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慕修眼睛輕輕一眨, 當真就這麽靠到宋閻肩頭,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微彎起,心情相當美妙。
宋閻落在慕修後頸的手稍稍前移, 撫在了慕修的側臉上, 試圖擋去那些窺探的視線,同時, 他眉尖微微蹙起, 從心底裏不喜歡這樣的慕修給人看了去。
忽的,宋閻擡眸偏頭, 對上前方看座席上, 一個灰裳老道的目光。
老道目光微偏從慕修身上移開,和宋閻對視上, 頃刻間,他全身汗毛豎了一遍。
“哼,”他冷叱一聲, 身體的異樣即刻不見,但目光也從慕修和宋閻身上移開了。
這宋閻的能力明顯和師弟德興,師侄林瑞錦告訴他的不符,又或者這些年宋閻又有了什麽奇遇,否則即便暗盟再強大,也不可能這短短時間就培養出這樣一個強大術士來。
“不知宋主對此有何意見?”
鄭爵的爺爺盡量平複下不斷跳動的眼角,開口打破這愈發尴尬冷肅的氛圍。
宋閻眉宇間的冷意散去少許,他偏頭對上鄭宇強的目光, 不需思量,回了話。
“鄭老先生不知,暗盟自成立以來,一直擔負着對九城地域術士的傳道授業責任,在教學這方面還算有經驗。若諸位願意把人送來九城,暗盟和宋某樂意之至。”
鄭宇強的眼角繼續跳了跳,這裏面包括慕氏暗盟在內,都不可能無端讓自己轄域的術士為其他家族所用,他提的那個建議,在具體操作方面困難重重。
除非……
除非術士界再次遭遇大厄,逼得所有家族都必須放棄仇怨,抱團抵抗,又除非某一家族實力全然壓制其他家族,一家獨大,這才可能實現他所述的“集中教學,知識共享”。
如慕修所預料,一兩個小時過去,讨論依舊沒個結果,而上午的會議時間已經結束。
外廳有幸前來看轉播的術士,悉數從度假山莊離開,剩餘的人繼續留下開會。
“慕先生,宋主,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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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制服青年微微躬身和宋閻示意,将他們帶往會議這幾日午間可留做休息的地方。
“稍等,”宋閻和他點了點頭,繼續在慕修後頸上揉了揉,“慕修,醒醒,一會兒再睡。”
“嗯……”慕修應着,稍稍坐好,伸了個懶腰,然後他就給宋閻牽起,步履散漫地跟上。
“補了一覺,好多了,閻閻不用擔心。”
慕修臉上還有少許倦态殘留,眼睛眯着,有宋閻給他領路,他根本無需分神看路。
“等回九城,我再給你好好調理。”
宋閻低語說着,表情沒多少變化,可眸光裏的溫柔不可錯辨。他向來将慕修的事情看得重之又重,慕修嗜睡的時期,比他原本預料的都要久了些。
“好,”慕修乖乖應了,但下一刻他臉上歡樂的神色僵住。
一個老道帶着林瑞錦和德興真人等在大廳前的花圃邊,擺明就是等宋閻和慕修出來說話。
“貧道德英奉主子之命,特來給慕先生請罪。”
他躬了躬腰,德興真人和林瑞錦也跟着躬了躬腰,同時他們身上勉強好了的燒疤又開始隐隐作疼了。并且在慕修和宋閻走近後,疼痛感幾乎蔓延全身。
宋閻拉着慕修繼續走上前來,在他們前方三步停住,同時不遠處,鄭宇強和周老爺子都在留步看着,原本快步離開的其他術士也多停下腳步,或偏頭,或側耳過來。
宋閻和慕修到京城來的目的之一,就是找這十六年前算計了慕修的德英算賬。
德英躲到京城多年,對此也心知肚明,眼下就想乘着這些人物都在場,讓慕修和宋閻強忍這口氣,不敢輕易報複。
宋閻凝視着道貌岸然的德英片刻,在慕修出手前,他一鞭子淩空而下,直接絞住了德英的脖子,将他甩一個趔趄,半伏半跪在地。
“老道士深山老林待久了,不知道什麽是請罪的模樣,也不算奇怪。”
“嗬……”老道士張嘴要申辯,卻發現宋閻鞭子收回了,卻還有一股力量絞在他的喉嚨裏,讓他喘不過氣,也說不出話來。
“當年你謀害慕修,令他重傷昏睡數年,致使慕氏血脈數人喪命,罪無可恕!”
宋閻的語氣依舊是冷淡而平靜,他眸光擡起,掃向鄭宇強和周老爺子等人,眸中多了毫不掩飾的殺機和憤怒。
“主子……說,你的主子是誰?竟敢算計暗盟,算計我的慕修!”
宋閻顯然是動了真怒,他怒了,慕修也就顧不上他和這老道的仇怨,他真怕他家宋閻給氣壞了。
“嗬……”德英老道再次艱難地發出一個聲音,他眸中的恐懼漸漸放大。實在是宋閻不按常理出牌,在這京城行事也肆無忌憚,說怒就怒,毫不顧忌他身後的權勢。
“慕笙,把人帶走審問清楚,我倒要看看是誰讓你來害慕修的!”
