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謝烺并不是一個體貼入微的人,大部分時候都是別人來體貼他的,不過在江荔的事上,他一向上心。所以除了雞湯之外,他還帶了一沓一次性碗筷,以免出現江荔吃其他人看着的尴尬情況,而且她有點護食,不喜歡和人吃大鍋飯。
江荔辦公室裏攏共五個人,雞湯熬出來也就一砂鍋,他連湯帶肉分了五碗出來,自己一口沒剩。
雞湯裏還放了紅棗桂圓,濃香之中扣着絲絲的甜,江荔喝了一口,又擡眼看了看謝烺。
他雖然特意收拾過,不過眼底還泛着一圈青,江荔想了想,把自己的那份分出一半遞給他:“我喝半碗就夠了,留着肚子晚上吃。”
謝烺有點驚訝地接過,不着痕跡地接過話頭:“正好我晚飯也沒着落,不如帶我一起去你們的聚會?”
“小朱的專業和我導師最近的項目很對口,我已經打算帶小朱去了...”江荔想了想:“多帶你一個應該也沒什麽吧,反正是自助餐。”
她表情略微嚴肅:“我導師這個人比較古板,你看到他不要亂說話。”
謝烺目的達成,心頭暗喜,面上十分乖巧地嗯了聲,又噸噸噸把剩下的雞湯喝完了。
喝完雞湯大家都下班了,小朱去換了件衣服,江荔再次看向他眼底的淡淡青黛:“不是過兩天才開機?你最近很累嗎?”最近就是拍攝前期的簡單準備,按理來說應該挺清閑才是。
這還是江荔第一次鮮明地對他表示關心,謝烺居然很沒出息地受寵若驚了。
他故作淡定:“沒什麽,就是圈裏那點撕番位的破事。”
江荔搖頭:“聽不懂,你說明白點。”
謝烺斜了她一眼,不過難得江荔對他工作感興趣,他幹脆跟她詳細說了起來。
一般來說,各大影視作品總有一番二番的區別,導演和編劇為了盡可能展現科學家的貢獻,并沒有刻意地偏向誰,他和女主演黎蓮的戲份均等,甚至後期女主的成長線略多一點,從這裏看,他是男一番,黎蓮是女一番,就連配角也各有出彩,面上總歸是和和氣氣的。
本來兩邊都還算克制,直到前幾天,有營銷號暗中拱火兩人的番位問題,粉絲也頻頻掐架,終于把火氣給拱了起來。
撕番位其實只是個導火索,黎蓮團隊為了順利向演員轉型,為了成功打入電影圈,一直有意無意地貼炒硬蹭謝烺團隊,這才是兩家矛盾的直接來源,兩家因為這個導火索直接被點燃了。
黎蓮其實是流量轉向演員,按說對于營銷運作應該比謝烺熟,但這幾天下來她在輿論上落了下風,一是謝烺自己就有公司,對行業規則摸得更透徹,棋高一着,二是謝烺強大且牢固的路人盤。
局面對她來說十分不利。
謝烺嘲諷笑笑:“她到底還是離不開營銷炒作的老一套,心思沒放在該用的地方。”他不掩鄙夷:“王導最先定的女主演是最年輕的金梅影後成淇,要不是成淇突然爆出負面緋聞,哪輪得到她來演這部戲?”
江荔理解不了他們的邏輯,照舊只聽了個似懂非懂,不過她能看出來,謝烺心裏不太痛快。
她想了想,站起來摸了摸謝烺的腦袋:“呼嚕呼嚕毛,吓不着。”
謝烺被她殺了個措手不及,臉‘噌’一下就紅了,脫口道:“你幹嘛?”
江荔手一頓:“那我不摸了?”說着就要收回手。
謝烺一把把她的手按回原位,兇巴巴地道:“不準停。”
江荔:“...”
