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鼠貓鬥(三)
展昭此時巨闕已經落地,右臂的紅袍劃破,清晰可以看到血肉微翻,血從傷口流出。他沒想到自己跳出了圈子,白玉堂還會反身刺過來,也只怪自己大意。
白玉堂一愣,看了眼畫影上的血跡一皺眉,“你怎麽不躲!”好歹是個南俠,怎麽連五爺這麽随意的一劍都躲不過!
“白五爺果然武藝精湛,展某甘拜下風!”巨闕都落地了!展昭長而微卷的睫毛下,一雙如朝露的眼睛望向白玉堂漆如黑墨的雙瞳,低頭淺笑。
“哼!”笑的真難看,他笑容透着一股子苦澀的味道,白五爺憤憤想,什麽甘拜下風!勝負未分,難道五爺看不出來麽?
畫影入鞘,白玉堂睨眼看了下展昭的傷口,嘴唇猶豫的動了動,才放言道:“把傷養好了,五爺還會再來的,現在打敗你,免得江湖人說五爺欺負一只病貓,壞了爺的名聲!”白玉堂眉毛揚起,眉宇之間是放蕩不羁的神色,未等展昭回話,人已經消失在黃昏之中。
展昭嘆了口氣,彎腰拾起巨闕後走到一棵樹前,撿起被自己擋落的白石子,這石子刻有一個‘玉’字,晶瑩剔透煞為精致。
展昭想着這人找上門來,不由苦笑,心道,怎麽連暗器都要做的這麽精致!丢了不就沒有了嗎?把石子放入懷中,展昭進房間包紮,這傷定不能讓公孫先生知道了,不然這苦藥又免不了!
爺又沒做錯事情,跑這麽快幹什麽!白玉堂停下腳步往後看了眼開封府,然後回頭慢慢走。瞧那貓一副傻樣,劍來了也不會躲,要不是五爺劍收的快,那只貓早就送了半條命了!
白玉堂把擋在自己面前的石頭一下子踢得粉碎,煩躁的搖搖頭,“傷都傷了,五爺想那麽多幹什麽?不過,爺來就是不讓那只貓好過的啊!”白玉堂挑了挑眉梢,英神俊朗的臉上露出絲絲玩味,“若不是那皇帝的戲言,五爺又怎麽去找那只貓的麻煩!”白玉堂碎碎念道,然後改了方向往皇城方向走去。
入夜,一彎新月劃過琉璃裝飾的角樓,給高牆內灑下一片朦胧昏黃的光。
突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飛上高牆,白玉堂俯身在屋頂,看着錯落有致的殿群中央坐落着一座厚重而肅穆的大殿,他雙眼閃動,嘴角魅惑一笑,沉郁的殿影帶來陣陣壓迫感也随之不覺。
一座精致但在皇宮中極為普通的屋中,穿着灰色宦服的小太監何常喜給郭安端來茶水,這郭安乃是內苑萬代壽山的總管,郭槐之侄。
自從郭槐遭誅之後,他也不想想所做之事該剮不該剮,每每暗想道:當初咱叔叔謀害儲君,偏偏的被陳林救出,以致久後事犯被戮。細細想來,全是陳林之過,必是有意與郭門作對。再者,當初我叔叔是都堂,他是總管,尚且被他治倒,置之死地。何況如今他是都堂,我是總管。倘或想起前仇,咱家如何逃出他的手心裏呢?這以大壓小更是容易。
這何太監年紀不過十五六歲,極其伶俐,郭安素來也最喜歡他,他見郭安默默不語,若有所思,便知郭安必有心事,又不敢問,只得暗暗給郭安捶捶腿,暗不做聲。
郭安喝着茶水,覺得這味道不同往常以往,是上好的龍井茶,便問:“這龍井茶從何處得的?”
何常喜聽了,老實回道:“這龍井是小的們特從都堂那裏和夥伴們尋得的,才給你老人家泡了一小壺兒。你老人家喝着這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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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安道:“也還罷了,只是以後你倒要少往都堂那邊去,他那裏黑心人多,你小孩子家懂得什麽。萬一叫他們害了,豈不白白把個小命送了麽?”
郭安低眉繼續喝了口茶,猛然心中一動,便道:“你常去,可聽見他們有什麽事沒有?”
“倒沒什麽事情。就是昨日前去尋茶見他們拿着一匣人參,說是聖上賞都堂的。因為都堂有了年紀,神虛氣喘,嗽聲不止,未免是當初操勞太過,如今百病趁虛而入。因此賞參,要加上別的藥味,配什麽藥酒,每日早晚喝些,最是消除百病,益壽延年。”何常喜道。
郭安聞聽,不覺發恨道:“他還要益壽延年!恨不能他立刻傾生,方消我心頭之恨!”
何常喜聽了一怔,道:“都堂為人行事卻是極好的,而且待你老人家不錯,怎麽這樣恨他呢?”
