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個甜甜的名字
一條悠長的走廊,四周似乎都是誦經的聲音。
光線昏暗,一個巨大的身影靠過來,拎起了站在木地板上的小孩子。小孩子沒有驚恐,伸手去夠大人的臉,發出“咯咯”的笑聲。
大人突然嫌棄起小孩,把他扔進一個房間,關上了門。
不被喜歡了嗎?為什麽呢?五歲的小孩在一片漆黑的房間中反思着,自己哪裏做的不好。太黑了,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好像餓了,又好像困了,他可能是睡着了。
一聲聲“琉璃”、“琉璃”的呼喚聲,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男孩用手扒着門縫,費力地撐開一個縫隙,女人從門外将門打開,把他從黑暗中解脫了出來。這是一個不怎麽強壯的身軀,但他仿佛知道這個人會來。他繼續安心地睡着。
場景變換,他站在院中的亭臺內,外面是烏雲密布,電閃雷鳴,雨絲斜斜地拍在他的右臉頰,他用寬大的衣袖擋了擋臉。只是一個潛意識下的自我保護動作,卻被呵斥了。
“放下,不可以。”
為什麽呢?他用力地眨眼,想讓雨滴離開他的睫毛,可雨水糊住了眼睛,他還是看不清前面的人是誰,在做什麽。風聲特別大,好像有人在議論他,是在說他的壞話。我是個壞孩子嗎?男孩偷偷琢磨着,一定是吧,不然為什麽他們不喜歡我?
雷鳴仿佛在替他發出悲鳴,他彎腰鑽過圍欄,小小的身體一下子就溜了出去,跑向陰雨與晴朗的分界線。後面的大人們沒有追趕,只是在他身後大喊些什麽,聽不清楚。
淋雨就會生病。那些大人為什麽還讓他淋雨呢?因為他不被人喜歡嗎?還是因為他是個男孩子?
旁邊的人在争吵。他們在責怪爸爸媽媽,不要,責怪我就好,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聽話。他張嘴,可發不出聲音。一只冰涼的手撫上他的額頭,燒的滾燙的體溫一瞬間降低了一點。他伸手抓住了冰涼的手臂,啊,涼涼的,真舒服。
學校裏有人朝他扔石子,有人揪他的頭發,還有人扯爛了他的衣服。他孤立無援地站在教室中央,和小時候一樣,四周有人在說話,他們是在嘲笑他嗎?他躲在廁所的隔間,放學了才被家長領回去。家長是誰?為什麽看不清楚?聽着像個女孩的聲音,不甜美,還挺橫。她牽着自己,她的手軟軟的。
一個模樣俊朗的人微笑着,伸手摸摸他的頭,問他:“小可愛,你喜歡我嗎?”
王珏卡住了,這個長長的夢仿佛到了節點,他不情願地睜開眼,就此醒了過來。好久沒有做這些夢了,他愣怔了好久才逐漸恢複意識,明白自己在哪裏。
陽光沒有照到他臉上,而是在對面的床上留下了斑駁的溫暖。王珏躺在床上回憶自己的夢,繼續思考。
不知怎麽,他回想起前幾天,他帶修文去見王瑾的場景。他和王瑾的關系,原本想瞞着其他人。但是既然已經暴露了,也應該去告訴姐姐一聲。
“還是不想找個女朋友?”王瑾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王珏帶着修文坐在她對面,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個精美的西式茶杯,裏面大概是紅茶。
“不想,”王珏在這兒很放松,面對兩個不需要警惕的人,他除了話多,還有些不正經,“兒女情長什麽的,真的很影響我行走江湖。”
“屁,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惦記你前男友!”王瑾說着把茶杯一放,摔出了聲響。她瞪了一眼王珏,還順便偷偷瞄了一下修文。
王珏對王瑾的話很是抗拒,把臉偏向一邊,悶悶地說:“姐,你別這麽快就戳穿我啊!”
“小玉。”
這個稱呼讓王珏炸毛,迅速把臉又轉了回來:“姐,還有外人在呢,別那麽叫我。”
王瑾含笑望着王珏,話裏有種莫名其妙的欣慰:“他不是外人,我挺喜歡修文這孩子的。”
修文聽得雲裏霧裏,信息量有點大。什麽?這倆是姐弟?哦這個他已經知道了。什麽?王珏小名叫小玉?怪不得叫小玉偵探事務所。什麽?性取向是男?