慕笙和兩個暗盟的成員,毫不猶豫按照宋閻的話去做,謀害慕修,就等于危害整個慕氏和暗盟,別說宋閻動了真怒,就是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這老道。
而宋閻這一番話,在場圍觀的也沒人敢出來和稀泥,直接被當仇敵和慕氏暗盟對上,可不是什麽有利于家族和個人的事情。
“嗬……呃,”德英老道口中溢血,眼睛幾乎瞪凸出來。
宋閻拉着慕修退後數步,慕笙幾人也停住了腳步,德興真人和林瑞錦一下子彈跳開。
只見老道德英七竅流血的同時,還有黑黢黢的蟲子從他嘴裏耳朵眼睛冒出,整個人如一個蠱蟲炮彈,一下子爆開,死得不能再死。
這花團錦簇的花園一角,一瞬間被污穢氣息侵擾,綠草鮮花轉瞬枯黃凋零。
宋閻腰上的搖鈴輕輕一晃,蔓延過來的污穢氣息即刻被屏蔽三步之外,他握着慕修的手緊了緊,臉上的神色更冷了兩分。
“慕笙!”
“屬下在,”慕笙即刻低頭,認真聽宋閻的吩咐。
“你繼續調查,這老家夥在京城這些年接觸過誰,給誰辦事,都給我查得清清楚楚,殺人滅口?呵,這事兒沒這麽容易過去。”
“是,”慕笙再彎腰一個幅度,表示領命。
“宋主息怒,慕先生息怒,老朽領兩位去休息。”
唐雲對男侍揚了揚手,他笑呵呵地走過來打圓場。
而在場也只有他的笑容還能這麽燦爛,好些人臉黑如墨,又驚又怒。
“閻閻別氣了,我心疼,”慕修側身過來,将宋閻半攬住,怕言語安撫不夠,又在宋閻的後背拍了拍,他是真的擔心宋閻給氣壞了。
宋閻對上慕修的目光,冷凝的神色略有緩和,他低語道,“我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知道,”慕修點了點頭,嘴角彎起,神色又恢複了快活。
他們對視的場景在這樣詭異的花園角落裏,依舊不損絲毫美好,讓人豔羨,也忍不住心驚。
人鬼相戀,向來只能藏在暗處,見不得天日,可宋閻和慕修從九城到京城就沒有要掩藏的意思,愛得大大方方,也秀得大大方方。
他們将術士界延續千年的倫理道德抛至腳下,看不慣他們這種行徑的,不是一個兩個。若非慕修身份過于特殊,早有人忍不住發聲了。
“勞煩唐先生了,”宋閻将慕修的手握緊,看向了唐雲,他牽着慕修,跟上唐雲的腳步,将那些莫測的目光和思量抛在身後。
“宋主年紀看着不大,今年多少歲了?”
唐雲笑眯眯地問道,一點不提之前在花園一角發生的事情。
“二十二,”宋閻如實回答,他以為唐雲不會不知道這點,至于他為何明知故問,宋閻不想多思量。
“鄭家主說的對,後生可畏啊。”
唐雲低低感嘆了一句,眸光在宋閻和慕修交握的手上少許停留,又規矩地移開,而後繼續說着閑話,将宋閻慕修送到度假山莊獨立的一棟別墅裏,讓他們休息。
目送唐雲離開,宋閻拉着慕修進屋,他揚揚手讓別墅裏的侍者離開。
“他的魂魄有人先我一步,拘走了。”
宋閻所說的“他”,是指之前死在衆人面前的老道德英,這愈發說明,十六年前,他們算計慕修的事不簡單,甚至可能牽涉到很多家族和秘密。
如此,德英背後的人先宋閻動手,還将德英的魂魄拘走,就是怕真給宋閻調查出點什麽,落人手柄。
而且還可以确定的一點是,将德英魂魄拘走的人不在今日的圍觀人物之內,否則以宋閻和慕修的強大靈覺,不會沒有發現。
慕修另一只手擡起,中指指尖在宋閻的眉心揉了揉,他語氣愈發緩和。
“我大概能猜到是哪幾個老家夥,閻閻為他們動怒,不值得。”
宋閻聞言眉宇間的思緒漸漸收起,他看着慕修片刻,借着他們交握的手,将慕修拉近,再輕輕抱住,“你做了你答應我的,我自然也要為你做主。”
來京城前,宋閻再三要求慕修保證不許亂來,不許讓仇恨沖昏頭腦。慕修做到了他答應他的,他也該為慕修讨回該讨的那些。
“他們的目的該是家裏的幾本禁術,禁術不出,他們的心思就不會斷。”
逮着合适的機會,他們定然會毫不猶豫再對慕修下手,并且只會比過去都更不擇手段。
慕修微微偏了偏頭,對上宋閻色澤濃郁深邃的異色雙瞳,“所以?”
“我都布置好了……”
宋閻平靜地告知,他在會晤上近乎莽撞地示威,絕非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是他早有準備,至少在他和慕修離開京城前,這些老家夥不會再有多餘心思來算計慕修。
“哦……”慕修輕輕應了一聲,嘴角勾起,眉眼彎彎,他笑了。
不知何時開始,宋閻這種算無遺策的模樣,對他形成一種難以描述的吸引力。在更詳細詢問前,他順從自己的心意,吻上了宋閻的唇。
宋閻的胸膛微微起伏,人往沙發裏陷了陷,任由慕修在他唇舌間追逐探索。
京城某個昏暗的房間裏,一只黑色爪子将幾組照片撕得粉碎,但一地粉末中,屬于慕修容顏的照片一角無一絲損壞,并被這團黑影近乎虔誠地拾起。
“慕修,慕修……”
黑影往後拉得老長,依稀是個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