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
行政套房裏卧室的大小差不多是正常标間的一倍, 裏面不止有床還有電視沙發套組等等, 卸了妝的安文姝從躺在床上轉移到半躺在沙發上,裹着毯子跟坐她邊上號稱要撩她的樸泾一起吃客房服務送上來的韓餐, 海鮮拌飯加南瓜粥,點單的人是樸泾。按照這位的說法, 拌飯很快, 南瓜粥比較适合病號。
嗯,安文姝是病號,受傷的猛獸什麽的。
韓餐裏的南瓜粥不是真的有米的粥, 更接近南瓜糊糊,熬的很濃稠,帶着南瓜香的甘甜但不膩,很清淡的甜。安文姝對吃飯沒什麽興趣, 但樸泾把金色銅碗的南瓜粥塞她懷裏, 再給她塞了把勺子, 她也抱着南瓜粥有一搭沒一搭的吃着。樸泾開玩笑說她不是對吃飯沒興趣,是對什麽都沒興趣。
安文姝對他自來熟的态度已經無視了, 也不扯什麽誰奇怪的話題, 屈起膝蓋抱着碗吃着南瓜粥聽他說,他跟羅螢石他們一起去見尹茹貞他們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基本是誇張版的自戀臺詞, 比如大家對我的出現很歡迎什麽的。
“你是沒信心才跑過來找我的嗎?”
“很明顯嗎?”
“在我眼裏很明顯。”
拿剪刀拆着李莉娜送進來的帝王蟹的樸泾撇撇嘴,嘴硬道“也不算是沒信心,只是加入團隊到底不是走的正常流程,所以會擔心一下。”剪刀‘咔嚓咔嚓’的聲音連續不停, 他的話也沒停“你要是跟我一樣一點理由都沒有突然就進了一個團隊,難道不會擔心嗎?”不等安文姝開口,自問自答“算了,你才不會擔心。”
安文姝含着勺子默認了他的話,團隊都進去了,管他是因為什麽理由進去的,進去了就是進去了,進去了之後好好做就行。
完整的拆下一條蟹腿的樸泾滿意的點點頭,再把蟹腿剪成适口的小塊,放了一塊蟹腿肉在安文姝的勺子上,問她要不要蘸醬,看她搖頭轉而捏起一塊丢嘴裏說很新鮮空口吃也好吃。
然後繼續說明天要跟老師們一起去學菜要怎麽做,作為忙內,跟一幫演員拍綜藝,他都不知道是走綜藝路線活躍點,還是作為忙內安靜的待着比較讨喜。這同樣是一個自問自答的問題,樸泾選擇還是老實點,雖然沒跟羅螢石的團隊合作過,但進入新環境比起冒頭搶鏡頭,還是老老實實的起碼不出錯。
等安文姝把一個蟹腿肉咽下去,勺子上又放了一塊,這次是蘸醬的,樸泾說讓她試試看,蘸醬也好吃。等安文姝把蘸醬的吃了,樸泾問她怎麽樣,安文姝随意的點頭無聲的表示不難吃,樸泾也蘸醬吃了一塊評價果然食材新鮮麽都好吃。
接着又是節目的問題,也再次開啓自問自答模式。
安文姝懷疑樸泾來找她的目的根本不是什麽撩她,也不是什麽沒有邏輯的心血來潮就來了。這位小哥純粹就是想找個樹洞,訴說一下對突兀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的忐忑。這件事是她開的頭,跟別人說總有些顧忌沒辦法說明白,那就幹脆來找她。樸泾的那些話都不用她回答,聽着就行了,做一個安靜的樹洞。
但安文姝不太理解的地方在于,羅螢石的綜藝就那麽重要?她這麽想,也這麽問了。
“這個綜藝對你來說是很好的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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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自顧自說的正嗨的樸泾拆新蟹腿的手頓了頓,扭頭看了她一眼,轉回頭繼續剪蟹腿“說非常好不至于,我想的不是資源好不好,而是我進入的方式不太好,所以擔心自己得做到很好才能獲得還不錯的評價。”細致的拆着蟹腿“你明白我的意思,對吧。”
安文姝明白,因為是空降進去的,如果滿分是一百分,他的起始點是負五十,只是一百對他來說連及格線都沒達到,可要是這麽說的話“你是自卑型的人嗎?先擔心自己會做不好?”
