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考試
謝棠不厭其煩的又重複了兩遍,那人才有所動容。
她停下轉動的佛珠,睜開眼睛,面無表情的看向謝棠,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的孫子謝棠啊,奶奶你又忘記了嗎?”謝棠道。
林老夫人捏着佛珠,警惕着盯着她,道:“我兒才年方十九,出門做生意至今未歸,我哪裏來的孫子?”
謝棠見到這種情況,就知道她的奶奶又犯病了,嘆了一口氣道:“奶奶,我真的是你的孫子……”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老夫人打斷:“你不要以為我一個女人持家好騙,我告訴你,我什麽都沒有,也不可能上你的當。你要是再不走,我就要報官了!”
奶奶每次發病的言語都不一樣,時而認人,時而不認人,時而胡言亂語,時而……就像今天這樣,記憶停留在了她父親還年輕的時候。
謝棠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話。
外面的齊青久等人沒有出來,便進來看看怎麽回事,正好撞到謝棠面對林老夫人手足無措的那一刻。
“怎麽了?”她上前問道。
謝棠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扭頭委屈道:“奶奶又将我們忘記了。”
哪知道林老夫人一見齊青進來,老邁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她從佛桌前站起身子,伸手将齊青拉到身邊來,熟稔喚道:“青丫頭,你來了啊。”
齊青看了一眼謝棠,目光裏帶着疑惑,老夫人這不是好好的嗎,哪裏又失憶了?
謝棠幹笑了一聲,看來被忘記的人只有她一個。
齊青回過神,挽住林老夫人的手臂,做了謝棠本應該做的事,道:“奶奶,吃飯的時間到了,該出去吃飯了。”
林老夫人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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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招招手,讓齊青将耳朵靠過來,然後在她的耳畔神神秘秘說道:“齊青,我告訴你,這人可是個騙子,你千萬不要相信她的話。”一邊說着,一邊還用手指暗搓搓指着謝棠。
謝棠和齊青同時啼笑皆非,還是齊青有耐心的和她解釋道:“奶奶,她不是騙子,她是您的孫子。”
林老夫人猶不相信,執着道:“我哪裏有什麽孫子?我兒景存還未成親,哪裏來的孩子,定是他為了騙我們冒充的。”謝景存正是謝棠父親的名諱。
“說到景存,青丫頭我記得你也還未成親吧,要不要……”林老夫人說着說着,思緒又飄到了別處去。
齊青連忙打斷了她的話道:“奶奶,我們還是先去吃飯吧,其他事一會再說。”
在齊青熟練的哄騙下,林老夫人乖巧的被她帶出了房,坐到廚房的桌邊吃飯,手裏不忘帶上那串念佛的佛珠。
借着微弱的油燈,謝棠看着桌面上簡單的菜肴,不自覺嘆了一口氣,唯一稱得上是葷的,只有一碗炒雞蛋。
去拿筷子的齊青,聽到她的嘆息,給林老夫人擺好筷子,面色不變道:“最近雞鴨的價格都貴了,所以吃來不合适……”
謝棠兀自搖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在擔心,我萬一要是考不上畫院,我們就得一直過這樣的生活下去,對你,對奶奶都不好。”
她抿緊唇,對畫院的考試既懷着希望,又不由害怕。
她雖身為女子,卻不曾有依附他人過活的念頭,只知自己是家中頂梁柱,有責任讓奶奶和齊青都過上更好的生活。
齊青落了座,為林老夫人和謝棠各夾了一筷子蛋,安慰謝棠道:“姑娘不必想那麽多,好壞總要去試試,去試了才有擺脫面前困境的機會,不去試,就…什麽都沒有了。”
齊青本來是不願意她家姑娘去冒這個險的,但是她太了解這個家裏的情況了。夫人去世時留下的那些東西都變賣的差不多了,姑娘為了老夫人的病,連自己的冬衣都差點拿去典賣了。
她時常接鄰居家的一些針線活來做,賺點辛苦錢,但那遠遠不夠她們三個人的生活。
姑娘要是再不找點生計來做,這家裏的三個人恐怕早晚得被餓死。
而姑娘自小身體就不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冬天來了,一個不慎就得染風寒,卧床不起。那些賺錢的苦力活是姑娘遠遠不能做的,所以眼下姑娘只有畫畫這條出路了。
畫院的考試對于旁人來說,或許是通達仕途的某種選擇,但對于姑娘來說,卻是她們三個人唯一的活路。
“也是。”謝棠以為她說的有理,看到齊青的動作,怕她自己不舍得吃,也伸手給她的碗裏夾了一筷子雞蛋。
