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五帝衛殒命,淩雲靈念有所震傷,延天卻靈虛三階的靈念,也不免左臂傷了筋骨,或是許久不敢妄動了,否則左臂定會廢了。
這一場大戰,因着蒼隐獸隐身之能,損傷甚多!若不是蒼天相助,降下飛雪,恐怕損失會更加慘重,幾人性命定是堪憂。
是以,雖萬物歸寧,幾人皆未即刻放松。
直等到山坳間安靜了許久,落雪掩目,衆人才松了松已站僵硬的身子,抖落了一身的落雪,放下心神來。
應是停了。即使還有敵獸,這許久不見落雪漂浮受阻,不聞絲毫異動,也當是撤退了。
此時的三三,等他們放松下來等了太久,已經凍得發抖了,看到她們終于動了,臉上也沒了之前凝重的表情,趕緊吆喝長離收了發網,小跑着轉起圈圈來。
她實在是凍僵了,這莫名其妙冷了的天氣讓她有些發懵。
“長離姐姐,你這網怎麽不能擋風啊,凍死我了。”
她抱怨完,轉頭去看長離,卻見她理也不理,直直的跑向延天卻。
“延将軍,你受傷了,我為你包紮下。”她急急開口,話語裏滿滿的關憂。
川兮聞言也放松了身形,走過來查看了一番,沉聲開口,
“淩雲,去尋塊蒼隐的堅骨來,天卻的臂膀傷了筋骨,需夾板固定。”
淩雲聞言,迅速掠轉,于因殒命而顯形的獸屍間,稍一搜尋,須臾便取了塊細長的獸骨來。
是蒼隐獸的一節脊骨,扁而平,正适合固骨所用。
長離忙接了過去,讓延天卻端坐下來,擡眼關切道,“延将軍忍一下,許會疼痛。”
她難得的,細心關切。
“無礙,家常便飯,這點兒傷算甚!”延天卻側目,卻是看了川兮說。
他怕她擔心。
長離抿唇未語,取了傷愈散灑在延天卻翻起的肉骨上,自腰間環玉中取了一條束帶,小心翼翼的擡起他的胳膊,開始包紮。
她不時擡頭看看延天卻的表情,那張英俊硬朗的臉上,慢慢浮出細汗來。
長離有些氣悶,還說什麽小傷,這傷筋挫骨能算小傷嗎!
延天卻回眸看着長離滿是關切的眸子,他知她情誼,這般的癡心錯付,他心下不忍,複又別開眼去,看向一旁凝神遠眺的川兮。
她怎的,都不看他一眼…
輕嘆一聲,他垂下臉去,不欲再看,或許,不去看她,便不會失落了心神罷。
長離将這一切看在眼裏,不免分了神,手間失了輕重。
延天卻‘嘶’了一聲,擡眼看去,長離抱歉的苦笑一聲,又低頭凝神細細的将那傷口包紮了去。
警惕觀望四周的川兮聽到嘶聲轉過眼來,瞥見淩雲因天卻的嘶聲猛然擡腳又瞬間止步的動作,擡眼看了看那總是冷冽的臉,現下卻是緊斂了眉去,滿臉的隐忍關切。
她心嘆一聲,低眉間,入眼的便是淩雲那因急急止步而輕晃的裙角。
她将淩雲的擔憂,想成了如長離般的癡心錯付。
不忍再看,卻在轉眼看向包紮的二人時,又撞入長離望向天卻的熱切眸子。
長離這丫頭,不似淩雲那般會隐忍情感,卻也會,因此而遭遇更多的冷待。
那個如此被錯愛的男子,注定會是她川兮的夫君。她,卻回應不了那般的摯愛,如他躲長離般,她也在冷待他。
這世間所有的愛而不得,全都落在了她川兮的身邊,這便是情愛弄人罷!
