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已經是時間存在的意義◎
河邊的風有些涼。季青柚仍然坐在露營椅上,黃澄澄的露營燈被挪到了她的右邊,照耀着手裏書本上的每一個字。
虞沁酒坐在她左邊,很溫順地靠在她的肩窩,輕輕阖着眼皮,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在想些什麽。
總之,季青柚能察覺到從她身上傳遞而來的輕松。
風變大了一些,吹落散在天空中的鮮白花瓣,掀起她們幾近纏繞在一起的發,掀落虞沁酒身上反蓋着的外套。
外套落下來,輕吻着虞沁酒受傷的膝蓋。
季青柚很小心地将書本放下,輕輕拿起外套,重新蓋在虞沁酒肩上。過程中,虞沁酒沒有睜開眼,呼吸綿軟勻長。
應該是睡着了。
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虞沁酒安靜的臉上,很久很久,沒有移開,也沒有再将放置在旁邊的書本打開。
風持續變大,吹得書頁嘩啦啦作響。
響聲有些吵,注意到虞沁酒輕輕蹙起了眉,季青柚将書本重新拿在手裏,将書頁摁緊,不再讓它發出響聲。
于是虞沁酒輕蹙起的眉心微微舒展開來。
季青柚稍稍松了口氣,背往椅背上靠了靠,卻又在一瞬間僵住,因為她能感覺到,垂落在腰側的手指上倏地傳來溫涼的觸感。
被輕輕捏了捏,然後被牽住。
很柔,很輕地牽住。
很溫,很軟地被包裹住。
Advertisement
她們的手都被放置在了外套下,這讓季青柚無法看清這個動作是否可以被準确标認為“牽手”。
虞沁酒仍然輕阖着眼,沒有說話,呼吸仍舊綿軟,看起來像是睡着了,可又像是沒睡着。
可到底,表情徹底放松下來。
眉心舒展,眼睫微垂,嘴角放松。
僵了幾秒後,季青柚也跟着虞沁酒放松了下來。
她們沒有繼續用言語填補這個靜谧的夜,只是感知到彼此的存在,就能感知到這個夜晚的存在。
季青柚只是注視着虞沁酒,不需要問虞沁酒到底睡着了沒有,也不需要問虞沁酒要不要進去睡,更不需要問虞沁酒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捏住她的手指。
她只知道:
在河邊的潺潺流水聲中,與虞沁酒度過的這個夜晚,天邊的星光追逐着月光,燈下的飛蟲粘繞着陰影,外套下的手指纏繞着手指。
這已經是時間存在的意義。
露營之後,秦霜遲快速聯系了自己那位家裏一堆小煤球的朋友,把聯系方式和小黑貓的照片都發在了【露營之家】的微信群裏。
和露營那天說好的一樣。
紀西阮和黎南梨一人一只。
季青柚和虞沁酒一起養一只,先放在虞沁酒家裏,等虞沁酒和林映香她們回了英國,再将那只小黑貓托付給季青柚。
經過露營那天的交談,虞沁酒仍然打算與林映香一同前往英國。林映香像是早知道虞沁酒會如此執拗似的,只是苦澀地摸了摸虞沁酒的頭,到底也是沒提出反對,也沒再反複通過各種行為和舉動暗示她們。
季青柚也将自己的想法在林映香面前全盤托出,她知道虞沁酒最想要的是維持現狀,但如果現狀難以維持,也許選擇與林映香回倫敦才是虞沁酒此刻最需要完成的人生旅程。
虞沁酒并不消極,也并不打算就此被病痛折磨,可此時就讓她做這麽艱難并且算得上是改變自己人生軌跡的決定,實在是太過困難。
很顯然,這是一場持續時間很漫長的戰鬥。
主人公是虞沁酒,沒有人可以替代,也沒有人能夠代入虞沁酒的位置,思考她的所想,戰勝她的恐懼。
那麽,季青柚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虞沁酒。