“你喜歡他幹嘛,他一個……” 王珏當時卡住了,他并不清楚修文的性向。優心說,她什麽裝扮都試過了,一屋子cos服男的女的都有,可愛系禦姐風公主國王□□混混醫生警察律師霸總,就沒一個讓修文動心的。據熟悉修文的衆小夥伴猜測,這貨的感情史是空白,八成還沒開竅。
“醒了?”陽臺那邊走過來一個人,跟王珏打招呼。
這裏是學校的宿舍,說話的是王珏的室友。
自從進入九月下旬,王珏在學校住的日子多了起來。剛搬進宿舍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自己的室友會不會是個不好相處的人,見面之後他對自己妄自揣測對方感到抱歉。
研究生宿舍分單人間和雙人間,王珏是因為申請晚了沒有單人間,而他的室友因為不經常住,所以申請的是雙人間。價格上來說,雙人間便宜一些。
室友是個中年男人,名叫唐誠,今年41歲,比他高一屆,跟王珏一樣是畢業幾年之後才重新考研的。本科時候學的是精神病學,十幾年前大學畢業生還不像現在這麽多,他很容易就在一家小醫院就職了。經過這些年勤勤懇懇地工作,得到了醫院的認可,在從醫的道路上也獲得了不少患者的感謝。
唐誠是個很有上進心的人。前幾年在一次偶然的醫學交流會上,他有幸見識了國外心理學的發展和應用,對此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回去便向院裏打了申請。小醫院的院長是個子承父業的年輕人,想法很開明。現在心理學的前景很好,自己的醫院沒有開設心理門診早晚會落後的,他當即就同意了。
中年人的精力不如年輕人,唐誠除了工作,還要照顧家裏,分給學習的時間有限,考了三年才考上。總算開始讀研究生的時候,已經是不惑之年了。
因為已經結婚成家,大部分時間唐誠都會住在家裏陪妻子和女兒,只有在學校忙到很晚的時候才會留宿一下。王珏第一次見到唐誠,是在幾個星期前的研讨會上,那會兒他還不知道唐誠是他的室友。相對于王珏的活躍,唐誠在研讨會上幾乎是一言不發,很不起眼。所以王珏一直沒能把唐誠這個名字,和他的長相對應起來。
幾周前處理程初傑那件事的時候,王珏接到電話就從修文開的那輛車上下來,站在離高速路入口幾百米的地方。幾分鐘後,一輛黑色的奧迪駛入視野,确認了是來接他的,他就上車了。王珏确實話多,但他并不會不分場合對象。所以對方開口之前,他都沒說話。兩個人的交流就只限于——
“您是王珏嗎?吳教授讓我來接您。”
“是的,謝謝。”
也是王珏的腦子裏還想着優心的事情,初當偵探的他對整理信息不是很熟練,拿着手機一條條記錄地翻看。唐誠則一直專注開車,中途也想過要不要跟王珏搭話,但看到坐在後座的他對着手機那麽全神貫注的,就不好意思打擾了。
昨天研讨結束之後,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同一間寝室,王珏才意識到前面這個人,是他的室友,今天應該是兩個人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夜晚。
唐誠禮貌地沖他笑笑,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他還要負責個別患者的咨詢,處理完工作跑到陽臺上跟自己的女兒視頻去了。
王珏半躺在自己的床上,床單和被子是前幾天從修文那拿來的,特意曬了曬,聞起來有點陽光的味道。兩個人都沒在這裏放什麽家當,整個房間顯得空空蕩蕩,唐誠跟女兒聊天的聲音偶爾傳進來,王珏作為一個孤家寡人,有點羨慕。
聽說唐誠大學畢業不久就結婚了,婚後有一個女兒,今年十三四歲,在讀初中。就算沒往宿舍帶什麽東西,唐誠的桌子上還是有一張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好奇心上來,王珏一骨碌爬起來湊過去看照片了。
照片應該是幾年前拍的,小姑娘看起來十來歲的樣子。算不上多漂亮,但是很可愛,甜甜地笑着,露出兩個小酒窩。孩子的媽媽看起來也是個溫柔的女人,半蹲下來雙手搭在小姑娘的肩上,笑起來臉頰也有兩個酒窩,母女倆的甜美如出一轍。唐誠的生活應該很幸福吧。
打完視頻電話的唐誠從陽臺回到房間,正好看見王珏坐在自己桌前看照片這一幕,有些不好意思:“挺大的人了,走哪兒還帶着照片,太矯情了是吧?”
“沒啊,挺好看的。”王珏一臉真誠,“您女兒,叫什麽名字?”
“恬恬,恬靜的恬。”唐誠說完坐到自己的床上,習慣性地做出了一個醫生接待患者的姿勢,“我們也算同學,雖然我比你大那麽幾歲,不用那麽客氣。”
聽對方說不用客氣,王珏就敞開了:“這名字含糖量挺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