謝烺硬纏着她膩歪了會兒,直到小朱準備完畢,他才開車帶倆人去了舉辦歡迎宴的五星酒店。
江荔師兄舉辦小宴的地點是在酒店的一家日式自助餐廳,這家餐廳的消費大概也就人均千八百,窮鬼一個。謝烺不動聲色地在心裏掂量,又嘲諷地暗嗤了聲。
江荔剛帶着倆人走到餐廳門口,就有個淺棕色休閑西裝的儒雅俊秀青年迎了上來,笑吟吟地道:“師妹,大家都等着你呢。”
江荔遞上标配的果籃:“師兄,恭喜你回國。”
她本來想和陸遲師兄握手,沒想到他居然伸手去揉江荔的頭發,溫聲道:“跟師兄還客氣什麽?”
雖然動作不大,卻透着一股親密,謝烺看的眼睛都快噴出火兒了——他敢打賭,這姓陸的對她絕對有點別的心思,當初極有可能追求過她。
江荔顯然也不太喜歡這個動作,稍稍側頭避開:“進去吧。”
謝烺臉色這才好看了點,不過他跟着江荔進去的時候,明顯察覺到她那個師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了片刻,目光帶了點敵意。
餐廳中央站着四五個上了年紀的學者,最中間那個頭發已經花白了,戴着一副樣式板正的棕色方框老花鏡,謝烺認出這位就是江荔大名鼎鼎的導師,他一時有點緊張,擔心這位重要長輩對自己哪裏不滿,他理了理衣服才跟着江荔走了過去。
導師見到江荔先露出笑容,招呼道:“小江,過來。”
等她走過去,他滿面親切地拍了拍江荔肩頭,笑道:“喏,這就是我們小江,這下你們見到了吧?”
江荔在年輕一輩裏是出了名的天才,而她還不是二十歲才出名的,人家十來歲的時候就是學術界有名的神童了,大家圍着江荔贊嘆連連,又閑聊着國內外科研的最新動向。
江荔游刃有餘,對衆人的提問對答如流,很快就成了衆人焦點,陸遲也在一邊滿臉贊嘆欽慕地看着小師妹。
謝烺就在旁邊站着,連一句嘴都插不上,盡管無意,但他有種隐隐被排除在外的憋屈,他頭一次清晰的認識到兩人的差距有多大。
謝烺外形十分紮眼,又是知名演員,在這種學術圈聚會顯得格外不搭調,衆人回過神來,幾道目光齊聚到他身上。
導師稍皺了下眉,問江荔:“這位是...”
謝烺微微屏息,等着她在老師和長輩面前介紹自己這個未婚夫。
江荔随意介紹:“他是謝烺,他有部電影在我們研究所取材學習,他之前在我們實驗室上班。”她又看向小朱:“這是小朱,她研究生的專業和您最近研究的項目相關。”
謝烺眸光漸轉暗,就連一向飛揚上挑的眉眼都低垂了下來,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委屈,不着痕跡地瞪了江荔一眼。
江荔老師跟她一樣是保守派,挺擔心愛徒和娛樂圈扯上什麽關系的,聞言松了口氣,哦了聲,随口說了句:“那部片子我也聽說了,聽說有機會得獎,也能讓全球看到咱們國家在科研上的進步。”
大概人際圈子真的有鄙視鏈存在,就跟江荔在豪門圈子不怎麽受待見一樣(雖然她自己沒感覺),謝烺這個大明星加頂級豪門的太子黨在學術圈,也遭到了肉眼可見的排擠。
江荔介紹完就沒人再搭理她了,就連小朱這個學徒受到的關注都比他多。
這點事謝烺倒是可以忍,接下來發生的事才讓他膈應得要死,有兩個年長的學者已經開始暗裏打探江荔是不是單身了,哪裏都有喜歡做媒的人,更何況江荔這麽年輕又這麽優秀,這些長輩也挺樂得介紹出色的年輕人互相認識。
江荔還沒開口回答呢,她導師先笑着擺了擺手:“你們別替她操心了,她心裏只有研究,對戀愛和婚姻沒概念的。”
