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寧悅對表哥其實頗有幾分好感，畢竟他俊逸無雙、溫柔雅致，又讓自己風光了那麽久。但要她嫁一個将死之人、活活守寡，她卻是不願的。
是的，哪怕太子不死，她嫁過去也只能守活寡。她在宮裏住了那麽長時間，早已聽說了太子因為先天不足，根本就無法生育。除了身份不同，嫁他就跟嫁一個太監沒什麽區別。
“郁姜，你說我該怎麽辦？”皇後派人把寧悅的宮殿團團圍了其他，他們根本就走不了了，“皇後娘娘這根本就是強取豪奪！”
郁姜心裏并不贊同她的話，寧悅從未拒絕過任何來自宮裏的好處，這一天她早該有心理準備的。
郡主咬咬牙，說：“郁姜，要不你代我嫁了吧？這麽多年，我從沒有虧待過你，你……你就幫我這一次吧！”
郁姜驚呆了，她看到自己吓得跪下來，連聲道：“郡主，奴婢不敢！”
說着“不敢”，實則違逆，寧悅也是個高傲的，并不能容忍一個奴婢違抗自己的意思，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命人把她綁了起來，等成親那日讓她代嫁。
郁姜其實并不是不願嫁太子，郡主對太子心有好感，郁姜又何嘗不是。作為郡主的貼身丫鬟，太子所有的溫柔、每個如畫的身影，她都看在眼裏。
而且，她并不嫌棄太子身體不好，反而充滿憐惜。她不同意代嫁，只是因為她不想讓太子新婚之夜失望。
然而，昏睡了兩天兩夜的太子在大婚前一夜終于醒了，他聽說要娶寧悅沖喜的事情後厲聲反對，反而說要娶郡主身邊那個小丫鬟，求父皇母後憐惜，成全了他的念想。
所有人都驚呆了。
不過最終陛下還是同意了他的請求，太後也覺得滿意，她本就不想讓自己的嫡親外孫女活活守寡。
把郁姜綁起來也要讓她代嫁的寧悅郡主自己反倒不願意了，她可以接受自己不要太子，卻沒法接受太子看上的竟然是她身邊的丫鬟而不是她。
不過到底是在宮裏，她再不願意也只能把丫鬟送過去。
因為是沖喜，本就不打算大辦，對象改成丫鬟就更簡單了，直接給郁姜穿了一身紅衣，一頂小轎，從郡主一直居住的西月殿，擡到了太子的東宮。
太子的意識已經很模糊了，躺在床上起不來，但郁姜進了他的房間之後，他還是顫巍巍地來拉郁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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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姜的蓋頭是自己掀的，她就坐在床邊，看着幾日不見就消瘦得兩頰凹陷的太子。她默默祈禱沖喜真的有用，太子可以好起來。
他用盡了力氣牽住郁姜的手，大概是想吻她手背，最後關頭卻又放棄了：“對不起，姜兒，我不該娶你的，可我……忍不住。”
郁姜反握住他的手，這一刻她突然确定無比，太子是真的愛她，哪怕她有失尊卑，太子也不會為此降罪。
她正想說些什麽，只聽門外驚呼聲此起彼伏，瓷器墜地聲、兵刃相接聲、重物砸門柱聲，混亂無比。
當時的郁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着這個夢境的郁姜卻心有所感，這是末世降臨了。
郁姜呼喚門外的太監宮女，然而沒有一個人回應，她驚慌地看着太子，太子也面色驚訝，卻很快鎮定下來，對她說：“別怕，我這裏有個暗道，就在書架後面……”
郁姜在他的指點下去移書架，紅木書架龐大而沉重，她移得十分艱難，太子溫和地撫慰她的情緒，繼續說：“……父皇當日愛好風雅，建此世外桃源……”
話未說完，寝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郁姜回頭看去，竟是渾身浴血的寧悅郡主！
