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喜喪
◎雙修,可好?◎
“喝酒?”紅塵莫名,“喝就喝,怕你不成,你不是辟谷嗎?”
顏來搖首,“偶爾放縱一回。”
鳳凰山上找不出一壇酒,紅塵只得下山去城裏買酒。她愛喝酒,自從受傷遇到顏來險些戒酒。
麒麟屁颠屁颠地跟着魔尊,借着顏來上神的蹭了許多烤雞吃。
紅塵特地下山買酒,豈會只賣買一兩壇,鳳凰山太大,大到一望無際,她走擺半個城,買空了幾間酒鋪。
回到鳳凰山上,酒擺滿了整座寝殿。紅塵雙手環胸,顏來陣陣暈眩,“你怎麽買了那麽多?”
“省得下回再買,一次買全,等會,我讓麒麟埋起來。”紅塵撈了一壇朝顏來走。
麒麟識趣地提着烤雞走遠了。
顏來拂袖,使用術法憑空移動酒壇至自己的跟前。紅塵開了一壇酒,酒香四溢,她先品了品,顏來看着她,作勢也抿了淺淺的一口。
顏來姿态雅致,慢條斯理,紅塵不同,揚首喝了大半,顏來見狀,反而不動了。紅塵睨她一眼,顏來素來清冷,火系術法壓根沒有讓她性子變得火熱,她是高山上的冷冷雪,更像是人間冬日裏的雪松,孤獨傲然挺立。
“你怎麽想喝酒了?”紅塵放下酒壇,目光如炬,她喜歡顏來身上的正義感。
那股正義從骨子裏散出來,大有拯救蒼生之感。她看似不管天地間的事情,可當修士們出事後,她還會是拿出丹藥相救。
紅塵望着她的眉眼,遠山眉,眉下雙眼冷冷,內含浩瀚星辰。
唇角染了酒水,讓那抹紅愈發豔麗,似一盆滾燙的熱水澆進了雪地裏,冬雪消融,留下一抹熱烈。
紅塵巧笑,顏來含笑,兩人四目相接,顏來當着她的面小小地抿了一口,“心內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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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紅塵信了。她也覺得煩躁,不過天沒榻下來,她還可以照常吃喝、撩撥顏來。
紅塵大口大口飲酒,酒意湧上頭腦,臉蛋紅撲撲地,顏來笑話她:“剛喝多少,就臉紅。”
酒意上頭是在揮發,對身體也有好處,顏來笑話歸笑話,卻沒有惡意。
紅塵哼唧一聲,湊至她的眼下,“顏來,你想灌醉我,是不是想雙修?”
“仙族稱之為靈修。”顏來輕輕說了一句。
紅塵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懂嗎?”
“不懂。”
“不懂、那你說個寂寞呀。”
“随口一說罷了。”顏來故意打亂話題。
紅塵氣恨,揚首又喝了一口,一壇都已喝空了,顏來接過她的空酒壇,旋即隔空取物,又取來一壇酒遞給紅塵。
紅塵抱着酒壇,歪了歪腦袋,傻傻地笑了,“你為何不與我雙修呢、靈修。”
顏來沒有回答,抿了口酒,眼神多了幾分缥缈。紅塵玩笑道:“你說,我們靈修會不會被雷劈。”
上一回一根紅繩就被雷劈,若是靈修……紅塵笑出聲,顏來心中發虛,道:“別胡說。”
“沒有胡說,天地間的規則真讓人不平。仙者生來高貴,凡人耗費一生都達不到仙者一出生就會得到的東西。”
“人族皇室生來高貴,都是一樣的。”
紅塵歪着腦袋,顏來急忙去扶,紅塵順勢歪倒在她的肩膀上,鼻翼輕動,顏來驚得不敢動了。紅塵低笑一聲,突然擡起腦袋,顏來心口一顫,整個人熱血沸騰。
顏來慌得不行,雙手抓着紅塵的袖口,慌忙去扶好她。
紅塵不肯乖乖地坐好,輕易就喝下兩壇酒,她只是微醺,算不上酒醉。顏來用手托着她的脊背,自己整個人有些慌,“你、你坐好。”
“你的臉怎麽那麽紅,你好像喝得不多呀,果然是個不會喝酒的。”紅塵嘲諷一聲,自己抱着酒壇又喝了一大口,腦袋蹭了蹭顏來的肩膀,發絲輕拂顏來的側頸,恍若一片石子打破平靜的畫面。
顏來低頭看了看自己撐着紅塵脊背的雙手,雙肩的重擔似乎重了一點,她被紅塵澄澈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憷。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悄然在自己心中紮根,她慢慢地将手下移,落在腰間,輕輕握住,試圖讓紅塵靠得舒服些。
紅塵笑了笑,“我喜歡你矜持又慌張的樣子。”
見慣了雪山之巅的仙子,可在雪山上為她彎腰的仙子只有顏來。
她笑得有些虔誠卑微,抱着酒壇的手也不肯松懈,糊裏糊塗說道:“怎麽會有你這麽矛盾的人了,不喜歡我又何必巴着我,我身上的秘密就能讓你這麽在意嗎?”
