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味道有點像雪,也有點像初吻。◎
季青柚經常覺得,每一分鐘都應該花在刀刃上,用以趕上她只有堆積時間才能趕上的差距。
當然也會有懈怠和休息的空隙,用以勞逸結合。但是,就連這些空隙,也處于她安排的計劃之內。
這也就成為了紀西阮總愛稱她為機器人的原因——嚴格控制,絕不超出,活得像個機器人。
但是,她現在浪費了一分鐘,撐着傘,站在紛紛揚揚的雪裏,發現自己并沒有虞沁酒聯系方式的這件事。
單是發現這件事并不需要一分鐘。
剩下的五十九秒,她在思考,明明已經和虞沁酒見了三面。
在這三面裏,她們并不似其他十年未見面的人一樣疏離,也沒疏遠彼此。
可是,她們沒像其他舊友一樣,添加任何聯系方式。
到底是忘了,是沒人想起這件事。
還是,連虞沁酒也覺得,她們沒有再聯系的必要……因為虞沁酒不會在南梧市常留,也決心,不會與她聯系得過于緊密。
如果她是虞沁酒的話,大概也會如此。
漫長的一分鐘後。
雪花飄進傘內,落到鼻尖,緩慢消融。季青柚忽然覺得有些胸悶,便将圍巾上系好的結松了松。
她才舒了口氣,邁出步子,在雪中留下的腳印筆直一串,好似被設定好的軌跡,從不偏離。
科室聚會地點在附近的KTV,季青柚趕到的時候,包廂裏已經來了烏泱泱的一群人,科室裏這兩天輪休的年輕醫生都到了場,有零散的幾個人唱着歌,其他人正熱火朝天地玩着老套的酒桌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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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柚很少出席這樣的場合,今天過來也只是被紀西阮喊過來當司機,輪休期間的聚會沒什麽禁忌,也就讓紀西阮有了發揮之處。
正想找個角落休息,紀西阮從一堆人中探頭出來,興沖沖地招呼她,“過來玩游戲啊,季醫生!”
季青柚蹙眉,“不——”
話沒說完,趙醫生扯着她過去,“季醫生可是好不容易來科室聚會一次啊,以前科室聚餐聚會什麽的你二話不說拒絕,這次可不能放過你,你看,新來這麽多規培醫,還有今年剛來的幾個住院醫,都對你的事挺好奇呢!”
季青柚瞥了紀西阮一眼,有些後悔答應紀西阮來當這個司機。
紀西阮笑嘻嘻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來都來了。”說着,她對着季青柚的臉打了個嗝,夾雜着點酒精味道。
季青柚皺着眉将她推開,下一秒趙醫生又笑眯眯地拉扯她在人群中坐下,喊了聲“游戲開始”,于是烏泱泱的一片人開始歡呼,摩拳擦掌地等着她跳坑。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季青柚發現,擺在桌面上的酒瓶瓶口已經對準了她,衆目睽睽之下,紀西阮打了個酒嗝,嘿嘿一笑,指着季青柚說,“你運氣真好。”
又指着瓶底對準的人,是一直沒擡頭的陶幸子,說,“小陶你來,問她。”
陶幸子愣住,看了看季青柚,又慌亂地移開視線,“不太好吧。”
“诶,要遵守游戲規則。”趙醫生拍了拍陶幸子的肩,又朝季青柚擡了擡下巴,“你說是吧,季醫生。”
缤紛的碎光在臉上搖晃,有些晃眼,季青柚“嗯”了一聲,沒為難陶幸子,“你問吧。”
陶幸子松了口氣,思考了幾秒,卻也沒問什麽過分的問題,“季醫生,你最喜歡的國外城市是哪裏?”
季青柚怔了幾秒,沒反應過來。
她沒想到問題這麽簡單,其他人同樣也沒想到,有人不服氣,“怎麽問季醫生的問題就這麽簡單,你們剛剛可是問我初吻初戀的啊?”
有人附和,“就是,而且這個問題不用季醫生回答我都知道,肯定是那個啥吧,季醫生的電腦桌面壁紙那座山,叫什麽來着,對了,阿爾卑斯山那塊吧,都多少年了,一直沒變過。”
看來沒人期待這個問題的答案。
“叮——”
一聲脆響突兀地想起。
一直眯眼休息的紀西阮拿起兩個空酒瓶碰了一下,忽然針對這個問題玩起了猜題游戲,“阿爾卑斯山肯定不對,有沒有其他人要回答的?”
“竟然不對?”
“紀醫生你怎麽知道?”
“我當然知道。”紀西阮抱着手裏的空酒瓶,微微擡起狹長的眼,似是在回憶,跟說相聲似的,“我記得大一那年冬至,季青柚頭一次請了一天假,我問她去哪,她說去旅行。”
“你們不知道我聽到之後有多震驚,那可是季青柚诶,一分鐘恨不得掰成兩半用的季青柚诶,吃飯只花五分鐘睡覺只睡完完整整六小時的季青柚诶,連洗澡我都怕她進水的季青柚诶,突然和我說要去旅行,還是一個這麽遠的地方,但是她竟然請了一天假,說她要去一個人去旅行。想也知道,那肯定是她最喜歡的旅游地點。”
完整地說完這段話後,紀西阮打了個酒嗝,把湊過來聽得正起勁的衆人熏得退了回去。
有人捂着鼻子,起了好奇心,“那季醫生當時去了哪?”
