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陸離長長的眼睫之下眸色深深, 似乎是飽含着說不盡道不完的情愫，他的一雙眼睛生的實在太好，長睫掠過, 像是游弋的水波, 輕輕一蕩，就能叫人心旌搖曳：“卿卿，我知道我挺混蛋的，直到現在才告訴你。”
他面色鎮定, 但是細看之下，能發現他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從容。
這實在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了。
要知道陸離從來都是游刃有餘的，什麽人什麽事好像都難不倒他, 能夠讓他緊張的情形屈指可數。
他稍稍走近了一些，聲音懇切，音調很低，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舌尖研磨過一樣，認真而克制：“我之前沒喜歡過誰，你是第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 ”他說的很直白, 但是這樣的話遠比那些纏綿的情話更加的很燙耳, “你考慮一下, 做我的女朋友好麽？”
如果是十天之前陸離說這番話, 洛卿卿相信自己肯定當場都能幸福的爆炸成煙花了。
畢竟這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情。
只是時過境遷。
如今她的心境已然完全不同了。
洛卿卿安靜地看着，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陸離眼神黯了黯，薄唇微微往下壓。
他人生中第一次告白就這麽遭遇滑鐵盧，他眼睑低垂，表情略有些失落：“真的不考慮嗎？”
洛卿卿的睫毛顫了顫, 細微的仿佛沒有發生過一樣，她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對不起。”
微風吹過，邊上茂盛的花草的香氣氤氲着，在陽光和空氣中淡淡的揮發着，明明是甜甜的味道，陸離卻感受到了無邊的苦澀。
沉默良久，陸離扯了一下嘴角，妥協道：“那讓我追你好不好？”他的嗓音很輕，帶着幾分可憐的味道，“別急着拒絕，卿卿，給我個機會。”
洛卿卿心頭猛地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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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陸離居然會用這般商量的甚至是可以稱得上懇求的語氣說話。
這樣的陸離很陌生。
他一向驕傲，就算他對人和氣，常常挂着笑，可也總能給人一種纡尊降貴的感覺。
人生而平等，但又不平等。
就好像陸離，他這樣的人注定了如那高山那月光，是讓人仰望的存在。
他太優秀了以至于生生讓人産生了一種虛妄的距離感。陽光傾瀉在陸離的臉上，金色洇着他的眉眼，如那濃墨重彩的水粉畫，好看的少了幾分真實感，如同谪仙一樣。
可是現在他自己下凡來了，而且姿态還擺的如此之低，倒是讓洛卿卿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般矜貴的人低聲下氣起來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大。
大概沒人可以拒絕的了吧。
洛卿卿錯開了目光，垂下了眼睫，她忽然都有點佩服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居然還可以平靜地說
“如果我還是拒絕呢。”
空氣安靜了。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虛化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當面拒絕，大部分的人臉上都會挂不住。
陸離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記憶裏他被人拒絕的次數就很少，沒想到今天卻是開了先例了，但就算如此他發現自己并沒有惱火難堪或者羞憤。
