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嘭”地一下,畫面亮了◎
甜味酒精
文|文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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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的時候記得雙手合十/
“我喜歡季醫生呗!”
說這話的人帶着典型軟侬細語的調調,卻又夾了點韌勁。
聽到這話後,走在熙攘廊道裏的短發女醫生猛地咳嗽起來。
“你喜歡季醫生?”
短發女醫生驚訝轉身,背後是隔絕着紛飛大雪的玻璃窗。她眼神詫異地看着一直跟在身後的規培醫,突然意識到人這在回答她的問題。
她之前問,為什麽要打探季青柚消息。
于是天真無知的新人規培醫發出豪言壯語,說自己喜歡普外科最無趣最寡言最冰冷的季青柚。
季青柚,一個最像所有人刻板印象裏醫生形象的醫生。
對視幾秒後,短發女醫生看到了規培醫眼裏的天真,便知道了她的“喜歡”是什麽意思,松了口氣,“敢情你們年輕人現在就流行這麽說話啊,什麽喜歡不喜歡的,把我吓一大跳。”
“我覺得季醫生人很好。”規培醫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就是想多了解了解她的事情,和她交個朋友。”
“我記得你之前也來醫院實習過啊,應該聽過她的一些事吧。不過一開始她剛進來的時候啊,我聽着季青柚這名字,覺得她應該是個軟軟糯糯的小女孩,說話肯定是南梧本土調調,甜死人,對了,就像你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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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發女醫生匆匆掃一眼窗外飛揚的雪,重新提起腳步,拍了拍旁邊認真聽講的規培醫,“但實際上,和季醫生相處過的人都知道,她本人可和名字沒半毛錢關系。”
規培醫眨了眨眼,跟上短發女醫生的腳步。
“數據控、強迫症、計劃控。”短發女醫生繼續往下說着,“掐點掐數據掐力度掐角度比機器還準,腦子裏估計裝了個搜索引擎,就沒在手術臺上犯過什麽錯,所以基本上普外那些教授有手術就都會帶上她。對了,她還有個外號叫‘普外科手術型機器人’。”
“雖說這外號不太好聽,不過也挺貼切。畢竟認識她這麽久,我就沒見她有過什麽情緒起伏,跟機器人還真有點像,聽說她連寫日記都用excel。”
說着,短發女醫生回頭望新來的規培醫,“你聽沒聽說過這外號?”
規培醫愣住,搖搖頭。
短發女醫生瞥她,臉上寫着“這你都不知道”,走幾步到了電梯門口,她一邊按電梯鍵一邊往下說,
“那季醫生的三不原則呢?”
“不睡覺、不吃甜食……”規培醫說着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機。
“不碰酒精。”短發女醫生提醒她,“她不僅不喝酒,而且還不碰和酒精有關的任何食物。”
“還有不睡覺,這純粹是瞎扯,其實就是科室開她玩笑,硬要給她湊齊三不原則安上去的,因為大部分夜班值班護士call她的時候,她的聲音都是清醒的,要麽在看資料搜資料,要麽就在記筆記。”
“那不吃甜食是對的。”規培醫暗自記下。
短發女醫生點頭,正巧電梯快到了,她又猶豫着補了一句,“總之,她在各種意義上都是個好醫生,但就是不太近人情,說話都是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和她交朋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規培醫眨了眨眼,眼底閃過幾分疑惑。
“叮——”
電梯到了,截斷了她的思考。
規培醫下意識地往電梯裏面張望,有個穿着白大褂的人筆挺地站着,裏面是墨綠色的刷手服,寬松的套裝遮不住流暢的肩頸線條,白皙脖頸上的青色血管微微隐伏。
那張許久之前見過的臉映入眼簾,清黑的瞳仁沒什麽情緒,映襯得偏溫軟細潤的長相,多了幾分寂冷感。
她微微仰着脖頸,旁邊站着一個抱着奧特曼的小女孩。
“季醫生!”
短發女醫生驚呼,沒想到剛剛談論的主人公出現得這麽巧。
季青柚低眼望了過來,鼻梁上的無框眼鏡好似永遠端正在最合适的角度,罩住清潤的眉眼,顯得那張漂亮的臉克制又禁欲。
波瀾不驚的視線停留在她們身上。
“趙醫生。”季青柚朝短發女醫生微微颔首,嗓音微低,沒什麽情緒,像極了醫院門口那座女性雕塑才會發出的語調。
接着目光一移,落到規培醫胸口挂着的工作牌上,過了幾秒又移開。
沒出聲,只是伸手按住了電梯開門鍵。
“哦這位是剛來我們科室輪轉的陶醫生。”趙醫生走進去,笑眯眯地指了指陶幸子,“剛剛和我說很喜歡我們普外科的醫生呢!”
