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兮兒,這種活兒還是讓長離淩雲做吧,不然,我做也成,你乃堂堂孑川公主,怎能幹這紡紗的活計。”
淩雲長離去辦差事了,一旁男子見川兮做起了針線活,想要阻止。
“長離毛躁,淩雲粗暴,你…教淩雲更勝!你會織紡嗎?…還是本宮自己來吧。”
川兮側眸看了眼一旁昏睡的三三,說罷,便繼續禦發将七彩琅鳥冠羽的羽絲一絲絲拆開。
只見其玄黑色的角鬓長發游刃有餘的穿梭于七彩的羽絲中,絲絲拆開又編織成片,似是無數根繡針在刺繡一般…優美的動作,稱着專注的神色愈加顯得賞心悅目。
一旁男子見勸不住,只得看着,卻是越發看癡了,久久未移開目光。
“怎的了?”川兮感覺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以為是有何事,擡頭疑惑的問道。
“啊,無…無事。”男子有些心虛,他剛剛的眼神,是不是跟個浪蕩公子似的,真是亵渎了他的公主,該死該死!
川兮見他一會兒吞吞吐吐臉色泛紅,一會兒又似是懊悔般眉頭緊鎖,便又問道,
“天卻有事可直說,這般表情是作何?”
喚作天卻的男子擡眼看了看川兮認真詢問,專注等待回答的臉,暗嘆一聲她的不解□□,轉移了話頭。
“哦,我,我是想說,你的元靈發又深了幾分。”
川兮擡手摸了摸自己的中鬓,似是沉思了一番。
“藥靈的血讓人生瘾,我于昏迷中并不自知,吸她靈血便也罷了,可我醒後,發現自己在吸納的是她的靈血,竟還是一時不願停下…天卻,她的靈血力量太強,常人皆無法抵抗其誘惑,若我無救弟救國的責任在,恐也不易推開她…我差點兒,吸納幹了她。”
她說着,眼神不自覺的又落在了沉睡的三三臉上,隐憂重重。
川兮答的認真,男子自知此時不當做他想,亦認真起來。
“兮兒,餘下路途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再受傷了,也不會讓別人将她傷了,我會同你一起擔下這救國的責任。”他蹲下身,直視着川兮的雙眼,堅毅而誠摯。
川兮看着這張一臉認真虔誠的臉,一時語噻。
她感知到了他此時坦露的深情,不欲回應,只得低頭繼續織就羽甲,岔開了話題去。
“治愈信天的藥草尋的可順利?”
“十分順利,”男子苦笑一聲,知她又在逃避,他已習慣,随即調整了思緒,“只不過來時途中遭遇獸族阻延,遲來了些。似是獸水兩族皆已窺得天機,此來雖只經過獸域,在過沿海之境時也是發現了海族的窺探。”
他收了目光低頭開口,心情有些許的失落,他的兮兒,何時才會真的傾心于他,而不是這般的只挂了個未婚妻的名頭。
延天卻,孑川戰将,靈長族下一任天選佑将,同帝皇嗣一般,享祀獸免判特赦之命,按祖制,佑将與國佑公主生來聯姻,以延綿長壽之子嗣,充盈國之重臣席位。
他們,生來就有了婚約,可只有他付了心。
“未曾受傷吧?”川兮聞言,擡眼望了去,認真問道。
男子擡頭回望進那沉靜而認真的眼裏,即使無私情的關懷,亦心下寬慰,不覺揚起了唇角。
“我無礙,只是随行的三百數延衛軍為了助我脫身,困在了獸域。你放心,他們皆由令汲與令辰二人領引,定會脫困,應是不日便可到了。”
“再是脫困,也必将折損,難為你了。延家軍兩元大将和延家半數尖衛都帶出來了,此途如此兇險,不知能活着回去幾人,延家,犧牲過甚。怎的不是影衛前來?”
