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跳次數超過100◎
時間好似在這一瞬間被快速解離,接連重組。
将季青柚暫停在這個漫長如同永恒的瞬間。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仿若聽到了秒鐘轉動的聲音。可她試圖轉動自己的手腕,卻發現自己并沒有戴手表。
于是,她遲鈍地發現那是自己的心跳聲。
良久,頭頂空調風将虞沁酒柔軟的發絲掀起,輕輕拂到季青柚側頸時,她頓住的手指才以最輕微的幅度顫了一下。
“我……出了很多汗。”季青柚僵着肩膀,連續幾個小時手術的肌肉酸麻,好像都無法比拟這一瞬的緊繃感。
長時間的手術下來,讓她的狀态看上去絕對算得上是狼狽,汗水滿背不說,摘了頭巾後,綁好的頭發散亂下來,額發淩亂地搭在臉側和額前,還有幾縷散落在頸下的碎發,也被風吹得亂糟糟的。
虞沁酒輕笑一聲,柔軟的嗓音輕輕伴着空調風吹過來,“這可是季醫生努力工作留下的印跡,我怎麽能嫌棄呢?”
她用的是問句。
可季青柚實在是不知道怎麽答這句話,腦海中的齒輪仿若生了鏽,不受控地停止轉動。讓她只能保持沉默,連呼吸似乎都要在這一秒停住。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緊繃。
虞沁酒只又拍了幾下她的背,便很快放開她,徹底将這個擁抱變為一個支撐性質的撫慰動作。
“你還是這麽不習慣肢體接觸。”她盯着季青柚鼻尖沁出的薄汗,說了這麽一句。
季青柚微微一怔,不知該如何應對。
她幹脆偏了偏頭,沒有看虞沁酒的眼睛,轉移了話題,“手術是成功了,但她現在被轉入ICU加強觀察和護理,等情況好轉後就會轉入普通病房,我這幾天會守着她,等好轉了再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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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虞沁酒點了點頭,“那你今晚?”
“不回去了。”季青柚靠在牆邊,有些疲倦地微垂着頭,“你不是有事要忙來不了嗎?怎麽這會又來了?”
虞沁酒望着她,“忙完了就過來了。”
季青柚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虞沁酒動了動唇,似是想說話,可看到季青柚疲倦的狀态,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她歪着頭看季青柚的臉,好一會都沒移開視線。
季青柚躲開視線,“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嗎?”
“沒什麽。”虞沁酒的目光落在她幹淨的側臉上,忍不住伸出手指,去幫她捋了捋阻礙視線的發,聲音很輕,“就是覺得你現在很漂亮。”
季青柚停頓幾秒,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空蕩蕩的刷手服,上面還沾染着幾大塊汗水暈染的濕跡,又摸了摸自己頸下散亂的幾縷發,最終将自己額邊的碎發捋到耳邊。
從小到大,她被誇漂亮的次數雖然不算少,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被誇漂亮,絕對是獨一無二的一次。
她猶豫了幾秒,沒有謝絕虞沁酒的好意。
“謝謝。”
“真的呀!”虞沁酒很專注地盯着她,嘴角沁着柔軟的笑意,“你得相信我,我一般不會輕易誇人漂亮。”
雖然話這麽說。季青柚仍舊搖搖頭,“漂亮才怪。”
“不漂亮才怪。”虞沁酒和她鬥嘴。
季青柚不是一個幼稚的人,可她說,“你也誇過黎南梨漂亮。”
虞沁酒有些疑惑,“有嗎?”
