同學們已經開始催他們快來了，文理兩個快班的學生和班主任都已經在上面修整好了，陸宇寧他們晚來了一陣，估計還能趕上季明商的即興演講。

兩個人都年輕氣盛，不肯落到對方後頭，雖然爬石階爬得有點喘氣，倒是也沒有中途停下來休息。

等他們順利到達石階的盡頭，只見一尊三門四柱的石牌坊矗立在山門之前，背後就是平坦的峰頂烈士陵園，牌坊的兩邊還有幾家小商販擺放着零食風筝，只是生意清淡，攤位後面的主人也都懶懶散散地倚在塑料板凳上，看來不是節假日人流多的時候，他們也提不起興趣招攬生意。

顧向年舉目四望，只見山頂被修正成一片平臺，地板磚整齊地鋪陳在面積不小的廣場上，四周古木松柏郁郁蔥蔥，頗有種世外福地之感，只有不遠處廣場的中心立着一塊巨大的黑色紀念碑，上面陰刻滿了當年參加抗美援朝戰争犧牲的江城烈士的名字與生卒年月。

“你們怎麽才來啊，我都無聊死啦。”

溫煦冷不丁地埋怨聲吓了陸宇寧一跳，卻沒見到其他穿江城中學校服的學生。

“別看啦，他們還在飯店裏面聽季老頭的激情演講呢，我還是偷偷溜出來的，我看啊，你們也不要忙着進去，再等十分鐘估計他才能講完，真是啰嗦。”

溫煦放下賣風筝的小攤上的孫悟空面具，慢騰騰地挪到兩個人旁邊。

為了保證學生們不走散，在學校集合坐車來山頂的同學都穿着黑白色的校服，溫煦也不知道在哪個草叢裏蹿出來的，上衣背後白色的部分粘上了幾顆青幽幽的蒼耳，陸宇寧瞧着她沒有發覺，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側身幫她拂了下來。

在陸宇寧視線的背後，溫煦驀然紅了雙頰，這紅色很快傳染到覆蓋細小絨毛的圓潤耳垂上，兩個人隔得那麽近，以至于溫煦都能感覺到陸宇寧呼吸帶來的溫度。

“咳！”

短促的咳嗽聲打破了溫煦心如鹿撞的瞬間旖旎，她猛然擡頭，顧向年冷冷的目光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她的慌張，就像冬日裏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到腳讓她涼了個透。

她輕輕推開陸宇寧的胳膊，

“我……我先進去看看老季堅持住沒有，不能讓他被一班班主任灌醉！”

少女轉身奔向廣場邊上的小飯店，半長至肩的短發包裹住她的慌亂心情，也恰好隔絕了一臉茫然的陸宇寧問詢的眼神。

看着陸宇寧還沒搞清狀況地愣在原地，顧向年輕笑一聲，上前一步，一只手插進牛仔褲口袋裏，一只手攔住陸宇寧的肩膀，聳了聳肩，調侃道：

“人家都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靠這麽近會害羞的。”

陸宇寧這才反應過來，讪讪道：

“我倆不是一直是好兄弟嗎，哪有那個顧慮。”

顧向年聽了，嘴上抿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卻不置可否，只摟着矮他半個頭的笨同桌去面見班主任大人。

山頂上的小飯店裏攏共就四五張八仙桌，兩個班的學生滿滿當當地擠在一起，倒是熱鬧得很，帶隊的兩個班主任面前擺了瓶老白幹，飯店的廚子兼老板正熱情的端着酒杯要敬他們，

“哎呀，不得行，季老師，我兒子也是你帶過的學生，多虧了你費心，前幾年才考上了重點大學，我張某人沒得啥子好東西給你，今天你必須喝了這杯酒，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飯店老板膘肥體壯，一看就力氣大，季明商一個文弱的中年教師，自然拉扯不過他，被端着白酒的粗胳膊硬生生壓到了牆角，眼見着白酒就要下肚了，

“不不不，我不能喝，我還要照看學生呢，張老板，我真的不能喝酒……”

還沒等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從牆角擠出來，半杯晶瑩的酒釀就倒進了他的嘴裏，張老板開心得摟住季明商直搖晃，旁邊看熱鬧的學生們也都起哄地拍手。

季明商平時煙不離手，可滴酒不沾，這高濃度的白酒一下肚，立馬臉上就變成了豬肝色，舌頭都快捋不直了，

“我，我，我實在喝不得酒，老胡，我腦殼好昏哦，你，你幫我看到起學生 哦，不準他們亂跑。”

