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登船
曹閑月也不知道她是哪裏來的這麽多話,自兩人會面以來,能夠一直叨叨叨個不停,還有簪花這種動作,雖然不可否認,這一路走來,不分男女老幼,不少人頭上都簪着鮮花,但是她畢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比不得舟娘這樣的原生土著,沒有那麽多少女情懷,怎麽可能幹這種奇奇怪怪的事?
面對對方這刻意刁難她的問題,曹閑月在心裏默默長籲了一口氣,揚起笑容道:“當然是戴着花的你更好看。”
曹舟娘本就水靈靈的眼睛,噌得一下變亮,追問道:“真的嗎?”
曹閑月誠懇的點頭,十五六歲的姑娘哪有長的不好看的?何況舟娘本身就長的天生麗質。
舟娘是曹閑月大伯的女兒,她比曹閑月小兩歲,所以按輩分算來是曹閑月的堂妹。因為她們倆的祖父在幾年前去世了,曹閑月的大伯就從外放的官職上回到徽京守孝丁憂,舟娘也是那時跟着一家人回到老宅裏的。
曹家女兒少,所以她常常就貼曹閑月一塊玩。
舟娘果然信了,眉眼間的笑意比初來時更加濃烈,加上她發髻上的桃花,襯着她本來就精致的五官更加美豔絕倫。
偶然從邊上走過兩個綠衣少年,看到舟娘如此漂亮的模樣,當即愣在原地,目不轉睛的盯着舟娘的臉。
曹閑月見狀,不想惹閑事,拉着舟娘就往前走。
又逛了一段路,她們終于彙集了今日約好一塊游玩的小夥伴,男男女女十餘人,在金明池邊雇了一條游船,打算乘舟共賞金明池兩岸的風景。
就在舟娘拉着曹閑月上船之際,曹閑月不提防間與一擦肩而過的男子撞到了一塊。
兩人不約而同擡起頭看向對方,四目相對,男子似乎認識曹閑月,脫口而出道:“是你?”
“我?”曹閑月困頓,她反複打量對方的臉,發現自己并不認識對方。
男子見對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面上一窘,連忙對曹閑月道歉道:“對不起,某認錯人了。”
曹閑月眉頭一松,大方擺了擺手道:“沒關系…”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邊看他們倆無礙的舟娘迫不及待的拉上了船,只留下剛才那個匆忙撞人的男子怔怔站在原地。
真的好像…謝棠凝望着已經走上船的人,她心存着對對方身份的懷疑,但又不敢确定,一陣恍惚之後,那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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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自己看錯了?謝棠正糾結着,肩膀突然被人從後面猛地一拍。
“謝兄,你怎麽站在這裏發呆,還不快上船?”說話的人正是邀請謝棠來此的周士從。他雖是宗室之人,卻天性風流,喜好山水,這次的集會就是由他主持舉行的。
謝棠被他拍的驚醒過來,回過身,與他問好道:“周君,好久不見。”
因周士從過去與謝棠有舊,知謝棠畫技非凡,所以這次特意把謝棠邀請過來,想讓謝棠為他畫一幅金明池兩岸山水。
謝棠本來是不願來的,但是他給的潤筆實在是太多了,她眼下正是囊中羞澀時候,不由她不心動。
“因适才好像在人群中撞見了一位熟人,所以在這裏呆了幾分。”謝棠為自己剛才的舉動解釋道。
“哦?”周士從起了興趣問道:“什麽熟人?”
謝棠面露遲疑,道:“或許是我眼花看岔了,一眨眼那人就不見了。”
“無妨,既是熟人,有緣總會再見的。”周士從豪邁的拍拍她的肩膀道:“快上船吧,我紙筆都給你備好了,就等你來了。”
他的手往前一攤,邀請謝棠上船。
謝棠想想也是,那人剛才也上了船,到底是不是曾經救過自己的那位曹小姐,自己直接上去找找不就得了?
