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嬌泣淚
夜裏的燥火和清晨見到始作俑者的怒火雜糅成團,柴青面容冷酷,一半存了吓唬這人的心,最好令她知難而退,省得最後鬧得無法收場,一半,是存了報複這人的意,春水鎮的壞種,哪裏是那麽好得罪的?
火勢燎.原,人既然送上門來,柴青不打算委屈自己。
“不要亂動,聽到沒有?”
聲音裏聽不出多少柔和,就連禁锢在腰側的手,力道都未減一絲。
姜嬈知道行事惹惱了她,也心知柴青不是狠毒的人,昨日那等情景她說跑就跑,柴青輕而易舉放了她,今日照樣如此,頂多,頂多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
她呼吸不穩,腰身伏着,雙手趴在門板,臉紅着不吱聲。
柴青目光微訝,為美人的乖巧配合,她眸色沉凝,沒敢去想姜嬈葫蘆裏在賣什麽藥,只道對方心性堅韌,也少不了在這事上生出惶恐,屈從于人。
手捏在後腰稍稍用力,她眉眼噙笑:“怕了?”
姜嬈又是無奈,又是羞赧,怕卻是沒有的,但為求身後之人熄火,她唯唯諾諾:“不、你不要亂來……”
“亂來?”柴青氣性在心坎翻湧:“要說亂來,該是公主亂來,走都走了,好端端跑回來,我是什麽人?公主也敢跨過這道門,不怕有去無回?”
纖長柔嫩的手沿着腰線寸寸挪移,賞玩的心思重于不可言說的旖.旎,相識至今,盡管曉得這人生得美,可細細捧在掌心時,又比她知道的還要絕豔三分。
柴青贊嘆美人的俏和翹,無所謂姜嬈有沒有回答,玩性上來,擋也擋不住。
背對她的姜嬈說不出話來,臉龐紅如火,心快從血肉之軀跳出來。
怦。
怦怦。
不知疲倦地在胸腔作亂。
Advertisement
姜嬈咬緊唇,懷疑以柴青的耳力會聽到這混亂的聲音,一層汗從脊背滲出,緊緊貼着衣衫,背部彎作一座橋,汗水淋漓開來,空氣隐隐約約多了一道香。
柴青動作一頓,美人呼吸也跟着停了。
“熱?”她撩開頸後長發,湊近去聞,果然聞到一股香甜氣息。
清清冽冽,讓人想起冰凍着的花兒,春日來,冰消雪融,一朵浸了水的梨花嬌嬌俏俏地冒出頭。
春水映梨花,梨花潤而白。柴青不僅嗅覺靈敏,聽力也好極了,似笑非笑:“公主這是喜歡?”
姜嬈頭搖成撥浪鼓,下唇咬得發白。
“那就是不喜歡?”柴青尋思一晃,态度不遜:“巧了,你不喜歡的,恰好是我喜歡的。”
光陰流逝,門外的天空轉而沉沉,紅日藏進雲層,一陣風吹過,不等人反應過來,正月裏飄起細細碎碎的小雪。
門前石階很快覆蓋一層白,乍冷還寒,鳥兒縮着脖兒躲起來,殊不知屋內的人熱汗一點點從鬓邊淌到下颌尖。
砧板上的魚肉又鮮又美,一動不動伏在那,每一寸的軟嫩被撫在掌心,伴随廚子不客氣的調笑聲,一滴細小的汗珠砸在地磚。
就此破碎。
姜嬈難受極了:“你放開我。”
柴青倨傲撩眸,用行動表明她的态度。
姜國公主,姜嬈,活該欠收拾!
她一個壞種,被個小姑娘騎在頭上,昨日那樣尴尬傷心的場面她再不想經歷了。
她柴青,就不做正人君子了,去他娘的正人君子,她就要壞!
“柴柴,你——”
“住口!”
一巴掌不假思索地拍下去,姜嬈眼眶立時紅了:怎麽還打人呢?
“這一下,是罰你出爾反爾,丢下我一人跑了。”柴青自認公道,問:“你服不服?”
