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替身

第9章

自從那天林亦言送她回來後，她們就沒見過了。兩人聯系方式僅限于手機，內容也只是交流病情。

程諾以為對方是不想逼迫自己，想給自己自由考慮的時間，所以才體貼地沒有打擾，她也矜持地沒有主動找對方，卻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這樣的場景。

那個女生，會是林小姐看中的另一個目标嗎？

她不敢往下想。

她不想惡意去揣測任何人，可心裏還是堵得難受。

“發什麽呆？”

眼前多出一只手，畫面被擋住。

程諾飛速地眨眨眼睛，視線順着五根亂晃的手指轉過頭，對上陳冉疑惑的目光，僵硬地扯了扯唇，幹笑道：“你還要拍嗎？”

“拍啊。”陳冉神經大條，哪裏注意到她臉上那些細微的表情變化，興沖沖指着另一片桃樹，“走走走，咱們再去那邊拍幾張。”

“嗯，好。”程諾揚着唇笑，只是笑得有些敷衍。行走間，又忍不住瞟向那棟宿舍樓。

門口車來人往絡繹不絕，那抹冷豔高挑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程諾用力咬了咬唇瓣。

來拍照的不止是她們，人越來越多，陳冉興致慢慢被磨沒，又拉着她随便拍了幾張就走了。

回到宿舍，陳冉脫了鞋直接跳上床，聲音懶懶地說：“諾諾你把照片發給我啊。”

“嗯。”程諾登陸微信，點開陳冉的頭像，把之前用自己手機拍的那幾張照片發給對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開學人多了校園網信號不太好，幾張照片發了很久才發送成功。程諾關掉窗口，正準備放下手機去燒點水喝，目光觸及列表裏那個金魚頭像，表情變了變。

遲疑數秒，最後還是沒忍住點開。

窗口裏最新那條消息還是林亦言發過來的，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好了就好。

然後呢？

她們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她們都沒開始過，哪來的結束。

手機殼在掌心裏發熱發燙，程諾手指在那條信息欄上滑動，盯着那個紅色的“删除”按鈕。

想删掉這條記錄，眼不見心不煩。

手指微動，正準備按下去。

“叮咚——”

猝不及防的提示音響起，金魚頭像上突然冒出一個紅色的數字“1”。

程諾手指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點開那條新消息，心口猛地跳起來。

【林小姐：在幹嘛？】

在自己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對方居然發來了問候。

程諾說不清是什麽心情，只覺得胸口那塊擁堵的地方被戳破了一個小口，新鮮空氣湧進來，又鮮活起來。

穩住心态，手指按住鍵盤打字。

【程諾：沒幹嘛。】

【林小姐：在哪兒？】

程諾打字的速度加快了些。

【程諾：宿舍。】

【林小姐：下來。】

下來？

現在嗎？？？

程諾唰地推開陽臺門，伸長脖子往下看，果然看到那輛白色賓利停在樓下某棵樹下。

“媽呀冷死了，諾諾你幹嘛開陽臺門？”躺在床上給自己照片P圖的陳冉抱怨道。。

“砰”地一聲，陽臺門重重被關上。

程諾火急火燎往回走：“我去樓下拿個快遞。”

“快遞？你買了什麽？”

程諾置若罔聞，頭也不回地打開宿舍門走出去。

她大腦發熱，心跳很快，急匆匆跑下樓，來到車前，腳步遲疑了。

冷靜。

矜持。

人家只是勾勾手指別那麽急色。

程諾及時在車前剎住了腳步，彎腰正要敲車窗，車門先她一步打開了。

車裏的暖氣裹挾着好聞的女人香拂了她一臉，程諾眯了眯眼，看清車裏坐着的人。

還是跟之前看到一樣，林亦言穿着那件性冷淡的淺色長大衣，恰到好處的妝容，神色慵懶，勾着性感的薄唇對她笑。

她笑容很淺，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每次笑起來卻讓人招架不住想要深陷進去。

程諾承認自己又被她迷惑了。

下一秒，想到那棟宿舍樓前，她也曾這樣對那個活潑可愛的女生笑過，程諾心裏破開的那個口子又堵了起來。

冷風吹醒發熱的大腦。

她深吸幾口冷空氣，在林亦言灼熱的目光注視下，小心翼翼鑽進車裏。

“林小姐。”程諾端坐好，假裝目不斜視。

“怎麽穿這麽少？”

