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三章
暖雨晴風初破凍, 瓊花飛春,轉眼已是三月。
混沌厚重的黑雲遮住了日光, 讓九幽常年都暗無天日。一座宮殿立于黑水之上,風卷起池水旁的桃花,吹入宮殿朱門之內, 廊下早已被花瓣鋪滿。
季劍清緩步走向了前方, 恭敬的彎腰抱拳:“主上。”
門繼而被打開, 華燈下站着一個身披玄色戰袍的人, 他的側臉猶如冰川山樾般, 通身是渾然天成的霸氣。
濃烈的檀香之氣自殿內飄出,掩蓋住了鮮血的氣味。
他神色冷漠的朝季劍清道:“我不是說,不許打擾?”
季劍清:“主上每到這個時候,便會被心口魔紋所折磨,不若請個醫修, 好為主上瞧瞧?”
謝辭神色微沉,只是自身的威壓,便令地上鋪着的石板處處碎裂。
所到之處, 盡數裂開。
季劍清的雙腿下沉, 他跪的石板已經徹底裂開。
季劍清心跳如雷,沒想到主上的一個威壓, 自己就無法承擔。
然而謝辭發怒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季劍清知曉自己說錯了話,醫修這兩個字,在魔城陵川是禁忌的存在, 決不可提起。
“屬下……也是擔心主上,一時不慎說錯了話,還請主上恕罪!”
長久的沉默,在四周蔓延開。
謝辭沒有說話,長長的眼睫遮住了隐忍的清光。季劍清一直低着頭,自然看不清他此刻的胸口已經滲出了血,将玄色的衣袍都打濕。
謝辭沒發話,季劍清才松了口氣,跟在謝辭身邊十年,總算是能揣摩他的心情。
季劍清:“屬下今日來,是想請罪的。”
“請罪?”
季劍清一邊說話,一邊觀察着謝辭的臉色:“屬下前些日子看主上舊傷複發,便擅作主張令收下的人去了上雲六洲。”
謝辭的臉色沉了下去:“你有心情做這些,還不如去打探宗鱗的行蹤。”
九幽的魔君之位向來是能者居之,謝辭來九幽的這十年,借由重生的優勢,勢力已經和宗鱗平分秋色。
他要将失去的魔君之位親手拿回來,宗鱗卻在幾月前消失了。
季劍清面露難色:“宗鱗喜歡來往上雲六洲和九幽之間,這九幽還好說,只是上雲六洲……”
謝辭淡淡瞥向了他:“這種事還要我教你?”
謝辭雖未提起半分責罰,卻讓季劍清打了個寒顫。
季劍清連忙保證:“屬下定會好生查清!”
謝辭一揮袖,殿門已經被死死關閉,那濃烈的檀香氣味也随之消散。裏面桃花殷色的珠簾微微搖曳,互相碰撞的聲音猶如敲冰戛玉。
季劍清擦了擦額頭冷汗,腿軟的站起了身來。
他看到暗處的一個人影,厲聲喊住了她:“襄岚,你還藏什麽呢?罪都是我給你扛了!”
襄岚走了出來,尴尬的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主上了。”
“分明是你自作主張,以主上的名義廣征醫修,現在又非得讓我給你頂罪!”
襄岚知道自己闖了禍:“小舅舅,你一定要救我啊!主上眉頭皺一下,我都要抖三抖的,若是被他知曉我犯了這等錯事,一定會把我押去雲河受刑。”
季劍清哼了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讓你別多管閑事!”
襄岚:“我最開始的時候都是在九幽,但實在是找不到醫修,才派了個人去上雲六洲的……”
季劍清冷眼掃了過去:“別胡鬧了,九幽有什麽醫修?全都是妖魔,能有醫脈嗎?”
襄岚:“……”說得好有道理。
季劍清越發覺得丢臉:“還有,別在人前叫我小舅舅,我沒你這樣辦事糊塗的侄女!”
襄岚鬧騰了起來:“小舅舅,你別這麽快叫我侄女啊,我還沒選擇性別呢,興許我遇上了喜歡的女子呢!”
季劍清懶得跟她扯:“我還有要事在身,記住,千萬別給我闖禍了!”