他分辨不出來究竟是什麽感覺，反正很難受就好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一樣沉入了大海，沒頂的窒息。
幾秒後，他苦笑了一聲，他張了張口，音色很艱澀，仿佛嗓子被滾水燙過一般：“那我只能……”
他彎下腰，距離更近了些，呼吸掃過來，像是羽毛一般，很輕卻叫人無法忽略。
低而沉的聲音随即落了下來，帶着灼熱，很是燙耳。
“厚着臉皮追了。”
洛卿卿：“……”
所以，你問這個問題的意義是什麽。
反正無論自己是否拒絕，怎麽回答，都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是。
洛卿卿神色複雜地看着陸離，秀眉蹙着，想了一會兒，問道：“你這樣有意思麽？”
陸離略微有些輕嘲：“沒意思。”
這種胡攪蠻纏的行為他一向不屑的。
這樣的人他也從來都看不上。
而現在自己居然就要做這樣的事，成為這樣的人，僅僅只是因為——
喜歡啊。
所以連底線連原則都放棄了。
好不容易遇上了自己喜歡的人，他怎麽可能輕易就放人離開呢。
別說什麽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他不信。
不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哪來什麽歡喜呢。
就好像剛才僅僅只是洛卿卿跟陌生的男的走在一起，他就會心生妒意。
如果洛卿卿真的跟了什麽旁人，他想不出自己會怎樣。
舌尖仿佛研磨過了砂礫，陸離一個字一個字念着，仿佛在說什麽山盟海誓：“但我不想放棄你。”
說話的時候，他黑色的眸子仿佛跳躍着灼熱的火焰，洛卿卿臉皮隐隐發燙，她偏過臉，表情看不出情緒：“随你。”
陸離松了口氣，這個答案雖然不大如人意，可也至少沒有那麽糟糕，他模糊地笑了一下，眼波中的光仿佛被風帶起的漣漪，自作主張地轉移了話題：“你們在幹什麽？是要去哪兒？”
忽然提這麽一句，都有點兒跟不上他的節奏了，洛卿卿楞了一下，回答說：“參觀學校。”
陸離聽完之後點點頭提出一起，他禮貌地說：“我現在正好有時間。”
洛卿卿不知道陸離的課表所以沒有懷疑。
二人行瞬間變成了三人行。
在數學上三角是最穩固的形狀，但是要是放在人際關系當中，這三角就微妙了。
尤其還是兩男一女同行。
洛卿卿當陸離不存在一樣一直只跟許衡聊天。
兩個人交流的時候，氛圍和睦，說說笑笑的，陸離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融入進去。
沒辦法，不是因為兩人交流的話題有多麽深刻難懂，僅僅只是因為洛卿卿他們是在用家鄉話聊天。
吳侬軟語好聽是好聽，但是對于陸離來說真的是兩眼一抹黑。
就跟在聽一門完全不通的外語一樣。
別說理解了，就是猜也壓根無從猜起。
明知道洛卿卿是故意的，可是陸離卻毫無辦法。
自己喜歡的，能怎麽辦呢？
只能寵啊。
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究竟在說什麽啊。
為什麽能笑這麽開心。
早知道應該編一個方言翻譯軟件了。
陸離斂了斂眸。
不過老實說，小姑娘說起話來真的跟唱歌一樣，就算聽不懂但也很享受。
不知道用這種方言表白起來是怎麽樣的。
不覺間走到了體育館。
正好遇到一幫打籃球的人出來，大家紛紛跟陸離打着招呼，然後叫洛卿卿嫂子。
這些人并不知道兩人分手了，所以叫的時候還嘻嘻哈哈的。
陸離看了一眼洛卿卿，沒有糾正他們。
有跟陸離一個專業的，他閃過一絲遲疑：“陸哥，下午你們班不是老衛的課麽？”
老衛是計院出了名的嚴苛，三次點名不到就直接不及格，沒得商量的那種。
去年陸離因為要送練啦啦操的洛卿卿回宿舍而耽誤了上課還錯過了一次點名。
陸離不動聲色地說：“不是。”
那男生一臉的迷惑，他跟陸離不同班，但是也有不少認識的人在陸離的班級，明明中午的時候，好幾個人都在叫苦連天吐槽老衛呢。
怎麽這會兒陸哥就否認了。
奇了怪了。
陸離淡淡一笑，慢條斯理地說：“你記錯了。”
男生瞬間被他說服了。
他對陸離有點兒盲目崇拜，只要陸離說什麽那就是什麽。
等人走後，洛卿卿：“你真沒課？”
陸離：“沒。”
洛卿卿覺得可能有，但是她不知道老衛的情況，所以沒再說什麽，倒是陸離暧昧不清地看向她：“你是不是擔心我？”