顏來的矛盾,讓她成了俗人。
顏來抱着她,坐得異常端正,而紅塵如同無骨般貼着她,以她的視線看過去,下颚完美的弧度令人癡迷。她悄悄挪了過去,咬上下颚處的嫩肉。顏來低呼一聲,不由低頭,迎上紅塵得意的水眸,這一刻,她覺得心中酥癢。
清心咒在此刻失去了作用,兩人對視許久,白紗都沒有出現。
下一息,紅塵歪倒在顏來的懷中,手中的酒壇徐徐滑了下去,顏來以腳勾住,慢慢地将酒壇放在地上。
紅塵睡得老實,與她的本性極為不符。顏來起初不信她醉了,特地看看,從臉頰至脖子,再回到耳朵上,哪裏都是紅彤彤的一片。
她将人放在床榻上,尋來被子蓋上,恐她假醉,索性施下安眠術,假醉也成了真睡。
召來麒麟守着魔尊,顏來則一人前往三夢處。
三夢沉睡,月神一直守着她。顏來到來,月神立即警惕,“你想做什麽?”
“我想知曉三夢入魔後發生的事情。”
月神拒絕:“我不想知曉,那是她痛苦不堪的過往,你為何要去看,将你的快樂建立在她的痛苦上。”
“許多事情唯有入魔後的三夢才知,我想知曉鳳凰山上的事情,想知曉我的族人為何被滅。”顏來語氣虔誠,“你今日、攔不得我。”
紅塵的法器在她手中,眼下是最好的機會。
月神展開雙臂,眉頭緊蹙,“我在,哪怕是死也要阻攔你。”
“月神,你害怕看到三夢癡迷紅顏的那一幕,對嗎?”顏來直視月神,“你我相識多年,我知曉你的心思,你愛她,她不愛你,哪怕紅顏魂飛魄散,她也不看你。”
月神臉色微變,“你閉嘴,你永遠都站在正義的一面,你有理,你的理,我不願聽。”
月神目光不善,顏來繼續輕聲細語:“眼下只有你我,倘若魔尊醒來,你敢攔她嗎?”
“紅顏殺了那麽多的仙族上神,你已錯了一回,為何還要執迷不悟。你就不能抛棄你的愛情,為仙族為鳳凰山想一回嗎?”月神堅持擋在她的面前,“你的錯令鳳凰山族人毀滅,天地間僅剩下你一人,你想一想你曾經的錯,回頭吧。”
顏來面色發白,忍着顫栗對上月神的視線,“待你看過三夢的過往,你就知曉緣由了。這一回,由不得你。”
言罷,一道光将月神籠罩,月神被困,她本就傷了,這回毫無回擊之力。
月神憤怒,“顏來,你枉為仙族,你幹脆與魔尊一道去魔界,入魔罷了。”
顏來不理會她憤怒的言辭,取出法器,細細探究一番,待弄清法器的用法後,低聲捏訣。
頃刻間,兩人面前浮現一道道畫面,月神痛苦不堪,當看到一抹抹紅色的綢緞後驚得停了下來。
“這裏是三夢執念最深之處。”
這裏是清顏峰的喜堂。
月神擡首,面前浮現一絲怪象,鳳凰山上諸仙有序來峰上恭賀,她詫異:“你成過親?”