好在,她注定是要嫁與那個傾心愛他的男子,也算是全了他的癡心。如此說來,還是有人得以幸福,也算不枉情付一場。
三三不懂人世隐忍含蓄的情愛,她的狼族親友,追求摯愛時都是熱烈而張揚的,更有甚者,還會為了贏得所愛而拼命搏鬥。
所以,她看不出她們那些細微的情感,她只覺得氣氛有些詭異,有些不自在,便踱了步子去看那些玄黑的獸屍去。
慢慢的,越走越遠。
越行越遠的三三,被一頭正在斷氣,慢慢顯形的獸屍吸引,頓足停了下來,俯下身細細看向那只陌生的巨獸。
那頭獸屍周身都被飄雪覆蓋,長滿鱗甲的獸尾慢慢顯出玄黑來,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戳了戳,确定它是真的死了,不會再活過來咬她。
她看着那鱗尾一寸一寸的顯形,玄黑的顏色慢慢延伸到尾骨。
“砰~”
有什麽東西重重落地的聲音,似是在那落滿雪花的看不到的獸頭上。
三三趕緊跳開了去,過了一會兒,看獸屍沒有動作,她又小心翼翼的轉到獸頭去看。
一頭小小的玄黑小獸站在那獸頭處,抓着獸頭額前落了片片雪花,似瓦片一般的晶瑩。
那片冠骨通透無比,小獸彎折到骨背的指尖清晰的映透過來,它拼勁全力的将那片冠骨往外扯,指尖都泛了紅。
三三看向它頭頂,如瀑布般銀白的長發披散開來,覆蓋了它小小的脊背,飄雪飛落,與之一般的瑩白顏色。
小獸不似那些獸屍沒有毛發,銀白的長發稱的它有些仙界童子的味道,讓三三不覺間便放松了心神。
它看到三三,沒有攻擊,亦沒有害怕閃躲,只是嫌棄的撇了眼那一臉好奇的人,并未停止動作。
“你在做什麽?”三三有些興奮。
她并未期待它回答,反正回答了她也聽不懂,雖然她生活在狼族中,對這獸語倒是一竅不通。
她只是覺得這小獸使勁兒的樣子蠻可愛,自顧自的嘟哝了句,“跟黑白無常長成連體嬰似的,白頭發黑炭身子。”
那小獸頓了下,複又繼續拉扯,“你不怕我?”
這突然的開口,把三三吓了一跳,“你你你…你會說人話!”
三三有個習慣,讀不懂狼語,就經常對着那群‘兄弟姐妹’自言自語,這突然的聲音把她原本想說它醜的話都噎了回去。
嗯,她是真噎到了,連說話都跟着結巴了。
小獸輕笑一聲,很是不屑她的沒見識。
它擡眼望了望眼遠處的川兮幾人,小聲道:“一看你就不是啓明生靈,獸族說人言,不是修煉所得,就必是天命王族肱骨,被授了靈長族祖先靈發了的,你看我這麽小,肯定還不是修煉的…明白麽。”
小獸有些驕傲,三三卻是因為似懂非懂沒給它崇拜的眼神。
“哦…那你…不會殺我吧?”三三有些不确信,雖然小獸身子小小的,可這一張嘴就露出來的,透着鋒利的獠牙讓她忐忑。
她可咬不過它!
小獸見她沒有崇拜之色,竟是被它吓倒了,嘁了一身,沒了顯擺的心思。
“我本就勸他們不要來的,你覺得我會殺你嗎?”它說完,白了三三一眼。
黝黑的臉上翻白的眼目甚是醒目,三三不禁笑了。
她性子純直,聽它這般說了,便放心了。
好奇心使然,既然無生命危險,她也就大了膽子走過去,蹲下身來饒有興致的看它拉扯,“那你現在在幹嘛呢?”
“取元冠!亟叔叔心源還未停,這元冠還未祭天,我得趕快取下來。”
三三看了眼小獸額心紅纓般的小‘瓦片’,跟死屍上透明的'瓦片'長得差不多,“你不是自己有麽?”
“我乃雌獸,不會隐形,有了它便可以了。”
小獸手中動作不停,斜眼上下打量了三三,複又說道:“再說了,我這麽辛苦取冠,不也是為了你。”
“這話怎麽說的,它已經快死了,傷不到我了,而且…我要這玩意兒有什麽用,我又不是你們啓明的人,沒有靈念的。”
說罷,複又上下打量了小獸一番,“還有,看不出你是母的啊,長的黑乎乎的,樣子又醜又兇。”
終于沒忍住,把先前想說的說了出來。
小獸被她噎了個徹底,咬牙切齒,“哼,你才醜!…還不是你将來簍子捅大了,要不是為了護你,我堂堂未來的獸族占天師,用得着隐元嗎?”