後視鏡裏，程諾看到她蹙起的眉，漫不經心的褐色眼眸裏轉瞬間盛滿了關懷。

真的的這麽在意自己嗎？

程諾心裏閃過一絲微妙複雜的情緒。出來太着急她連外套都忘了穿，直接穿着毛衣就跑出來了，眸光閃爍，撒着謊說：“我不冷。”

話音剛落，擱在腿上的左手驟然被握住。

“手涼成這樣，還說不冷？”林亦言牽起她冰涼的小手，說話時，溫熱的呼吸噴在她手上。

程諾指尖微顫，被燙到似的“嗖”地收回去。

這反應就有點激烈了。

林亦言手心落了空，以為她只是像之前一樣害羞，觑了眼她神色，發現她耳朵有點紅，素淨的臉蛋上還有一閃而過的別扭和類似氣惱的神色，默了默，輕聲道：“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怎麽了？”

“……”程諾小手無措地在毛衣上蹭着，抿唇，小聲反駁，“沒有。”

耳邊落下一聲輕笑。

似乎是在笑她太嫩，連僞裝都裝得太明顯。

程諾擡頭看過去，對上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迷人雙眸，心裏一陣懊惱，頓時洩了氣。

不管是年齡還是閱歷，在林亦言面前，程諾确實太稚嫩了。

既然裝不了，索性不裝了。

程諾也不喜歡扭扭捏捏，心裏醞釀好措辭，看着她眼睛，說：“剛剛，我和冉冉在和桃花林拍照。”

“桃花林？”林亦言側了側頭，像是在回憶，淡淡一笑，附和道：“你們學校桃花是挺多的，很漂亮。”

誰關心它漂不漂亮……

程諾不打算繞彎了，直接攤牌：“我看到你送一個女生上宿舍。”

林亦言神色有些意外：“你看到了？”

“嗯。”程諾皺了皺眉，盡量克制語氣，“我看到……你和她很親密。”

你們是什麽關系？——這句，終究沒能說出口。

或者說，是不敢問出口。

軟和的毛衣被她揪出了一個個褶皺，但是她不想退縮。她直勾勾地看着林亦言。

林亦言突然又笑了。這一笑跟之前不同，是愉悅的，又帶點輕佻和暧昧。

“……”程諾不懂她笑什麽，被她看得心裏發毛。

林亦言微微傾身，含笑的眼眸看着她：“原來是你吃醋了。”

！

“我沒……”程諾下意識想否認。

一根手指堵住她的嘴，林亦言不讓她說。

程諾：“……”

沒有深究她誤會了什麽，林亦言突然覺得她這幅模樣十分可愛，手指移動，似有若無擦過她微僵的臉頰，笑容耐人尋味：“那是我表妹。”

表妹……？

程諾愣了愣，反應過來自己犯了什麽樣的蠢事，臉唰地一熱。

是表妹！

只是表妹！

她剛剛亂七八糟想些什麽呢？！

程諾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手指緊緊揪着毛衣，狼狽低下頭。

林亦言笑意慢慢斂去。

小姑娘顯然明白了。

林亦言也不戳穿，只是靜靜看着她，等她自我消化掉這份尴尬。

程諾頭都快埋到胸上了，心裏懊惱不已。

半晌後，她緩過來了，餘光瞥過去，小聲說：“對不起。”

林亦言也不問她為什麽道歉，撩撩頭發，看着她染了粉色更加明麗的側臉，語氣平緩：“我很喜歡你的直接。以後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不用藏着掖着。”

程諾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但還是為自己之前那些不該有的想法感到羞愧。

有那麽一刻，她甚至懷疑林小姐是個海王，而自己不過是她随手放線釣的一條小魚……

程小諾你真龌龊！

氣氛有些尴尬。

又過了一會兒，程諾終于有勇氣擡頭，看向她，心裏糾結片刻，忍不住問：“你是來送你表妹，才想起來找我的嗎？”

林亦言沒有急着回答，只是挑了挑眉，看着面前鬧別扭的小女孩。

女孩就像一張白紙，幹淨美好，所有情緒都擺在一張漂亮的臉蛋上，根本藏不住。

林亦言低眸嗤笑了聲，薄唇輕啓，淡聲：“不是。”

不是嗎？程諾将信将疑。

“徐佳佳今年大二，她家裏有專屬司機，來學校用不着我親自送。”說話間林亦言慢慢湊近，看着她閃爍的雙眸，慢條斯理地說：“送她來只是一個借口，其實是為了見你。”