陶幸子紅了臉,慌慌張張地走了進去,看着季青柚從白大褂裏探出來的骨感白皙手腕從她眼前劃過,帶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看着那截細瘦卻格外幹淨的手腕,微微抿着唇,下一秒錯覺開始産生,讓她覺得季青柚身上的消毒水味道似乎要比其他人要淡一些。
“對了,季醫生生日快樂啊!”趙醫生突然冒出一句,“不過你不是今天不用值班嗎,怎麽交班了還在這?”
“剛剛跟王主任上了一臺緊急手術。”季青柚說着,目光下落,對上電梯裏小女孩好奇的視線。
季青柚退後一步,她并不認識這個小女孩,也從來都不習慣如此直接的視線接觸。
“哦這樣啊。”趙醫生應着。
電梯很快到達想要的樓層,季青柚跨出去,身後傳來弱弱的一句,“季醫生生日快樂。”
她駐足,朝追上來的陶幸子微微颔首,在熙攘鬧騰的長廊裏輕聲說了一句“謝謝”。正巧一個影子從旁邊飛速經過,甚至企圖從她胸口一套筆中抽走一只。
季青柚箍住紀西阮,紀西阮沒得逞,又笑嘻嘻地攤出白膩膩的掌心子來,“剛寫完交班記錄,紅筆就正好不知道被誰順走了。”
紀西阮是她醫大同學,畢業後又同時被聘到南大三院,是整個普外科最了解她的人。
季青柚将胸口差點被扯走的筆重新插在兜口,将每支筆豎得整整齊齊,才從兜裏重新掏出一只紅筆,為了防止有人将她最習慣用的一套筆順走,她時常會準備另外一套,以備這樣的“不時之需”。
紀西阮深知她的習慣,卻還是每次要和她鬧上這麽一出,等她從兜裏掏出來了,又快速抽走,輕巧地說一聲“謝啦”,然後竄得比誰都快。
季青柚又低頭,發現胸口并列的一排筆仍然不夠整齊,她輕蹙着眉,袖口卻被輕輕的力道拽了一下。
目光下落,是那個在電梯裏一直看着她的小女孩,沒有穿病號服,卻跟着她來了科室。
季青柚環顧四周,沒發現有認識小女孩的人。
“醫生姐姐,你也今天生日嗎?”小女孩費力地擡頭望着她。
季青柚目光下落,發現小女孩手裏抱着的奧特曼正在漏水,這應該是某種不靠譜的水槍玩具,暈濕了小女孩的袖口,但小女孩還是緊緊抱着不撒手。
她蹲下來,掏出紙巾擦了擦小女孩手上的水,用紙巾墊着小女孩的袖口,然後又細細擦拭從奧特曼外殼縫隙裏溢出來的水。
明明知道擦了還是會不斷地溢出來,但季青柚還是沒固執地要求小女孩松開手裏的奧特曼。
大概天底下小孩的目光從來都純真。
可季青柚很難接受這樣的目光注視,她不得不開始轉移小女孩的注意力,“還有誰也是今天生日?”
“我呀!”小女孩咧嘴一笑,嘴邊有個小酒窩,“醫生姐姐生日的時候要待在醫院,我生日的時候也待在醫院,我們都好了不起哦~”
季青柚擦拭的動作頓了頓,沒說話。
臉突然被粗糙的包裝袋戳了戳,她發現小女孩空着的另外一只手裏突然多了棒棒糖,“醫生姐姐,祝你生日快樂。”
季青柚沒有馬上接,“你應該喊我阿姨,而且我不吃糖。”
“啊?”小女孩臉上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醫生姐姐也和我一樣不能吃糖嗎?”
還是喊的姐姐。季青柚抿唇,看着被沾着水珠而像是有些在發光的糖紙,視線停留在上面,有些猶豫。
“虞稚酒!”
空氣中傳來大聲呼喊,混雜在喧嚣聲裏有些模糊。
季青柚蹲着的腿突然開始發麻,麻得心髒發顫,但她沒站起來,只眼睫顫了顫。
被喚作虞稚酒的小女孩被吓了一大跳,匆匆忙忙地将手裏的糖果塞給季青柚,
“醫生姐姐你還是替我吃了吧,這是我偷偷用零花錢買的,被我媽媽看到就慘了!”