顏來沒有反應,而是緊緊盯着畫面,眼前畫面都是三夢曾看見的。
三夢的視角看過去,峰上張燈結彩,前來恭賀的人面上卻沒有笑容。
三夢守在喜堂上,尋常人走來都會主動避開,不知等了多久,鳳凰山護法尊者走來,她是顏來的師父。
顏來盯緊了畫面,她有萬年沒有見過師父了,雙眼不敢眨,一動不動地盯着。
紅顏最先出現在喜堂上,一襲紅裳,長發飄逸,月神立即出聲:“不對,你師父怎麽會同意你和紅顏成親,且不說師徒,她是魔你是仙,最不可能的。”
顏來沉默。
畫面內紅顏滿面喜色,身形颀長,長身玉立,面容尚存幾分稚氣,她的眼中含着調皮的星辰,由此可見,她是高興的。
月神渾身發麻,她以後世人看這種畫面,只覺心被一只手狠狠掐着,驀地出聲:“這是一個陰謀。”
紅顏站在喜堂上,無人與她搭話,就連三夢也是寥寥幾句,除去恭喜後,再無其他言語。
顏來在衆人的注視下緩緩步入喜堂,她照舊是一身紅裳,與紅顏身上的款式相似。她剛進來,護法尊者随後跟上,顏來見禮:“師父。”
護教尊者有許多弟子,唯獨顏來突破上神,顏來是她最優秀的弟子。
三夢作為禮官,看着兩人進來,高聲呼喚拜堂。
兩人站起一起,十指緊扣,面露喜色歡愉,紅顏眼中是溫柔的泉水,顏來眼中是春日的清風,她們将最柔軟的一面留給了對方。
喜色掩蓋住黑暗下的深潭。
只見護法尊者走來,伸手握住顏來的手。顏來羞澀含笑,下一息,護法尊者猛地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畫面突然抖動起來,月神屏住呼吸,惱恨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顏來:“愚蠢,被你師父騙了。”
顏來沒有動,靜觀畫面。
畫面随着人的情緒波動抖動,一番顫抖後,畫面定格下來,護法尊者掐住了顏來的脖子,其他人皆拔劍相對。
紅顏震怒,眼中的星辰被幽暗取代,無助嘶吼:“她是你的徒弟。”
“紅顏,你叛仙入魔是無奈,可你不該觊觎你的師父,仙魔有別,你該放手才是。你散盡修為,我便放了你們。”護法尊者面露愧疚,可掐着顏來脖子的手未曾挪動分毫。
“師父,我尊你敬你,您教我淩然道義,教我行走于天地間無愧于心,教我天地法則,您如今又做在什麽?”畫面中的顏來鎮定自若,絲毫沒有慌張,只一雙眼中透出失望。
她明知是陷阱,卻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她在賭。
賭輸了。
紅顏單手持鞭,長鞭如火焰在空中劃過半圓,狠狠地落在地面上,衣袖翻飛,她如枯葉般輕輕落在顏來面前,“你放了她。”
護法尊者并沒有得意之色,苦口婆心勸說:“紅顏,我知你心地善良,放棄魔功,你還是活潑的姑娘。顏來是上神,是鳳凰山的未來之主,你不該耽誤她……”
“師父。”顏來突然出聲打斷尊者的話。
喜堂內紅燭高燃,蠟油随着蠟燭緩緩滴落,猩紅的火驅不盡黑夜。
紅顏握緊了火鞭,整個人如同弓上箭,随時都可離弦,她緊緊盯着護教尊者的手,“你先松開她,我都可以答應你。”
“紅顏,想一想你的母親,你要赴她後塵嗎?”顏來唇角微抖,慢慢說道:“我勸你信我師父,可我錯了。紅顏,仙魔無法代表正邪,仙只是仙,不是正道。”
她說得很慢,雙手凝聚靈力,紅顏不知所措,聽她的話還是沒有放下火鞭。
“顏來,你還要執迷不悟嗎?你與紅顏,本就是孽緣,放下這一切,我便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護法尊者急忙開口,試圖勸說紅顏:“放下屠刀便可成佛的道理,你該懂。”
顏來沖紅顏搖首:“你阿娘散盡修為,可有成佛?她死了,被逼死了,如今,你想學她嗎?仙魔有別,你如今的修為是你娘與傾古帝姬拿命換來的,休要再被人蠱惑。你要記住,你的修為是你遨游天地間的底氣。”
紅顏屏住呼吸,看向尊者的眼光裏充滿了哀求,“你放了她,我再也不踏足鳳凰山,不再肖想她。尊者,她是你的弟子,是你看着長大的,她有今日的修為,也有你的功勞。”
“正是因為我看着她長大,才不忍她走入歪道。我鳳凰山萬年來的清譽,不準你來玷污。紅顏,你可以一走了之,我們自會清理門戶。”尊者怒吼,顯然對顏來失望頭頂。
顏來無動于衷,并沒有與師父說話,眼睛一直凝在紅顏的身上,似乎怎麽都看不夠,她輕笑出聲:“紅顏,別那麽呆,記住,不要輕信旁人,尤其是德高望重之輩。她們的心與尋常人一樣,都髒透了。”
尊者怒道:“休要胡言亂語。”
顏來恍若未聞,輕輕笑了,清風入懷,拂動衣袖,笑着笑着,突然間,她的身上燃起了火焰。
尊者大驚,“顏來!”
