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啓明的生靈在渡冠前,毛發生長的都很快。三三來到這兒以後,別的沒傳染,這頭發的生長速度倒是加快了不少,還不到一個月,她的頭發就長了一寸多。
三三想,這應該歸功于這裏的吃食,不然怎麽在那個世界,她爹為了讓她代替大姐再嫁,讓她留長點兒頭發,硬生生關了她倆月都沒長多少,現在卻能長的這麽快,這要是讓她那無良的爹看到,該笑開花了。
不過對她來說,這柔柔軟軟的掃在臉上,總有些癢癢的。
她邊走邊不住的撩頭發,多年叢林生活,她真是習慣不了頭發阻擋視線的感覺。
自從上次被吸了心血,她便被川兮嚴令禁止離開視線範圍,是以這兩天,她都跟在幾人身邊默默的行路。
除了逼她喝魚湯将補的時候,川兮會盯着她喝完,其餘時候完全不理會她,冷的吓人,搞得她也不敢開口說話,心情也跟着憋悶了許多。
本來就煩悶的心情被這長長了的頭發掃擾的久了,三三暴躁的脾氣就上來了。
疾步走到令汲身後,伸手就要去拿他背上的穿山蟒冠刃,她要割了臉前這讨人厭的頭發。
川兮雖近幾日氣一直未消,卻更是注意了三三的舉止,以防她不聽話,又到處亂跑。
眼角餘光撇見她要去碰那冠刃,她轉過頭去看,眼見令汲走路時左右晃動的冠刃就要落到那伸将過去的人手裏了。
來不及思考,手指一翻,急禦了一束絲發掃過去,打落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因着着急,川兮的力道有些大,只聽‘嘶’的一聲,被打的人迅速抽回手,怒目朝着川兮瞪了過來。
本就暴躁了的三三被這一‘鞭子’抽疼了,再加上這兩天川兮的冷冽嚴厲,脾氣瞬間就上來了,抱着吃痛的手就開始吼:“你幹嘛啊你!我又怎麽惹你了!”
衆人都被三三突然的吼叫驚呆了,川兮也是跟着一愣,待回轉了神來,冷冷的開口問道:“為何碰冠刃!”
“我頭發難受想割了行不行啊!這你也管!”
“小混蛋,你怎麽跟公主說話呢你!活夠了是吧!”長離回過神來以後,立馬跳了上去。
“我不就剪個頭發嗎?這也要抽我,至于嗎!”三三更惱了,提起嗓子就嚷了回去。
這幾天什麽都不能幹,除了吃就是走,除了走就是睡,話也不能說,笑也沒人理,離遠了挨訓,離近了挨瞪,她都錯覺自己是牲口,在練肉呢!
“小混蛋,你是魔怔了吧,怎的這麽大脾氣。”
“我就魔怔了怎麽地!”
“信不信我抽你!”長離氣的牙根癢。
“你抽你抽,抽死我算了你!”三三越說越氣,脾氣上來了,嘴就跟開了閘似的,将幾日來的委屈一股腦的全倒了出來。
“上次是我不對,惹了禍,可這不就我自己受傷了嗎,又沒連累你們,至于一個個的都不搭理我嗎!”
“而且我不是也沒死,不是還能救你們那什麽帝承子弟弟!”
“魚湯我都忍着吐天天灌了,還讓我怎麽樣!”
“嫌我惹麻煩,別帶我啊!你們也跟那花似的,吸了我的血帶回去不就得了,幹嘛還費這勁!”
“這不讓去那不讓去,我又不是你們家的狗,什麽都聽你們的!”
“我招誰惹誰了,跑這鬼世界來,我哪知道連朵花都能要我命!”
“你們要有本事,送我回家,我給你們留一桶血都行!”
“你們以為我稀罕這個世界啊!一個個別扭的要死,冷不冷熱不熱的!”
“我想回家!”