姜嬈受制于人,小聲哄道:“我服,你松開——”
啪!
“這一巴掌,是罰你恃美逞嬌,故意害我不做人。”
啪!
“這一巴掌,是罰你早不來晚不來,在我做夢的時候跑過來。”
啪!
“這一巴掌,是罰你來都來了,還敢進我的屋,欠揍!”
啪!
手上的觸感太好,柴青一時忘了嘴邊的話,索性不講理:“這巴掌,是我想打你,你服不服?”
內室寂靜,半晌聽不到回應,她心裏一慌,趴在姜嬈後背去看她的臉:“問你呢,服不服?”
臀部難以忽略的疼如潮水泛來,姜嬈一夜未眠,思了一夜,念了一夜,揣着一顆熱騰騰的心跑來哄人,折了身段,吞了委屈,卻在那最後一下包不住眼眶的淚。
“哭了?”
柴青吓了一跳,燙到似的急忙撤回手,退開幾步,別別扭扭道:“多大人了,怎麽還哭鼻子?可、可不是我狠心,是你先不厚道的。你……”
她有心多言,話到嘴邊說不下去,揮揮手:“算了!你走罷!摸也摸了,打也打了,我氣已經消了,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
“橋”字停在喉嚨,倏地噎住。
卻是姜嬈淚眼朦胧地轉過身,怔怔看過來,一張流淚的小臉,一陣紅一陣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指責負心女薄情寡義。
柴青被自己的設想逗笑,笑到一半,她收斂神色,渾身不自在。
這算什麽事呢。
她和姜嬈認真來說是先生和書迷的關系,退回昨兒個,最多最多是有過一段露水情緣,哦,還是失敗了的。
兩人都不是癡纏不放的性子,何至于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你該不會……”是被打傻了罷?
她的未盡之意姜嬈哪能不懂,登時面色潮.紅。
前摸後打,摸的人存了壞心,挨打的人隐了愛意,她的壞胚子是真的很壞。
悸動羞赧的感覺還沒完全褪去,姜嬈小觑她一眼,邁開腿,略過那處的反應,邊走邊掉淚。
那一眼是很複雜深奧的一眼,當下的柴青總之無法讀懂,她看着姜嬈走開,看着她有些怪異的姿勢,猜測是把人打疼了,她下意識蜷縮指尖。
三花貓窩在壞種的木板床,被抱起來時睡得正香。
姜嬈抱了貓來,胸前的衣裳還沒穿利索,柴青偷偷瞟她,梗着脖子問道:“又怎麽了?”
“沒怎麽。”姜嬈把貓送到她懷裏。
兩兩靠近,這回柴青真真是看清楚了,喉嚨幹澀:“貓,貓給我做甚?”
姜嬈沒理她,背過身,紅着臉整斂淩亂的上衣。
她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柴青狠不下心腸當做沒看見,一手抱貓,一手遞出純白無花的帕子:“給你擦擦。”
她瞅着她委婉拭淚,姜嬈皮膚細嫩,只哭過一回,眼圈紅紅的,眼尾染了緋色,她不由地記起那洩憤洩.欲的幾巴掌,悄摸摸地生出淡淡的悔意。
或許,不該和她計較的。
她當姜嬈的眼淚是疼出來的。
有心看看挨打的地方怎樣,猛地被自己驚醒——這是魔怔了嗎?
打就打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姜嬈若以死相逼,她這巴掌是落不下來的。
柴青越想越覺得自己無恥,心裏煩悶不快。
姜嬈一直在暗中觀察她的臉色,察覺到她心情又要不好,哽咽道:“大善人這兩日胃口不好,我帶它來看看你。”
她絕口不提昨日和方才,柴青心底好受些,只不過……她摸摸三花貓胖胖的肚子,壓根不像食欲不好沒吃飽的樣子。
四目相對,她率先別開眼,睜眼說瞎話:“是瘦了……”
姜嬈捂着帕子笑:“你不氣了?”