郭安聽後一聲冷笑,道“聖人說:‘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害了我的叔叔,就如害了父母一般,我若不報此仇,豈不被人恥笑呢?我久懷此心,未得其便。如今他既用人參做酒,這是天賜良機!”
何常喜聽了暗想,原來還有這麽一件事情緣由,難怪他每每的如有所思呢!何常喜乖巧的一擡眼道:“如何是天賜良機?”
郭安起身問:“我且問你,我待你如何?”
“你老人家是最疼愛我的,不亞如父子一般,誰不知道呢?”何常喜緊緊跟在郭安身後。
郭安微微思索,道:“既如此,我這一事也不瞞你。你若能幫着我辦成了,我便另眼看待于你。咱們就認為義父子,你心下如何呢?”
何常喜聽了,暗忖:我若不應允,必與他人商議。那時,不但我不能知道,反叫他記了我的仇了。便連忙跪下道:“你老人家若不憎嫌,兒子與爹爹磕頭。” 郭安見他如此,真是樂得了不得,連忙扶起來道:“好孩子,往後必要提拔于你。只是此事須要嚴密,千萬不可洩漏。”
何太監道:“那是自然,何用你老人家囑咐呢。但不知用兒子做什麽?”
“我有個漫毒散的方子,以前無用我卻記下這個方子。此乃最忌的是人參。若吃此藥,誤用人參,猶如火上澆油,不出七天,必會命盡!如今将此藥放在酒裏,請他來吃。他若吃了,回去再一喝人參酒,毒氣相攻,雖然不能七日身亡,大約他有年紀的人了,也就不能多延時日。又不露痕跡。你說好不好?”郭安說完輕輕一笑,仿佛都堂陳林已命喪黃泉!
何太監說:“此事卻用兒子做什麽呢?”
郭安道:“你小人家又不明白了。你想想,跟都堂的那一個不是鬼靈精兒似的。若請他吃酒,用兩壺斟酒,将來有個好歹,他們必疑惑是酒裏有了毒了。那還了得麽。如今只用一把壺斟酒,這可就用着你了。”
何太監道:“一個壺裏怎麽能裝兩樣酒呢?”
郭安道:“原是呀,為什麽必得用你呢?你進屋裏去,在博古閣子上把那把洋錾填金的銀酒壺拿來。”
何常喜果然拿來,對照着在燈下眯眼一看,見此壺比平常酒壺略粗些,底兒上卻有兩個窟窿。打開蓋一瞧,見裏面中間卻有一層隔膜圓桶兒。看了半天,卻不明白。
郭安道:“你瞧不明白,我告訴你罷。若要灌人的酒,叫他醉了,就用着這個了。此壺名叫轉心壺,待我試給你看。”将方才喝的茶還有半碗,揭開蓋灌入左邊。又叫何常喜舀了半碗涼水,順着右邊灌入,将蓋蓋好。遞與何常喜,叫他斟。常喜接過,斟了半天也斟不出來。
郭安哈哈大笑道:“傻孩子,你拿來罷,待我斟給你看。”常喜遞過壺去,郭安接來道:“我先斟一杯水。”将壺一低,果然斟出水來。又道:“我再斟一杯茶。”将壺一低,果然斟出茶來。
常喜看了納悶,道:“這是什麽緣故呢?好老爺子,你老細細告訴孩兒罷。”
郭安笑道:“你執着壺靶,用手托住壺底。要斟左邊,你将右邊窟窿堵住,要斟右邊,将左邊窟窿堵住,再沒有斟不出來的。千萬要記明白了。你可知道了?”
何太監偏頭一想,問:“話雖如此說,難道這壺嘴兒他也不過味麽?”
郭安道:“燈下難瞧。你明日細細看來,這壺嘴裏面也是有隔膜的,不過燈下斟酒,再也看不出來的。不然,如何人家不能犯疑呢?一個壺裏吃酒還有兩樣麽?哪裏知道真是兩樣呢。這也是能人巧制想出這蹊跷法子來。且不要說這些。我就寫個帖兒,你此時就請去。明日是十五,約他在此賞月。他若果來,你可抱定酒壺,千萬記了左右窟窿,好歹別斟錯了,那可不是玩的!”何常喜答應,拿了帖子,便奔都堂這邊來了。
這邊何常喜走得急,剛過太湖石畔,只見柳蔭中驀然出來一人,手中提劍一晃,光華奪目。又聽那人說道:“你要嚷就是一刀!”何常喜吓得哆嗦做一團。
那人悄悄道:“爺将你捆縛好了,放在太湖石畔柳樹之下,若明日将你交到三法司或開封府,你可要直言申訴。倘若隐瞞,我明晚割你的首級!”何常喜連連答應,束手就縛。那人一提,将他放在太湖石畔柳蔭之下,又叫他張口,填了一塊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