不過才兩三筷子,盤子裏的雞蛋就所剩無幾了,齊青猶豫了一下,等謝棠沒有注意的時候,又把自己碗裏的蛋偷偷夾給了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坐在謝棠和齊青的上首,端着碗,小口小口抿着粥,她的腦子雖然混沌不清,但捏筷子的姿勢卻格外優雅,吃飯的動作也慢條斯理的,仿佛身邊兩人的談話與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想在院子裏辟一塊地方,等過些日子手頭寬裕了,去街上買些小雞小鴨回來養,到時候我們就不必總是在外面買雞鴨魚肉了。”齊青說出了自己心裏的打算。
“好。”謝棠想都不想便答應道。
在謝棠一天天的數日子裏,她期盼的畫院考試終于到來了。
清晨,天地還未劃出分曉,薄霧籠罩着整個徽京城,楊柳、小橋都浸在一片朦胧之中,雲河上的水花輕輕蕩開,第一艘運糧船已駛入水門。
爾後,日頭漸高,薄霧散去,遠處一聲雞啼打破了巷陌的寂靜,纖夫們推開各自的家門,打着哈欠趕往河邊拉纖。陽光投射在河面上被波浪雜糅成碎金。
謝棠早就醒了,自井邊打起一桶涼水,雙手努力提回自家小院,如此來回五六趟,才将廚房裏的水缸裝滿。
幹完活後,她身上單薄的衣物也被熱汗浸透,謝棠見狀,多打了一盆涼水,徑直用手潑起水洗臉。
齊青聽到外面的動靜,起床來為謝棠煮早飯,林老夫人還在休息。
謝棠洗漱完了,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将明未明的天光透過窗戶映射入房間內,謝棠背對緊閉的房門,脫去身上濕透的內衫,将幹淨的長布條一層層裹在自己身體上。本來就因為營養不良而起伏不明顯的胸口,在此壓力下,更加顯得平坦。
謝棠勒好布條,仔細的将繩結打好,确認它不會輕易松開,這才放心的拿來幹淨衣服穿上。
動手束發,裹上布巾,不稍一會,一位初出茅廬的蔥茏少年就出現在鏡中。
吃完早飯後,謝棠檢查好要帶上的東西無一缺漏就打算出門了,齊青送她到門口,臨分開前,她小聲的為謝棠鼓勵道:“姑娘一定會馬到成功的。”
謝棠抿唇微笑,堅定的點點頭。
畫院的考試在國子監下的辟雍進行,謝棠過去的路程雖遠,但是因為心情忐忑,所以在不知不覺間就站在了辟雍的門口。
辟雍的門口堵滿了人和馬車,來來往往的都是人頭,小販趁機在旁邊支上了攤子,有賣筆墨紙硯的、有賣飲子的、有賣紙扇的,多不勝數。
太陽已完全爬上天際,萬裏無雲,不免炎熱。有些人不急着進去,便在小攤子上買一碗紫蘇熟水喝着,一解熱意。
謝棠看見這麽多人與自己同考,不自覺吞咽了一下口水。擦擦額頭上冒出來的熱汗,再次檢查完自己沒有落下東西,她便走進了辟雍。
畫藝考試是不需要搜身的,在辟雍內官吏的指引下,謝棠走進一座大殿中,并得到了一張屬于自己的桌子,桌子旁擺着文房四寶,還有一個別致的方盒子。
像這樣的桌子,這一座大殿裏都是,一桌桌擺列整齊,宛如田字格。可想而知,等外面的人都進來之後,這裏會是多麽的濟濟一堂。
大殿內有穿堂風襲來,倒是沒有外面那麽炎熱了,謝棠淺淺呼了一口氣,心也随之靜了下來。
她坐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上,當先好奇的打開了放在桌邊的那個方盒子,想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
當看到盒子裏裝的東西後,謝棠的手指僵了僵。她沒有想到…畫院的考試竟給每個考生都準備了顏料,而且盒子裏所有的顏色,遠比她自己準備的還要齊全。
石青、石綠、月黃、胭脂、藍靛……應有盡有。
謝棠心裏五味雜陳,她覺得自己應該要高興,因為這樣可以省得自己的顏料,但是不能用上自己的顏色的話,又不免有些遺憾。
辰時四刻,畫技考試正式拉開了序幕,大殿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考官手上的卷軸上,屏息凝神,危坐等待。
按照慣例,卷軸裏面會是一兩句唐詩,但考試的內容卻不是領悟詩的意境或是解釋詩的意思,那是科舉才會做的事。他們是來自天南地北的畫師,考校他們是否有真材實料的辦法,只有一個,那便是——————繪畫。
考官将卷軸挂到了架子上,在衆人面前徐徐放下了卷軸。
內裏總共有兩句詩,一句是“胡蝶夢中家萬裏”,另一句是“半江瑟瑟半江紅”。
第一句出自崔塗的《春夕》,第二句出自白居易的《暮江吟》。
考官清了清喉,朗聲道:“本次畫技考試,君上特出了兩道考題來考校大家。大家可以随意挑選其中一句詩,進行揣摩并作畫。考試時間為兩天一夜,明日日落便是收卷時…”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榜單的日子,會更的慢一點,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