襄岚怕他又啰嗦,連忙答應:“是是是!我保證!”
季劍清本欲離開,餘光忽而瞥到了寝殿處的幾株桃花。
縱然依葫蘆畫瓢的學了上雲六洲,将桃花移植于此,可九幽的天空卻是黑色的,連開出的桃花也像是吸足了鮮血那般,泛着濃重而不祥的殷紅之色。
季劍清伫立許久,直到襄岚的一句話才點醒了他:“小舅舅,你現在是要去查宗鱗所在嗎?”
“又怎麽了?”
襄岚雖然不靠譜,然而平日歪點子最多。
知曉季劍清查了幾月都沒查出宗鱗下落,便心生一計。
襄岚:“九幽中唯有魔君能随時打開通道,但打開時都會産生空間扭曲,不如我們從這方面入手,好殺宗鱗一個措手不及?”
襄岚眼底迸發出亮光,有些躍躍欲試。
若是能提前找到空間扭曲的地方,她們早些埋伏,宗鱗從裏面一出來,就能落入她們的陷阱。
季劍清沒想到她的角度竟然能這麽歪,不由怔怔的看着她:“這……”
襄岚:“難道不行?”
季劍清細想了一番,瞬間就明白了襄岚的意思,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不錯,果然是我季劍清的侄女,就是聰明!”
襄岚:“……說了不一定是侄女。”
剛才叫她別闖禍,現在又變臉似的誇她聰明,小舅舅也是善變。
—
幾日之後,季劍清果真查到了些許眉目。
可空間扭曲出來的有可能是宗鱗,自然有可能是其他人。十年前他們主上來九幽的時候,也是在魔城陵川內掀起了極大的動靜。
季劍清不敢大意,只得早早派人埋伏在此地,并去禀告了謝辭。
謝辭眼底滿是不屑:“我奪魔君之位,何須這些陷阱?”
季劍清連連解釋:“我們都知曉主上實力出衆,然埋伏并非為了制服宗鱗,而是逼他動手,同主上一戰!”
聽了季劍清的話,謝辭勉強接受。宗鱗之前在蕭家算計他,新仇舊恨一起算,就別怪他下手狠厲了!
謝辭一揮袖,兩人便轉移到了昔歸山。
此處離魔城陵川極近,山上大部分都是毒瘴妖獸,連九幽的人都不敢輕易來此地。
昔歸山上桃花綿延,似乎受了瘴氣之毒,花瓣吸足了毒,每一朵都開得殷豔如血。
謝辭:“吩咐他們小心些,莫要太過靠近這些花。”
季劍清點了點頭。
正當此時,原本平靜的天空聚滿了厚重的雲層,中間形成一個漩渦,竟漸漸開始扭曲。
季劍清和其他人紛紛戒備了起來,手心裏滿是汗水。
若真是魔君宗鱗,等會兒便免不了一場大戰。
襄岚低低的喊了聲:“快看!”
衆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狂風吹落了昔歸山的桃花,好似在一片殷豔的花海之中,天空形成一個巨大的陣法,幾乎籠罩了整個昔歸山。
季劍清微怔:“怎麽不對勁?”
襄岚也格外詫異:“按理說宗鱗扭曲空間,只是一個小小的陣法,不該這麽大。看上去倒像是……”
兩人紛紛将目光放到了謝辭身上,十年前謝辭自上雲六洲來到九幽的時候,亦是這樣大的陣仗,還驚動了整個陵川。
季劍清穩住了心神:“不管怎麽樣,先确認來的是不是宗鱗再說!”
