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紙傘
“什麽少年,不認識,找我做什麽?”曹閑月正心煩意亂着,想都沒想就回道。
她不動如山地盯着水面上細微的波紋,連回頭看一眼的意思都沒有,直到元芳将一件東西遞到了她的眼前,道:“那個人說,這件東西是姑娘你托他幫忙畫的,他現在已經完成了,所以特意拿回給姑娘。”
元芳拿到曹閑月面前的東西,是一個竹子做的畫筒,曹閑月再聽她這麽一說,立馬意識到元芳口中的少年是誰了。
“這不過才兩天而已,他就畫好了?”曹閑月接過了畫筒,一邊抽出內裏的畫紙,一邊訝異道。
直到紙面被她展開,神臂弓的分解圖完整的呈現在她的眼前。曹閑月的眼睛驟然一亮,整張圖不僅顏料用的恰到好處,就連弓弦上的紋理也畫的纖毫畢現。
指尖輕撫過畫面,若不是能夠感受到紙面細微的起伏,她幾乎不相信它是真的。要是放到後世去,這絕對是可以上博物館供展的級別。
曹閑月再次感受到了人類的參差,怎麽有人能用毛筆畫出這麽精致的線條。
她來不及贊嘆,元芳又将一物擺在了她的眼前,道:“還有這個。”
那是一把油紙傘,曹閑月疑惑問道:“也是他送的?”元芳應是。
曹閑月收好神臂弓圖,帶着迷茫接過了元芳手中的傘,實在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莫名送一把油紙傘給她。
撐開傘面,映着面前水光天色,桐油紙上幾枝清挺的秀竹躍入她的眼簾。
竹葉似箭,竹骨傲然,寥寥幾筆,就将竹的風骨一盡繪出,所占據的傘面雖然不多,卻給人別一番的雅致。
曹閑月:“em……”實在是她不懂風雅,以至于盯着傘面瞧了半天,還是不太明白對方的用意。
“收着吧。”曹閑月正要收起傘,目光不經意落在傘面的右下角上,那裏印着繪畫者的落章。
“謝…棠。”她逐字逐句念道。
起初不以為然,等她來回琢磨了一下,越發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傘面在日光下轉了幾圈,忽然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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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棠,難道是那個謝棠?!”曹閑月一個激靈,連忙向元芳問道:“他人還在門口嗎?”
“在……”元芳話音未落,曹閑月起身提起裙子向外跑去。
“诶!姑娘,你臉上還貼着紙條呢!”身後傳來元芳焦急的提醒,曹閑月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打牌輸的紙條還貼在臉上,擡手胡亂扯了一通。将它們都撕了去的同時,她腳下的步伐也一點沒有放慢。
跑過走廊,穿過花廳,等她奔到差大門只有一步之遙的照壁處時,一眼就看到謝棠還呆呆站在大門口,垂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曹閑月不假思索的沖到她的面前,揪住她的手腕,問道:“你認真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謝棠被突然冒出來的曹閑月吓了一跳,不明所以道:“曹……不,幼卿姑娘不是早就知曉我的姓名了嗎?”
“我要你再重複一次。”曹閑月喘勻了氣,認真道。
謝棠神情複雜的瞧着面前的曹閑月,還以為她突然失憶了,道:“在下謝棠。”
“哪個謝?哪個棠?”曹閑月追究到底。
“王謝堂前燕的謝,海棠花未眠的棠。”
“你幾歲來着?”曹閑月內心大受震撼,以至于連言語也變得支支吾吾。
她之所以如此驚訝,是因為這個名字和一幅畫息息相關。
那幅畫的名字喚作《山海圖》,在後世被奉為國寶級山水畫,是為金綠山水畫的巅峰之作,其藝術價值不可估量,而它的作者的身份也充滿了神秘感。
相傳,它的作者謝棠,工山水,善調色,因畫技出衆,受到肅哀帝看重,十八歲時繪出《山海圖》,此後消聲滅跡,再無其他畫作流傳下來。
這人奇就奇在,不僅史書上沒有半點他的記載,就連當時的各種畫譜也沒有他的只言片語。
他宛若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因為消失的太快,而讓人恍惚他是否真實出現過。
“謝棠今年業已志學。”志學之年,也就是十五歲。
今年是建寧十一年,三年後就是建寧十四年。《山海圖》的題跋上寫着“建寧十四年。謝棠年十八獻此畫,上甚喜,特囑臣作跋以記之。”
年齡和時間也對上了。
确認無誤,曹閑月再次端詳眼前人,依舊難以相信,眼前人就是那個天才畫師。
她又意有所指的問道:“你如今已經進了畫院了嗎?”