這隐身的破把戲每次都召來飛雪,頂多管半個時辰就會被飛雪探出身形來,對它來說,這破玩意兒除了招冷,無甚大用。
“這話怎麽說?你會算命?聽你這麽說,我以後會幹啥缺德事兒?”小獸的話勾起了三三的好奇心。
“比缺德還缺,缺心眼了都…別婆婆媽媽的,快來幫我扯。”
三三看了看那死屍般的透明獸臉,轉頭又看那使了吃奶的勁兒拉扯的小獸,自覺她吃奶的勁兒也沒啥用。
“你不是說它是你什麽叔嗎?不是說他那什麽心源還沒死嗎?那你跟他說說,他不就給你了,你這樣扯下來,這玩意兒還能用麽…難道跟草似的,拔了還能栽上?”
嘿,要是這樣的話,還蠻好玩兒的。
小獸愣了愣,停了動作,想了想似是有些道理。
躊躇了片刻,它深吸一口氣,轉而湊到那似是獸耳朵的洞口,叽裏呱啦說了幾句三三聽不懂的獸語,說完就将腦袋湊到了那片晶瑩的‘瓦片’上。
只見那瓦片緩緩攢動,閃了盈盈的光,不過眨眼間,小獸的腦袋就消失了去,慢慢的連身子也跟着不見了。
三三看的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是…真成功了?她可是胡說八道的,竟然真管用!
“你在作甚?”正驚奇間,身後傳來低潤的聲音。
三三聞言嗖的站起來,轉身看向徐徐而來的川兮,“我,那個,在看這個屍體,它還沒顯形,我研究了一下。”
川兮聞言,立刻将三三攏到了身後,望向那具獸屍,屍體除了被雪覆蓋的脊背外,已全身盡墨,肉眼可見。
川兮确信此獸已死後,回頭望向看着獸屍一臉驚訝的三三,“你确信它剛才還未顯形?”
“确定啊。”
“可見元冠升天?”
三三搖了搖頭,沒有多想,“沒有。”
話音剛落,就見川兮一臉的警惕,疾轉了頭去,四下審視,身後銀墨相間的絲發隐隐閃光。
“怎麽了嗎?”三三湊上臉去,小心翼翼的問。
她不太明白她的話怎麽不對了。
“身形未顯,說明它心源未停,現在顯形,說明它心源已死,你未見元冠祭天,那便是還有敵獸,取了它的元冠。”
三三聽完,心道,完了,小母獸,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原理啊!
她低頭撇了眼獸屍頭前的空無之地,有雪花落下,輕輕的飄在了空中,那小獸還在原地。
川兮只顧看向四周,并未料到小獸就在她身前。
三三見狀,急忙走到川兮身前,擋了那處空無。
這麽小的小東西,還是別殺了吧,況且它也沒有傷害她。
只是她吃不準川兮的性子,怕這姐姐再一個狠心把它給宰了。
“那個,我被你突然說話吓到了,剛才想了想,是有看到什麽東西往天上飄了的。”不善謊言的三三,說話時低眼看着川兮的鞋尖,動了動耳朵。
川兮并不了解她的習性,不知她是在撒謊,低下眼去,确認道:“你确定?”
“我确定!那個,公主姐姐,這你們打了大半天了,能不能找點兒吃的給我,我餓了。”
三三怕露餡,也怕川兮聽到小獸在她身後,邊說邊扯了川兮袖子轉身往長離幾人走去。
川兮邊被她扯着走,聽她抱怨說餓了,本被扯着走的腳步不自覺就快了起來,越過三三往衆人走去。
期間回頭望了幾眼,确定沒有動靜後,才放下心來。
這個世界的晝夜時長與異世不同,三三在啓明,一日要吃五餐,夜裏還要起來用一餐才行,此次對敵沒用火燎,沒能留下吃食,蒼隐獸也不是能入口的肉食,川兮怕她餓着,聞她要用餐,加急了步子往回走。
三三看她不再警惕了,才回頭看向那處空無,見有徐徐的腳印往山林深處而去,又似有掃把在那腳印上緩緩掃過,掃去了那豬蹄一樣的印子。
她悄悄舒了口氣。還好還好,差點兒害死那小母獸。
小獸行至山林邊,回頭望去,便見三三輕按了心口回轉了頭去。
它于空無中扯了扯嘴角,“小主子,來生再見,希望到時候,你別還如現在這般蠢笨。”
嗯,好像也沒那麽蠢,剛才給它支招取冠的法子還不錯。
它嘟哝着,轉身隐入了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