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

第4章 跨年

江宇天送走了佘蒙。坐在電腦前思考元旦要不要回東區。

他想東區那個人，卻不敢見他。逃到西區來也沒能讓自己的痛苦減少。可是，那個人要的，他給不了，給不了，又如何回去。

江宇天眼裏的佘蒙，長得幹淨，性格卻不安靜。只要他在，就會一直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他很聰明，卻總是說些沒營養的話。有時候還會露出笨拙的表情，讓人很想欺負。可其實卻是個打架厲害的狠角色。

于是江宇天給他下了個定義，從內到外的矛盾體。

通過這幾天一起吃飯，江宇天掌握了佘蒙的喜好。

肉類，無論雞鴨魚內髒，只要是葷的，他都沒命的吃。

“看來明天得買個冰櫃。”江宇天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中午吃飯的時候，江宇天成功地讓三個人俯首稱臣。許小楓幹脆打發了送飯來的人，堂堂正正搶江宇天帶來的“兩人分”。

氣得佘蒙嗷嗷直叫喚。豁出命跟他們比劃。“這是做給我的，你們給我吐出來！”

“哎呦！不要那麽小氣嘛！你之前不是一直吃我的！”許小楓自覺占理。一邊往嘴裏送嫩滑的牛肉，一邊用手推佘蒙猙獰的臉。于海洋趁機扒拉好幾口吃的。

江宇天看着佘蒙氣紅的臉，無奈又雙拳不敵四手的樣子。

笑了。

“唉唉！快看。笑了笑了！”還在教室裏的同學小聲議論道。

“真的！從他轉過來第一次看他笑呢”另一個女生接話道。

“太帥了！簡直可以跟我的偶吧媲美了！”女生們激動地叽叽喳喳。

佘蒙聽到議論馬上從戰場上抽離出來回身看那個笑容。可惜，看到的還是那張木雕臉。

“哥們，你再笑一個。我剛才沒看見”湊到江宇天面前，着急地說。

“對啊！哥們，給小妞兒笑一個～”于海洋自帶賤音兒模仿佘蒙。

佘蒙起身給了他斷子絕孫的一腳。接着又用手扒着江宇天的嘴角。“再笑一個，快點笑一個！”

江宇天臉上薄薄的一層肉就那麽讓他扯來扯去。

因為太過着急的情緒讓佘蒙一時忽略了自己此刻的動作多麽暧昧。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江宇天的雙手正攥着他的胳膊以阻止他再扯自己的臉。

佘蒙一愣。才發現，兩個人的臉離得那麽近。眼前就是江宇天總是向下的眼睑。佘蒙騰地一下像彈簧一樣直起了腰。往門外跑去。

身後是于海洋的咆哮：“你不吃我可不客氣啦！”

江宇天看着跑出去的佘蒙，若有所思。

放學後，許小楓又來到謝老師的家。開門的男人似乎是正在等他一樣，滿臉笑容。

“謝老師，我這兩天天天來你家，沒給你填什麽麻煩吧。”态度跟在學校的時候判若兩人。

“怎麽會呢。你來看我，我很高興。”男人說話的時候總是捏着褲邊，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什麽。

要是你知道是我找人打的你，不知道你還高不高興見到我。“老師，我看您恢複的差不多了。那以後我就不來打擾了”說完，許小楓緊盯着謝老師的臉不放，等着捕捉他的反應。

果然男人的表情從高興一下轉變成失落。：“哦。好。你現在功課這麽忙，不要耽誤了學業才好。”

“老師不高興了嗎？”故意這麽問，故意讓男人更緊張。

“啊……怎麽會呢。你已經讓我很驚喜了。以前在學校不了解，其實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成績又這麽好。不要浪費了才是。”明明很失望，卻還在安慰少年。

許小楓得意地看着他的反應，笑了笑說：“老師，那我以後來你家自習好不好？”

“啊？”男人驚訝地看着他“可以是可以，可是……”

“那就這麽定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謝老師再見！”不等男人反應，少年已經匆匆離開了。

終于迎來了12月31號。教室被布置地一片燈紅酒綠。整個一個午夜場的風範。

三個人找了個視野好的地方占上。佘蒙不停地看着表，還一會站起來，一會走到門口。

“哎呦媽耶！您能消停會兒嗎？彩虹每回上課都是踩着鈴進教室。你慌張什麽呢，這還沒到點呢！”于海洋也被他弄得坐立不安。零食吃得都不帶勁了。

“你怎麽又把你那破琴得瑟出來了？還嫌去年不丢人是麽！”許小楓看見于海洋身後的吉他，大汗。去年就節奏不是節奏，調不是調，礙于他的淫威全班同學才憋紅了臉都沒敢笑。今年還敢拿出來現眼，真想拿他的臉蹭蹭長城看誰先破。

于海洋剛想還嘴就被佘蒙當成墊腳石飛奔到門口。“你來了！”

