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顏料
“表哥如何?”曹閑月重複着顧氏的話,眼睛睜的一大一小瞧着後者,這話是她想得那個意思嗎?
顧氏被她瞧得頗為不好意思,欲蓋彌彰道:“娘親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
即便對面是自己的親身女兒,也因為曹閑月從小獨立,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見,致使母女兩人的關系倒不如別家的母女親密無間,無話不說。
顧氏時常覺得,面前的女兒雖然是她生的,也是她養大的,但她卻永遠猜不透她內心的想法,亦無法左右她的選擇。
所以,這時候想和曹閑月談談她的婚姻大事,顧氏突然不知該如何談起。
想起自己作為一個母親的責任,顧氏縱然不知怎麽講,還是得說。
她找回了一些言語道:“你表哥為人老實,勤奮上進,樣貌和人品都不錯。你們關系近,娘親對他知根知底,不怕他欺負你。他現在一心讀書,日後要是能金榜題名,前途也算有了着落……”
顧氏雲裏霧裏轉了一大圈後,終于說到了重點:“你若是覺得他不錯,娘親可幫邀他上門,讓你見見他……”
“等等…”曹閑月聽出了她的意思,及時打斷顧氏繼續說下去,欲言又止道:“娘親,你這個意思?”
顧氏複雜的眼神,默認了曹閑月的猜測。
“可是…”曹閑月的腦子飛快轉動,想着如何拒絕顧氏。
什麽表哥、堂哥,她根本就不認識,要讓她嫁給一個陌生人,絕不可能。更何況親緣這麽近,就不怕兩個人結合在一塊生出個腦癱來?
曹閑月心知肚明近親結婚的危害,可這個時代的人不懂,她又該如何和顧氏說呢?
還沒等到她找到合适的理由,顧氏見曹閑月沉默着,就以為她不樂意。
本來就猶豫的顧氏,更加沒了底氣,嘆了一口氣道:“唉,罷了罷了,就當娘親今日沒有說過這席話。”
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你接着讀書吧,娘親也去忙其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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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娘親今天的态度有些怪異。”曹閑月目送她離開後,扭頭對元芳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怎麽回事。”
一向是曹閑月小耳朵的元芳應聲而去。
曹閑月手指輕敲着桌面,腦中思量,她雖然讓元芳再去查查,但是心底早就對顧氏的态度有了答案。
正如她之前猜測的那樣,她的父母可能心裏早就想好了她的婚姻歸宿。
顧氏今天來的言語,或許是試探她的意見,或許想暗示她點什麽,讓她做好心理準備,但是不管是什麽,她都得想出個應對的法子來,以備不時之需。
一時間曹閑月思緒紛飛,解決這件事的辦法一個個被想出來,撇去那些不靠譜的,最後歸結到底只剩下“嫁”與“不嫁”兩個選擇。
不嫁?就勢必要面對父母的壓力、家族的逼催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最差的可能就是不管她願不願意,親事照樣會被定下,然後她被捆着上花轎……
嫁?要是能找到合适的人,曹閑月也不是不樂意。至少她要嫁,也要嫁個她能夠接受的人,那個人必不能在娶了她之後,再花心的納三妻四妾……
謝棠那麽幹脆的離開,并不是因為她不願意和曹閑月多相處一會兒,只是由于圖畫院的考試越發臨近,她需得去準備一些東西。
到獨勝元藥鋪裏,買些燈草、青黛、朱砂等;宣德樓前,找相熟的驢肉店老板,要點驢皮下腳料;尋常小道邊,撿點石匠遺漏的石材碎屑和黃土…
謝棠花了一早上的時間走街串巷,才找全自己需要的東西。東西雖然不多,但拿到手頭上也是滿滿當當一大布袋。
回去途中,她路過孟钊的書畫鋪,謝棠踟蹰了幾下,到底沒有選擇進去。
如果她樂意開口,孟钊可能會答應幫她,但是對方圖的是她的畫技,自己需要通過畫院的考試才能證明自己的畫技。在通過畫院的考試之前,自己在對方眼裏約莫一文不值,那自己又有何底氣,要人幫忙自己呢?
謝棠深吸了一口氣,還是靠自己吧。
回到家後,齊青已經在院子裏幫她準備好了她所需要的一系列工具。
謝棠匆匆放下東西,從布袋裏翻出驢皮來,交給齊青,囑咐道:“還像從前那樣熬成膠。”
對于這件事,齊青早就輕車熟路,不需她再多說什麽,就明白怎麽做。
當她拿着驢皮進了廚房,放進水缸裏浸泡時,就聽到謝棠在外頭高聲問道:“對了,齊青。上次你曬的那些幹花呢?”
