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賣畫
“…那日我正巧有事。”
曹郁面露疑惑,曹閑月不待他追問,便答道:“舟娘那日約我和幾位閨中好友私下小聚。”
“那好吧。”曹郁悻悻收了話頭。
與此同時,在徽京的另一頭,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一個販賣書畫的商人徐徐打開了一副卷軸,端詳了半響後,移目至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問道:“這是你作的畫?”
那個少年忐忑回道:“正是。”
書畫商人再次将目光移回卷軸上,捏着山羊胡,眯着小眼睛不住巡睃全畫,嘴裏不時發出啧啧聲。
少年見他久久不說話,壯着膽子問道:“有何不妥嗎?”
書畫商人瞥了他清秀的容貌和陳舊的衣服一眼,沒由來問道:“這位小哥年紀不大吧?”
少年被他問的有些莫名,愣怔了一瞬後,還是誠實應道:“某今年方十五歲。”
“那就更加奇了,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畫工,不知師從何人?”書畫商人放下卷軸好奇問道。
少年搖了搖頭道:“某從未拜過師門。”
“那你學畫的技藝…”
“都是某在讀書之餘,仿古人名畫揣摩着學的。”少年無有不答。
書畫商人越發感到驚奇,少年見他似乎很欣賞自己的畫作,試探的問道:“鬥膽一問,經紀願出多少資費收購此畫?”
經他提醒,書畫商人才想起對方是賣畫來了,收好對對方畫技的欣賞,端回正色道:“小哥這幅梅花雖有傲骨之姿,但筆法還是稍顯稚嫩了一些,若放在家中獨賞,倒還可勉強湊趣,但拿到行當裏賣,卻賣不上什麽價錢。”
他搖着頭,停頓了一下,看少年青澀,大膽壓價道:“我可給小哥出價五百文錢收了這畫,小哥若是不願,就另覓他處賣畫吧。”說完,他就收起了卷軸,要把它還給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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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臉上顯而易見的流露出失望,商量道:“就不能再高一點嗎?”
商人捏準了他的心思,搖頭晃腦道:“不能再高了,你到別處去問也是這個價。”
少年到底不如油滑的商人精明,又試了幾次擡價都未能成功,想到了家中迫于用錢的窘境,只好答應了商人的價格。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交易達成。商人高興的卷起畫軸,依他的眼光看來,這幅雪梅圖畫的極好,起碼能買個兩貫錢,要是賣給達官貴人,那利頭就更大了。對方就是初出茅廬,不懂價,才讓他白得了個便宜。
那少年得了半貫錢,将它仔細的放進衣兜裏,轉身正要離開,就聽商人在背後喊住了自己。
“小哥是不是有什麽難處?”商人眼睛裏閃着精明的光,似乎在少年的身上發現了更大的價值。
少年臉上浮現困頓,不知道對方是怎麽看出自己有難處的。
商人看穿了少年的心思,嘿嘿一笑道:“我方才看你抱着畫軸在我鋪子門口徘徊了許久,想是應該不舍忍痛割愛。若不是有難處,怎麽會如此猶豫不定?”
少年被發現了行跡,耳尖泛起微紅,支吾其詞道:“不是…是。”
“是欲給心上人獻禮,囊中羞澀?還是看上了什麽貴重的物品,一時捉襟見肘?”商人篤定地敲着桌面。
少年的臉蹭一下更紅了,連忙搖頭否認道:“不是。”
在商人锲而不舍的追問下,他終究是繃不住解釋道:“是家中長輩身染疾病,為了換些藥錢,所以不得不賣畫…”
商人收起了笑意,捏着胡須沉吟不語幾息,爾後道:“原來如此,小哥好一番孝心,是我誤解你了。”
“沒…沒關系…”少年急忙擺了擺手,反而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來。
“小哥如何稱呼?”商人不再輕視眼前的少年,拱手客氣問道。
“不才謝棠。”少年亦彬彬有禮回道。
“謝棠,我記住小哥的名字了。”商人重複了一遍對方的名字,誇贊道:“小哥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非凡的畫技,若加以時日淬煉,未來不可限量。小哥下次如果還有佳作出手,可徑直來我店中,我一定給小哥估高價。”
少年…不,應當是扮作男子的謝棠,聽到此言豁然欣喜,對商人千恩萬謝後,便離開書畫鋪子,轉身入了惠民局買藥。
她方才說的那些話并非虛假,她的奶奶真的病了,所以她才迫不得已用自己的畫換錢。
但她并不知道,在她離開書畫鋪之後沒有多久,有一人從外而來,站在她方才站的位置上,在商人谄媚的奉承中,打開了她所畫的《寒梅圖》,從獨占枝頭的花骨朵看起,将整幅畫的上上下下都仔細端詳了一遍。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畫的落章上,那是枚閑章,未曾表明作畫者的姓名。
“他叫什麽名字?”那人手裏捏着畫問道。他下颌長着一顆黑痣,身材微胖,衣着錦袍,身份應非富即貴。
商人躬着腰,回答道:“回翟大爹話,他叫謝棠。”
“謝棠?”那人眉尾一動:“怎麽從未聽過這個名號?”