導師還是個江荔吹,驕傲地挺起胸膛:“就算她想找,可惜暫時也無堪配之人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看了眼謝烺,明擺着在提點他——謝烺畢竟不是搞科研了,死乞白賴非要跟着江荔過來,一看就是對她有點心思。
作為導師,他半點不希望寄予厚望的愛徒和娛樂圈明星攪合在一起,話裏都透着嚴肅的警示。
這謝烺長得實在太好看,一看就不像什麽正經人,萬不能讓他耽誤了江荔前程。
年輕一輩裏當真沒有在成就上比得過她的,這話倒也不假,衆人哈哈大笑。
謝烺薄唇抿成一條鋒銳的線,原地僵了半晌,才一聲不吭地退去了洗手間。
過了會兒,江荔才往洗手間的方向看了看,她表情有點疑惑,正好幾個長輩轉開了話題,她走過去站在一個靠近洗手間的吧臺邊兒,等着謝烺出來。
謝烺沒等到,倒是陸遲先一步出現了,他手裏托着一盞金黃色的酒液,關切地問:“我看你好像沒吃什麽東西,我讓廚師幫你端一碗烏冬面吧。”
江荔搖頭:“我現在不太餓。”剛才那半碗雞湯用料實打實的紮實。
陸遲打趣:“不餓就好,你上大學那會兒才十五,師兄那時候可沒少照顧你,現在可別跟師兄生分了,不然我得傷心死。”
他說着說着面露感慨:“本來研究生我也想和你念一所的,結果考了兩次沒考上,我當時真的挺失落的。”
江荔不解道:“為什麽要失落?你的成績明擺着不夠分數線,沒考上不是很正常嗎?”
陸遲:“…”
他無語片刻,包容一笑:“你還是老樣子啊。”
他把手裏那一盞香槟往江荔面前推了推:“算了,我在國外學了調酒,你鼻子一向靈,聞聞看能聞出什麽味道來。”
江荔低頭嗅了嗅:“橙子皮,檸檬汁,海鮮...嗯?你還放了茉莉花汁。”
陸遲點頭笑:“嗯,你喜歡這個味道。”
他就勢端起酒盞,遞到江荔嘴邊:“嘗嘗看,喜歡不喜歡?”他補了句:“放心,無酒精的。”
這個動作就顯得冒犯了,江荔特別不喜歡別人沒邊界感的行為,唯一能讓她寬容至今的只有謝烺。
她不悅地皺起眉,目光轉淡。
她正要說話,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就擋在她的雙唇和酒盞之間。
謝烺唇角彎起标準的弧度,橫插在兩人之間:“她一般不喝別人給的酒。”
他趁着陸遲沒反應過來,輕松從他手裏搶過酒盞,仰頭猛灌了一口。
猝不及防的,他捏起她的下颔,凜異常冽地貼了上去,又強勢地撬開她雙唇,不容拒絕地灌入酒液。
兩人體型差距很大,江荔立刻要動手,謝烺先一步察覺,捏住她的兩只手腕,抵過頭頂,被逼得後背整個貼在牆上,整個人都被他包裹住了。
這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陸遲都給看傻眼了,他能看到謝烺喉結上下滾動,看到他不着痕跡地轉眸瞥了自己一眼,眸光似刀鋒冷銳。
江荔雖然被罩得嚴嚴實實,但陸遲甚至能聽到吞咽和舔吮的聲音,就好像野獸在進食一樣,他甚至有種感覺,自己只要稍稍靠近,就會被謝烺毫不猶豫地撕成碎片。
幸好三個人所處的位置比較偏僻,倒也沒有其他人察覺。
陸遲臉色難看,卻被他強大的氣勢所攝,半晌不敢動彈。
他正要招呼保安,謝烺卻先一步松開她。
他拇指抹去唇上殘留的酒液:“我們在家都是這麽喂的,讓你見笑了。”
話很有禮貌,表情卻極其挑釁。
陸遲話都說不利索:“不是,你們,這...”