被趕來的大人牽走之前,小女孩揮了揮手,說,
“謝謝醫生姐姐。”
已經交了班,科室裏的人來來往往,季青柚一直沒動,蹲在原地,抱着一疊被水浸濕的紙巾,感受着麻意從指尖一點點上湧。
有人經過,問她怎麽了。
季青柚搖搖頭,站起身将紙巾扔進垃圾桶裏,麻意緩慢褪去,她走到辦公室,問剛剛那個小女孩是誰的病人,怎麽還沒人去收。
有醫生解釋緣由,說是馬上就去。
季青柚緩慢點頭,仍舊沒什麽表情,只換了衣服,出醫院的時候,寒風撲面而來。
外面在下雪,飄着,搖着,落到人身上,有些涼。
連值三十六小時的大夜班,她腳步疲乏卻倉促,踩在雪上發出沙沙聲,外面街道上燈火通明,顯示着平安夜喧嚣的氣氛,過了馬路,她看到一家蛋糕店。
鬼使神差地駐足。
季青柚攥着兜裏裝着的糖果,突然想起剛剛牽走小女孩的大人表情,有些急切,憔悴,也有些懵然。
她推門進了蛋糕店,又折返回醫院。
去到病房,小女孩已經換上了病號服,癟着嘴在掉眼淚,大人好像又不在,顯得她孤零零的。
季青柚換上了自己的大衣,小女孩還是第一眼認出了她,剔透的眼淚幾乎都縮回去,歡快地喊她“醫生姐姐”。
她走上前去,拆開蛋糕,點上蠟燭,燭火在空調風下搖曳,
“不能吃,但是可以許願。”
小女孩瞪大眼睛,旁邊病床的家屬認識季青柚,笑着打趣,“這下有蛋糕吃咯,還是我們季醫生好。”
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抹了抹自己臉上殘餘的淚水,準備許願的時候,被季青柚提醒,
“許願的時候記得雙手合十。”
蠟燭被吹滅的那一秒,季青柚有些恍惚,卻還是默默收拾好所有的垃圾,協助小女孩将蛋糕分給了病房裏的家屬,以及留了最大一塊給小女孩家裏的大人。
走出病房的時候,她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手腕,走到值班室拿手表,面前卻出現一塊搖曳着燭火的蛋糕,昏黃暖光下是紀西阮笑嘻嘻的臉,
“生日快樂,季醫生許個願吧。總不能讓我們壽星給別人過生日,自己卻不過吧。”
季青柚看着值班室零星站着的幾個人,覺得下一秒所有人仿佛就要開口唱生日快樂歌,便光速雙手合十,閉上了眼。
想快速睜眼吹蠟燭,卻莫名遲疑。
于是老套的生日快樂歌還是在耳邊響徹起來,混雜着各種熟悉又洪亮的聲線。
季青柚抿唇,倒數三秒。
緩慢地睜開眼,恍惚地看着眼前搖搖晃晃的人影,很多張熟悉的臉,讓她視線停留了許久。
最終,她吹滅蠟燭,澆熄自己心底的遲鈍和模糊,冷靜又理智地說,“我不吃奶油,而且這上面有芒果。”
一瞬間,值班室所有的人屏住呼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被瞬間置身于冰層上的螞蟻。
紀西阮眼疾手快,把被切成小塊的芒果碎從蛋糕上刨下來,然後迅速拿起旁邊的大號塑料袋,在小小的值班室輪轉一圈,給每人手裏發了一個蘋果,嘴裏還念叨着,
“蘋蘋安安,不芒不芒。”
發到季青柚的時候,季青柚已經戴好了手表,紀西阮看着她手上那塊款式很舊的墨綠色手表,撇了撇嘴,抖了抖空蕩蕩的塑料袋,
“沒了,反正你今天晚上肯定不忙,回都回了,肯定不會再到醫院來。”
季青柚拿起包,“走了。”
已經交了班,她今晚已經沒有再來醫院的必要。
再次走出醫院的時候,外面飄着的雪更大了,将整座南梧城籠罩着,連交通燈都隔了一層厚重的霧紗。
季青柚站在街邊等紅燈,仿若被冷風穿透身體裏的每個縫隙,她掏出口罩戴上,紅燈時間太過漫長,讓肩上都疊了一層薄雪。
搖曳的雪花紛飛,在紅燈上顯示的數字變為三時,她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冰涼刺骨。
僵着的手往下落,一輛公交車擦身而過,帶起一陣混雜着雪塵的風,掀起了她放下來的長發,以及落滿雪的衣角。
近在咫尺。
透過模糊朦胧的車窗,通透明亮的路燈映襯着一張一閃而過的明亮側臉,眼尾有顆勾人的淚痣,微翹的眼睫低垂,微微抿唇,似乎在笑。
亦或者是,這人從來都長着一張與生俱來的笑臉。