紅顏撲上前,碰到無形的結界被彈了出去,她拼命地哭喊,“顏來、顏來、顏來……”
尊者頓住了,看着她心愛的弟子自焚,鳳凰之火,焚燒萬物。
紅顏崩潰,跪倒在地,哭着搖頭,護法尊者突然動手,一劍劈向她,一側的三夢出手挽救。她拉着紅顏就要離開鳳凰山。
顏來被火焚燒殆盡,紅顏眼睜睜地看着她化為透明,最後,什麽都沒有剩下。
最後一抹光影消散,紅顏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執起火鞭,不管不顧地朝尊者撲去。
紅顏身上魔氣圍繞,火鞭落下之處,便是一片火海,尊者被逼入角落裏,鳳凰山上弟子沖上臺階。紅顏執鞭站在門檻前,“誰敢踏入喜堂一步,我讓她魂飛魄散。”
紅顏渾身浴火,一襲喜服,妖豔無比,只見她飛身沖下臺階,三夢站在原處,不準任何人踐踏喜堂。
紅顏飛出去不遠,一人着素服,從天而降。
月神盯着畫面,驚嘆出聲:“是天後,天後怎麽會出現在鳳凰山?”
紅顏瘋魔嗜殺,喪妻之痛令她毫無顧忌,天後落下後,一招擊敗數人,淩于空中,周身被萬花圍繞。
護教尊者大叫一聲:“天後娘娘,您在做什麽,相助魔女嗎?”
然而天後不回答她,反而朝她撲去,花藤如利劍刺破虛空,穿透了數人的心髒,鮮血浸濕花藤,綠葉染紅,如同秋日的楓葉。
護教尊者不解,起初迎敵尚有幾分不忍,待見天後屠殺大半的弟子後,她終于展開翅膀,利用鳳凰優勢殺向天後。
這時,紅顏突破弟子們的包圍沖向她,一鞭抽在尊者身上。
不知哪裏來的劍斬斷了尊者的翅膀,一聲慘叫,尊者掉落在地上,天後旋即落在她的面前。
尊者渾身浴血,“天後,鳳凰山哪裏得罪你了,你竟下如此狠手。”
天後孤傲,望着虛空,言道:“楚柔身死那日,我萬箭穿心,我也當讓你試試這種滋味。吾要你們鳳凰山寸草不生,愛徒死了,你很傷心,對嗎?”
尊者遲疑,疼痛令她來不及多想,她眼睜睜地看着山上子弟死于紅顏之手。紅顏瘋魔,一鞭一人,數鞭殺了數人,入骨殺意,魔氣大增。
尊者萬分愧疚,無助地閉上眼睛,天後卻不沒有及時動手,而是與她一同觀看紅顏的殺招,看着紅顏一鞭鞭屠殺她曾經的師叔伯與師姐弟們。
鳳凰山成為人間煉獄,慘叫聲不絕于耳,月神看得渾身發顫,死死捂住了唇角,她怕自己吐了出來。
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子弟死在面前,尊者突然開始大笑,笑着笑着,痛哭出聲。
天後沒有殺她,而是朝鳳凰山頂飛去,這裏都是小人物,在山頂上,還有一位活了十幾年的鳳凰。
她飛走不久,紅顏便走到尊者面前,雙眸猩紅。紅顏的眼中沒有憤怒,沒有得意,只有痛苦。
紅顏眼角滑過一滴淚,與臉上的血水融合,徐徐滑落下颚,她擡手,長鞭繞住尊者的脖子。
她沒有說話,火鞭如繩子般緊緊勒住,尊者沒有反駁,任由火鞭緊饒。
紅顏連她的魂魄都沒有放過,利用業火焚燒,不僅尊者的魂魄,就連其他人的魂魄神識都一并焚燒。
哪怕是轉世,都不留給她們。
紅顏動作迅疾,看着曾經輝煌的清顏峰化為一團灰燼。
最後,她提着火鞭站在清顏峰上,背影孤寂卻如雪松。
畫面戛然而止,化為虛空,觀看的兩人久久沒有說話,月神擡手摸摸自己的臉頰,滿手濕潤。顏來的眼神淡漠,近乎無神。
良久後,月神爬了起來,身子虛晃,看着紅顏,突然恐慌,“你分明死了,鳳凰之火焚燒萬物,魂魄哪怕神識都消失于天地之間,你是誰?”