洛卿卿：“……”
這是什麽神奇的邏輯，讓他有這個結論的。
陸離微微低下頭，看着洛卿卿，目光像是點燃了點點的星光：“我很開心。”
洛卿卿心裏有些別扭，垂下眸看自己的影子。
狹長的影子正好延伸到陸離的腳下，和他的膠着在一起。
陸離看向許衡，目光中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語氣輕松，像是開玩笑的說：“去年學校舉行了院際籃球賽，卿卿單獨為我跳了加油操。”
他特意突出了單獨兩個字，神色也有兩分得意，可惜許衡或許不在意，或許沒有聽懂他的暗示，居然沒什麽反應。
陸離：“……”
經過實驗樓的時候，陸離又有意無意地提起了當初兩個人一起為了教授弄項目的事情。
一開始陸離說這些的時候還帶着炫耀的成分，當然主要的炫耀對象自然是許衡，不過到了後來，他說的少了，反而視線中多了眷戀。
T大那麽大，想要逛完需要好長的時間，可是又是那麽小，似乎每一處都有他跟洛卿卿的記憶。
這個池塘，小姑娘曾經因為家裏的狗死了而哭的不能自已。
這個招貼欄，小姑娘曾經夜深了還在貼海報。
這個……
原來曾經他們相處如此的快樂，但是當時的自己卻全然都沒有發現自己早就對洛卿卿動心了。
可惜直到失去了他才意識到。
路過校園的一條很普通的林蔭小道的時候陸離停了下來。
這裏比起T大其他地方實在是沒什麽特別的，小道邊上的樹木生的很茂盛，陽光穿過層疊的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陸離單手插着兜，光線如羽毛一般投影在他的臉上：“卿卿。”他叫的時候，帶着一點兒鼻音，聽起來很親昵，帶着幾分寵愛。
記得這裏麽？”
洛卿卿沒什麽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陸離像是不在意似的，盯着洛卿卿的臉：“你還記得這裏麽？”
當然記得。
這裏是當初她被何君攔住告白煩不勝煩之下随後拉了陸離當擋箭牌的地方。
她記得這裏的樹，這裏的花，甚至那一天的陽光的溫度。
沒有那次意外，她大概永遠不可能跟陸離有任何交集。
洛卿卿若有所思地看着邊上的樹葉，視線有些恍惚，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奇妙，你說不清楚會遇到什麽人，但是好像又是注定了一樣。
好久她才點了點頭。
像是很開心，陸離的眉眼舒展開來，唇角翹了翹。
他笑的很淡，可是卻讓這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将它們襯得無比的平凡。
細碎的塵埃在空氣中跳動着，好像在無言的訴說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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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之前，許衡離開了。
他沒有留下吃晚飯這一點讓陸離稍稍地看他順眼了一點。
不過當聽到他說再見的時候，陸離又不爽了。
再見？！
還想再見？！
但是嘴巴長在人身上，他又不能拿膠帶封住了，只能祈禱這不過是客套之詞。
陸離的眼神在洛卿卿身上停留着，提出了邀約：“一起吃飯麽？”
“我回宿舍。”
陸離居然沒什麽意外，或許是今天被拒絕太多了，他将洛卿卿送到宿舍門口。
這會兒的時間正好放學，他們經常在這兒分開，但是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沉默無言。
對比其他依依不舍的情侶，兩個人是如此的突兀。
洛卿卿平淡地說了一聲進去了。
陸離突然叫住了她。
兩個人互相看着，彼此都沒有說話。
這一刻的氣氛很難形容。
太陽還在西邊的天空之上，溫暖的霞光将一切都染上了紅色，宿舍的牆面是紅的，樹葉是紅的，連陸離的臉也是紅的。
這份光那麽的溫柔，叫人一時忘了時間的流逝。
陸離彎下脊背，語速很慢：“卿卿，明天見。”
他的目光如同那遠處的霞光，流連又缱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