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喜歡
飯桌上, 捧着飯碗相對的兩人之間氛圍有些莫名尴尬。
阿姨第三次忍不住從廚房裏探出頭,發現餐廳裏的兩人依舊保持着安靜無聲慢吞吞地一粒一粒吃飯的狀态,她表情猶疑地縮回去, 難道是她今天做的菜味道很不好嗎?
幼安低垂着眼,咀嚼的頻率非常慢,連菜也只夾自己面前的幾盤,說尴尬吧?其實剛才尴尬的那種感覺已經過去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不太敢擡頭去看權至龍,她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麽。
“再低一點臉都要埋進碗裏了。”男人無奈的聲音響起。
鄭幼安馬上擡起頭, 對上權至龍含笑的眼神後她舔了舔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權至龍畢竟歲數閱歷擺在這, 剛才的那一點搖曳和局促早已消化掉,恢複往日的冷靜。
“只是個意外而已,不用這麽不自在。”
他的語氣淡淡, 幼安怔怔地望着他,心裏一閃而過的失落像是錯覺,她下意識彎起唇點點頭,輕聲應道:“嗯。”
吃完晚飯後她送權至龍下樓, 電梯裏男人無奈地揉眉毛:“才幾步路而已, 有什麽好送的。”
鄭幼安盯着鏡面裏并肩站着的一對人怔怔發呆, 聽到他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素顏顯得稚嫩清純的臉上笑容燦爛:“反正我也沒事嘛, 就當下樓散個步。”
在權至龍的再三推辭下,幼安終于停住腳步,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心慢慢變得堅定起來, 她看向權至龍, 柔聲道:“前輩, 最近公司的練習會比較忙,我這段時間可能會回宿舍住,上課的事情往後放一放吧?”
男人愣了幾秒,很快點頭,聲音慵懶随意:“行,那你有空再聯系我。”
“好。”她笑得乖巧溫柔:“前輩再見。”
權至龍擺了擺手,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幼安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他的身影快要轉過拐角,她才默默收回目光,垂着頭走回電梯。
因此錯過了男人在轉角停留下來的回眸,權至龍盯着少女走進去的背影,眼中明暗交錯,神色有些悵然,他回過身,驚訝地發現陌生的女人駐足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打量他的眼神有些微妙。
“或許,方便聊一會兒嗎?權至龍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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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賓利後座,權至龍與她并肩坐着,兩人之間保持着非常生疏的距離,女人長相美豔,笑起來的模樣帶着幾分妩媚和攻擊性,和鄭幼安并不像。
“我是鄭智妍,幼安的姐姐。”她自報家門。
權至龍慢慢地将她和財經新聞雜志上常常出現的女人對應起來,想起前幾天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鄭幼安財閥論”,他有些意外,心裏也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看來網上傳言的都是真的,一開始看到網友揣測的時候權至龍還不太相信,回憶起平日裏與小姑娘相處時觀察到的各種細節,又覺得似乎不是沒有可能,盡管這種事只要問鄭幼安,她大約會坦誠地把一切都告訴他,可權至龍并不在意這些。
即便她真的是泰山集團的二小姐,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得知真相時的一瞬驚訝,總歸鄭幼安在他心裏,只是單純的鄭幼安。
“你好,我是權至龍。”
鄭智妍早在事情被爆上熱搜時就去把權至龍的底細翻了個底朝天,詳細到他一共交過多少個女朋友,其中幾個是正經交往,幾個是随便玩玩,連學生時代無疾而終的暗戀都被無所不能的財閥查得清清楚楚。
雖然幼安打電話的時候誠懇地說一切都是誤會,但畢竟是出現在妹妹身邊關系不一般的男人,鄭智妍不得不以探究的目光去看待權至龍。
這一看,頓時就讓眼光向來很高的大小姐有點嫌棄。
長得不高,也不夠帥,身板瘦得沒幾兩肌肉,除了會寫幾首聽起來還行的歌,權至龍在鄭智妍眼裏渾身上下簡直找不出一個優點,她有些懷疑,幼安的眼光不至于這麽差吧?
好歹她們倆是親姐妹,即便不是一個爸生的,眼光差距應該也不會這麽大,再說了權至龍比她還大2歲......這不是在搞笑麽?