顏來低眸,看着自己幹淨不染纖塵的雙手,眼神陡然變得狠厲,“我是顏來。”
“可你已經死了……”月神忍不住吼了回去。
顏來捂住心口,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快速跳動,她的心會動,她是活人。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口湧來的恐懼,月神依舊緊緊地盯着她,試圖逼迫她說出來。
她還未曾經歷過瀕臨絕望,與畫面中的‘顏來’不同,她是之前的顏來,是未曾經歷過血腥的顏來。
因此,自己的心尚處于美好中。
紅顏将什麽時候的她帶回來的。流光是魔族的法器,天後說要用用鮮血獻祭,而紅顏卻失去一魂一魄成了魂魄不全的魔尊紅塵。
流光太過玄奧,紅顏一時尚未分析透,亦無法回答月神的話。
顏來立于床榻前,總覺得流光并非她看到的那樣簡單,仔細推敲一番,心中愈發不寧,月神在身前催促她:“顏來,你究竟是仙是鬼?”
“仙如何,鬼又如何?”顏來輕笑一聲,無奈至極,她擡首望向月神,“你覺得紅顏可恨嗎?”
紅顏可恨嗎?月神眼神一暗,三夢眼中的紅顏眼神澄澈,哪怕入魔也擁有世間最幹淨的眼神。
屠山是因為顏來被逼自焚。
顏來說道:“倘若有人逼死了三夢,你會如何做?”
月神痛苦地閉上眼睛,心神顫動,不得不說道:“我會與紅顏一般瘋狂,但我覺得天後到來不簡單,紅顏入魔嗜殺,她呢?”
最後一幕時,天後去找鳳凰山上的老祖。老祖最後确實隕落,是天後一人殺的嗎?
顏來緘默,天後如今是上神,萬年前亦是上神,上神無法斬殺老祖。
“或許後來是紅顏所助。”顏來猜測,沒有紅顏,天後無法斬殺老祖,使得老祖魂飛魄散。
月神說道:“天後來得太過及時,倒顯得有那麽蹊跷。”
“或許、本就是天後所謀。”顏來遲疑了良久才說出這麽一句話,畫面中天後眼神憎恨,道是鳳凰山逼死了楚柔,也就是說鳳凰山不僅逼死了她,也逼死了楚柔。
紅顏怎麽不會瘋……
念此,顏來心抽抽地疼了起來,月神唇角微動,欲說話,顏來道一句:“紅顏本是水系靈根,随先帝,然而,她的靈根換給了太子,她是藥人。後拜入鳳凰山,如何勤勉都追不上旁人,後來不知怎地練就了火系術法。她曾是天族的帝姬,活得卑微,月神,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她、她是仙族口中的那個藥人?”月神如司命一般震驚,更無法接受這個真相,“你騙我?”
顏來神色淡漠,無悲無喜,徐徐在榻沿坐下,她感覺自己四肢發軟,撐不起力氣站立。
她将手搭在自己的心口上,動作很輕,眼眸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悲傷,道:“仙魔有別,別在何處。別在仙道大義,仙途坦坦,大道上可為蒼生舍生。何為魔,心魔嗜血,為一己私欲害人性命。鳳凰山上諸仙者位列仙道,行魔道一事。”
月神望着她,淡漠的面容近乎麻木,她依舊很冷靜,穩重如常,依舊是仙者口中行事端莊完美的顏來上神。
“你死了,你如何解釋?你并非魂魄,是活生生的人。”月神抓住重點追問,“你告訴我,你怎麽活的?”