不管是什麽身份,她都無法将自己再次置入虞沁酒的對立面,她不能再次成為抛棄虞沁酒的那個人,也不能試圖将虞沁酒與最愛的人分離。
如果能讓虞沁酒短暫得在這場耗費心神的博弈裏喘一口氣,季青柚願意花費成千上萬倍的努力,替她維持現狀。
焦慮症這個名詞離季青柚有些遙遠,盡管她這些年已經在學習這些知識,可這畢竟不是季青柚專攻過的領域,她只能繼續按照老套沉悶的學習方法,閱讀許多專業參考書目,閱讀許多心理醫生出版的個人志,從中獲取不同患者的情感經歷和細膩的精神世界。
她從來不是一個具有天賦的人。
在這個方面,也只能采取這種笨拙的方式,試圖與虞沁酒産生更深層次的感同身受,試圖将自己嵌入虞沁酒生病時面對的世界。
可她知道。
不管她怎麽努力,她所能理解到的痛苦,所能感受到的病痛,只不過來源于文字、話語和那些被掩藏起來的情緒。
這與虞沁酒來源于精神世界和靈魂深處的痛苦并不一致,甚至達不到那種痛苦的十分之一。
偶爾想到這一點,會讓她産生某種挫敗感,而這種挫敗感,從來沒在她學習某種事物的時候産生。
但大多數時候,她都只是在喧嚷繁雜的普外科辦公室休息時間內,寂靜地坐着,從字裏行間中艱難地閱讀這些知識。
某種時候,她會迫切希望自己還能認識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心理醫生。
有同事看她最近在學習這些知識,也樂于和她分享自己身邊的心理疾病患者病例,
“這年頭,要是聽說誰得了抑郁症和焦慮症,都覺得挺正常的,甚至還覺得不是什麽大病,但其實作為病人來講,還是蠻難過去的,光是獲得其他人的理解都挺難的。”
“我一個老家表妹就得了抑郁症,失眠內向情緒低落這些就不說了,還經常幻聽幻覺,還有自殘傾向,有時候拿小刀劃自己,家裏不住樓房,為什麽?因為表妹有時候就站窗戶邊上愣着看着,當然這屬于嚴重的哈。”
“我上大學那會得過焦慮症,真的是上一秒還在開心下一秒就開始難過了,而且自己還沒辦法控制,不只是精神上的不好,還有很多軀體化症狀,成天成天失眠掉一大把頭發,走在路上突然就整個後腦勺脹痛,還經常耳鳴,感覺有蟲子往耳朵裏面鑽,有時候又是胸悶連着胸骨這塊都疼得不行……”
“那你現在怎麽樣?”
季青柚順着望過去,微抿着唇。
被提問的女醫生嘴一撇,“現在啊,好了呗。”
“怎麽好的?”有人提問。
女醫生眯了眯眼,“反正那陣子就是去看醫生,醫生開藥我就吃,睡眠能好一些,然後又去心理治療,醫生問我什麽我就回答,然後多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吧,就得給自己心理暗示,讓自己覺得此時此刻是幸福的,總的來說,這病還得靠自己治愈,別人都很難幫你。”
季青柚攥住的筆落在了紙上,她輕垂着眼,緊緊盯着紙上開始暈染的黑色筆跡。
“那周圍的人能做什麽呢?”人來人往的辦公室裏,有人替季青柚問出了這個問題。
女醫生思考了一會,又說,
“雖然我覺得焦慮症最重要的是自我治療,但我想想,那段時間如果不是我媽和我朋友她們,我也撐不下來。身邊的人,最大的作用就是陪伴和理解,以及不要被傳染,也要給人灌輸一些比較積極的想法才好……”
說着,她停了下來,望着季青柚坐得端正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說,“要是用一句話總結,那就是積極又強大地陪伴着對方,不會消失,也不會因為對方受到傷害。”
話在喧嚣的環境中落下。
放置在桌邊的手機發出振動,屬于綠色小标的通知一條條地彈了出來。季青柚将書本和筆記阖上,打開手機,便看到了虞沁酒發過來的微信。
幾張圖片:
