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馮褚
這一刻, 裴琛分不清心中是個什麽滋味。
兩秒中之後他扯了扯嘴角，面上重新恢複了平靜, 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如果不是脊背發涼的感覺真實存在過, 裴欽都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他二叔，是不是對待馮褚的時候, 反應太過強烈了一些？
然而還不等他想明白其中隐藏的消息, 顏歆嚴厲的呵斥聲就傳了過來, “胡說八道什麽呢？！”
她雖然沒有見識過張仲的本事，但青雲觀觀主的名頭，她聽過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麽多家世煊赫的人對這種手段莫測的玄門中人都是客客氣氣的, 生怕一句話說錯得罪了他們，連累一家都遭殃。他們裴家雖然在商界的地位舉足輕重, 但到底還沒有超脫到那個份上，可以無視一些超自然的法則。
這世界上, 對這類人，一定要心懷敬畏。哪怕是做不到這一點, 輕易也不能得罪對方。
裴欽也知道自己可能是說錯話了，等反應過來之後，他連忙補救道：“抱歉，可能是我看錯了。”
實際上, 張仲從他拿出那個鑰匙扣開始, 就沒有在聽他說什麽了。
至于張繼明, 他天賦一般, 道行低微, 按道理普通的法器是看不明白的，但這黑漆漆的木頭珠子不一樣，從它身上散發的紫光，有那麽一瞬間差點把張繼明的眼睛給閃瞎。
瑞氣掉落于枯木上，枯木恰如逢春。
這木頭珠子在他們這些人眼中，從頭到腳都冒着靈氣兩個字。這種機會可遇而不可求，寶貝近在眼前，不懂得把握的才是傻子。
張仲也不含糊，他出手，一張老臉上帶着期待，“這東西能不能借我看看？”
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顏歆眼中劃過一抹深思，片刻後，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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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欽看到之後，這才将自己的木頭珠子遞了過去。
因為張仲心中實在是太過興奮，導致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這木頭珠子一旦落到有道行的人的手中，就會自動反擊。
草草被雕刻出來的都需要他花大功夫穩定下來，更遑論這個。
濃郁的紫氣溢散開來，令人的呼吸都有一瞬間的停滞。張仲心道不好，倉皇之下，他只來得及虛空畫出一道符印。
符印在接觸到紫光的時候頓時消弭無形，紫光餘勢不減，直沖沖的奔向張仲。
瞬間，張仲額頭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我沒有惡意！”
紫光略微停滞。
“道教創始人、張天師第六十四代孫，青雲觀觀主張仲攜孫張繼明拜過前輩。”一把将旁邊一臉震驚的孫子拉過來，張仲忙不疊道。
或許是能聽懂他們說什麽，那紫氣幾乎是在瞬間就凝聚成了憨态可掬的牛犢的虛影，在兩人身邊繞了一圈之後，紫光仿佛确定了什麽，接着它重新遁入木頭珠子之中。
“啪嗒”木頭珠子失力，從半空中掉落下來，不輕不重的掉在地板上。
整個餐廳一片死寂，這個時候，就連情緒一向不曾外露的裴琛臉色都急劇變化了起來。
沒想到這種只有在電視裏能看到的場景，竟然會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然而這是親眼目睹，由不得他們不信。
玄門中人，果然神異。
胸膛劇烈起伏着，裴欽不是個傻子，他深吸了一口氣，飛快的把那枚木頭珠子從地上撿起來，吹了吹上面的灰塵，他鄭重其事的把珠子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裏。
他決定了，從今天開始，他每天都要把這枚木頭珠子擦拭一遍。從剛剛的異象來看，這東西絕對不是凡物！
裴琛緊緊的抿着雙唇，一眼不錯的盯着他的動作。
然而這個時候裴欽正沉溺在剛剛的場景之中，并沒有注意到。
看着他如此粗魯的對待那枚木頭珠子，張仲下意識的開口，“你小心點，磕壞了就沒用了。”
這句話将顏歆驚醒，“張觀主，這……”
知道她想問什麽，張仲主動解釋：“這東西跟我出手的那個一樣，但要比那個厲害的多。”
“我拿出來的這個，也是別人送的。”
聽他爺爺說起這個，張繼明忽然想起來，自己剛剛似乎聽到了“馮褚”兩個字。
莫名的，他覺得這個名字十分的熟悉。半閉上眼睛，他仔細回憶起來。
“我叫馮褚，現在在帝都大學這裏打工，你有什麽事的話，可以來找我。”
夏末炎炎，感受着周圍流動的空調的涼風，十幾天前小姑娘的話似乎猶言在耳。
張繼明終于想起來了。
張了張嘴，他小聲提醒道：“我那兩枚木頭珠子，也是一個叫馮褚的小姑娘送的。”
她當時的舉動，竟然不是偶然。
裴琛點了點面前的桌子，低聲問：“她也送了你？”