“我也不知我怎麽活的。我被人下了忘塵,忘了所有的事情。我以為我忘了仙魔大戰的事情,可最後才知,我從未參與過仙魔大戰。”顏來語氣低沉,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問月神:“我當真愛紅顏嗎?”
月神怔忪,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我以為是紅顏為一己私欲屠殺鳳凰山上的族人,可真相擺在我的面前,是她們咎由自取。那仙魔大戰的真相是什麽呢?”
“我以為我該恨紅顏,哪怕不恨,也不該去愛去喜歡,可她獻祭流光令我活到如今。”
“我不知我該怎麽面對那人了。”
顏來面容蒼白,神色麻木,方才那段話好似不是她說的一般。
月神深感無力,過去的事情已過去了,将來的路如何走,才是關鍵。她覺得腦子亂了,恍恍惚惚問:“紅塵與紅顏是什麽關系?”
“紅塵便是昔日的紅顏,她忘了所有的事情,都忘了。”顏來再度擡首,與月神四目相接。月神沒有再驚訝,顏來怎麽會喜歡上旁人呢,除了紅顏,她誰都不愛。
“顏來,你若放下入魔界……”月神沉吟,入魔後,至少魔族可以接納她。仙魔在一起,仙魔兩界都不會認可。
顏來搖首,“我與傾風還有婚約,我該将婚約提一提了。”
“顏來,你做什麽?”月神渾身一顫,“你不愛他,何必牽連無辜,不,他不是無辜的。”
傾風從來都不是無辜的,他今日的修為成就都是從紅顏身上偷來的,他只是受盡寵愛的那人罷了。
顏來突然笑了起來,眉眼冰冷,“我只是履行婚約罷了,你怕什麽。”
她站起身,冰雪般的容顏透出幾分滄桑,再度看向三夢,她相信紅塵不會無辜殺仙者。
此刻,她深信紅塵,遠超過深信自己。
倘若有人可以為你命都不要了,是最大的幸福。
“我不想去看仙魔大戰的真相,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生出心魔。顏來,放手吧。”月神十分痛苦,她的世界觀在崩塌,可她又無能為力。
她想逃避,顏來卻不給她機會,再度催動法器,低呵一聲:“現。”
畫面中光線十分刺眼,殿內陰暗,陡現強烈的光刺激兩人的眼睛。
是火光,還是清顏峰上,大火吞噬一切,這也能解釋如何如今的清顏峰化為一片廢墟。
畫面中傳出天後的聲音,鳳凰老祖飛入畫面中,顏來眸色一顫,老祖看着地上的屍身後露出痛苦之色,下一息,鳳凰展翅,翅羽遮天蔽日,幾乎籠罩整座清顏峰。
天後說道:“你已入陣,逃不出去了。”
鳳凰老祖的發絲是白色的,如同白雪,她望着紅顏,“你是鳳凰山的弟子,怎可做出這等錯事。”
紅顏渾身浴血,手執火鞭,發絲也被染紅,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聽到老祖的話後,她麻木地擡起眼睛,對上老祖的視線,“我娘入魔,是她咎由自取,顏來呢?她是你們的弟子,她犯了什麽錯?”
紅顏痛哭,捂住腦袋,哭得擡不起頭來,聲聲質問為何不肯放過顏來。
老祖沒說,天後說道:“仙魔有別,顏來自甘堕落,便是她的錯,只你二人愚蠢,竟信了她們的話。她們說接受你們,給你們辦喜事,你們就信了?自己愚蠢,怎麽怨恨旁人。”
“天後,你雖說是仙,可你的心早已入魔,你屠殺我鳳凰山上的弟子,必遭天譴。”老祖三言兩語堵住天後的嘴,依舊勸導紅顏回頭是岸。
紅顏渾渾噩噩,雙眸猩紅,畫面外的月神說道:“紅顏已生心魔,無法回頭了。”
心魔攪亂心智,魔氣大增,如何回頭呢。
顏來不語,靜靜看着畫面,畫面中的紅顏令人萬分心疼,紅顏如弱小的孩子彷徨無助。
她忍不住嘆氣,或許忘了也好,免得那麽痛苦。
顏來盯着畫面,眼底的冰雪融化,化為痛苦的深淵。
比起紅顏的彷徨,天後無比從容,手執長劍,一步步走向老祖,“你們自诩為仙門正道,以天下蒼生為己任,除魔拯救蒼生,可你們卻行茍且之事。誅殺魔者就該堂堂正正,你們呢……”
天後嘶吼,黑發突然化為蒼雪的白發,渾身浸染戾氣,無端透出一股壓迫。
火海血池,白發添就一抹蒼涼,她望着老祖,眼中憎恨,老祖沉吟,雙手捏訣,試圖精華天後身上的戾氣。
天後不管不顧地沖向老祖,紅顏呆呆地望着她們,好似無關她的事情。
老祖陷入困神殺陣內,靈力無法施展,被迫用體術迎上天後的殺招。
天後亦是仙者,在陣內同樣無法施展靈力,她以劍破開虛空,力圖斬殺老祖,口中不忘鼓吹紅顏:“紅顏,此陣對你無用,你不想為顏來報仇嗎?”