一張裏面是一條墨綠色條紋小圍巾,看起來很适合戴在她們的小黑貓上。虞沁酒說,這是她自己花了好幾天織好的。
一張裏面是被拼好的貓爬架,明明接回來的小貓才一個月不到,還不能在貓爬架上玩耍,她就已經買好了拼好了貓爬架。
還有一張,看起來是一個自制的逗貓棒,竟然是一條用草繩編制的彈簧蛇形狀。
還有很多。
譬如貓咪專用秋千、貓咪隧道、類似于沙發材質的貓咪小窩……這一切都彰顯着她對那只小貓的期待。
好像只要能買到的東西,她都能為她們的小貓買來。
是的,擁有一對名叫阿爾卑斯和棒棒糖金魚的是她們,擁有一只還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小煤球的,也是她們。
将圖片一一滑過去,季青柚忍不住問虞沁酒:
【你有沒有想為小貓取好的名字?】
虞沁酒最近好像沒總是忘記給手機充電,很快回複她:
【是哦】
【好像沒有】
【那你呢】
在取名字或者是外號這方面,季青柚總是沒什麽天賦,她想她應該取不出“南梧甜心”和“阿爾卑斯山小姐”這樣的外號,阿爾卑斯和棒棒糖這兩條小金魚,已經是她取名的極限。
思考了幾秒,目光滑落到電腦桌面設置好的“阿爾卑斯山壁紙”上,她發覺自己好似取不出其他名字。
便回過去:
【我也沒有想到】
【想不出來的話,可以等見到小貓之後再想】
微信回過去,手機上的分鐘跳到她準備手術的時間,那邊的虞沁酒可能也是被突如其來的工作打斷,沒能很快回複。
她等了幾秒。
有人提醒她,“季醫生,要去準備手術了噢。”
“好。”季青柚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沒有被回複的微信,終究還是将手機鎖了屏,鎖屏界面也是那張阿爾卑斯山的壁紙,和電腦壁紙完全一致。
換好刷手服,她将自己手上的腕表摘了下來。
那只被虞沁酒送給她的腕表,寂靜地留在了繁忙的辦公室裏,秒針按部就班地跳動。
一下一下,緩慢而平常。
倏地,有人路過季青柚的辦公桌,不小心被絆倒,手上水杯裏的水灑了出來,全灑在了季青柚的桌上。
他慌張地拿起紙去擦,反複查看,把桌子收拾幹淨,确定沒有遺漏,才松了口氣。
但他沒有注意到。
有幾滴水從抽屜縫隙滴落進去,滴落在抽屜裏的手表表盤上。
有那麽幾秒,秒針停止了轉動。
下午,虞沁酒開完會,看到季青柚發給她的兩條微信,嘴角漾起弧度,回過去:
【好啦,那我等會下班就先去接小貓?】
季青柚沒有馬上回複,這很正常,要麽是在手術,要麽就是在開各種會議,醫生總歸是很忙的。
虞沁酒給自己倒了杯水,仰靠在辦公椅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腦上的圖紙。
有同事讨論起她這個項目上一個負責人的事情:
“桑斯南是不準備回來啦?”
“對啊,你沒聽說啊,之前她奶奶生病之後她請了一個月假回老家,結果才回一周,老板打電話給她,說是有個會要開,她必須來,結果前腳剛到公司,後腳人奶奶就走了,沒過幾天她就鐵了心要辭職,老板其實也挺愧疚的,還給了她不少補償,現在她已經回老家咯!”
“她不是好不容易才從老家讀研究生出來嗎,現在混到這個位置,就這麽走了?”
“你不懂,對有些人來說,生活比工作更重要。”
“也是,不過你還記不記得那天?”
“哪天?”
“就是桑斯南奶奶走了那天啊,我看着桑斯南臉色不太對勁,問她怎麽了,奶奶嚴不嚴重,她又說奶奶狀态不錯,但開會的時候她一直捂着胸口,整個人看起來悶得慌……”
“害,你說這個啊,這不就是心電感應嗎,我也有過一次,我爸被查出肝癌那天,我胸口疼得以為是要犯心髒病了呢!”
“還真有心電感應這種玩意兒?”
“對啊,真有!”