……
嚎着嚎着,連同這一路而來的委屈,三三嚎了個徹底。
這一發不可收拾的嚎了一籮筐,嚎的長離瞠目結舌,張大了嘴愣在那裏,都忘了回嗆了。
川兮也怔住了,她垂眸,半晌沒有言語。
這幾日确實是她不可理喻。這孩子日日都道歉,她卻因着那次驚險全數不作理會。說到底,她需要她的藥靈之身,本就是最天理不容之事,本就是她對不起她,現下卻要她來道歉,承受她的脾氣,何等荒謬。
“對不起。”一聲對不起道出口,她猛然察覺,這一路,她都不該那般待她。
眼前的人,是要救她幼弟性命,救孑川安危的人,是她們族人的救扶,她本應奉為聖靈的尊待。可她,卻因不願面對自己內心的煎熬,不願将來難以割舍,疏冷刻薄,自私無禮。
她還,讓這孩子這一路時光,都不得開懷。這孩子本就注定了結局,卻還要承受一路的不快。
她對她,太過不公。
川兮垂目輕嘆一聲,終于,她軟了神色徐步走上前去,擡手将三三的碎發輕輕攏到了耳後,自腰間環玉錦囊中取了一對青翠的別玉,将那碎發別了去。
別完後,又側目細細的看了看,那玉形似藤蔓彎繞,幾束晶瑩的細枝蜿蜒的服帖在三三耳側,折射的光線映入她那雙清澈靈動的眸子裏,如此看着,竟有些俏皮的流暢,倒是蠻相稱。
三三氣鼓鼓的小臉因着她一聲夾着嘆息的'對不起'軟了下來,又被她如此溫柔對待,早沒了氣。
只她方才發了一通脾氣,現下只能愣在那,看着川兮一言不發。
“絲發對于啓明生靈來說,與命同重;剪發不吉,你雖不是啓明人,畢竟到了這裏,絲發留了吧,就當留個好兆運,”川兮溫聲說完,“可好?”末了又補了一問。
她認真詢問了她的意願。
“哦。”因着她突然而來的萬丈柔情,三三有些懵,木讷的點了點頭。
“啓明不若你們那,萬物有靈,以後去到何處,喚了長離陪你,切不可自己到處跑了。”
“哦。”
“還有,這冠刃吹發可斷,今後不要再碰觸了,恐傷了手。”
“哦。”
“方才我力道是大了些,打疼了你,是我的不是。”
“哦。”
“可還氣?”
“哦。”
“本宮…我問你,可還氣?”川兮見她魂不守舍的看着自己,只會'哦',捏了捏她的肩膀。
三三這才回神。
“哦…啊?…那什麽,不氣了不氣了,走吧。”
她這才知道,原來姐姐制止她是怕她手受傷,是為她着想,她卻誤會了人家,白白的發了一通無名火。
而且,人家不但沒生她氣,還回過頭來哄她…她現在是沒臉面對了,還是先走的好。
一旁,看公主對三三突然的轉變,只有長離開心,淩雲和延天卻都皺了眉頭。
兩人互望一眼,皆表情凝重。
“淩雲,血烏可帶了?”川兮的話,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帶了。”淩雲收回視線,望向川兮。
“回去取一絲玄幽花的絲蕊罷。”
那語氣裏滿是惆悵的味道,淩雲略一思忖,便明白了。
她看向川兮,只見川兮望着三三已啓程的背影,眸光深邃。
她只得默默的道一聲“諾”,拉了想要開口詢問的長離便走。
最是多情斷無情,身不由己,迫不得已,淩雲幫不了解不開,只得給她一個清靜。
她們都不知道這藥靈要如何使用,才能救帝承子,但見她血的功效,也都大致猜到了一二。
上次公主受重傷吸渡她的血,吸渡了少則也有兩水囊的血,才醒了過來,若不是靈念深厚,恐這些都不夠。且雖傷勢好的甚快,也還是虛弱了幾日的。
未傷及心源都需要這般的渡血療養,帝承的傷勢那般的重,心源幾乎盡毀,且他還年幼,身子不若成人那般結實,靈念也還尚淺,又要耽誤數月的時間等待藥靈…
其實大家都明了,或許此去,這孩子的性命便…
她注定成為她們的心劫,只是她們對她的結局不願細想,亦…不願相信罷了。
三三方才讓她們吸血的氣話倒是提醒了她,那絲蕊,确是可以渡血而用,或許将來,可以給這孩子減輕些痛苦…
淩雲帶着長離一同回花谷取絲蕊,不過片刻,就回來了。
“玄幽花被毀了。”她空着手,一臉肅穆。
川兮聞言,遣了長離跟上三三,轉身看向她。
“可有敵襲痕跡?”
“什麽都沒有。”
“可能看出何時毀的?”
淩雲搖了搖頭,“化為灰燼了。”
川兮聞言,凝了眉目。
“看來,真有敵獸跟着我們。”一旁的延天卻插了話,“先前火蜂襲擊,我們通幽逃離時似有所感,我以為是錯覺,現下看來,确有尾随。”
“感知不到靈念,不是毫無靈念便是靈念強盛。”淩雲道。
延天卻:“毫無靈念又跟得上,靈念強盛卻不下手,說不通。”
“加快腳程。”
川兮凝眸思忖須臾,沒有深究,快步趕上了三三,默默守了她身側。
該出現的遲早會來,若揪不出,就護好身側之人。
三三見她并肩而來,面上嚴肅緊繃,歪了歪頭,別玉攏着的絲發随着她的動作俏皮的彎了彎。
手上傳來溫熱的柔軟,帶着她的胳膊晃了晃,揚起了她的廣袖,川兮轉頭,有曦光,折射進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