從家政阿姨那裏聽說權至龍時常過來漢南洞這邊給幼安上課的事讓寵妹狂魔的姐姐放不下心,當初她之所以買這套公寓是為了讓小姑娘除了家裏和宿舍多個舒服的落腳之地,更何況娛樂圈裏年輕帥氣的男孩子那麽多,指不定妹妹什麽時候跟人看對眼了,小兩口也能有個安全約會的地方,這個年輕帥氣的男孩子明顯不包括權至龍。
“權先生和幼安認識多久了?”鄭智妍說話的語氣驕矜,同權至龍平日裏碰到的異性都不同。
權至龍沒遮掩,誠實回答:“大概快要兩年的樣子。”
“這麽久啊......”鄭智妍有點吃驚,幼安可從來都沒提過她這麽早就認識權至龍了啊。
理清楚後,鄭智妍選擇直話直說:“恕我直言,雖然前幾天的緋聞已經解決,但權先生和幼安畢竟男女有別,在外人看來你們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倘若再走得這麽近,恐怕不太好,您覺得呢?”
權至龍摸了摸鼻子,盡管不想承認,但鄭智妍說的話的确是事實,只是從幼安的姐姐那裏收到類似于“我認為你不太适合跟我的妹妹走走得太近”這樣的訊號,權至龍腦袋裏不知怎麽突然冒出偶像劇裏財閥母親推過一張支票,傲慢地問:“要多少錢你才願意離開我兒子”的畫面。
他差點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象嗆到,費勁兒憋下咳嗽後聲音有點低啞:“你的想法我理解,但我和幼安之間坦坦蕩蕩,其他人怎麽猜測與我們有什麽關系?總不能因為擔心別人的看法所以跟志趣相投的朋友劃清界限吧?”
“志趣相投的朋友?”鄭智妍表情有點難以理解:“你覺得你和幼安是志趣相投的朋友?”
權至龍從她眼神中瞬間領會了言外之意,雖然他年紀确實比鄭幼安大了不少,但忘年交不行嗎?這位大小姐真是不懂禮貌,他咬緊後槽牙,笑容禮貌:“內,我和幼安非常合得來。”
鄭智妍一言難盡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良久才慢慢點頭:“行。”
“我不會幹涉你們來往,只是希望下次不要再發生這種事情了。”鄭智妍兩手交疊放在膝上,天鵝頸修長漂亮,紅色寶石的項鏈襯得她看起來高貴優雅,她目視前方,像是說給權至龍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幼安是我們家最小的孩子,是我和媽媽捧在手心的寶貝。”
“她喜歡和誰交往是她的自由,但人與人之間總歸是要講究合适,這一點我相信權先生應該可以理解吧?”
權至龍嘴角的笑意淡了淡,都是聰明人,他完全能聽懂鄭智妍的言外之意。
今晚心裏那點剛被壓下去的悸動又跳出來撥動心弦,性子中的叛逆差點就要讓權至龍沖動地開口嘲諷:什麽是不合适的人,憑什麽他就是不合适的人?
但理智告訴他,鄭智妍說得沒錯。
權至龍沉默許久,冷冷地“嗯”了一聲。
這場意料之外的談話在權至龍單方面覺得不愉快的氛圍裏結束,他大步走進公寓,将門“啪”地一聲關上,原本趴在沙發上的iye被動靜聲驚醒,圓圓的眼眸變成一條豎線,身體後撅翹起日漸肥美的屁股打了個大哈欠,靈巧地落到地上,慢吞吞地走過來。
權至龍沉着臉,半晌才吐出心頭的郁氣,他蹲下身輕輕揉了幾下iye毛茸茸的小腦袋:“米啊內,阿爸吓到你了吧iye。”
貓咪惬意地仰起腦袋往他手心裏頂,享受了大約幾分鐘的按摩服務後又高冷地甩甩尾巴将主人抛在身後,蹲在那裏的男人沒有馬上站起來,權至龍眼神落在地板上,小姑娘溫柔的笑顏和鄭智妍矜貴的模樣交替在腦海中,他慢慢伸手扶住額頭,幽幽的嘆息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落寞。
鄭幼安并不知道姐姐瞞着她去見過權至龍的事,第二天她搬回宿舍,白天跟成員們一起去公司練習,晚上留在公司為她準備的工作室裏寫歌,這是在《I AM YOU》取得好成績之後從社長那裏收到的獎勵,盡管房間小得還沒有她家的一半大,但是摸着房門上貼着的“Jung Yooahn”名牌,她的心髒砰砰砰跳的很快,血液裏似乎流淌着名為興奮的陌生情緒。
“看什麽呢?”