季青柚“嗯”了一聲,沒什麽語氣,“有,高二上學期,你因為黎南梨給你讓了座位,誇她漂亮;高三下學期,你看到黎南梨打羽毛球,也誇了她漂亮;高三畢業……”
說着,她停了下來。
“嗯?怎麽不說了?”虞沁酒托着下巴,眼睛都笑彎了,“我倒要看看季醫生記性到底有多好。”
季青柚輕抿着唇,“黎南梨跳女團舞的那天,你也誇她漂亮。”
她巧妙地避開了“畢業晚會”這個敏感字眼。
“好吧。”虞沁酒盯了她一會,慢悠悠地收回視線,“原來季醫生的記性真這麽好,還能記得我誇了黎南梨多少次。”
季青柚望着她,“是比你好一點。”
虞沁酒揚了下眉心,“是吧,季醫生記憶這麽好,就是有件最重要的事不記得。”
季青柚的心跳了跳,“什麽?”
虞沁酒笑彎了眼,漂亮剔透的眼裏倒映着她的表情,“我誇你漂亮的次數,可比誇其他人的次數多了好幾倍呢。”
跳起來的心髒落了回去。季青柚滞住的呼吸又開始正常運轉,她靠着牆的背直了起來,“我還要去整理手術記錄。”
“這麽忙啊……”虞沁酒微微蹙了一下眉心,“幾個小時的手術下來還不能多休息一會嗎?”
“可以休息。”季青柚說着,剛捋到耳後的發又落了下來,落在臉側,擋住了她清亮的眼,“但我已經休息夠了。”
“好吧。”虞沁酒聲音輕慢地應着,“那能不能再給我一分鐘?”
季青柚歪了歪頭,眸子裏閃過幾分疑惑。
虞沁酒便又彎着眼笑,将她按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期間,她身上甜潤松軟的玫瑰香一直裹着她,将她包圍。
季青柚怔着還沒反應過來,虞沁酒又繞到了她身後。
輕巧地從她發中挑出她的皮筋,将她松軟的發散開,然後緩慢地用柔軟微熱的手指,将她的長發攏起。
手指在發間穿梭,好似挑唆着她敏感的神經末梢,讓她忍不住顫了一下,心跳也好似就這麽跟着虞沁酒的手指,抵達廊道安靜的每一處角落。
她雙手摁在膝蓋上面,“其實我可以自己來……”
“別動!”虞沁酒的手指劃過她的耳際,語氣有點責怪,“我剛整理好,就又被你弄亂了。”
季青柚沒有再動,只稍稍低着頭配合着虞沁酒的動作。
短暫而漫長的一分鐘裏,虞沁酒輕巧地幫她把頭發綁好,她能感受到自己散亂毛躁的每一縷發,都被虞沁酒輕柔地拂順,最後攏在裹着體溫的手心裏,束在一根細細的皮筋裏。
虞沁酒的動作很輕,不會讓她的頭發被扯到,還将她的每一根發梳理得柔順自然,綁成了利落幹淨的高馬尾。
結束之後,季青柚還有些走神。
虞沁酒卻又繞到她前面,端詳她好一會,滿意地在她面前打了一個響指,說,“說好一分鐘就是一分鐘吧,你有沒有計時?”
季青柚擡眼看了一眼牆上挂着的時鐘,搖頭否認,“沒有。”
“好吧。”虞沁酒嘟囔着,又雙手插兜,彎着眼笑,“反正我覺得怎麽着也沒有超過一分鐘吧,之前幫你綁了這麽多年頭發,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季青柚有些緊繃地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
虞沁酒沒有反對,笑眯眯地跟着她往外走。
寂靜的廊道逐漸變得喧嚣。
人群的吵鬧聲湧入耳膜,風幾乎在這一刻靜止,看向虞沁酒的那一秒,季青柚仿若聽到了時鐘停止轉動的聲音,是她不久前在腦海裏設定的一分鐘計時。
計時直到現在才截止,伴着緩慢恢複正常的心跳。
可實際上,虞沁酒的動作在她設定好的第四十五秒就已經結束,在這四十五秒裏,如果季青柚沒計算錯誤的話……
她的心跳次數已經超過了100這個數字。
虞沁酒沒在醫院停留太久,只和黎南梨的父母說了幾句話便離開,說是有事要忙。
季青柚繼續整理手術記錄。
晚飯時間,她去ICU看了一會黎南梨。出來的時候,看到在病房外臉色憔悴卻還是将緊盯着病房的黎父黎母。
她把自己從食堂打包好的飯菜遞給他們,“叔叔阿姨,先把晚飯吃了吧,等過兩天黎南梨就出來了。”
黎父默默拿起筷子,又放下,“這次真的是謝謝你啊小季……”
說着,他哽咽起來,“你說這算什麽事啊,怎麽倒黴事全癱我家了?”