對待這樣的小女孩不能玩太高深，所以林亦言說得直白清楚，毫不掩飾地将自己的野心暴露給她看，成功看到她雙眸亮了起來。

程諾沒有懷疑了。

很奇怪，明明她們只見過幾次，對彼此根本不了解，但林亦言總是給她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心裏堵住的地方豁然開朗，程諾被她帶着香氣的呼吸纏繞着，臉悄悄紅了，摸摸鼻子，說：“那你找我幹嘛？”

“先去吃點東西？”

程諾偏頭一看，注意到表盤上的時間，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快中午了。

上次她就拒絕了林小姐，結果換來對方一句輕飄飄的“随你”。

程諾斟酌了下，說：“好啊。”

“想吃什麽？”一起要做一件事時，林亦言總是先征求她的意見。

“都可以。”程諾頓了頓，又補充，“我請你吧。”

“你請我？”

“嗯。就當是為了感謝你上次雨天送我。”

林亦言沒有跟她争，只是笑笑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不用跟我客氣！”

車子停在一家格調高雅的西餐廳門前。

程諾望了望天，悄悄打開微信看了眼餘額，暗暗為自己捏把汗。

看來新學期第一個月要喝西北風了。

不過話都放出去了，她只能咬碎牙，跟着林亦言走進這家一看消費就不低的西餐廳。

裏面裝飾很有情調，悠揚的鋼琴聲很惬意，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原因，還是因為價格太昂貴，沒多少客人。

落座，服務員拿來菜單。

程諾瞟了一眼不忍再看了，把菜單推給林亦言，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林亦言假裝看不到她痛心的樣子，淡定翻着菜單，時不時詢問她意見。

“我什麽都吃，你随便點吧。”程諾嘴角漾着笑，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掐了掐自己大腿。

林亦言睨她一眼，報了幾個菜名，把菜單還給服務員。

第一道前菜很快上桌。

開吃前，林亦言看了眼對面略顯拘謹的人，問：“以前吃過西餐嗎？”

“吃過幾次。”程諾家裏也算有點小錢，以前跟父母出席一些酒會也吃西餐，但是沒有那麽正式。她不想露怯，但又不喜歡不懂裝懂，拿起那塊疊得好看顏色鮮豔類似口水巾的方巾，小聲問：“這個……是直接系脖子上嗎？”

林亦言表情一頓。

程諾知道自己搞錯了，臉微熱。

林亦言倒是沒有笑話她，放下手裏的刀叉，也拿起自己桌前的方巾。

程諾以為她要給自己示範，像個小學生似的認真學起來。

林亦言疊了幾下，突然把方巾放下，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拉開椅子站起來，繞過長桌走到她這邊。

“？”程諾正不明所以，手裏的方巾被抽走了。

“這樣。”林亦言語氣可以說是溫柔，把疊好的方巾放到她脖子前面。

程諾因她突然的靠近後背繃直，都沒注意她是怎麽做的。

很簡單的操作，林亦言很快幫她弄好了，人卻沒有馬上離開。

溫熱的呼吸落在頸側和臉頰，酥酥麻麻的異樣感讓人心生不安。

程諾等了幾秒鐘還是感覺沒動靜，偏頭去看。

兩個人臉跟臉差一點碰到。

程諾驚呼一聲，身體下意識往旁邊躲。

林亦言看見她反應，笑了：“躲什麽？”

程諾兩只手抓着桌子邊緣，面對突如其來的質問，暈乎乎地說：“我……我以為你要吻我。”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麽，她臉唰地紅了個透。

林亦言眸色微變，表情很是意外：“你這麽想？”

“不我不是我沒有！我、我只是……”着急的否認在林亦言驟然逼近時戛然而止。

她們之間只餘一寸的距離。

林亦言眼眸變得幽深，像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聲音漸低：“既然你那麽期待，我不做什麽的話好像不合适。”

“……”程諾已經分辨不出她是不是開玩笑。

林亦言見她沒有躲開的意思，眼眸流轉，手指托起她下巴。

程諾大氣不敢出。

“姐姐想吻你。”林亦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溫柔詢問，“可以嗎？”

不，不可以……

心裏冒出的明明是否定的聲音，可是在對方頭越來越低壓下來時，程諾腦子仿佛短路了一樣，一片空白。

她順從地閉上眼。

這個反應倒是讓林亦言愣了愣。

林亦言沒想到她居然這麽配合，沉默一瞬，視線掠過她因為緊張而抖動的睫毛，還有微微張開任人采摘的唇瓣，停留數秒，附身，微涼的吻輕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