裴欽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沖擊，這個時候腦海裏一片混沌。剛聽到這句話，他就下意識的接口道：“不只是我們，光我之前看到的，她都送了六個出去。”
“她要再給我一個，我沒要。”
當時他以為是夜市攤上十塊錢一把的小贈品，把原本給他的那個給推掉了。現在想想，裴欽的腸子都快悔青了。
“沒要？”張仲重複這句話。
心如止水幾十年，他今天忽然想豁出去這張老臉去帝都大學走一趟，看自己能不能也有這運氣，剛好趕上那個小姑娘大發善心送木頭珠子。
一旁的顏歆看着一個價值二百萬的木頭珠子，決定等送走張仲爺孫之後，就給自己的大兒子打電話，讓他好好管教這臭小子一番。
二百萬的東西說推就推，她孫子真是本事見漲。
至于裴琛，他這回徹底沉默了下來。
盡管知道剛剛那一幕過後，他開口讨要的成功率會無限下降，但張仲還是忍不住想要試一試，“不知道裴大少的那枚珠子能否割愛給我？”
“我可能答應幫裴家一件事。”
如果有了這東西，對付那頭惡蛟就輕松多了。這是張仲現在最迫切想要解決的事，所以下的本錢當然不會小。
他最後這一句話讓顏歆心神震動了一瞬，但随即，她更直觀的感受到了這木頭珠子的寶貴。
論利益嗅覺，一心求道的道士當然不如一個久浸商場的女人來的敏銳。
“這……恐怕不行。”顏歆婉拒。
答案之前有所預料了，張仲面上的失望還不算太明顯。
事已至此，剩下也沒有什麽好聊的了。半個小時後，張仲有了離開的意思。
這個時候，裴琛忽然拿出了自己的錢夾。打開之後，他從裏面取出了一個心形折紙，“這個東西，應該也是出自小褚之手。”
張仲聞言，頓時來了興致，“我看看。”
拿在手中探究過後，他皺起了眉頭，一把抓住了裴琛的手腕。
“果然。”
他的劫數當真是在沒有察覺的時候度過的。盡管鬼物已散，但鬼氣依舊還殘留在這張折紙上。
以張仲的本事，很容易就判斷了出來。
裴琛聽到這兩個字，面上并沒有意外的神色，仿佛心中早已有了預料。
“能具體講一下麽？”他問。
将折紙遞還給裴琛，張仲開口：“在你沒有察覺的時候，有鬼物曾經附身到了你的身上。是那張折紙，幫你化解了這場危機。”
鬼物這種東西，對付起來也很簡單，只要找至陽至剛的東西戴在身上即可。但它一旦瘋狂起來，不顧輪回因果占據了活人的身體，要人性命也不過是頃刻間的事。
知道了這麽多，張仲只能說這個叫馮褚的，是真善良。
他當時還以為着這張折紙是小姑娘不小心掉的，又被自己踩髒，後面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還給她了一個全新的、最完美的折紙。
沒想到，那折紙會是專門給自己的。
裴琛勾了勾唇，接着重新将折紙放回了自己的錢夾。
裴欽看了自己二叔一眼，之前的那種怪異感重現。
顏歆的腦子轉的很快，想起自己二兒子如今的情況，她忽然産生了一個念頭，“是不是從這個叫馮褚的女生手中流出的這些東西，都有鎮壓裴琛命格的作用？”
“沒錯。”張仲點頭。
“只要你們能讓她長期供應，那就沒有問題。”
忽然間，顏歆心中燃起希望，“我知道了。”
如果可以，她想找到對方嘗試一下。
看出來她的想法，裴琛低咳了一聲，開口道：“李姨的幹女兒，就是馮褚。”
“什麽？！”顏歆震驚。
張仲在一旁默默地将這個消息記在了心中。
等心情稍稍平複之後，顏歆坐在那裏，強忍着拿起手機給自己好友打電話過去的欲望。
裴琛見狀不自覺的皺眉，良久之後才松開。
又閑聊兩句，見張仲神色倦怠，顏歆識趣的沒有再留人。她準備送兩人出去，見裴琛也站了起來，于是沖他微微搖頭。
頓了一下之後，裴琛終究是沒有挪動位置。
外面天朗氣清，萬裏無雲。
臨上車的時候，張仲笑着道：“有什麽問題，你現在可以問了。”
将自己的兒子支開，不就是想單獨問話麽？
顏歆也不尴尬，她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問題問了出來，“我這二兒子，什麽時候能夠結婚生孩子？”
看裴琛對女人向來不假以辭色，顏歆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之前一直沒說，今天終于忍不住了。
沒想到會是這個問題……因為之前張仲沒有直截了當的說出這件事，他現在微微錯開了顏歆的目光之後，猶豫着問：“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他話音剛落下，顏歆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預感。張了張嘴，她道：“……觀主有話不妨直說。”
嘆了口氣，張仲語氣歉然，“這個問題我還是解決不了，一切都是天意。”
“他命中無妻，也無子。”
苦心煞，苦心煞，名字是如此，命運更是如此。
張仲話音落下，顏歆身影明顯的搖晃了一下，但終究，她還是站穩了，“是無緣，還是克妻？”
“後者。”張仲道。
“那些法器有用麽？”顏歆懷揣着最後一絲希望。
盡管有些不忍，但張仲還是無情的打碎了她的幻想，“法器只是外物，堆的再多無法扭轉一個人的命運。”
語罷，他就上了車。
車子緩緩離開，顏歆站在原地半晌，接着才重新回到了別墅裏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