他還想再交代點什麽，結果實在沒撐住打架的眼皮，“砰”地一聲倒在了飯桌上。

“哎呀，這個季老師怎麽這麽不能喝哦，這才這麽一點點就不行了！”

張老板遺憾地搖了搖手裏透明的白酒瓶子，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

一向喜歡和季明商作對的，此行唯二的帶隊老師，一班班主任胡波此時才顯露出狐貍本色，把季明商扶到一邊的沙發上，親切地拉着張老板的手，笑眯眯地說：

“張老板，你也看到了，我們帶隊的就兩個老師，老季已經喝醉了，我不能醉啊，孩子們還要我看着呢，這樣，下次有空，我再單獨陪你喝。”

這話道理和人情世故都照顧到了，張老板也不能強勸，只好讓幾個學生去他房間裏幫季明商拿一床毛毯蓋着，免得吹了風着涼。

顧向年和陸宇寧倚在門框上圍觀了半天，見大家都鬧完了，才來找胡波報到。

胡波性格豪放，并不像季明商這樣力求事事盡在掌握，什麽都要管着這些學生，只一揮手，讓學生們自己自由活動就行了。

只要別離開山頂的廣場，不要去山崖邊玩，注意安全。

學生們吃完了飯，剛好補充了力氣打算釋放，立馬一哄而散，往小廣場上彙合去了。

平時和陸宇寧玩的好的溫煦武思思顧向年自然圍在他身邊，分班去了二班學理科的徐寧也打算和朋友們聚一聚，至于肖央，正舞動着他手裏的彩色鳳凰風筝，邀約着女神白沁去放飛。

“這廣場沒什麽逛的，我帶你們去個地方吧，那裏很少有人知道呢。”

陸宇寧是江城的土著，從小到大沒少被學校組織來參觀紅色紀念地，對鳳凰頂這一片很是熟悉。

“我也想和陸同學一起去看看，風筝還是一會兒再玩吧。”

白沁對肖央的熱情有些拘謹，然而她是轉班過來的，在八班認識的熟人，也就陸宇寧，所以下意識地想要跟着陸宇寧走。

肖央聽了，眉毛都耷拉下來了，又強打精神，說：

“那我也陪你去，小鹿是這一片長大的，肯定知道什麽地方好玩。”

就這樣，一行七人，在陸宇寧的帶領下，繞過聳立的紀念碑，在松林裏七拐八拐的羊腸小道上走了一會來到了一處裸露在坪山峭壁邊上的空地。

一座破敗的五層小塔在茂密的樹林裏若隐若現，塔前還有一只半人高的赑屃馱着石碑安靜趴伏在地上，碑上書寫着“鳳來塔記”四個大字，還有一篇密密麻麻的文章，記敘了江城政府修複古塔的故事。

“巍巍坪山 危崖疊嶂 松奇竹翠 風清梅香”，

……

……

“鳳兮來栖 百鳥和鳴 坪山吉祥 幾水永昌”

因為石碑是這幾年新立的，所以用的楷書簡體字，肖央一字一句地念出來也不吃力，

“小鹿，這個地方修得還真隐蔽，你不說我肯定找不到。”

武思思摸了摸赑屃長滿青苔的大腦袋，彎下腰，和憨态可掬的龍頭一起合了張自拍。

“咱們江城也是歷史悠久，人傑地靈，不過是沒有開發而已，你看這個碑上說，這座塔是清朝治理水患，鎮壓河妖，為了向治水的大禹表示敬意才修築的，還特立此碑，接受江城百姓的祭拜和香火。”

顧向年不以為意：

“不過百年，就無人問津，成為荒廢之地，大清也亡了，這人心看來也沒多虔誠，神靈也不能保佑。”

徐寧眼看着氣氛冷了下來，立馬笑呵呵地撥開遮擋視線的樹枝，

“你們看！”

幾個人順着他的指引看過去，只見古塔正面對出去，就是奔騰而過的長江，秋日的降水令泥沙沉積，原本渾濁泛黃的江水也呈現出碧色，如同翡翠鑲成的玉帶，環繞着江城奔向東方。

而此時幾人所站的地方，卻是坪山鳳凰頂一面陡峭懸崖的頂部。

極目望去，天朗氣清，晴空萬裏，綿延的矮山和點綴其中的城市一下讓萬物都變得渺遠。

被學業考試長久禁锢在方寸之間的幾個少年俯瞰風景，不約而同得覺得心中升起一股豪情壯志。

“都說登高望遠，直抒胸臆，咱們幾個花樣年華，少年俠氣，雖沒有李白杜甫詩意滿懷，也可以來吼幾聲啊！！”