……
細細碎碎的話語傳入耳膜,虞沁酒卻沒怎麽聽進去,心不在焉地阖着眼皮,長期的焦慮症狀讓她總是習慣性地感覺自己很疲乏。
精神有些不濟。
直到辦公室的話題從已經辭職離去的“桑斯南”轉到她自己身上,迷迷糊糊中,她聽到有人喊她,
“虞工!虞工!”
卻又好像産生幻聽,似乎變成了季青柚的聲音,季青柚在喊她的名字。
一聲一聲。
聲音很輕很輕,卻莫名用力。
有些模糊,但這些明顯來自于錯覺的聲音,卻讓她有些心悸,像是就這麽突然被拽入一個可怖的黑洞裏,直到她猛地從這種恍惚中驚醒,心跳卻突然變得極快。
光線彌漫,迎面而來的。
是同事友善的臉,語氣也親切,“虞工,到點了,該下班了,你不是今天心心念念着要去接你新買的小煤球嗎,今天也沒什麽加班的必要,可以走了哈。”
虞沁酒微微怔了幾秒後,深深呼出一口氣,點頭朝對方笑,說,“好。”
同事拍了拍她的肩,又将她椅子上滑落下來的毛毯幫忙撿起,然後收拾東西,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虞沁酒眯了眯眼,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還端着那杯被倒好的水,她喝了一口,水溫還是熱的。
這說明,她剛剛阖眼才不過很短的時間。
卻産生了這麽離譜的錯覺。
目光在水面的漩渦上停留一會,她撈起手機,季青柚并沒有回複她剛剛發過去的微信。
她抿着唇,仍舊有些心悸。
可到底才過去不久。
想了想,她又發了一條過去:
【我還是先來接你】
【等你下班後,我們再一起去接小貓】
【好嗎】
理所當然的,季青柚沒有馬上回複她的微信。她知道這是季青柚工作時的常态,也知道此時此刻的恐懼和不安,完全産自于她不太穩定的情緒和焦慮症。
這并不意味着季青柚發生了什麽事。
只意味着,她産生了某種很難緩解的焦躁感。
于是,她收拾好東西,不打算先去接那只即将入駐她們世界的小煤球,而是迫不及待地趕往醫院。
從她公司去往醫院的路程有些遙遠。
十三公裏,她幾乎用了自己能用的最快速度,開着車,前往醫院。其實之前這種情況也發生過很多次,
身處倫敦時。
她總是在與林映香分開時産生這種莫須有的恐懼,莫名想象林映香再一次出了車禍或者是受到傷害。
在那種情況下,只有見到林映香在她面前,她才會真正安心下來。明明知道這種恐懼時不合理的,但是只要遭遇某些小事,她就總會給自己某種暗示。
現在也是如此。
現在,也只能是如此,必須是如此。
在開車過去的路程中,她不斷暗示自己,這僅僅是因為焦慮症所産生的一種無能為力和過度緊張。
但季青柚始終沒有給她任何回複。
偏偏,車在開到離醫院僅剩一個拐角時,遇上了較為嚴重的堵車,她抿緊唇,聽到有路過查看路況的司機說“前面醫院出事了好像”。
很模糊的一句話。
她以為自己聽錯,可就像是某種下意識的生理反應,她打開車門下車,緊迫地追問司機發生了什麽事。
司機愣了幾秒,看她慌裏慌張的,和她解釋,
“哦,就是濱河路那塊出了車禍,好多人被送到醫院去了,救護車一輛輛地開,我們就只能讓路呗!”
手無力地松開,虞沁酒愣愣地說,“只是這樣嗎?”
司機給出答案,“我聽到的就是這樣。”
季青柚一直待在醫院,應該不會有出車禍的可能性——意識到這一點,虞沁酒身體裏的焦躁短暫地消失,可又沒有完全平複。
正打算上車。
人行道有兩個提着菜的中年婦人路過,嘴裏的交談上飄入耳邊,
“聽說前面南大三院出事了啊!”
“哎我剛剛在醫院門口看了一眼,好像有個病人做手術之前,她媽媽突然發病了,叫什麽病來着,哦哦,精神分裂,這名字聽着就吓人……”
“是不是有個女醫生被那個精神病割喉了?”