據後世的一些文獻的推測,謝棠應該今年進入翰林院畫院,直至建寧十四年繪出《山海圖》。因為他流傳下來的作品僅有《山海圖》一幅,所以有人揣測他在畫完《山海圖》後,沒有多久就去世了。
如此出衆的人,卻沒有被史書記載,也有人懷疑他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曹閑月現在相信他的存在了,因為他此刻就真真實實的站在她的面前。
謝棠搖搖頭,道:“謝棠原有此志向,但今年畫院的考試還未張榜,謝棠也在等候。”
她反而疑惑問曹閑月道:“幼卿姑娘為什麽突然問起這些事?”
因為驚喜?因為驚訝?曹閑月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激動,此時她的內心已然平靜下來了,頓時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過頭了。想當初她遇見自己偶像李希蘊的時候,也沒有這麽激動。
遇見古代名人,這不是穿越本該有的題中之意嗎?
但是面對謝棠探究的目光,她又不能不給自己奇怪的行為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默默往後退了一步,與謝棠拉開距離,甕聲甕氣的答道:“我只是驚訝你竟然活着……”企圖借着聲音小,蒙混過這個問題。
那裏想到謝棠這次的耳力格外好,将她的話一字不落的都聽見了。
謝棠越發摸不着頭腦:“按照幼卿姑娘的道理,難道我還得是死的不成?”
曹閑月目光躲躲閃閃,答不出個所有然來。
謝棠見狀,也不使她尴尬,岔開話題道:“幼卿姑娘,收到我送的傘了嗎?”
“收到了,但是……”曹閑月就是不明白那傘有什麽意思。
謝棠似乎預料到了曹閑月想問的問題,先一步答道:“那紙傘雖輕,卻還有些用處,但願它能在需要之時,供給幼卿姑娘一些幫助。”
她的話似有弦外之音,曹閑月只聽了一個一知半解。
就在她渾渾噩噩之際,謝棠又說道:“既然東西已經送到了幼卿姑娘的手裏了,那我也不便再逗留,先請告辭。”
說完,得了曹閑月的允許之後,她就利落的轉身離開,絲毫不拖泥帶水。
傘?她說的意思?等謝棠走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後,回到自家後院裏的曹閑月才琢磨出對方的意味。
這不就是托物言志,借傘來比喻自己,讓自己在需要的時候,盡管來找他幫忙嗎?想明白其中關節,曹閑月又對對方的執着産生了不可言喻的佩服。
滴水之恩,當嘩啦啦啦啦回報,長見識了。
曹閑月重新在牌桌前落坐,仍候在花園裏等自家姑娘回來的元芳一眼看到她的臉,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麽?”曹閑月眯眼瞧着她。
“姑娘沒有發現自己臉上還貼着紙片嗎?”元芳咬着唇,努力忍笑道。
曹閑月心裏大叫不好,傾身對着旁邊的水面一照,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沒把臉上的紙條撕幹淨,額頭上還殘留着零星的紙片。
她雖然不愛濃妝豔抹,但這不代表她不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一想到自己就是以水面上這幅奇怪的樣子去見了外人的,曹閑月的腳趾瞬間能在地上扣出一座萬裏長城來,尴尬到無地自容。
“沒關系,說不定對方沒有長眼睛呢?”曹閑月一向樂觀,并且善于安慰自己。
內心又忍不住撲進枕頭裏,一陣啊啊啊啊啊啊啊,恨不得現在就沖去把謝棠的記憶删的一幹二淨。
這邊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不知道是誰去偷偷告了密,顧氏聽說有男子來找曹閑月。
本着關(擔)愛(心)女兒(被拐)的原則,她放下手頭上的家事,匆匆來到大宅門口,想看看到底是什麽男子來找曹閑月。
可她遲了一步,到門口時,那個男子已經和曹閑月告了辭,她只見到對方一眼高瘦的背影。
男子走後,她的女兒怔怔站在原地,仿佛不舍對方的離開。顧氏越想越多,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迫不及待跟在曹閑月身後來到後院裏。
曹閑月将紙牌收好,一擡起頭來,就看到顧氏站在她的面前,像往常一樣笑得一臉溫婉:“娘親聽聞有人來尋你?”
曹閑月未來得及說話,她又問道:“是何人?”
顧氏一向不幹涉自己交友,今天怎麽會莫名其妙問起這個,曹閑月隐約覺得不對勁,稍縱即逝的皺起眉頭又松開。
反正她和謝棠之間也沒有什麽秘密可以掩藏的,索性幹淨利落的将兩人的關系全然告之給顧氏。
“僅是如此?”顧氏聽完之後,顯而易見的流露出失望來。
可不就是單純的互幫互助關系,難道還會有其他的?這話曹閑月沒有說出口。
顧氏在曹閑月面前坐了下來,元芳為了奉上茶,母女兩人又聊了兩句。
她忽然沒由來的說道:“娘親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嫁了,否則你爹爹就要……”
她話到一半,莫名一頓,又讓曹閑月迷茫的問道:“你看你的表哥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喜歡be美學嗎?(輕輕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