他的話音剛落,便看到上空一人如流星般,以極快的速度自天空墜落。
轟——
墜地時,一聲劇烈的響動聲。
季劍清連忙提起長劍,以法術将狂風抑制,才瞧見了最裏面躺着一個人。
桃花的花瓣被吹落大半,全都鋪在了地上,他好似躺在殷豔的花上面。
季劍清也拿不準了,宗鱗沒必要搞出這麽大的陣仗,裏面那人的身形也不像,倒像是強行打開了九幽的通道似的。
“裏面何人!”季劍清凜聲問道。
蕭慕尋嘶了一聲,顧不了疼痛,才緩緩轉過身去。
當他的臉映在衆人面前時,衆人不禁一怔。
只是普通的美人,九幽比他出衆的多了去,可他躺在殷豔的桃花花瓣上,眉間的豔色便多了幾重。綁着的發帶也松散開來,滿頭青絲如銀河般從他的肩頭瀉下。
他的手撐在地上,猶如柔荑般的手指沾染了糜爛的花汁,将整個手都染紅。
雲霭沉沉,天色極暗,唯有他像是天地間獨留下的一方豔色。
一出現,便惹來衆人的抽氣聲。
季劍清一時間有些拿不準,只得用長劍對準了蕭慕尋:“你不是九幽的人,怎會來了昔歸山!?”
蕭慕尋用靈氣改換了聲音,仰起頭望向了他:“我無意間到此地的。”
那雙黑眸盈盈若水,令季劍清不由微怔。
然而季劍清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無意間到此?”
蕭慕尋:“我就是一介散修,本打算在上雲六洲歷練,便被九幽的人捉住了,還問我是不是醫修。”
季劍清一個頭兩個大,感情他是被襄岚的人給招來的?
不管怎麽說,蕭慕尋來得太令人意外。生性警惕的季劍清便吩咐人先把他給抓起來,自己再去禀告謝辭。
九幽的妖魔向來骁勇善戰,自然看不上柔柔弱弱的醫修。
光看這樣子,一拳就能錘死,自然也對他輕慢了起來。
前面看押他的男人不耐煩的喊:“磨磨蹭蹭的幹什麽呢?還不快走!以為九幽還是你們上雲六洲呢?”
蕭慕尋眼眸閃過一抹精光,方才那麽說,是因為早已經認出了季劍清。
他日後會成為赫赫有名的魔将,乃是謝辭身邊的得力之人。
也許,謝辭便在這附近?
他之所以毀掉生死契,無非是因為蕭月明的死。可三年多以前便已經真相大白,蕭月明是被誰控制着殺了許多蕭家人,再見到謝辭的那一刻,自殺般的沖上了謝辭的煉心槍。
謝辭說蕭月明是他殺的,可那分明只是一場誤會罷了。
蕭慕尋朝四周望去,身後的人又推了他一把:“看什麽看!”
男人還想做什麽的時候,忽然就被一個人給拉住了手腕。他身上泛着強大的威壓,語氣壓得極低:“你做什麽?”
男人罵罵咧咧的回過頭,在看到對方的臉時,瞬間腿軟:“主上……”
早在看到蕭慕尋的臉時,謝辭便眼瞳緊縮,遲遲沒有動靜。
他的心被重重封閉,對以往恩人,也有着極強的戒心。
聽到蕭慕尋的解釋,再聯想之前季劍清的确有禀告過這件事,謝辭這才出了手。
“滾,他是醫修,以後會為我醫治身體!以後誰也不許動他。”
男人連忙跪了下來,平日裏見慣了謝辭的手段,是真的怕了。
季劍清和襄岚看着這一幕,紛紛瞪大了眼,之前主上不是排斥醫修的嗎?怎麽剛來了一個,就改變了初衷?
這态度的轉變,簡直太快了,都讓他們隐隐懷疑,主上是看上人家了。
—
蕭慕尋和謝辭四目相對,兩人都微微怔住,又紛紛挪開了眼。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這張臉還有幾分像他。
十年了,他強行逼自己遺忘,可在見到的這一瞬間,那種濃烈到快要燃燒的感情,在心底漸漸燃成了火海。
他眼眸半阖,臉上的表情極其難看。
謝辭一個術法便将人轉移至魔宮之中,他早已奪下了魔宮,只差同宗鱗一戰,拿回魔君的稱號罷了。
其餘人被留在了昔歸山,一同被傳送回去的只有他們四人。
謝辭坐在上方,半托着腮打量着蕭慕尋。
然而蕭慕尋始終從容淡定,臉上帶着一抹微笑,連襄岚都驚呆了:“大部分人在主上的威壓下早就雙腿發軟了,他還能站直……”
季劍清瞪了她一眼:“別說話。”
上方的謝辭許久都沒說話,等打量了半天,才低聲問:“你如何稱呼?”
