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幕一
“米羅,你能不能別晃晃悠悠的,有沒有點顧客至上的服務意識!”
我剛進SPA中心的準備室,穆就用力捏我的臉,一邊捏還一邊像院長那樣發牢騷:
“客人都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看樣子心情很差,你有沒有點覺悟啊!”
“急什麽急什麽,真不明白你們一天火燒火燎的幹什麽,SPA就是要放松,放松你懂不懂,又不是消防員。”
我邊換衣服邊為自己辯解,穆氣的一跺腳,差點吼出來:
“那是客人放松不是你放松!你胡攪蠻纏什麽啊!”
“穆啊,”
我換好衣服,清點要用的東西,語重心長的對穆說:
“我們要是急的跟消防員似的,客人怎麽能放松啊?”
穆滿臉通紅,正想措辭呢,我悠哉游哉的抱着那堆瓶瓶罐罐出了準備室,來到某位大客戶的單間。
推門而入,就發現一位穿着浴袍的黑色長發男子依窗而立,正在向外張望,我放下手裏的那堆累贅,職業化的對男人說:
“哈迪斯先生您好,我是您的按摩師,請問您現在可以開始了麽?”
我心裏突然覺得這話很別扭,怎麽聽着像要做某件見不得人的事一樣?黑發男子溫潤醇厚的中音帶着明顯的不悅:
“我沒想到貴店的首席按摩師是這麽沒有時間觀念的人。”
我的動作停頓了一秒,随即開口不動聲色的“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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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麽,看來SPA并不适合您,哈迪斯先生,如果您現在很忙的話我不介意少收一筆小費。”
如果院長在旁邊,我肯定他聽了我的話會倒地身亡的,其實我也知道身為服務行業,這樣對客人說話犯大忌,怎奈每次都是說完了才想起來後悔,說的時候挺自然,說完人就慫了。
沒想到哈迪斯先生口氣雖冷人到還通情達理,他從窗邊走到床邊,很自覺的脫了浴袍,我差點很沒面子的流出鼻血。不動聲色的狠命用眼睛吃豆腐,我在考慮要不要改變自己的性取向,這麽完美的男人,也就是我這種偏執的唯美主義者,換別的男人估計早就自卑到上吊自殺了。
其實我心裏也很自卑,如是想着,哈迪斯已經趴在按摩床上,我拿過浴巾遮在他的臀腰,露出黃金分割一般的腰線,開始往手上擦橄榄油。
“哈迪斯先生,不知您喜歡用什麽味道的香薰精油?”
躺在床上的男人随口就答:
“我想看看首席按摩師會給我用什麽味道的精油。”
哦,你在報複我,就因為我遲到了,所以你用挑選精油來報複我,不管我挑的你是不是喜歡,你都可以裝做不喜歡,更甚者你可以裝做對某種味道過敏,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K我一把。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好,哈迪斯,我讓你見識見識我的絕技,調香。
“請哈迪斯先生稍候片刻,我去為您調配精油。”
轉身我進了裏面的臨時準備室,穆早已把我要用的原材料準備妥當。毫不自誇的說,院長大人,費伊還有穆,還有我那些狐朋狗友,現在除了我為他們調配的香型,別的香水沾都不沾。那麽那個看似冷淡的黑發男人應該用什麽樣的香型呢?
我的手指一一撫過密密麻麻的精油瓶,心中思量,為哈迪斯準備的香型,味道一定要淡,越淡越好,看得出來他是個經常參加社交場合的人,如果身上的味道重了會讓人反感,但是又必須有特點,必須在他一擡首一投足之間,這種香味就能捕獲人心,又不能讓人猜到是什麽香料,必須神秘的從未有人用過……
該用什麽好呢?玫瑰太傳統,薰衣草太爛俗,檀香不符合他的氣質,尤加利和雪松味道太偏,肉桂和黑胡椒又太辣,羅勒和佛手柑不夠神秘……
我的腦袋大了三圈,這真是一個難題,哈迪斯不同于我的那些朋友,無論是穆還是費伊,他們的性格鮮明,我只要用香味烘托出他們的這種特性就可以,但是哈迪斯不一樣,我必須用香味把他的鋒芒同時隐藏和顯露出來,這本就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情。
比我的畢業考試還難。
想到這,我心裏忽然有了點子,畢業的時候老師說過,米羅,當你不知道一個人該用什麽香型的時候,靠你的鼻子和直覺去調配。