紅顏恍若未聞,脊背松下,孤家寡人般坐在地上,對于天後的呼喚,始終沒有回複。
天後與老祖以劍拼殺,血染白發,紅顏成了關鍵。她呆呆的傻傻的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麽,已不哭了,鮮血迸濺至她的臉上時,她才默默擡首。
“紅顏,殺了她,我幫你複活顏來。”天後怒吼。
說着,紅顏眼中的光突然亮了,她驚訝,天後繼續說道:“你信我,我幫你。”
月神笑了,“果然是天後,你們都是天後的棋子,紅顏此刻不得不聽,若是我,拼死一搏,也要信她一回。”
與其孤寡半生,不如孤注一擲。
常人所想。
果然,畫面中的紅顏抓起地上的火鞭,如傀儡般站起來,合上雙眼,運用靈力,頃刻間,火鞭如繩般纏住老祖的身子。
天後停了下來,身上無數傷口,她徑直走向老祖,長劍擦地而走。
“你們殺楚柔一人,我便讓整座鳳凰山來償還。”
天後舉劍,紅顏閃身擋在老祖面前,絲毫不輸于氣勢:“你要報仇,與我無關,如何複活顏來?”
“你先殺了老祖。”天後說道。
紅顏不傻:“你先告訴我複活之法。”
天後擡首,與紅顏對視:“你沒有資格讨價還價。”
“你是天後,屠殺仙族,你也會死。”紅顏握緊火鞭。
天後冷笑:“你以為我會懼怕生死?”
紅顏道:“但你殺不了老祖,無法報仇。”
這一刻的紅顏并不笨也不傻,一句話戳破天後的心思。天後擡起自己的長劍,劍鋒直指紅顏,紅顏朝前走了三步,劍尖戳進心口的位置,挑釁道:“你以為我怕死嗎?”
月神看得抓狂:“兩個瘋子,她們就是瘋子。”
紅顏朝前又走了一步,天後猛地撤劍,她輸了。
天後說道:“魔族有一法器喚流光,你可以去找一找,流光可回到過去,或許可以力挽狂瀾。”
提及流光,鳳凰老祖的面色大變,“那是禁術,逆轉時空,紅顏,不可一錯再錯,顏來若是活着,必定不會讓你這麽做的,孩子,你醒醒。”
紅塵沒有聽她的,火鞭劈向了老祖,頃刻間,失去靈力的老祖化為灰燼。
紅顏望着天後,“倘若是假的,我必殺上天界,讓你抵命。”
天後沒有應聲,丢下劍,走到老祖殒身之處,蹲下來,無聲落淚。
紅顏一招劈開殺陣,往日雅致的清顏峰化為廢墟,她回頭看向天後,握緊火鞭,話卻是對三夢說的:“三夢,我不喜歡你,我希望你能明白,回去吧,我是惡煞,配不上你的好。”
言罷,她飛升離開,漸行漸遠,從畫面可以看出,三夢沒有跟随。
畫面落在天後身上,天後蹲在地上,雙手掩面,泣不成聲。
顏來拂袖,撤銷畫面,欲再行一回,外面響起腳步聲,她立即藏起法器。
紅塵小跑進來,走到顏來身邊,咦了一聲,“月神,你怎麽哭了?”
顏來說道:“三夢不愛她,她自然要哭一哭。”
紅塵嫌棄得不行,拉着顏來就走,“不管她,我們去一個好地方。”
“做甚。”
“雙修,可好?”
顏來猛地推開紅塵,“你酒醒了?”
作者有話說:
月神:過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