季青柚垂着眼睫,沒有說話。
紀西阮又嘿嘿一笑,說,“她當時和我說,聽說那裏有一家酒館的蛋炒飯做得很好吃,然後她就真的去了,沒想到她頭天晚上去第二天就回了,後來我才想起那天是冬至,要過節的嘛,我們吃餃子,她就給了自己一天一夜的時間去吃那碗蛋炒飯。那麽問題來了,季醫生去的那個城市是……”
說着,她停了下來,在桌上敲了敲,發出“噔噔噔噔”的音效,然後把空酒瓶遞到季青柚唇邊當話筒。
烏泱泱的目光伴着紀西阮故弄玄虛的操作聚攏過來,季青柚扭開臉,被酒瓶裏的酒氣沖得皺起了眉。卻沒想到移開之後,紀西阮又捏着酒瓶湊了過來,被直沖沖的目光盯得有些受不了。
她輕輕推開酒瓶,垂下眼,輕聲吐出兩個字,
“倫敦。”
“倫敦?那不是著名的美食荒漠嗎?還能有好吃的?還是酒館裏的蛋炒飯?這得多奇怪啊?”
“我記得直飛倫敦單程就要11個小時,季醫生竟然還頭天晚上上飛機第二天就回了,這不得時間都還在飛機上,最後吃沒吃到那蛋炒飯啊?”
“對啊,吃沒吃到?”
話題偏到了這個份上,季青柚也沒什麽躲的必要,只搖了搖頭,說,“沒吃到。”
說着,她聲音輕了下去,在喧鬧的聲響裏顯得有些寂靜,
“那天倫敦下了很大的雪,酒館沒開門。”
“那确實可惜了,後來季醫生沒再去過了?”趙醫生問。
季青柚低頭将紀西阮手裏幾近戳到她臉上的酒瓶移開,慢條斯理地放在桌上,盯着酒瓶瓶壁上被戳破的小氣泡,低着聲音說,
“嗯,沒去過了。”
八卦的話匣子打了開來,後續的很多話題都沒再這麽簡單,不是問戀愛就是問丢人的糗事。酒瓶瓶口再次被轉到季青柚面前的時候,瓶底對準的是一個剛剛問問題問的最起勁的規培醫。
問到的問題是,“季醫生你初戀是幾歲啊?”
季青柚微微抿唇,說了真話,“我還沒談過戀愛。”
一語驚起嘩然,連埋頭許久的陶幸子都擡起頭震驚地看向她,有人不信,“季醫生你可別騙我們啊?”
季青柚低眼,“是實話。”
提問的人輕咳一聲,“那換個問題,沒有初戀總有初吻吧?”
“你是不是糊塗了,沒有初戀哪裏來的初吻?”有人反駁。
提問的人愣住,嘟囔着,“也對。”
“不過也說不定,萬一呢,你說是吧,季醫生?”
話題和目光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季青柚喉嚨微動,沒說話,只看了一眼紀西阮手裏的酒,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可以用喝酒來代替。
靜默幾秒後。
她朝紀西阮伸出手。
動作很明顯,起哄的人越來越多,連唱着歌的人也湊了過來,好奇地說,“季醫生要喝酒啦?”
“我說你們別欺負季醫生啊,她從來不碰酒精的,要是出了什麽事你們得負責。”
聽着這句話,紀西阮沒把手裏的酒遞給她,而是仰頭一飲而盡,遞了個空杯子給她,嘟囔着說,
“我替季醫生喝了,繼續,下一輪。”
“切,沒勁。”
“诶呀,算了算了,趕緊下一輪吧。”
喝酒的人回到原位,玩游戲的人也嘟囔着繼續開始下一輪,唱歌的人又拿起話筒,唱起那首未唱完的歌。
到了傳唱經典的部分,包廂所有人來了興致,随意附和了幾句,熱鬧喧嘩的人聲在合唱: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1]
沉悶的包廂裏,空間被紛亂的光束切割,落在季青柚的臉上,映得她輕薄的眼鏡鏡片上反射出了朦胧的藍光。
她微微垂眼,纖細柔順的額發垂落在臉側。
白皙清亮的手腕微微垂着,修長骨感的手指握着那個曾被酒精注滿的酒杯,手掌和酒杯隔得很空,顯得空蕩蕩的。
好似下一秒,酒杯就會往下垂落。
摔到地上,噼裏啪啦地碎成無數個碎片,劃破那只幹淨皎白,血管若隐若現的手,溢出四處滴落的血流。
可最終,空蕩蕩的酒杯被安穩地放置在桌面上。
發出沉悶的響聲。
季青柚微微向後仰,頭頂混亂的光圈晃糊了她的視野。
脆弱空蕩的手指在空中蜷縮着,被染上了酒精的味道,可思緒聯結之後,鼻尖萦繞着的酒精味卻突然淡了許多。
空調風吹到她臉上時,好似無端飄來一種清淡的青柚氣味,混雜着圍巾上極淡的玫瑰潤香,清爽,甜蜜,柔軟,夾雜着包廂裏的酒精味。
好似一種獨一無二的甜味酒精。
味道大概有點像雪,也有點像她的初吻。
作者有話說:
[1]:歌詞來自劉若英《後來》
ps:青柚其實是一種糖度很高的水果,所以季醫生其實也很甜,她們兩個加起來就是甜味酒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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