不用看都知道，能讓佘蒙狗腿子成這樣的只有那位大彩虹了。許小楓很是吃味地撇撇嘴。

江宇天挨着佘蒙坐下來。佘蒙突然從書包裏掏出一大瓶酒！

“我去！黃世仁，你剛才怎麽不拿出來！”于海洋見酒眼開

“他家喜兒沒來呢呗。”許小楓沖江宇天抛了個媚眼。

這話可把佘蒙吓的夠嗆。明白人都能聽出來什麽意思。他很怕江宇天會有什麽厭惡的反應。

“我來吧。”說着江宇天從佘蒙手裏接過酒瓶接着開酒。

許小楓暧昧地給佘蒙遞了個眼神，一副邀功請賞的賤樣。

這一晚，大赦天下。學生們縱情玩耍。走廊裏到處充斥着音樂的聲響，隔個三五步就是一對抱着啃的。

喝得正起勁的時候。江宇天出去接了個電話說要先走。

佘蒙酒量不好且酒品巨次。只要沾點酒精就會2B上身。

迷迷糊糊地他似乎看到于海洋上臺彈吉他，後來又氣哄哄地下來了。再上臺的時候，就換成了江宇天。

教室門一關，清清楚楚地聽到他彈唱了一首歌。眼睛裏有無盡的溫柔。

伴随着音樂和江宇天深邃的眼睛，慢慢地睡了過去。

夢裏竟然夢到江宇天背起自己。動作溫柔。不像在對待一個哥們。而是自己的珍愛之人。

佘蒙貪戀夢裏的一切。甚至想反正也是在夢裏，為什麽不大膽一些。所以夢裏的自己把頭埋進那個人的頸窩兒裏。第一次的肌膚之親。雖然是夢。感覺卻那麽真實。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了江宇天背部傳來的溫度還有頭發上清香的味道。

走着走着，腳底着了地。江宇天好像盯着他看了會兒。可是也許因為在夢裏，佘蒙的眼皮怎麽也擡不起來。像有東西壓着一樣。無論他多想睜開眼睛去看，都無濟于事。最後，耳邊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聲。

聽着那聲嘆息，佘蒙的心沉了下去。難道在夢裏他也那麽讨厭自己嗎。

即使是在自己的意識塑造的夢裏，他還是會讨厭自己。多麽悲哀。

後來，他看到了江宇天畫裏的男孩站在他們面前。果然是個漂亮的男孩，真人比畫裏更讓人心動。可不知為什麽，男孩眼裏好像含着淚。

再後來他就什麽都不記得了。也許夢還在繼續，只是自己選擇了忘記。

佘蒙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是暈暈乎乎。努力睜開眼睛辨別自己在哪兒。

看見于海洋只穿條松松垮垮的大褲衩走進來，反應過來，這是在他家。

“呦！佘少爺！您醒啦！”

“餓了”如實反映真實感受。

“能不餓麽，睡了一天一宿。”于海洋一臉幽怨。“等着吧，小楓一會過來。”嫌棄地瞥了一眼床上的人，于海洋一邊絮叨一邊找衣服。“好好的元旦假期被你們倆個孫子給毀了!真是的！我的妍妍啊……”

許小楓帶了一兜子吃的過來。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你小子真行！真給哥幾個長臉！”小楓見到佘蒙先撩了這麽一句。

“啊？”佘蒙撇開于海洋給他找的那件衣服，自己翻起衣櫃。“你這衣服都什麽絲帶兒啊”

“我呸！那叫style！”于海洋一直标榜自己是潮衣達人，但一直被佘蒙打壓嫌棄。

“就您那英文還嫌棄他呢？”

可算找着一件能湊合穿的。

“你剛才說什麽呢。什麽真行？”一邊穿一邊問許小楓。

“行吧！你喝多了不記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哥哥就給你講講童話故事。”

“各位觀衆朋友大家好，歡迎來到小楓tv欄目。本欄目由海洋冠名播出。為您解決寂寞，解決饑渴……”話沒說完就被佘蒙推一邊子去了。

許小楓一邊給佘蒙碗筷，一邊把菜碟擺到他跟前。

“昨兒你摟着彩虹的脖子反複重複一句話。。”

佘蒙一聽這個，瞬間汗毛直立。不會直接告白了吧。

“媽，你別走！”許曉瘋兩片兒薄唇輕啓。

“噗……”剛塞嘴裏的肉都噴出來了。靠!哪兒跟哪兒啊這是！

于海洋淡定地接茬說：“那場面整得我和小楓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忒丢人現眼了。一個大老爺們趴人身上喊媽。還蹭人家一脖子鼻涕。”佘蒙一個眼神制止了他。于海洋悻悻地接着說，“完了您就來了一句江宇天老子喜歡你。”

“咳咳……”眼睛都咳充血了。為什麽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

“哎喲媽耶！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爺們嗎？”于海洋看見佘蒙那個慫樣都不忍直視。

“你們家彩虹沒吱聲。”許小楓給佘蒙卷着鴨肉。“他小情兒來找他了。”

佘蒙剛落下的心又給提喽起來了。

“還真讓你給說中了。你之前不說他有可能喜歡男的麽。我看他跟那小弟弟就奸情。”許曉瘋分析着。

于海洋啃完鴨子，眉毛一挑，興致盎然地接茬說：“可不麽！那小子一來，彩虹哥臉色都變了。本來說要把你帶他們家睡覺去。結果那小子一來，整個把你撂一邊了。”