江荔表情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沖着陸遲點了點頭:“這是我未婚夫。”
她說完,拉着謝烺出了五星酒店,走到車前:“開車。”
謝烺本來還一臉嚣張呢,見她這樣,他逐漸心虛,半句話沒敢多說就發動了汽車。
他不敢直接看她,只能時不時用倒視鏡偷瞄她一眼,等到江荔擡眼看過來,他又心虛地挪開視線,不敢和她有直接地眼神接觸。
他頭頂那一撮乖戾的頭發也服帖地躺了下去,整個人就像一只犯了錯怕被主人訓斥的大狗,表情都有點恹恹的。
這一路江荔都沒再開口,直到到了研究所門口,她才直接公布處罰措施:“這個月你別來見我了。”
她面無表情地繼續:“每周三次的行房這個月也一并取消。”
謝烺:“...”
他臉色跟要吃人似的:“憑什麽?咱們倆正兒八經的未婚夫妻,親一下怎麽了?!”
江荔身邊就沒斷過追求者,但這個陸遲明顯不一樣,兩人不光是師兄妹,他們年紀學歷相仿,又是學的同一種專業,基本上就是一路人,怎麽看都比他謝烺和江荔配的多。
江荔知道他話術多且繞,才不跟他辯論。
她掀了掀眼:“不怎麽,只是我有拒絕發生性關系的權利,你難道還能來強暴我嗎?”
謝烺想發火,又硬是忍下了。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他唇瓣抿了半晌,才緩緩松開,視線下移,人顯得有點可憐:“和我結婚,對你來說是恥辱嗎?”
江荔緩了緩神色:“你為什麽這麽問?”
謝烺想到今天她導師的話就心煩:“那你為什麽不在人前介紹我?我有這麽拿不出手嗎?”
他就是想要個名分,有這麽難嗎?
江荔皺眉:“我說了,導師性格很古板,而且他心髒有點問題,我不确定他能不能接受我和明星談戀愛的事。”
她當時的确沒有想過以未婚夫的身上介紹謝烺,婚姻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為什麽要那麽多人知道,好麻煩。
謝烺長睫垂覆,還要再說話,江荔頓了頓,又道:“賣慘沒用,我的處罰不會改的。”
謝烺:“...”
......
母女之間大概是有着什麽獨特的心靈感應,江荔今晚上正心煩的時候,接到了江媽媽的電話。
江媽媽照例問了她的飲食起居,又問謝烺:“你最近和小謝處的怎麽樣啊?”
反正她就是很不放心。
江荔性格古板,私底下兩人的親密她不抗拒,甚至可以稱得上享受,但不意味着她願意在人前和謝烺親熱,特別還是在未經自己允許的情況下。
她黑着臉:“不怎麽樣。”然後把今晚上的強吻事件說了一遍。
江媽媽:“...”
她都給臊的臉紅,有點生氣:“小謝怎麽會這樣?這有點不得體吧。”
她忍不住說了謝烺幾句,又覺着他這行為突兀,追問:“今晚上是不是還發生什麽事了?你仔細跟我說說。”
江荔記性好,就把今晚上的事從頭到尾複述了一遍。
聽到江荔介紹謝烺用的是介紹同事的口吻,江媽媽隐約猜到問題在哪了,又遲疑着問:“除了今晚上,你倆之前還吵過架嗎?“
江荔回憶了一下:“之前他在船上問我求婚和舉辦婚禮的事兒,我沒答應。”
聽到女兒連婚禮都懶得辦,江媽媽沉默片刻,才斟酌着詞句:“小荔,你覺不覺得...額,小謝有點缺乏安全感?”
她其實也不太确定,猶豫着道:“小謝好像...是在問你要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