義字為先，拳頭說話的俠女武思思長袖一挽，一腳踏在山崖的大石上，對着無垠碧空一聲大喝：

“老娘一定要走出栖雲山，走出江城，走遍天下！！！”

這獅子吼功力不俗，奈何聲波總是受限于物理法則，沒傳出幾百米就消散在風中了，可武思思像是吼出了胸中濁氣，臉上神光煥發，仿佛透過了圍住天府盆地的群山，見到了中華大地最繁華最绮麗的風景。

“诶，徐寧，你可是我們班長，本姑娘都喊了，你別縮着啊。”

武思思自己爽快了，又拖過鼻梁架上厚厚眼鏡的徐寧，逼着他也效仿。

徐寧推了推黑框眼鏡，老實地笑了笑，很給武思思面子，有樣學樣地踏在大石頭上，對着虛空喊道：

“我要上最好的大學！”

這斯文的聲音不像吶喊，更像對着流星許願。

“切！庸俗！！”

武思思和徐寧關系特殊，自然說話更放肆些，徐寧也不惱，笑呵呵地退到一邊，把石頭的位置讓給其他人。

剩下五個人面面相觑，沒誰有上前的想法。

肖央看白沁因為和大家不熟，一直很沉默，貼心地開口道：

“小白，你呢，有什麽願望啊？”

這肉麻的稱呼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白沁臉上也迅速紅了起來，但是她一直想融入到小集體裏，便有些害羞地走到大石頭面前，沒好意思弱弱地喊了一句：

“我要當一個漫畫家，畫出自己喜歡的作品。”

陸宇寧一愣，他一直知道白沁喜歡文學，可并不知道她還會畫畫，這樣想來，她高二轉班學文科，可能也是為了給高三走藝術道路做準備吧。

肖央也突然福至心靈，覺得找到了拉近和白沁距離的話題。

他三步并作兩步，蹦跶石頭上，雙手圍成一個環擴音，咧着大嘴巴震出青筋：

“我也喜歡漫畫，我以後會是最好的漫畫讀者。”

陸宇寧怕他腳滑跌下去，趕忙伸手拉住他，大家和白沁都不熟，也沒人開口點破肖央的小心思，只留他一個人傻兮兮地在一邊偷笑。

“你們先去吧，我最後。”

溫煦靠在石碑上，有些興致缺缺。

顧向年拍了拍陸宇寧的肩膀，落落大方走上前。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說完他一個潇灑的轉身跳下，酷酷地拍了拍陸宇寧的肩膀。

“啪啪啪啪”

這含蓄低調的裝逼立馬獲得了全場的掌聲。

“顧老大，您真牛！”

肖央服氣地比了個贊。

陸宇寧看着他淩厲漆黑的眉眼，總覺得這人該是個亂世而出的英雄，那股子驕傲與雄心，比什麽溫柔俊朗的氣質都更懾服人心。

看大家都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說個超越顧向年裝逼指數的願望，陸宇寧原本想說的“萬事如意”也開不了口了。

“我只想大家都幸福順遂，永遠都是好朋友。”

陸宇寧的願望樸素卻真心，他不求飛黃騰達，只求愛他的人和他愛的人都能快樂。

這願望讓周圍的小夥伴們心裏都是一暖，突然對這繁雜苦惱的高中生活多了一點享受的感覺。

是啊，學習再苦，單戀再難，朋友們都在，未來仍可期，那日子還能算是難熬嗎。

原本吵吵鬧鬧的少年們臉上漾起笑容，比眼前秋日山谷裏璀璨金黃的秋色更明亮。

“你們這些傻瓜，願望說出口就不靈了，老孫先走一步！！”

小算盤打得滴溜溜響的溫煦，一早就不準備老實許願，見大家都沉浸在陸宇寧願望帶來的溫柔中，果斷開溜。

“你別跑！！”

武思思作為發起人自然不依，像老鷹捉小雞一樣，長腿一伸就健步如飛的追了上去。

歡聲笑語回蕩在鳳凰頂的樹林裏，此時少年們青春正好，能有什麽煩惱能夠來驚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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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漢三又回來啦！！！絕不向太監扔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