佘蒙徹底吃不下去了。他就知道。在看見那幅畫的時候就猜到了。江宇天那麽不表達的人，畫那男孩的時候能有那副樣子。傻子都看得出來那是有多喜歡。

剛才吃下去的肉硬生生地堵在胸口，出不來下不去。怎一個難受了得。

佘蒙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恢複常态。“我回家了。”

許小楓剛想攔着他就被于海洋拽起領子。“你小子，晚會那天把他扔我車上自己上哪兒去了？”

佘蒙沒理他們，自己開門走了。

許小楓掙脫開于海洋收拾起碗筷。

“那個方向可不是往你家走的吧。說！哪個小情兒啊？”

“情兒你大爺”

“還不承認！能讓你放下佘蒙不管的人，你覺得能有誰？”

許小楓無言以對。那天他去了謝老師家。因為跟老師約好了。

女人什麽的根本不會讓他放着喝醉的佘蒙不管。就算正做着活塞運動呢，佘蒙一個電話就能讓他馬上抽出來去找他。

而那天，卻把佘蒙交給二五眼的于海洋就跑去見老師了。

這到底是為什麽。

三天假期佘蒙幾乎都是睡過來的。放假回來頭一天他既是忐忑又是急切。想快點見到江宇天，又怕見到江宇天。畢竟在自己不省人事的時候告了白，這事兒不能當沒發生過。可是那時候自己畢竟神志不清。很想在清醒的時候見到江宇天的回應。盡管那可能并不是他所期待的。

但是，這一天江宇天沒有來。

吃了幾天江宇天的飯，再吃許小楓的，實在難以下咽。許曉楓也沒慣着，“愛吃不吃。”

于海洋看着兩個心情不好的大哥無所适從。

放學以後，三個人心照不宣地一起去坐公交車。于海洋感動地快哭了。“你們兩個見色忘義的！好久沒有陪人家一起回家了呢！”

“滾！”異口同聲，同仇敵忾。

校門口，謝老師提一個破舊的包站在不遠處。像在等人。

戴着厚重眼鏡的臉一如既往地滑稽可笑。穿着一板一眼的衣服。俨然一副正經人的架勢。

看到佘蒙他們走過來，身體竟然因為緊張明顯地縮在一起。

三個人走到老師跟前。

中間那個高大的學生讓他喘不過氣。挺拔的身體，優越的身高，俊俏的臉龐。都讓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雖然三個人都是如此，但只有那個人能讓他如此心悸。對于其他兩個，無論怎樣，都只是他的學生。

佘蒙疑惑“謝老師，您有事兒？”

謝老師一改往日溫和成熟的形象，此時竟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不敢擡頭說話。

“那個……小……許同學”

“你們倆先上公交站那等我。”許曉楓一臉烏雲。

佘蒙來回看看兩個人的表情猜到一二，拉着雲裏霧裏的于海洋走了。

“老師，找我有事嗎？”又是這個溫柔的聲音。明明剛剛還是一臉嚴肅，語氣冰冷。可就在那兩個人走了以後，态度就轉變了。

先前的那個他，在學校是常常見到的。除了對佘蒙和于海洋他從來都是傲慢的。男人在冷風裏苦澀的笑了。他生的那麽好看，成績又好，家裏又那麽優越。性格驕傲是正常的啊。而他，貧窮出身，寒窗苦學十幾載熬成一個老師，省吃儉用才能不拖欠房租的人。在他面前怎麽會不自卑呢。

可是因為高大的男生在自己被打的時候出手救了他，他就自不量力地開始幻想。故意忽視年齡上的差異，身份上的不同，還有自己心裏的那份不敢相信。就因為那個不可一世的男孩溫柔地喚他老師。

可終究，所有的幻想都像泡沫一樣脆弱地破滅了。他忍耐了兩天，煩惱了兩天，終于鼓起勇氣來找少年。卻聽到了少年這樣說“老師，元旦那晚我喝多了，謝謝你的’照顧’。我以後不會再打擾您了。”

故意加重照顧兩個字的讀音讓男人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最後看着少年決然離去的背影。心裏陣陣抽痛。

早就料到了不是麽，自從被打以後每天都會去自己家裏遲遲不走的少年，在那晚以後再沒出現過。已經是很明顯的拒絕了。心裏明明知道，卻還是忍不住尋求答案。非要聽他親口說出來才能死心一樣。

可是，聽到那一瞬間，每個字都像尖刀一樣鈍在自己的心口。所有被自己壓抑下去的自卑感潮湧般襲來。

男人回到家。前幾天少年還坐過的沙發，用過的水杯。還有，那一晚，他們兩個人纏綿悱恻的地方。如今，這一切都失去了顏色。男人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苦澀的笑容再次爬上嘴角。鏡子裏的人哭泣着。鏡子外的人責備他“你得到的夠多了不是麽。像你這樣的人，能跟他有交集已經是恩賜了。還在奢求什麽呢？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又老……又……嗚嗚……”。哽咽地說不下去，攥着瓷磚的關節白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