于是她欣然與周士從上了船。
周士從租借的這條游船名曰百花船,分上下兩層,長約十餘丈,寬二三丈,可容納下三四十人。一層是封閉的船倉,兩舷是一排排花窗,可供坐在裏面的游客浏覽池上風景。二層是像水亭一樣的閣子,四面無牆也無窗,僅有過腰的護欄圍着,以防有人意外落水。如飛檐的船頂垂下淡綠輕紗,随着四面吹來的池風肆意飄動。
因為寬大的船,所以整船浮在水面上十分穩當,人在甲板上來往如履平底,絲毫都感受不到搖晃。
周士從為了會客方便以外,也是想讓謝棠能安心作畫,所以才不惜巨資租聘了這條船。
謝棠跟在周士從身後徑直來到了游船的二層,因一層的船倉門扉緊閉着,所以她并未看清裏面有什麽人,也不知道自己想找的人在不在裏面,倒是有一只船主人養白長毛狗在甲板上歡騰的跑來跑去。
到了二層之後,謝棠一眼就看到了擺在水閣前頭的長桌。上面擺着文房四寶、作畫所需的顏料、以及一應工具,絹紙被鎮尺壓得整整齊齊,果然如周士從所說,他就等着自己來了。
“就是這裏了,謝兄請慢坐,我一會讓人送酒水過來,謝兄可盡情享受。眼下我還有其他要事,要去處理一下,請謝兄恕我失陪之罪。”周士從将人帶到之後,客氣的對謝棠說道。
“周君自便,我随意一點就好。”謝棠也不是什麽講究的人,并不在意這些小節。
周士從離開之後,謝棠在長桌前坐了下來,挽袖将墨調到了濃淡相宜的程度,才放下墨錠。
眼下二層只有她一個人,慣常獨來獨往的謝棠沒了身邊有人的緊迫感,肩膀驟然一松。耳邊聽聞船下傳來幽幽的笛聲,伴随着船夫的一聲吆喝,筆洗裏的水蕩起輕微漣漪,她知這是開船了。
周士從為謝棠安排的位置是整條船上觀景最好的地方,在這裏光是坐着,就能将整個金明池上下的風景一覽無遺。
金明池是皇家園林,曾是太宗時期供水軍習舟楫的地方,後因國家承平日久,軍事松弛。皇室先是命官員在此修建了亭臺樓閣,又移植了不少垂柳花木,到今日,這裏已經完全變成了供人游樂的場所。
與前朝那些皇室專用的園林最不同的地方,就是金明池允許百姓來此游逛。但逢每年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金明池定然準時開池,任士庶游玩,無論晴雨,兩岸總是游人如織。往來的人群中,有老叟、有黃發小兒、有村婦、有士子,不分高低貴賤,其樂融融也。
謝棠現在放眼望去,入目的正是這番景象。
東岸和南岸,因風景、樓閣最盛,所以人群最多,攢動的人頭如螞蟻一般。而西岸和北岸,則冷清了許多,只有三三兩兩的游客身影。
游人自金明池東門進來,争先往左手邊走,上了南岸,不過百步就遇上了臨水殿。臨水殿是一座圍繞着彩幄的簡單建築,君上常常在內裏賜宴大臣,聽說不久之後會整修一番。過了臨水殿,再往西行百步,在寶津樓前,一道虹橋架臨于水上,朱漆闌楯,雁柱井然,名曰“駱駝虹”。
整個池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與“駱駝虹”相連的“水心五殿”。建築氣勢恢宏,簾幕低垂,宛若天宮。剩下的西岸和北岸就沒什麽可看的了,除了藏龍船的奧屋,就是蘸水的垂柳,鋪堤的煙草。
謝棠将四周的景略都攬括進了心裏,紙上要畫什麽也有了清晰的大概。筆墨等候已久,她毫不猶豫地執起筆來。
一旦投入水墨丹青的世界中,她便忘乎了耳邊的聲音,以及自己身處的環境,眼中只有黑與白的交彙。
期間船下開席了,周士從遣人來邀謝棠下去用酒,謝棠連理都沒有理會來人。來人見此,只好碰壁而去。
絲竹之聲不斷傳來,間或夾雜着男女談笑之聲,謝棠置若罔聞,身邊何時多了一些酒水也不知道。
直到她繪完了草稿,準備為它上色時,她方停下了不停移動的筆鋒。
抽出一些注意力到周士從為她準備好的顏料上,三朱、花青、土黃、白垩…都是畫師一般繪圖時會用到的顏料。
周士從所提供的這些色彩固然周全,卻并非她心中完美的色彩,但是自己心中完美的色彩是什麽呢?謝棠暫時又說不清楚。
嗯…所以勉強将就一下吧…
謝棠拿來幹淨的潤水細毫,一一沾取顏料,往畫上填塗。
少女雲鬓如墨,在草稿時就用黑墨勾畫得當;士子青衫,老叟棕袍,綠楊陰裏秋千黃;還有朱色的虹橋與明金的飛檐。
若說黑墨支起了畫卷的骨架,那麽顏料就是給予了畫卷以靈魂。無論是骨架缺了靈魂,還是靈魂缺了骨架,都是不成行的。
畫差不多成了一半,謝棠移來鎮尺,想壓住絹紙的角,卻不料鎮尺下壓着一疊空白宣紙,正好池上吹來一陣急風,那宣紙随即被吹的四散飛舞。
謝棠急忙忙放下手中的毫筆,去阻攔那些宣紙飄走,但縱然她有七手八腳,也攔不住風的肆意。
在空中亂舞的宣紙,有的飄到了船外,打着旋悠悠落到水面,有的七橫八豎躺在水閣的地板上。落到水面上的無法救了,謝棠緊着落在地板上的撿起來。
就在她彎腰低頭,手指按到一張宣紙上,要将它撿起時,從她的對面也伸出了一只細白修長的,與她同時按在了一張宣紙上。
二層什麽時候多出一個人來?她怎麽沒有聽到動靜?
謝棠正困頓着,擡起頭來,對上一人的雙目,沒想到竟是剛才她百尋不到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不出我所料,這應該又是一本慢熱的文
因某種不可描述原因,全文改架空(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