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餘默美人兒喊你去寫詩
興國觀在京城城外興勝山山頂上。同一座山上,靠近山腰處,有一座容香庵。
容香庵和興國觀間,種着一大片的梅樹,有很多的種類。如今已到二月,往年裏這時連一些晚梅都謝了,今年天氣不同往年,晚梅到這個時候還開着,從興國觀看去,黃梅紅梅點綴在一片銀裝素裹的山坡間,委實壯觀。
餘默拜完三清教主,便想偷偷的溜掉,誰想被盯她盯的緊的萌氏發現,只好求她放自己一會兒假,她去看看梅花。
萌氏這些天見餘默情緒正常,也不再很擔心她想不開。不過那片梅花看着近,走着也有兩三刻路,現在路正滑,她根本不放心,只說一會兒餘溪去的時候一起去,餘默只好答應。
萌氏只是随口哄餘默,到時候大家都要回去了,由不得餘默不回去。
餘默正是因為知道餘溪的屋子活潑,才沒有想到萌氏會騙她,不過,萌氏沒有想到餘溪真的要去看,反倒是圓了她的謊。
快到近山腰的那片梅林時,天上又下起了雪,冷風吹過,鼻間一片香氣。
到了近處,才越發覺得梅林的龐大,逶迤盤桓了兩三片小山坡。餘默估計着,整片梅林,包括已謝的早梅,至少至少超過了三百畝。
讓她驚喜的是,果真有白梅。
她原本就想,是不是因為落雪的關系,所以在遠處白梅看不見。只因為陳朝的人大都愛豔麗的顏色,所以她才不敢抱有期望。陳朝人,內斂中有張揚,含蓄中有奔放,冷靜與熱情并存,像素淡一點的顏色喜歡的人很少。
趁着衆人都在賞紅梅,餘默偷偷的跑到了遠處偏僻一些的白梅林裏。
她見過梅樹,不過是在公園裏見過一兩顆,像這樣大片大片盛開的梅林,卻是第一次見到,很是歡喜。
揀了一枝好看的梅花折了下來,又折了一支只有七朵的學着古人戴在了頭上,身處在清冷的花海裏,聞着淡香,仰頭看着天空灑落的大片雪花,餘默只覺全部身心都是寧靜的。
她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笑了出來。
再過三日就到餘溪婚期了。皇宮不算什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已經做好再死一回的準備了!連活着都不怕,她還能怕死不成!
忽然,聽到旁邊有動靜,好似腳步踩在雪面上的聲音,讓餘默一時不知是該轉身就走,還是側頭面對。
Advertisement
遇人會有事非,她最怕煩了。
不會是什麽英俊潇灑的美男子,跟她來個邂逅,然後給她在宮裏制造一系列麻煩吧?
餘默心裏YY了一下,轉過頭去看,一看之下,怔住了。
雪地裏,開滿白色梅花的樹旁,紛飛落雪之下,站着一個一身素衣的女子,頭上戴着銀灰色的僧帽,面容白淨清麗,帶着一股冷凝潔淨的氣息,頓時給人一種脫俗于世之感。
對方見餘默看過來,彎唇笑了,立手彎腰對餘默行了個僧禮,才對着她笑着問:“施主可是相公家的餘娘子?”
餘默一怔,不曉得對方為什麽會知道她的身份,是來梅林時已經有人先前打過招呼了她知道,還是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飾哪裏讓人看了出來?禮貌的對着對方點了點頭,面上帶笑的看着對方等下文。
“貧尼忘塵,相見既是緣,可否請小娘子賜幅墨寶?”忘塵上前幾步,又行禮道。
餘默這才看出,對方二十多歲,皮膚保養的很好,氣質不像是一般的尼姑會有的,應該是有什麽來歷或是背景之人。
這人倒是直接的很!
對這忘塵很有好感,餘默笑着道:“我的字可沒有你的好。”字如其人,美人未必會寫一手好字,可餘默覺得,眼前的女子會寫一手好看的字。
忘塵笑了笑,并不接話,只是轉身向來時的路走去。
餘默跟了上去,走了不到一會兒,突然看到前邊出現了一座三間的小屋子,不由有些詫異。
竟然是住在這裏的麽?
她跟了過去,只見正中的門大開,裏邊是個大廳的樣子,她擡頭看着,只見正中的匾額上寫着“泓璨堂”三個大字。
進去廳裏,才發現這座房子是個四合院的樣子,不過只看門前,就知道明顯的與一般的四合院不同。
餘默打量着這個大廳,裏邊放了一張案子幾張凳子,還有一個小書櫃,東側牆上挂着一張寒梅圖,并幾個常用的家什,也再沒有什麽其它東西。不過,裏邊東西的做工與用料都很好,一看就是上檔次的東西。
忘塵到案邊鋪開紙,左手提袖,右手研着墨,擡頭間笑容清雅:“小娘子想寫些什麽?”
餘默一看案上的紙張都放好了,墨也是提前磨好的,筆上也染了墨,心下奇怪,這東西都提前準備好了,難道她知道會遇到自己?或者是,她一定相信自己能請一個人來?