“你等一下。”齊青安頓好驢皮,又從廚房的雜物裏翻出一個灰色布袋來,拿出了廚房。
謝棠已經将今天帶回的東西,在長桌上一字排開,有藥材、有石塊、有大小碟子、有陶罐,桌邊小火爐燒的正旺,水蒸氣滋滋的往外冒。不懂行的人路過,還以為她這是要煉丹呢。
齊青卻見怪不怪,走到她的身旁,将布袋內自己曬幹的幹花全倒了出來,按顏色不同,逐一分類。
謝棠現将從藥鋪買來的燈草拿了出來,挑出裏面的雜質,然後将它們放進陶罐裏點燃,待燈草完全燒着後,她眼疾手快的拿來陶罐的蓋子蓋住陶罐,只留下一條小縫出氣。
在等候燈草悶透的時間裏,她又拿來齊青曬的那些幹花,先選了一個橙紅色,将所有同樣顏色的花瓣放進研缽裏磨成粉狀,扔進火爐裏熬煮。接下來,她如法炮制把其他的花瓣也處理了。
齊青在一旁充當她的助手,把朱砂同樣研磨成粉末,倒入小碗內,因朱砂不溶于水,所以得需加點驢皮煉制而成的膠,再加些水,靜置。
這頭燈草悶好了,謝棠放下手裏的活,将陶罐內的草灰倒進洗幹淨的研缽內,稍加研磨,使它變得更加細膩,再取出一個小碟子,挖一勺草灰,置于其中,加膠攪拌。
在明媚的日光下,小碟子內的液體漆黑發亮,猶如濃墨。
謝棠扯來放在一旁的紙和毛筆,沾上些許液體,按着紙正想下筆試試色,視野裏突然發現毛筆的筆尖分出了岔。
她停下動作,重新直起身子來,用齊青修衣服的剪子,将毛筆尖小心翼翼修剪了一番,這樣一來,又可勉強用一段時間。
柔軟的筆尖劃過宣紙,暗黑色的濃墨登時在紙面暈染開,恰如在明晃晃的白日裏,天際突然裂開一條細縫,星辰隐約在內裏浮動,由此讓凡人窺見宇宙神秘的一角。
黑墨的邊緣參差不齊,就像長出了黑色的絨毛一般,這就是燈草燒制成的奧秘之處。
用它制成的墨水,可以用來勾描人的須發、眉毛和蝴蝶的斑紋,遠比油煙墨,或是松煙墨來得更加輕盈靈動。
它也有一個獨特的名字叫做————————燈草黑。
謝棠見墨色得當,就收了筆,讓齊青将剩下的那些粉末裝進小瓶子裏,以便她随時取用。
等她空出手後,火爐裏熬的花瓣水也沸騰了,謝棠忙拿來紗布放進一個大碗裏,然後花瓣水倒入大碗內。
過濾掉花瓣的碎末和其他雜質,一碗黃澄澄的水擺在了她的眼前。這樣的水尚不能當做顏料用,還得在陽光下放置一兩天,等它曬幹成粉末,才能變成可用的顏料—————鵝黃。
一旁的朱砂也放置的差不多了,取一個新碗,将上層的液體倒出。留在碗底的沉澱,用手指攪拌開,為朱砂色。而被倒出的液體,同樣用手指攪拌開,為朱膘色。兩者之間的差別在于朱砂紅的更加深沉,而朱膘帶點橙。
所以,為了自己的畫卷能染上與黑墨不同的顏色,她只能通過加工一些觸手可及的材料,制備出可以得到的顏料。
等謝棠将剩下的材料都處理好後,天已将暮,四周鄰居家的屋瓦上都飄起了渺渺炊煙。不知誰家的飯香味隐約傳來,令本沒有多少感覺的謝棠頓時口內生津,饑餓襲來。
她看了一圈周遭,火爐裏的炭火燃了一下午,只剩下一點微弱的火光,桌面上擺着整整齊齊的一排小碗,內裏所盛的液體在暮光之下已然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但謝棠卻了然它們經過沉澱或晾幹後的模樣。
有了這些顏料,她心裏便有了足夠的底氣去迎接不久後的畫院考試。謝棠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目光越發堅定。
将裝有顏料的小碗,一一放到穩妥的地方,她回頭又将院子收拾幹淨。
待到她放下掃帚的那一刻,齊青的聲音也恰恰好從廚房傳了出來道:“公子該吃飯了。”
謝棠應了一聲,洗淨了臉上粘的五顏六色的顏料,轉身進入偏房中。
偏房內尚未點上油燈,昏沉沉的比外頭更加陰暗,一人跪坐在角落裏,手裏撚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詞,在她面前的案臺上隐約可見擺着一尊佛像。
“奶奶,齊青已經做好飯了。”謝棠走到她的身後,請道。
那人對謝棠的話置若罔聞,仍舊念着佛經…
作者有話要說:
那虐戀情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