季青柚幫他們把飯盒揭開,“不算倒黴的,只要能治好……”
黎母抹了一把眼淚,“是這麽說,但我們小梨剛結婚不到一年,就得了這個病,那個沒良心的狗東西,馬上就和她離了婚,這會小梨工作也沒了,家裏又因為之前做生意欠了債一直沒還清,要不是醫院有援助項目,我們可能連醫藥費都付不起。”
醫院是見證最多情感和人間疾苦的地方。
季青柚看着黎父黎母因沒休息好而憔悴的臉色,想起之前看到他們晚上輪流看護黎南梨時,在小小的床邊蜷縮着不敢閉眼的場景。
端着飯盒的手指便有些發麻。
她知道病痛是讓大多數家庭一夕之間瓦解的罪魁禍首,也知道對抗病痛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
可最終,她也只能蒼白無力地說上一句,“她會沒事的。”
黎父哽咽着點了點頭,攥了攥她的手臂,“總之這些天你也辛苦了,既然好好做完了手術,你也好好休息,別整天為我們操心了。”
“的确是。”黎母用飽含淚水的眼看了看她,“之前的醫院哪像你們醫院這麽好,又有援助項目,又碰上你這麽一個認真負責的醫生……”
季青柚無聲地抿了抿唇,正想結束這個話題,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便猶豫地問了出來,“援助項目?”
“嗯……”黎母緩慢地點了點頭,“之前我們還在愁手術費呢,結果小虞就給我們在網上查了查,說網上有什麽籌的援助項目,我們家正好符合條件,就給我們申請了,不然就算有醫保,這剩下的手術費也是個難事。”
病房裏的嘈雜聲簇擁在一團。
季青柚安靜聽着,反握着黎母幹瘦的手,一字一句地說,“據我所知,網上雖然有衆籌項目沒錯,但審核一般不會這麽快,而且……”
她看着愣住的黎父黎母,突然想到黎母話裏提到了虞沁酒的名字,思緒閃爍幾個來回,便明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只不過還需考證。
過了幾秒。
還沒說出口那句“一般都是需要自己申請才能在網絡平臺上籌集”在嘴邊反複斟酌,最終,她還是遲疑着改了口,
“可能是你們家的情況比較特殊,而且又比較着急,有平臺捐了款。”
黎父黎母提起的心在這一刻落了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攥住她的手,“那還是得虧小虞幫忙啊……”
季青柚的手被兩雙蒼老粗糙的手包裹着,她動了動喉嚨,想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只看着黎父黎母把晚飯吃下,才回到了值班室,思考着所謂“援助項目”的事情。
秦霜遲來值班室找她的時候,她正仰躺在沙發上,手裏拿着一個墨綠色的筋膜球,反複揉搓着。她的視線也跟着手裏的筋膜球,始終停留在一個方向。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季醫生,手術都做完了還不回去?”