随後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看這忘塵,身着孝服,住在此地,倒像是個隐居着尋清靜的人,應該不喜呼朋喚友那樣的熱鬧,想來是準備自己寫些什麽的?
“你想寫些什麽?”餘默站到案邊,看着案上的紙張,笑着問。案上的紙,她雖然不認得是什麽地方産的,可是質量很好,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忘塵掃了餘默一眼,好聰明的女子,竟然看出了是她想寫些東西的。于是笑着蘸了墨,勾了筆尖,遞給餘默:“原本想寫首詩,只是心緒不寧,得不出句子來,不想出去就遇見娘子了。”
“寫詩啊!”餘默接過筆,從新蘸了墨,對着忘塵認真的道,“可是我不怎麽會做詩。”
陳國文化鼎盛,詩作流行,士族女子多識字,能做詩的也大有人在,寫的好的也不是一兩個,就連餘溪那個愛玩的,也會做兩首。
前身不參加士族女子間的交際,也沒有刻意學過,并不會做詩,可讀過的倒也不少,加上她在現代課堂上學過的,要做詩也能做出來,可跟這裏的女子比起來,就差遠了,還是別讓人笑話了。
“寫對句子也成,我只是想要挂在堂前,并非要多驚豔,平常就好。”
餘默一聽,就認真思索了起來。
無論好壞,她才管她挂不挂。要是寫壞了,她敢挂,她還不敢寫不成?
想好了句子,望着紙張,餘默一時拿不出主意來。到底是要用她的筆跡,還是要用前身的筆跡?
現代的年輕人,沒有幾個會寫毛筆字的,更別說寫好了。她本來也不會,只是後來遇見魏渣子,幾番波折下,嫁給他後她就過起了金絲雀般的日子,只能用練字來培養自己的忍性,磨砺出一副平心靜氣的心态,兼之用練字來發洩自己心裏的抑郁與憤恨,日日而練,久而久之,便喜歡上了,時間長了反是寫得一手好字。
前身的字還算好,只是失了風骨,有形無神。
沒有考慮過多時間,餘默就下筆了,用她以前的筆跡。
“願以清雪濯素心,一片暗香染神魂。”忘塵跟着餘默的字跡慢慢讀着,怔怔的看着那張紙,濕了眼睛。她有些吃驚的看着餘默,見她認真的在寫最後一個字,突然明白,餘默不是知道她的故事,不過是與她有同樣的性情。
難怪,她初見她時,就覺得對眼緣,才冒昧的将她請了過來。
“好句子。”忘塵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在旁邊贊道,又鼓勵餘默,“不如再加兩句,湊成一首吧。”
好意難卻,餘默點了點頭,忘塵見此,去了上房裏拿了兩張大的長條紙出來。餘默已經想出詩來了,只是還在細究幾個字的使用,見忘塵來了,不再琢磨,又在前邊加了兩句。
忘塵站在案邊細細品看,只見紙面字跡溫潤秀勁,點畫妍雅風致,結字謹嚴而意态生動,從書風裏來看,這餘娘子性子甚好,極少具有火氣。只是……忘塵偏頭又看了幾遍,這一個小小的娘子,怎麽字跡裏帶着些穩重老成?
她的年齡,不應該如此啊!
随後釋然,能寫出讓她感動的句子,這餘娘子經歷定也不凡。
餘默知道,有些人能從字跡裏看出人的性格脾氣甚至于人生經歷,可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她要是知道,忘塵能從她筆跡裏看出之些,一定不會用自己的筆跡。
寫好後,幹脆寫了詩名,又覺得不合适,改了前兩句又覺得不應景,後來幹脆寫成了兩首。
忘塵在一邊看着,又磨了墨,鋪開大紙,拿了大筆笑着遞給餘默:“再寫一副對聯,我要讓人刻了挂門外。”
餘默也不推辭,又寫好了,忘塵邀她進上房喝茶,餘默看看天色,想着應該快要回去了,一會兒阿娘找不到她,該着急了,于是就沒有答應。忘塵也不推辭,邀她以後來玩,送她到了門外,又站在廳前目送她遠去。
餘默覺得自己出來的時間有些長,走的有些急,正走着,忽然聽到左前邊有踏雪的腳步聲,一思量,又向右拐了去。
本來兩人隔着一排梅樹,遇不見,餘默這一躲避,反是讓穆湦(shēng)起了好奇,越過兩排梅樹,向她看去。
一片素白的雪地上,梅枝間一個身着紅色披風的女子疾步向東而去,身姿輕盈,背影帶着一抹說不出的雅致。
穆湦(shēng)有些奇怪,很少有人喜歡白梅,這是誰家娘子?到這裏來幹什麽?
想着,他順着餘默的腳步走了過去,到了泓璨堂前,不由皺了皺眉。
廳門大開,裏邊沒人,一眼望去,案上的紙張最為顯眼。
穆湦想了想,走了進去,一眼就看見案上敞開晾着的對聯,那句願以清雪濯素心,一片暗香染神魂的句子,瞬間就凝住了他的心。
這句子不是多驚豔,卻可以看出是個心性高潔的女子所做,定是個秀外慧中之人。
穆湦突然就想到了剛剛看到的那個身影,連忙向案上看去,只見案上還有兩張紙,上邊分別寫了兩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