“誰說我不氣?”柴青剛要痛斥某人的任性行徑,目光撞上她哭紅的眼睛,心尖發軟,聲勢弱下來:“一般般。”
一股古怪的氛圍在兩人中間蔓延開。
三花貓倚着柴青手臂睡大覺,尾巴蜷着,呼嚕聲相當有韻律。
“這是祛疤的藥膏,你記得用。”
白玉瓶放在柴青手邊的位置,姜嬈不錯眼地瞅她,認認真真,滿懷善意的注視像是一把火忽然燒在某人屁股底下。
柴青坐不住,騰地彈起來,大善人受驚地睜圓眼,想不通這人類發的哪門子瘋。
門打開,她刻意不看那張臉:“公主該走了。恕柴青不遠送。”
風雪圍繞的小鎮,姜嬈看了眼天色,心知自己近乎翻轉的态度引起這人的不适。
不說少時的壞胚子如何,長大後的柴青,頂着壞名,看似強大,實則卑怯,不習慣接受旁人的好意。
她不知這些年柴青經歷了什麽導致性情大變,一聲不吭地俯身抱起貓兒,脊背挺直,定定地望過去:“那我走了。”
柴青目送她離開。
事先想好的要當着姜嬈的面踩碎那一口口的箱子也沒做成。
美人回過身來,立在階前,笑意盎然:“我送你的東西,你要好好收着。”
“啰嗦。”
柴青反手關上門。
姜嬈駐足在這片風雪天,深深地凝望那扇門,好多的話不能說出口,好多的情意無法表露。
壞胚子能消氣就好。
氣大傷身,她心疼。
柴青一個人憋在安靜的房間,無所事事地拿起白玉瓶,瓶塞擰開,淡淡的藥香味撲鼻,是不可多得的好藥。
門外的腳步聲響起,簌簌的踩雪聲輕輕緩緩,可想而知那人走得多慢。
活了一十年,遇到九州第一的美人,壞種對美人做了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女人的腰摸不得,臀摸不得,軟綿綿的胸更摸不得,今日她全齊活了。
摸得掌心出汗,指縫留香。
姜嬈的乖順隐忍超乎她的預料,她想不通,只是一夜的功夫,人的變化怎麽能這麽大?
但不可否認,她是喜歡的。
嘗到一點甜頭,就想要更多。
這是人的劣根性。
哪怕柴青知道,這樣很危險。
窗外的雪漸漸密集,愣神半晌,她猛地一拍腦門,往門外沖去。
沖到院門,冷不丁想起一事,又往回折返。
再出去,手裏多了一把油紙傘。
姜嬈這次出來帶的人不多,更無排場,她是從客棧一路走來窮極巷的,來時喜憂參半,去時臉上好歹有了笑模樣。
柴青一路追出去:“等等!”
貍奴撐着傘回頭看。
姜嬈步子停下,矜持着往她在的方向迎了幾步。
她看着急慌慌跑出來的柴青,再去看她抓在手裏的油紙傘,不由分說地搶過來:“這是送我的?”
柴青嘴慢,話到嘴邊,手裏抓着的傘換了一把。
一把嶄新的,精致的。
姜嬈撐着她的破傘,眉眼間流露的高興做不得假,她專注忘我地看着柴青:“謝謝柴柴。”
柴青驀的臉紅,腳底板發燙。
“我……”
“嗯?”
她搓搓手,長長的睫毛托住幾片雪花:“你,你還會來的罷?”
柴青挺胸擡頭,大膽道:“我還能去找你嗎?”