秦霜遲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将眼鏡摘下來扔到桌上,揉着眉心,“秦主任還等你回家吃飯呢,都多少天沒回去吃過飯了。”
筋膜球落在季青柚手裏,她側眼看向秦霜遲,有些遲緩地說了幾個字,“我今天得留醫院看看情況,過幾天再說。”
“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啊。”秦霜遲瞥了她一眼,語氣有點故意,“就是不想回。”
季青柚微抿着唇,否認,“我沒有。”
“在醫院和我們保持距離也就算了,在家裏也和我們不親近……”秦霜遲說着,目光落在她細瘦羸弱的肩膀上,轉了一圈,又看着她眼眶下的青黑色,輕嘆口氣,“算了不說你,你自己注意身體就行,記住啊,別碰過敏源,也別熬太狠,适當休息才能科學進步。”
季青柚“嗯”了一聲,又揉了揉手中的筋膜球,“我知道。”
自從很久以前當着秦霜遲的面吃了一個奶油蛋糕後,秦霜遲就總擔心她是不是有什麽反骨,知道自己過敏還硬要吃。後來,“別碰過敏源”也就成了秦霜遲每次見她必囑咐的事情。
正值晚飯時間,值班室只有她們兩個。
秦霜遲也就仰着脖頸靠在沙發上眯着眼,放松了一會,又漫不經心地唠家常,“每次來你們科,都覺得你們科室氛圍最好,主要還是年輕人多,所以聊什麽都放得開,不像我們科普遍年齡……”
絮絮叨叨的聲音灌入耳膜,又接着飄遠,化作引不起任何注意的環境聲。
季青柚盯着天花板上的那一片白,用指腹摩挲着筋膜球上粗糙的紋路。她的思緒仍然停留在黎父黎母剛剛和她說的那番話裏,試圖努力梳理線索。
顯然,之前那些天,她都沒有注意到黎南梨手術費窘迫的問題,更沒有聽說過黎南梨申請網絡上的衆籌項目這這件事,如果是虞沁酒單方面出的手術費……可她明明該和她說的,這樣也不至于讓虞沁酒一個人負擔……
季青柚想到這一層,唇角便抿成了一條直線。
“喂你聽沒聽我說話!”
耳邊模糊的說話聲突然變得清晰,季青柚從恍惚中抽出思緒,看向已經湊到她面前的秦霜遲,還沒反應過來。
秦霜遲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麽呢這麽入迷?”
季青柚回過神來,“你剛剛說什麽?”
“我就知道你沒聽……”秦霜遲抱怨着,卻還是将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我說,你當時為什麽要選普外?”
季青柚微微一怔,“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秦霜遲又靠坐了回去,仰頭揉了揉脖頸,“就是随口一問呗。”
停頓了幾秒,她又嘆了口氣,瞥向季青柚,“就是怕你是因為秦主任不選神外,因為我不選婦産科……”
“沒有。”季青柚否認得很快。
秦霜遲有點懷疑,“真的?”
季青柚沒再看她,“那你呢?”
“你為什麽要選婦産科?”
“我啊?”秦霜遲眯了眯眼,“這都過去多久了,我得仔細想想……我之前剛來醫院實習輪轉的時候,生怕給秦主任丢臉,總是感覺自己在科室裏挨了罵傳過去給秦主任聽着,讓秦主任面子上就遭不住。當時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每個小時都掰一半,掰成四十八小時來用,這在其他科室已經這樣了,更別說後邊輪到神外,五六個同期一塊實習,可全科室的教授都薅着我一人提問,我都快成篩子了……”
季青柚了然,這種情況她同樣也經歷過。
秦白蘭終身未婚未育,在三十歲那年收養了秦霜遲;在三十五歲那年收養了大學同期好友的女兒季青柚,并且為此再次拒絕了家裏安排的相親。
據說那個大學同期和秦白蘭很要好,還經常來家裏做客,所以秦白蘭的父母都認識,只是後來不知怎麽也不太待見人家。
後來不知産生了什麽嫌隙,秦白蘭再也沒和季青柚的親生母親聯系過,可也正因為如此,季青柚也不太受秦家其他人的待見。
除了仍舊将她視若己出的秦白蘭。
同屬收養,秦霜遲卻和她不一樣。
秦霜遲幹幹淨淨,沒有複雜的家庭關系,從小就被視作秦家接班人培養,雖說也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可她始終表現優異,成為了這家醫院婦産科最年輕的副高。
問題是。
她沒有繼承秦家的衣缽選神外,而選擇了婦産科。
雖說季青柚也沒選神外。
不過,比起季青柚的所有事,秦霜遲選婦産科這件事,顯然會讓外公外婆更不滿,因為秦白蘭終生未育,他們似乎也在擔心秦霜遲在婦産科待久了看多了家庭冷暖,也就不想生孩子了。
關于選科的原因,經過十分鐘的回憶往事後,秦霜遲終于将飄回去的話題拉了回來,“好吧,我選婦産科是因為……覺得迎接生命是一件神奇的事情,雖然我知道對那個剛出生的嬰兒來說,ta不會記得降臨這個世界時見到的第一張臉。但我也想着,至少可以告訴我迎接的每個生命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季青柚将手裏的筋膜球扔了起來,有些不經意地問,“什麽?”