好吧,我決定聽老師的話。我閉上眼睛,依次拿起精油瓶,用鼻子去聞,用心去感受,當我覺得心動的時候,我就把手裏的精油瓶挑出來放在一旁,很快,架子上三分之一的精油瓶都被我撿的出來。我睜開眼準備好一個盛着基礎油的幹淨調和瓶,又一次閉上眼睛,這一次我要決定每一種精油的用量,這個過程比剛才挑選要快的多,終于完成之後,我籲了一口氣,将調和瓶裏的液體均勻混合,舉着瓶子來到按摩床前。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哈迪斯先生。”
我很高興他沒有睡着,一般客人在按摩床上趴不到三分鐘就會呼呼大睡,有的客人還會流口水,而哈迪斯還醒着,湖水綠色的眼睛盯着我手裏的瓶子。我暗自好笑,對他說:
“哈迪斯先生,您這麽清醒可是聞不到這種香味的,現在請您閉上眼睛放松身體。”
他依言照做,我把塗滿橄榄油的雙手搓熱,活動一下手指,輕輕放在哈迪斯的背上。他的皮膚白皙而細膩,讓我都不忍心加重力度,均勻的将我手掌中的橄榄油塗抹在他脊背,我便在手心裏滴滿混有剛才為他調配的香精的基礎油。
這絕對稱得上我的巅峰之作。
我仔細的為他按摩,從肩膀,沿着脊骨,下滑到腰際,在尾椎附近畫個圈,再從脖梗處開始,背景音樂是穆那家夥挑的好像和尚唱經一樣的催眠曲,室內溫度正合适,哈迪斯的後背逐漸泛起粉紅色,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睡着了。
香味這個時候才彌漫開來,若有若無,隐約可聞,不經意間,它在你的鼻腔粘膜上留了個烙印,當你想去尋覓的時候,它又無影無蹤,你以為自己忘記它了,不記得這種味道了,但是當它再一次悄悄來臨的時候,你的記得如潮水般翻湧,被壓抑的感情瞬間沖破堤壩,将你卷入它的浪潮之中。
很好,哈迪斯,我不信你能找出什麽毛病,我雖然在你面前感到自卑,但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這是什麽味道?”
哈迪斯語出驚人,把我吓得魂飛魄散。工作的時候我的客人從來都和墓地裏的死屍沒什麽兩樣,一般都會“任我擺布”,現在哈迪斯突然詐屍一樣蹦出這麽一句話,我的小心肝差點被吓破。
“呃……怎麽,哈迪斯先生不喜歡麽?”
我還是很擔心他會到法院起訴,雖然我有朋友是律師,可我懶的往返法院,從我家到法院沒有直達車,換車很繁瑣,叫計程車很不劃算。
“不,事實上,我很滿意。”
黑發男人閉着眼睛說,我在心裏吹了個口哨,對他道:
“非常榮幸您能喜歡,哈迪斯先生,這是我剛剛為您特別調配的香型,還沒有名字,您有什麽中意的名字可以賦予這種香味麽?”
哈迪斯沉吟了片刻,問道:
“你叫米羅是麽?”
“是的,先生。”
我還在心裏暗爽,我就不信有人對我的絕技不滿意,就聽見哈迪斯非常有震撼力的說:
“米羅,以後就叫這種香味,米羅。”
饒是我神經再粗也經不住這麽折騰,腳下一滑摔倒在地,穆從外面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看究竟。我掙紮着爬起來向穆揮手,示意他沒事,他這才滿腹狐疑的離開了。
“哈迪斯先生,我想這……”
我試着勸他,可這個黑發男人把我的話噎了回來:
“既然這是你特意為我調配的香型,而且你并沒有給它起名字,那麽我想我有權叫它‘米羅’。”
這樣會讓人誤會的好吧,唉,這個時候我反倒牢記院長說的“待客之道”,不再反對他,橫豎也就他一個人用,叫就叫吧,全當我沒聽見。
重新洗好手,我繼續為他按摩,穆放的唱經曲害我困的要死,好容易一個半小時之後,我結束了自己的工作,哈迪斯起身去更衣,我則在收拾殘局。看到那個調和瓶的時候,我忽然想要不要把配方記下來,轉念又放棄了這個想法,記在心裏就好,反正又不會忘記。
收拾好東西離開貴賓單間,我路過大堂的時候看見衣着整齊的哈迪斯正向外走去,筆挺的黑色休閑服讓他的身材看上去欣長挺拔,臉上的神色卻依舊冷漠。
他的生活一定很累吧,應酬來應酬去,果然還是小市民的生活比較自在。
“米羅。”
院長叫我,我屁颠屁颠跑過去,讨好的說:
“院長,我這次沒有搞砸吧。”
“嗯,”
院長笑眯眯的點點頭:
“哈迪斯先生已經指定你為他的專屬按摩師。”
我自以為很大調的神經再次經受考驗,好在這次院長及時扶住了我。
“院長,不是吧,你沒拒絕他啊,我是正規雇員,雇員!”
“嗯,是啊,我知道你是雇員,哈迪斯是顧客,不是剛好麽?”
院長沒心沒肺的咋着嘴:
“況且對VIP貴賓我們院本來就有提供專屬按摩師這項服務。”
我氣短的望着院長:
“你怎麽從來沒跟我說過?”
院長鄙視的看了我一眼:
“合同裏都寫明了,你小子看也不看,刷刷兩筆簽完名跑了,現在來怪我不告訴你,啊?”
“我錯了,院長我真的錯了。”
我哭喪着臉回到了休息室,為自己小小的默哀了三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