姜嬈的愛意隐匿深藏,她笑了笑,心裏炸開一朵朵煙花,下巴輕點:“能。”
你當然能來找我。
你來找我,我總會見的。
我還會去找你,可我去,不如你來。
你來,我得到的會是加倍的歡喜。
柴青不知她的所思所想,聽到那句“能”,她重新振奮起精神,轉身一溜煙跑走。
來去如風。
姜嬈想握住這縷春風,想讓春風入她懷。
回到小破茅屋,柴青可勁地搓搓臉,滿身的熱血在身體裏激蕩,嘗到腥的壞貓忍不住為自己的大膽感到自豪,看罷,她只是試着問了問,姜嬈果然同意了。
她果然是喜歡她的。
昨天定是身上的傷疤吓到她,所以她才會跑。
又或者是事到臨頭,羞澀難當,起了遲疑,所以才會跑。
但今天她來了,她這樣那樣地對她不客氣,姜嬈都沒翻臉,柴青身板挺直,自覺‘戴帽子’的進程向前推動一大截。
年輕的身體經不起美色的誘.惑,不管不顧地洗了個冷水澡,她坐在浴桶,眯着眼,想姜嬈可愛的反應。
她也是想的罷?
柴青初嘗女色,尚未真的做成就已經興奮莫名。
懲罰,也是試探,試探姜嬈的心。
試探的結果是令人滿意的。
她興沖沖穿好衣服,興沖沖冒着風雪跑到春水坊,興沖沖道:“我教訓過她了,她認錯态度良好,我和她已經和好了!”
啧!
柳眉懶洋洋倒在美人榻:“你怎麽教訓她了?”
“這個不能告訴你。”
來得太快,柴青發間還沾了些微水氣,她不見外地坐在姑姑身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香茶,甚是滿足道:“我很快就能睡到她了。”
她都能看到燕王頭頂懸着的綠帽了!
“奇怪。”柳眉正色地用話點她:“昨兒個還不行,今兒個就行了?青青,你是傻的嗎?她在算計你。”
“我怕她算計?”柴青摸着心口:“随便罷,管她算不算計?我喜歡她裝滿愛慕的眼睛,漂亮!”
愛慕?
合歡宗的妖女妩媚笑開,手撫在壞侄女臉頰:”你懂什麽是愛慕?心是木頭做的,還能看懂其他姑娘家的喜歡?““姑姑也太小瞧我了。”柴青拍開她的手,沉思片刻,不确定道:”昨日之前的姜嬈很妙,但今天的姜嬈,更妙,你都不知道,她——”
“她怎麽?”
柴青觑着姑姑看熱鬧的臉,咽下那句“她大概可能也許被柴柴我的那雙妙手摸.濕.了”。
壞種志得意滿,小臉揚起:“她可妙死了。”
說半天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柳眉大失所望,以為她吹牛:“行了行了,快滾,沒興趣聽你侃大山。”
“……”
這怎麽能是侃大山呢?這是經驗之談!
柴青想着姜嬈哭哭啼啼的情狀,再去看自家姑姑,一下子沒了滋味,覺得她姑姑年老色衰,脾氣還差。
也好在妖女不知她所思所想,否則一頓竹筍炒肉在所難免。
享受過姜嬈的柔順嬌媚,眼界頓時拔高,饒是柳眉故意逗她,半敞着那對奶,她看也不看,一個人托着下巴發呆。
有問題。
大有問題。
柳眉一指頭敲在她腦門:“你被鬼附了?”
“哎呀,我好着呢!”柴青不耐煩她小瞧自己,賭氣跑了。
“小兔崽子……長本事了。”
柳眉歪頭深思:莫非姜嬈眼睛真的瞎了?明知道青青是壞種,還一門心思地栽進來?
她在春水坊想不明白的事,出了春水坊約莫也想不明白。
泰安客棧,姜嬈躲在房裏擦洗身子,腦海不停回蕩先前的經歷,羞澀爬上耳根,噙在唇角的笑意擴大。
她嗔怪柴青色膽包天,又暗暗為這兩人都沒說透的情愫生出無限向往。
一聲貓叫。
攪亂姑娘家的心事。
大善人溜溜噠噠地在房間巡邏,圓溜溜的貓眼來回轉動,後腿蓄力,一個跳彈跳到梳妝臺。
姜嬈笑這貓兒頑皮,也笑送貓的人手上沒個輕重。
大抵那會真是惱的,才一味宣洩在她這。
殷紅的紅豆受了摧殘,滿心的相思也飽,脹起來,姜嬈在水裏多泡一刻鐘,起身,又是冷淡、看不出喜怒的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