秦霜遲眯了眯眼,把話接了下去,“其實所有生命剛出生的那一秒,都是平等的。”
季青柚歪頭看她。
秦霜遲語出驚人,“平等的醜。”
季青柚無言地把視線收了回來。
于是秦霜遲又往沙發裏陷了陷,輕笑出聲,“哪有這麽多感人的故事,都是那時候被灌了迷魂湯才來的。輪轉的時候,科裏教授讓我抱了抱剛生出來的小孩。我看了好久,心裏想着真像只小猴子……”她輕飄飄地說着,良久,又輕聲補了一句,
“不過還挺可愛的。”
“好了,我已經給你說了我的兩個版本了,你得和我說一下你選普外的理由吧。”她好奇地問。
季青柚沒如她的料,“沒什麽理由。”
秦霜遲眯着眼盯了她一會,“真的?”
季青柚“嗯”了一聲,瞥到秦霜遲還是一臉不信的表情,轉移了話題,“那些網上的衆籌項目,适用于黎南梨的情況嗎?”
“她不是做完手術了?手術費肯定也交了吧,你問這個幹嘛。”秦霜遲這麽說着,卻還是思考了幾秒答了出來,“适用不适用不知道,但我只知道現在很多的衆籌醫藥費就是個坑,平臺為了拉業績來醫院病房裏發傳單敲門,忽悠病人去申請,可到頭來根本籌不到多少錢,籌到的也基本都是自己朋友圈裏親朋好友捐的……”
季青柚點點頭,“我知道了。”
過了幾秒,她又遲疑地問,“虞沁酒很有錢嗎?”
“小酒的事你也問我啊?”秦霜遲看她一眼,“你難道不會比我更清楚嗎,我聽說的也就是你聽說的啊,她不就是在國外做建築設計師嘛,那是個挺大的公司吧,在國內還有分公司那種。雖說小酒這幾年和家裏鬧翻了,但也應該不至于缺錢,至于到沒到很有錢的地步我就不知道了。”
那虞沁酒會有錢到,随手就能支付昂貴手術費的地步嗎?
季青柚想問,可看着秦霜遲莫名其妙的表情,便也知道在她這裏什麽也問不出來。
她下意識地攥緊手裏的筋膜球,然後将它穩當地放置在桌面,扶着腰起身,開門走出去之前,她又想到一個問題,回頭看着秦霜遲,“虞沁酒要回來的事情,你早就知道嗎?”
秦霜遲靠着沙發軟座,靜谧地和她對視幾秒,輕輕提起唇角,和以往的表現并無一二,“我怎麽會知道。”
得到了秦霜遲的答案,季青柚沒再停留,又去病房看了看黎南梨。之後的整個晚上,她沒再回值班室,一直在黎南梨病房裏坐着。
直到第二天早上,黎南梨的情況好轉。
她便又跟着上了一臺手術。
再走出醫院大門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城市的黃昏與霓虹再次暈染,像老電影裏五光十色又朦胧的色調。
路上的每個人影都被嵌入這場老電影之中,步調軌跡交合重疊,卻又再次分開,像是一顆顆被設定好程序的棋子。
邁着疲憊的步伐回到家門口時,季青柚按下密碼的手指都已經有些虛浮,不小心把12按成了21,于是密碼錯誤的聲音響起。
她微微蹙眉,剛想重新按下密碼,身後卻傳來輕巧的開門聲,鼻尖飄來飯菜的香,虞沁酒溫軟的嗓音在這個單調的世界出現,
“季醫生回來啦。”
季青柚下意識轉過身,看到了系着圍裙綁起頭發的虞沁酒。她站在門口,看到一臉疲憊的季青柚後,虞沁酒的鼻子皺了皺,
“要過來吃飯嗎?”
