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世道
春水鎮山清水秀,是不折不扣的美人窩、富貴地,靠着這本連載的豔情話本,芙蓉書坊賺得金缽滿盆。
大街小巷,茶樓酒肆,包括姑娘家的閨房都在悄摸摸談論‘壞先生’的最新力作——《楊柳細腰》。
故事裏的女主名為楊柳,是個二十一歲守喪的新寡,寡婦生得俏,豐.乳.肥.臀,美貌動人,引無數人競折腰。
前頭也說了,春水鎮被稱為美人鎮,美人多的地方風月就多。
豔情話本在小鎮算不得出格,存着那點好奇心男男女女偶爾也會翻出來看,但在‘壞先生’之前,沒有任何一人能達到這個高度。
走出門去交際,沒看過《楊柳細腰》,旁人都懶得理你。
現在是什麽世道呢?
九州割據,九國并存,自聖人開啓民智,戰火紛飛裏文運昌隆,風氣開闊,造成人們‘活在當下’的慣例。
又因戰争頻發,人口數量下降,生過孩子的女人再嫁反而比黃花閨女更受歡迎。
這裏壓根沒有三從四德、裹小腳、立貞潔牌坊一說,女子被外男摸了手不用懸梁自盡,男男女女亦不必遵守繁瑣的男女之大防。
帶着烽火味的土壤孕育出無限驚豔的才思,《楊柳細腰》甫一問世,僅僅靠着前三回的绮麗情節就死死抓住看客的眼和心。
守在芙蓉書坊門外催更的人不計其數,書坊的坊主為避風頭只能躲起來。
他們問他要下文,哪有什麽下文?這得看‘壞先生’何時有心情送文稿來!
“坊主,坊主——”
“就說我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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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抓心撓肺地搔搔後腦勺,讪讪地退出去。
春水鎮的男女老少好奇死了‘壞先生’的廬山真面,恨不得跑人家門口盯着先生撰文。
春水坊,柴青窩在姑姑閨房樂得享清閑,咽下那塊新鮮出爐的梅花糕,她不大滿意:“噎得慌。”
“有吃的就不錯了,還挑?”
柳眉拿眼斜睨她,末了想到坊裏小姐妹早間熱火朝天的議論,她身子前傾,沉甸甸的胸擱在紅木小桌,柴青飛快瞥了眼,繼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瞅着書架上的花瓶發呆。
“壞東西。”一根手指戳在她腦門,柳眉媚笑:“壞東西最近撰文沒?”
“沒。”
“怎麽這麽懶!”
春水坊的花魁不幹了,作勢撤走桌上的各樣糕點。
柴青眼疾手快地按住她手,承諾道:“今晚就寫!”
“寫好要先送過來。”
“?”
“怎麽,我還看不得了?”
柴青嘿嘿撓頭:“看得,看得,姑姑要看,那我肯定好好寫。”
這還算句人話。
柳眉眼眉舒展,心氣順了,昨夜縱.欲的酸懶勁泛上來:“來給姑姑捏捏腿。”
“捏腿?這不妥罷?”
話沒說完就挨了踹:“少貧嘴!”
合歡宗妖女這一腳威力不輕,一般人哪受得住?
好在柴青不是一般人,扶着柳眉往美人榻躺好,搓搓手,掌心搓熱了,這才殷勤伺候。
“嗯……舒服,再往上點……”
柴青耳尖竄紅,任勞任怨地被差遣。
一炷香後,她鼻尖滲出細汗:“姑姑不急着回宗門?”
柳眉細細瞅她按摩的手法,眼波橫流:“怎的,嫌棄我了?”
“這哪能?”
柴青直勾勾看她那截玉白的雪頸,看着一滴汗順着下颌淌下來,她暗自嘆了聲“妖精”。
“這不怕耽誤了姑姑繼承宗門的大任,我是誰呀,一介小民,哪值得姑姑為我做此犧牲?”
三句話不到她就開始自我埋汰,柳眉不曉得她給哪兒學來的臭毛病。
風流劍最輝煌的年代,九州的王都得賣他一個顏面,哪怕柴令不在了,當年的人還沒死光呢,召集起來護一個柴青綽綽有餘……
她面上微寒,自責折騰十一年還是沒把人護好。
柴令此人自信到自負的地步,只認自己的理兒,別人說的全是廢話。
至于柴青,生下來被親爹丢在小鎮,鎮子上的人只知‘柴郎’游手好閑是個壞蛋,不識他真實身份。
柴青呱呱墜地沒了娘,七歲死了爹,孤零零如長在荒地的野草,以前柳眉還不覺得,現在越品越感覺這壞胚子喪得邪門。二十歲,鮮花綻放的好時節,除了使壞時靈氣四溢撓人心坎,一天十二個時辰,得有小一半蔫了吧唧的。
她擡起小腿,玉足踩着這人:“這話我可不愛聽。”
小民多了去了,哪個值得柳眉耗費人生最寶貴的青春來守護?