“影衛現下都在帝宮守衛,帝承重傷,四方躁動,他們不可輕易離京。且,延家軍,它并不屬于延家,它屬于帝皇,屬于孑川,衛護帝皇與孑川,雖死猶榮。”衛護你,于我而言,更無犧牲之說。
最後這句,如此堂皇出口,定是不妥的,他只能定定的望着川兮的眼睛,默默于心中道之。
正待川兮不知作何回應那般炙熱豐盈的眼神時,長離風風火火的趕了回來。
“公主,捉了五條回來…咦,您怎麽幹起這織紡的活計來了,屬下來吧。”長離同男子一般,看川兮親自織紡,也想攬了這活。
只是她禦發欲去接下,絲發翻飛了半天,仍是不知該如何接下這彎彎繞繞,不覺便急惱的跺起腳來。
延天卻看不下去了,“長離侍衛,勿要添亂。”
“我…這…我沒想添亂,只是我刺繡還好,這織紡的活計本來就不熟,況且公主用的游桑織法,這麽難的,我更是不會了。”
川兮還在惱她不聽上令,丢了藥靈前去幫她禦敵之事,本不欲多相理睬,見她這般,也是無可忍聲了,“此事自有本宮,你去把啻魚熬化肉骨鱗甲,拿來與藥靈服下。”
“哦,諾。熬幾條啊?”
“全都熬掉,化為一碗。”
“啊?這可都是上百歲的啻魚,五條一起喝,那不補過頭了啊!”這可都是公主讓她尋的上佳啻魚,熬成一碗,得熬多長時間啊!
川兮未有言語,只擡頭瞪了長離一眼,便繼續低頭織紡起來。
“長離,本将幫你尋些未祭天的琅鳥冠羽做焚料,熬将起來會快些。”
“不必勞煩延将軍了,屬下自己去找。”長離見公主還在生她的氣,悶悶的轉身走了,對延天卻暫時失了興致。
川兮卻是聽了延天卻所言,似有所思,“天卻,你去撿拾所有能用的琅鳥的冠羽,給那三個帝衛留足取火烘食之用的,其餘全部帶上路。”
延天卻沉吟片刻,随即明白了。
“兮兒是想,焚火禦敵?”
“是。”
“自古三族戰事,從不用火攻水淹土掩此等慘虐之法,這…”
“兩族皆為王室窺得天機,卻未派軍将前來搶奪藥靈,定是不願以王族身份挑起三族戰争。若本宮未有料錯,阻延你們的也并非王族兵将和部落首将吧。”
“是,皆是游群。我族戰将實力如何,他獸族王相很是明了,就算昭告天下,以這些無名游群的能力,他們也無可擔憂藥靈被奪。他們定是将消息放出,引一衆游群前來削弱我們的戰将,若不慎真被這些游群劫了藥靈去,從這些游群手裏搶奪定是不費吹灰之力。”
“這些先頭游群靈念雖高,卻未有靈長族身形傳承,無法化人身,頭腦皆不成形,所用戰法定是勇莽為主,舉群而攻。”
“敵衆我寡,他們這是想以兵衆之數,傾吞我們。若真是以死戰應對,我們必定靈念耗盡,也未可退敵。兮兒的火攻之法,當是上策。”
兩人多年并肩作戰,已是默契,不過片刻,便明了了對策。
“一火燎原,一族盡滅…像這琅鳥,怕便是絕了種群了…天卻的顧慮本宮知道,終是太過殘忍了,若有天譴,本宮也絕無怨言。”
“兮兒…”
“本宮有些乏了,想靜一靜,天卻去收納冠羽吧,若…還有還活着的,能救則救,給它留條生路,別趕盡殺絕。”
“……諾。”沉默半晌,那句‘後患無窮’的勸誡終是在看到川兮滿目的悲憫後,生生咽了回去。
延天卻走出數步後,回身望去,便見那如蓮般的人靜靜的坐在那,紛繁的絲發與七彩的翎羽交繞在身前,她将那孩子如至寶般護在發間,雙目失神般望着昏睡的小人兒,似慈悲聖靈一般,滿目憂懷。
即使歷經數十年的紛亂,她終還是,無法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