季青柚愣了幾秒。
虞沁酒又從那扇門裏走了出來,穿着拖鞋,輕巧地拉着她往裏走,動作幅度有些大,“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
在她捋在耳邊的碎發散落下來的那一秒,季青柚蜷縮着的指尖動了動,她沒能忍住,伸出手指,輕輕将她的發絲捋到耳後。
手指碰到清白的耳尖。
過了幾秒,手指縮了回來,耳尖上泛起了紅。虞沁酒的耳朵以微不可見的幅度顫了顫,她輕咬着唇,又擡手将自己的碎發撚緊,重複了一遍季青柚剛剛做過的動作。
“頭發剛剛掉下來了。”季青柚抿唇。
“我知道。”虞沁酒輕聲說着,沒有和她計較什麽,只又進了廚房,關上了門,将所有的煙火氣擋在透明玻璃後。
季青柚換了拖鞋,停留在原地,喝了口虞沁酒端給她的水。她明明已經做了這麽多事情,可當她坐下來時。
落在腿側的手指還是攥了攥,似是躲過大腦的監控,不受控地開始回味剛剛的觸感。
而控制這一切的,應該是拿着鍋鏟站在廚房裏的虞沁酒。她正拿着瓶瓶罐罐往鍋裏倒了些什麽,看起來有些用力過猛,亦或者這只是季青柚對她的偏見。
季青柚站起身來,想去幫忙,剛走幾步,虞沁酒就被嗆得開門走了出來,看到她站在門口後,驚訝得擡了擡眼,
“你在這站着幹嘛。”
季青柚看着她手裏端着的兩個碗,接了過來,
“怕你忙不過來。”
“好吧。”虞沁酒撇了撇嘴,“你最好不是在害怕我做的蛋炒飯不能吃。”
她之前說的“過來吃飯”,原來就是兩碗蛋炒飯。
季青柚端着碗放到桌前,“我沒有這麽覺得。”
“好吧好吧。”虞沁酒認了輸,摘了圍裙坐在她對面,“你別期待啊,十年的國外生活也沒有讓我的廚藝提升,畢竟我可是帶着媽媽一起出國的。”
季青柚總是因為虞沁酒獨特的說話方式而變得輕松起來,好似虞沁酒一出現,她身上背着的厚玻璃就能變輕,“那我不期待了。”
“那也可以稍稍期待一下,畢竟我媽這幾年也都沒做飯給我吃。”虞沁酒眨着眼,“嘗嘗吧。”
說着,她猶豫了幾秒,語氣輕慢而沁着笑意,“對了,要是不好吃的話,你也一定要說很好吃,因為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
季青柚舀了一勺蛋炒飯。
虞沁酒湊近看她一眼,眯了眯眼,“你剛剛笑了,是吧。”
“有嗎?”
季青柚吃了一口蛋炒飯,夾生的口感讓她處理起來有些費力,也有些費牙。
“絕對有!”虞沁酒也吃了一勺蛋炒飯,嚼了一口後,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在水裏游到一半突然停止游動的金魚。
季青柚嘴角的弧度更大,意識到這點後,她沒有斂起嘴角的笑容,也沒有放下飯勺,而是從容地又吃了一口夾生偏鹹的蛋炒飯。
有些費力地處理口中的蛋炒飯後,她輕着聲音說,
“可能是因為,時隔十年……我再次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飯吧。”
作者有話說:
今天作者沒有話說,只想吃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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