雖然到最後也沒照顧地多好,她抿抿嘴:“下次再不長記性,揍你。”
柴青握着她腳踝,把玩兩下,無所謂地笑笑。
新作一出,外面都在猜測‘壞先生’是何等風流人物,哪曉得他們推崇備至的先生喪起來能氣死人?
柳眉直呼“作孽”。
這樣可不行。
她打起精神,直起身挺挺胸脯,玉臂摟着柴青:“青青,想男人嗎?”
柴青扯扯嘴角,她又不需要練采陽補陰的邪功。
“那想女人不?”
“想女人,我照照鏡子,瞅瞅我自個不就行了?”
這話屬實噎人。
未來的大宗主循循善誘:“這人呀,要有激情,沒激情不如地上的一根枯草。青青呀,你該找個伴兒了。”
柴青兩眼一閉,臉埋進姑姑柔軟的胸懷。
“饒了我罷!”
一只手拎着她後衣領,柳眉認真道:“要不要姑姑幫你搶一房小老婆?”
小老婆?
大老婆都沒着落呢!
柴青覺得她煩,尋個機會溜了。
“這孩子!”
柳眉倚在美人榻胡思亂想。
想柴青生下來沒娘,是被母老虎奶大的,母愛的欠缺導致她走哪都喜歡看美人那對奶,看饞了,沒準還想嘗嘗味兒。
這算不得什麽大問題。
棘手的是柴青壞歸壞,上房揭瓦光明正大欣賞活.春宮,或在嘴皮子上占占便宜,多餘的愣是不做。
柳眉倒希望她能壞得徹底,想通了能活得鮮亮點。
據她所知,春水坊的清倌,十個裏頭有九個饞柴青。
她家青青有才有貌身段好,還有一個能為她撐起一片天的好姑姑,這條件真不比世家千金差。
可柴青不這麽想。
柴青也不是第一天在柳眉這兒妄自菲薄了。合歡宗的妖女愁得連連嘆氣,世間情.事暖人心,熱人血,也得有人配合不是?
年輕人,活得朝氣蓬勃才不負韶光。
這道理柴青懂,就是提不起勁兒。
老貓似地癱在寬木椅子曬太陽,美曰其名曬曬身上的喪味兒,省得下次再去春水坊熏着她人美奶大的好姑姑。
期間有幾位姑娘來敲柴家的門,柴青在屋裏睡懵了,愣是把人晾在門外整整兩個時辰,睡醒了爬起來,打開門,姑娘哭花了妝:“你醒啦?我還以為你睡死過去了。”
“……”
柴青揉揉眼,不解風情:“你誰呀?”
姑娘哭腔忽止,委委屈屈:“我是春水坊的柔玉。”
也是柳眉傾情推薦的未來侄媳婦。
當然,她推薦的‘侄媳婦人選’太多,柔玉只是其中一位。
“那你呢?”
“我是淨玉。”
這下不等柴青問,幾位姑娘自報家門。
三個從春水坊來的清倌,兩個是柳眉認的小妹妹,柴青猜測她二人是合歡宗弟子。
她努力一碗水端平,忙前忙後一人分了一杯熱茶,最後家裏茶杯不夠,還鬧出兩個姑娘勻一杯茶的囧事。
這場別開生面的“相親”從開始到結束柴青腦瓜子都嗡嗡嗡的,自覺表現差勁,結果第二天,柳眉找上門來,說幾位姑娘都迷上她了。
柴青沒好意思質疑姑娘眼神不好,喜歡誰不好,喜歡聲名在外的壞種,再問,所謂的“迷上”确切來講是春水坊的姑娘饞她身子,合歡宗的小師妹圖她活好。
這都什麽和什麽?
沒一個靠譜的!
她連着躲了幾天桃花,覺都睡不好,總覺得耳邊有發.春的貓在叫,嚴重影響她的睡眠質量。
忍不下去了,惱羞成怒地跑去春水坊要和柳眉斷絕“姑侄關系”,這才治住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妖女。
“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柳眉佯作抹淚。
姑娘們傷心欲絕。
她只好苦口婆心勸:“你們呀,別看青青長得挺能看,實則壞起來讓人牙癢癢,是個喪良心的。這個不成,還有下一個,總能找到好的。”
不安慰還好,一安慰,莺莺燕燕們更傷心了。
“她連壞都懶得沖我們使!”
啧!
沖你們使壞是天大的好事麽?
她沉默半晌:“姓柴的壞種沒有,不過這裏有‘壞先生’連載的新篇,要看嗎?”
一聽‘壞先生’的新篇,姑娘們異口同聲:“看!”
不錯,柴青又寫了新篇。
一夜沒睡,狂飙兩萬字。
因為她的話本值錢了。
以前每千字十兩,現在漲到二十兩。
怕她半途跑路不再供稿,坊主特意加了百兩聘請費,要求每月供稿兩次,每次不少于三千字,以一年為期。
這待遇極好,柴青沒有不應的份兒。
就在她忙于撰稿的第八天,小鎮再次炸開鍋——姜國的和親公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