蕭慕尋淡笑道:“林輕雲。”
謝辭知曉不止他一人重生,便懷疑眼前的人乃是什麽人假扮的,想要用假的林輕雲來試探他。
尤其是,這種時候。
謝辭前世被林輕雲救過,可對他并不了解,只知道在江雲燈景的那一夜,林輕雲不斷吹噓着蕭慕尋。
據謝辭了解,外人并不知曉林輕雲這麽瘋狂的尊崇着蕭慕尋。
謝辭起了幾分試探的心:“你平生最尊崇之人是誰?”
此事的确極少人知曉,若是假的,現在就該露出馬腳。
謝辭這話一問出口,蕭慕尋便知對方在試探他。
上輩子把自己誇飄了,這輩子吸取了經驗,就打算收斂一點。
哪知道……謝辭竟用這一點來試探他?
蕭慕尋擺好了架勢,輕咳了一聲,神采奕奕的說:“說起我此生最崇敬之人,那定要是天衍宗的蕭慕尋啊!他天資出衆,又是顧星河的徒弟,而且聽說他六年就築基了,那可是六年啊!絕頂的天才,未來定是不可限量!我們當醫修的,誰不尊崇醫脈好的?”
蕭慕尋誇得欲哭無淚,饒是他臉皮厚,此刻也有種想鑽地縫的沖動。
丢臉,真是太丢臉了!還特別羞恥!
尤其是他誇自己的那一夜,分明喝醉了酒,一上頭自然就胡言亂語了。
然而蕭慕尋還不能表現出來,誇人的時候,必須紅光滿面,像是要把人吹成神仙一樣。
“聽說他還得了日月輪的認可呢,你們應當不知道吧,日月輪在我們醫修當中,實屬人人都想得到的神仙法器,只可惜日月輪生了靈識,不是誰都可以認主的!都這樣了,他還不厲害?”
都吹成這樣了,怎麽可能是假的?
謝辭臉都黑了:“夠了。”
他确定底下的人是林輕雲了,也只有他才有這種語氣。
到底是自己的恩人,又是他自己主動提起,不該在此刻發火。
可一提到那個名字……
謝辭眼底閃過疼痛,朝幾人揮袖道:“你們都下去吧。”
三人這才離開了寝殿,站到了廊下。幾株桃花開得燦爛,花瓣落于黑水之上,神奇的是竟未沉下去,堆積的花瓣就這麽漂浮在水上。
既然主上都認可了,季劍清和襄岚也不能再說什麽。
襄岚還朝着蕭慕尋豎起大拇指:“你可真行,誇人的時候都不帶喘氣的。”
蕭慕尋幹笑了兩聲,以為他想誇啊!
可今後在魔宮的這段時間,他怕是要日日夜夜都得誇自己幾句了。
一想到這兒,蕭慕尋瞬間就蔫兒了下來。
襄岚笑道:“不過方才還真是奇怪,旁人提起這個名字,主上怕早就動怒了,也只有你,誇了這麽多句,主上就是臉黑了點而已。”
說到這裏,襄岚頓時生出了幾分好奇,這林輕雲到底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襄岚尚未選擇性別,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是喜歡男子的,便想仔細瞧瞧他。
她輕易的撞入了那雙極美的眼瞳裏,因為過于羞恥而泛起一層水色,好似浮光霭霭的湖面。
襄岚愣了許久,心跳快了好幾拍。
九幽比他容貌出衆的多了去了,可她就是挪不開眼:“不行不行,我喜歡的該是威武一點兒的男子,再看下去我成年之日,就得選擇當一個男人了。”
蕭慕尋:“???”
襄岚:“你長得就一副需要別人疼愛的樣子,我要是喜歡你了,當然得選擇當男人!”
蕭慕尋臉頓時就黑了。
她剛說完這句話,便被季劍清強行拉走。
“小舅舅,你幹什麽呀?”
季劍清冷冷道:“他不是你能肖想得了的人。”
主上今日的态度,便說明了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的地雷和營養液-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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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28 16:28:19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