季青柚只瞥到這一眼,卻感覺自己腳踏着的土地在塌陷,劇烈搖晃,讓她完全不敢動彈,不敢反應。
紅燈轉為綠燈,她手裏的雪花變成淌在手裏的星星。
又一輛車呼嘯而過,季青柚攥緊指尖,雪塊融化,視線胡亂地在紛飛大雪裏搖晃,她循着出租車離去的方向找去。
沒有思考,沒有想法,卻橫沖直撞。
說出去有些可笑,她在這場飄搖着的大雪裏找人,找一個和她十年沒聯系過沒見過面的人。
要是紀西阮得知這件事,肯定要更新那些說她是機器人的傳聞了。
不知過了多久。
季青柚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眼鏡上起了一層薄霧,幾乎遮住了她所有能見視野,她不得不停下來,彎腰,微微喘氣。
額頭上的汗水順着臉頰滑落,有人透過她混沌的視野和思緒,模糊地喊了一聲,
“季青柚。”
她緩緩直起腰,這個聲音有點熟悉,卻又不是那麽熟悉,帶着點被時間反複揉搓的痕跡,卻很輕微地飄蕩在耳邊,告知她:
是你以為的那個人。
有一瞬間,季青柚感覺視野裏的行人和車燈都開始無限快速縮小,就像是老式電視機起了故障,屏幕上鋪滿了雪花小點。
這種時候就要在電視機上拍兩下,畫面才會重新變亮。
季青柚轉過身,呼吸間有了陌生又慵懶的柔調潤香,眼鏡上的霧還沒消退,視野仍舊一片模糊。
沙沙的踩雪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有些遙遠,又越走越近,過了一會,好像有人慢悠悠地在她身後站定,伸出手指,輕輕地在她肩上點了兩下。
然後“嘭”地一下,畫面亮了。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下面是給大家的閱讀提示:
1、甜虐向,沒有人得絕症,he。
2、“病秧子”人設指的是季青柚小時候容易生些小病,但現在她身體基本沒什麽問題,不然也不能當外科醫生。
3、嗚嗚希望大家多多評論呀,文裏很多細節都等着大家挖掘呢!
下面放一下新的預收《後遺症》呀
【純情笨拙酸奶工*妩媚風情芭蕾舞演員】
【1】
二十八歲,桑斯南辭去工作,回到沿海小城,騎着小電驢,幹起了每天只工作四小時的兼職酸奶工。
某天撿了個手機。當晚去還,看到個穿着白裙在路上晃悠的人影。
她認出這是游知榆——以前小城裏遙不可及的白月光,現在頂級芭蕾舞團最受矚目的芭蕾舞演員。
而此時此刻,游知榆卻突然出現在這個路連着海的小城,抱着一塊石頭哭得厲害,說“石頭為什麽這麽硬,是不是平時沒飯吃,太可憐了”。
桑斯南小心謹慎地扯着塑料袋,讓游知榆拽着塑料袋維持平衡往家走,走了沒幾步,發現走不動。
回頭卻看到游知榆抱着那塊石頭舍不得放,輕撚起她手上那層塑料袋,淚眼漣漣地發出質問,
“結婚還不到三年你就開始嫌棄我和孩子了?”
桑斯南終于知道,為什麽有人會在如今手機不離身的時代還弄丢手機了。
毫無疑問,游知榆喝的是假酒。
【2】
三十二歲,游知榆退出芭蕾舞團,回外婆家鄉開了家賣咖啡的書店,每日看看海看看書,看看來家裏準時送酸奶還有點眼熟的酸奶妹妹。
酸奶妹妹人長得漂亮,賞心悅目。游知榆逐漸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但這人又有點木,也有點怪。
每次送完酸奶轉身就走,絲毫不領她端茶倒水的情,卻又在每次新品回饋時單獨拎給她一大桶。
不小心蹭到她的肩要馬上挪開,仿佛她是個洪水猛獸,卻又在她喝醉後小心翼翼地背着她回家。
某天,她哄着人喝了半杯酒。
桑斯南看到她剛裹好的浴巾,臉連着脖頸一塊紅,睫毛輕顫,瞳仁漆黑純粹,像等着被帶回家的小狗。
她将人抵在沙發上,終于忍不住問,
“桑斯南,你為什麽不記得我?”
【3】
十六歲的桑斯南遇到過一個人。
這人是來小鎮過暑假的富家千金,在她被小流氓劃傷脖頸時慌張地捂住她流血的傷口,在她被醉酒大伯追趕時拿着木棍擋在她前面。
-她帶給了她一整個夏天的奇跡。
-卻又奇跡般地消失,連名字都沒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