幼安轉過身,小梨渦淺淺:“房燦哥。”
房燦看了看她身後的房間,有些驚訝:“你有工作室了啊?”好奇地探半個腦袋:“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幼安連忙點頭,讓出位置:“當然可以啦。”
她用這個房間沒兩天,但是小小的工作室裏已經有非常明顯的女孩特征,不同于房燦工作室的簡約大方,鄭幼安的座椅是粉色和杏色拼接的,電腦旁邊是可愛的垂耳狗擺件,帶吸管的草莓水杯裏還有大半杯水。
牆上可愛的日歷牌上用彩色畫筆圈了幾個圈,房燦粗略地掃了一眼,最明顯的是粉色感嘆號的日期,好像是......8月幾號來着?
他沒放在心上,指着垂耳狗笑容燦爛:“這個真可愛。”
鄭幼安順着他的目光看,唇角很淺地翹了一下:“嗯,我也覺得很可愛。”垂耳狗擺件是權至龍送給她的,想到好幾天沒有和他聯系,幼安慢慢抿住唇,臉上笑意凝滞,卷翹睫毛輕輕顫動,心裏湧上無言的澀意。
“最近有寫新歌嗎?你和柳真的歌我聽了,完全贊!”房燦比了個大拇指。
幼安回過神,被前輩直白的誇獎逗得露出腼腆的笑容,她也沒有藏着掖着,走到電腦前握住鼠标,點開最近制作的歌曲說道:“其實沒有幾首,大部分都是半成品,歐巴你随便聽聽看。”
幼安這段時間以組合為對象在認真地進行創作,寫出來的半成品有很多,但沒有一首是讓她非常滿意的,房燦來得可謂是正正好,可以幫她聽聽看曲子找一下原因。
播放器是自動連播下一首歌曲的,因此點開第一個文件後幼安就站直沒再去碰鼠标,她也在認真地聽自己創作出來的作品,時不時扭頭忐忑地看一眼正閉着眼專心聆聽的房燦,直到非常熟悉的旋律響起時,她瞳孔緊縮,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蜷了蜷,有些局促地看向電腦屏幕,糟糕,怎麽把這首歌也放出來了。
現在去關掉未免顯得太欲蓋彌彰,幼安尴尬地輕咬唇瓣,不知如何是好。
讓她度日如年的這首歌正好是最後一首,音樂暫停時,幼安才悄悄松了口氣,豈料這口氣還沒順下來,就聽到房燦問:“最後一首歌,起名字了嗎?”
鄭幼安眼睛眨了眨,有點反應不過來:“內?”
房燦好脾氣地笑笑:“聽起來讓人有種非常遺憾又傷心的感覺呢,幼安是怎麽寫出這樣感覺的曲子的?雖然這樣說有點不太好,如果事先不知道的話,第一次聽完全想不到是你制作的歌曲。”
原來,她寫的時候也感到遺憾和傷心嗎?
幼安怔忡,好一會兒才開口:“就是,看了一部悲傷的電影。”
“這首歌,叫——《First Love》”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幾個月前她問權至龍這個問題的時候滿心迷茫,羅哉民和崔凡奎的示好讓她慌亂,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處理這樣令人感到無措的感情。
可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心裏也悄悄住進了一個人,一個她不應該喜歡,也不能喜歡的人。
申友娜問她是不是喜歡權至龍,幼安的心是慌亂了一瞬的,腦海裏跳出來的是他每次鼓勵的話語,充滿信任的眼神,拿捏得當的小玩笑,還有無論同誰一起,都會優先照顧好她的溫柔模樣。
她壓根不敢細想自己為何這樣,只是在那一瞬間無比冷靜地告訴自己,那是崇拜,不是喜歡。
他是她曾經從少女時期便視為偶像的人,權至龍在她心裏的地位有多高不可攀,只有幼安自己知道,即便這輩子她擁有了健全幸福的家庭,享用不盡的財富,真心相待的朋友以及慢慢發自內心喜歡的事業。
可在他面前,幼安始終覺得自己仍舊是那個一無所有的少女。
她可以将權至龍當成尊敬的前輩,溫柔的大哥哥甚至是仰慕的老師,卻唯獨不能将他當作喜歡的人。
倘若沒有鬧出緋聞那件事,在察覺到自己對他模糊的情思時也許幼安還可以有幾秒不清醒的小鹿亂撞,但那些尖利的話語像一把刀,無情地刺破真相。
只是似是而非的照片,他在衆人口中已背上重重惡意揶揄的罵名。
她是這麽地在意着他,又怎能允許自己成為那個給他增添負擔的人。
想到這裏,少女嘴角笑意有些苦澀,其實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并不喜歡你啊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