寧悅平日也是個嬌俏愛美的，此時卻如修羅地獄爬上來的索命厲鬼，一臉森然地向郁姜走來：“好一個世外桃源！好一對神仙眷侶！”
“寧悅，你要做什麽？”太子強撐着坐起來。
“哈哈哈哈哈，太子表哥，你可瞞得我好苦哇！誰能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竟然看上了一個卑賤的奴婢，滿天下人都以為你要娶我呢！”寧悅癫狂笑道，“我這些年離開父母在宮裏卑躬屈膝，竟是為了成全你們！”
這話實在誅心，她在宮裏分明是榮寵無限的，說起來誰人不羨慕她。說來說去，都是女子的嫉妒心作祟罷了。
太子一邊與寧悅虛與委蛇，一邊暗示郁姜到他身邊來。他大約是真的很想護住郁姜，然而心有餘而力不足，郁姜跑到了他床邊，太子與寧悅一人拉住她一只手。
郁姜跌坐在地上，惶惶地擡頭仰視他們。
寧悅深深地看了看她身上那件大紅喜服，冷笑道：“不過是個連玉碟都上不了的侍妾罷了，還有臉穿正紅，真以為自己能當太子妃不成！”她手上那把滿是鮮血的刀離郁姜越來越近，“穿了一回正紅，你這賤婢也算是值了！”
語畢，她揮刀向郁姜砍來。
郁姜自知躲不過，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
一滴一滴的溫熱液體落在她臉上，她擡頭一看，太子的胸口被那把刀狠狠貫穿，流到她臉上的液體正是他的鮮血。
太子虛弱地對郁姜笑了一下，擡手擦她臉上的血跡。他的手抖得很厲害，不但沒能把血擦幹淨，反而越擦越多。
他狀似無奈，喃喃道：“小郁姜……”
“殿下！”郁姜聲淚俱下。
“原以為，這輩子，我們能在一起的……”他說，“可是怎麽又……末世了呢……”
郁姜哀恸地凝望着他。
這時寧悅終于從失手刺中太子的愣怔中反應過來，拔刀而出，郁姜被傷口狂湧而出的熱血噴了一臉，卻一動不動，只是死死抓着太子。
“好好好，好得很！你們郎情妾意，今日我寧悅就做這個惡人，讓你們到地下去做一對苦命鴛鴦！”
她又是一刀，這回直直地砍中了郁姜。
胸口驀然一痛，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血紅色。好在她一直抓着太子的手，确定他就在那裏。
“殿下……”
郁姜一身紅嫁衣，倒在太子的懷裏。顧景楠摟緊了她尚且溫熱的屍身，終于停止了呼吸。
整個東宮挂滿了太子大婚的紅色簾幕，微風吹來一陣輕漾，與地上緩緩蔓延的紅色血跡相得益彰。
……
郁姜從夢中醒來，眼角還有些濕潤。
她靠着門不知道坐了多久，整個人都麻了，拖着沉重的腳步躺到床上。
胸口還有些悶，把高速運行的武器收進空間造成的內傷沒完全好。這次比收子彈傷得輕，但到底也是傷。
她躺在床上，依然為那個夢耿耿于懷。
如果現代的夢是自己的上輩子，那麽這個夢呢，也是嗎？
上一次的夢裏，她不過是暗戀顧景楠，顧景楠也沒有對她表露過什麽情緒，而這一次，他們竟然選擇了一起死亡？
明明，太子平時絲毫不曾流露過對她的青睐。
那漫天的血紅色震得郁姜心緒不穩，閉上眼調整呼吸。她感受到身體裏有一種奇異的氣流，也許是液體，總之它們沿着她的血管脈絡細細游走，修補着受創的氣海。
沒有人告訴過她這是什麽，但她就是本能地知道：“異能。這就是異能。”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郁姜？”聲音低沉而迷人，跟夢裏的太子一模一樣，是顧景楠到雲城了。
郁姜聽到這聲音，仿佛又回到了大婚之夜。
她心緒複雜，既有面對心上人的嬌羞，又有對于這幾個夢境及末世的迷茫，慌亂地應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