虞沁酒猛地停住腳步,沉下去的心髒在那一刻被高高懸挂起來,好似即将就此摔落到崖底。
“我也就是在醫院門口聽了一嘴哈,是說女醫生去看病人的時候,那個精神病媽媽突然把旁邊病人削水果的刀搶過去了,說是醫生要害她女兒,在那裏的人都看到那女醫生流了一地的血,人一下就不行了,我是聽說是女醫生是普外科的,和我說的那人還說自己住院的時候也被那個女醫生照顧過,人真的很不錯,又漂亮又年輕,唉,真是太可惜了,你說平白無故的,怎麽就遇上這種事啊……”
“對了,應該是姓ji,我是聽到她喊她ji醫生來着……”
嘭地一下,懸起的心髒被重重地摔到地上,好似碎成了一塊塊,只能茍延殘喘。
這一瞬間,虞沁酒很難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軀體,她想不管不顧自己停留在路上的車,可那一刻,路開始變得暢通,有人按喇叭提醒她。
她不得不振作精神,回到車裏。
系安全帶,好幾次,都手滑得系不上。
後面的車仍舊在催促。
她只得強迫自己深呼吸,不斷平複自己的情緒,花費了一些時間後,她緊緊握住方向盤,将這輛屬于她們的車開到醫院。
她不知道自己最後将車停到了哪裏,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麽抵達住院部裏的普外科科室的,只記得她慌裏慌張的,将電梯鍵上的5看成了7,然後在5樓找了一大通。
才發現自己找錯了地方。
于是又重新按電梯,電梯很慢,她只能艱難地爬着樓梯,每一步都喘得厲害,胸口也疼得厲害,像是在暗示她正在緩慢地失去些什麽。
她不停地給季青柚打電話,季青柚沒接。
後來,她又給紀西阮打電話,紀西阮也沒接。
而手機上,她發過去的那句【等你下班後,我們再一起去接小貓】,也始終沒有被回複。
直到她到達7樓。
所有人的臉色都白得有些吓人,環境喧鬧,嘈雜,有人在争吵些什麽,傳入虞沁酒耳邊的時候,她艱難地辨認出“精神病就不要出來害人!”這句話,也能聽到“誰願意和精神病待這麽近啊這不是找死嗎!”這種話
像是經歷了一場剛結束不久的戰鬥,每個人的情緒都很不穩定,人心惶惶。
直到。
她到達一個病房前。
地板濕漉漉的,遍布着消毒水的味道,像是剛剛被清掃過,可每個人在路過這片地板時,都會小心翼翼地繞着走,好像是怕沾染上什麽。而放置在旁邊垃圾桶裏的,全是用過的紗布和紙巾,上面很多很多血,刺目的紅在一瞬間充斥着視野。
科室人來人往,路過的每個人都異常匆忙。
顧不上突然出現的虞沁酒。
有個人呆呆地站在病房門口,穿着的白大褂上全是血跡,口罩上也全都是血,頭發淩亂地散在頸下,像是被很用力地抓過,但不是自己的血。
虞沁酒忽然有些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
她費力地辨認,暈眩感卻讓她很難将那個人認出,她還是一遍又一遍地撥打着電話,走近之後,那人衣兜裏也傳來電話的振動聲。
可那個人沒有接。
有眼淚無聲無息地滴落下來,一滴一滴,在她身體上燙出一個一個洞。
虞沁酒下意識用力攥緊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手裏握着的不只是手機,質地柔軟。
低頭,發現自己手裏攥着給小貓買的墨綠色圍巾,已經被揉皺,浸上了她手心裏冒出的汗水,和仿若連成線的眼淚。
可她沒能接到她的小貓。
虞沁酒盯着手裏的圍巾好一會,捂着發疼的胸口,每一口呼出的空氣都讓她感覺到疼痛。
她不得不走近那個人,很艱難地問出一句,
“你怎麽在這裏站着啊?”
那個愣住的、滿身血跡的人轉過頭來,看到她的那一秒,臉上木然的表情開始出現裂痕,然後緩緩蹲下去,竟然就這麽抱着頭哭了出來。
虞沁酒勉強認出,原來這是紀西阮。
那季青柚呢?
作者有話說:
強調一下,本文是h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