“這位畫手方志學之年,明珠尚在蒙塵時,因家中長輩患疾,才将這畫送到小人這兒來,換個藥錢。”商人将剛才從謝棠那探知到的消息,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告訴了面前人。
“把他找回來,然後送到朱雀門外去,我要親自見見他。”那人卷起畫軸,對商人吩咐道。說完,就扔下了一串錢,拿着畫軸離開。
商人滿口答應,也不計較那串錢的多寡,徑直收到袖子裏,畢恭畢敬送對方出門。
曹閑月感到牙疼,這種疼并非生理意義上的疼,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又源源不斷的煩惱。
假設一個現代的普通人穿越古代,她想改變社會,那麽她最有可能選擇做什麽?
其答案不言而喻,在古代想要改變自身的命運和改變時代,最快的捷徑是考科舉,成為執政者中的一份子。
而曹閑月想通過自己的力量影響靖康之變,科舉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她或許可以學學馮素貞、孟麗君那樣試試女扮男裝去考科舉。
然而問題也是出在這裏,自建寧三年起,肅哀帝聽從了蔡辯的納言,诏罷科舉,擴大太學,将科舉取士變成了三舍法來取士,這個政策至今為止依然施行着。
所謂三舍法就是,就是将學生分為上、內、外三舍,在一定的時間和要求下,擇優進行遞進學習,新入學者先入外舍,外舍優者進入內舍,內舍優者進入上舍。最後進行考試,成績優異者可直接獲得官職。
這聽起來就跟後世的高考、公務員考試沒有什麽差別,但它直接斬斷了曹閑月企圖通過科舉獲得權力地位的妄想。畢竟她可以保證女扮男裝一時不被人發現,卻不敢保證能夠一直不被別人發現。
她做不了祝英臺,家裏也不會容許她混進太學上課。曹家雖然沒有要求她學習三從四德,但是社會的潛規則,她還不是不得不服從。
就是這個原因,曹閑月不知道激情辱罵肅哀帝和蔡辯兩個老王八蛋幾百遍,罵完之後,對自己的處境又是一陣絕望,仿佛四周都是牆,絲毫不給她一條遁走的出路。
為什麽她非生在這種倒黴的時代?再差勁一點,為什麽不讓她投胎成為男的?
當男人多好,她不介意自己多點什麽東西,至少當男的,在此處處限制女性的眼下她還有一絲改變命運的機會…
三月初五,正是春光融融,草木蔥茏之際。
金明池上波光粼粼,龍舟競渡,極目遠眺只見一道朱漆拱橋架在殿閣之間,狀若飛虹,不見西岸。再看沿池東南兩岸花團錦簇,楊柳堆煙,簾幕低垂,往來的游人不分王孫公子,紅男綠女,都相偕暢游,嬉鬧不止。
“眼下是來的晚了,不然前幾日這裏更加熱鬧。”
“就剛開池那會兒,這沿池兩岸擠滿了人頭,摩肩接踵,人潮如蟻。我被擠在人群外,連踮着腳尖都看不到池上的賽龍舟。”
“聽說那日君上也出來了,就坐在那寶津樓上與民同樂,我隐隐約約看到一個穿大紅袍子的人,或許是他。”怕曹閑月不曉得她說的位置在哪裏,說話的人還特意指着前面一棟富麗堂皇的樓閣說道。
“就是你那時候忙,沒空出來看,多可惜啊。”
她張張嘴還想說什麽,這是從邊上走來一位佝偻的老婆婆,挎着一個盛滿鮮花的花籃,用和藹的嗓音詢問兩人道:“兩位小娘子,要不要買朵鮮花簪發?都是今日早晨剛采下來的鮮花,水嫩着呢。”
曹舟娘被打斷了與曹閑月的談話卻不惱,反而傾身自老婆婆的花籃裏挑出了一朵開得正豔的桃花,對着曹閑月的挽發比了比道:“姐姐看這朵花襯不襯你今日這身石榴裙?”說着,躍躍欲試想為曹閑月簪上花。
曹閑月身子一側,正正好躲開了她的動作,唯恐避之不及道:“我不喜花,還是你自己戴吧。”
曹舟娘哼哼兩聲,就知道她不要,順手簪到了自己的發髻上,付給了老婆婆錢後,拉着曹閑月來到池邊,映着水中的倒影,左看看右看看,越發覺得這桃花襯自己,眉飛色舞地對曹閑月問道:“姐姐說,是我美,還是這桃花美?”
作者有話要說:
曹閑月:我懷疑我上輩子扒了作者的野墳,才被安排這種不上不下的開局。
我有個大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