“哪有自卑那麽誇張,我是追求完美的人~”樸泾抛了個媚眼給她,沒得到安文姝的回應反倒把自己逗笑了“哪有什麽類型的人的說法,人不都是很複雜的麽,在自己熟悉的領域裏就很自信,碰到新環境總會有點保留,要不然就不是自信,而是自大了。”捏着剛拆好的蟹腿問她“要不要完整的吃一個?”
看着那個過大的蟹腿的安文姝沒說話,樸泾已經把蟹肉放到她唇邊,張開口的安文姝含着那條蟹腿,太大,一口吃不下,結果被樸泾說,純潔點,吃飯呢。安文姝一口咬斷蟹腿,剩下的蟹腿肉掉進南瓜粥裏,樸泾大笑,安文姝低頭看着南瓜粥裏的蟹腿肉有些郁結,讓樸泾疑惑。
微微搖頭表示沒什麽的安文姝嚼着蟹腿沒說話,她自大了。最不應該犯的,愚蠢的錯誤,小看了世人,高看了自己。
賭約是她不應該犯的錯,謹慎說話這種事居然能犯錯,太自大,認為老爺子不過如此的自大。安家也是她不應該犯的錯,認為世人不過如此,要不是有系統她能橫着走,太自大。安昌建說的是對的,她的格局太小,眼光也太短,認為自己天下無敵是多愚蠢的想法,上位的速度太快,快的整個人就飄了。
到底是經歷世事的老人家,一針見血。
安文姝開始複盤,按照老人家說的,如果她一無所知的來到這個世界,她會走的很小心。就像她在上個世界一樣,穩紮穩打一步一步往前走,不會一上來就把自己暴露。雖說有系統的問題在,但生存時間不是什麽難賺的東西,她太貪心,也太自大,才導致她忽視了安家。
文人很麻煩,知識分子更麻煩,有道德感的正人君子無敵讨人厭的麻煩。那麽麻煩的存在她想的不是打入敵人內部而是避而不談,這是她對自己能力的高估。她掌控過這個國家,因為掌控過所以覺得那幫人也就那樣。屁股決定腦袋,她的屁股做歪了,她還沒從上個世界的王座上移開,眼光太高導致手段跟不上眼光,眼高手低是大忌。問題就在于她掌控‘過’而不是掌控‘着’,這裏沒用她的王座,這裏連她的手下都沒有。這裏是新世界,新國家,新組織。
哪怕大致相同內裏卻始終是不一樣的,細節永遠決定成敗,而她......敗給了名叫細節的魔鬼。
要是重新開局,她不應該上來就碰軍部,鬧的事情太大反倒會被一幫人盯上,一點點蠶食才是做事的方法,先把地位提上去自己站穩了才能走的更穩。
如果安文姝不是安文姝,那她現在不會複盤而是怨天尤人,怨為什麽她會有個系統,要是沒有系統很多事壓根就不會發生。怨為什麽她會成為安公主,要不是有這個金光閃閃的背景,她也不會覺得背景可利用,沒必要自己爬,浪費時間。怨這個新世界一下子給她砸了個大餡餅,可卻沒說這個餡餅有毒,誘惑着她吃下,導致毒發。
可安文姝就是安文姝,安文姝不會怨天尤人,安文姝只會在自己身上找問題。她犯了錯,愚蠢的錯誤,錯就是錯了,錯了要做的,是改,而不是去糾結為什麽會錯。只要下次不會再犯,所有的錯誤都是通向成功的岔路,走過一條岔路能更方便的找到什麽是正途。
想法只是瞬間的事情,瞬間想清楚的安文姝笑看樸泾,跟他說“謝謝。”
樸泾楞了一下,突兀道“你痊愈了嗎?”
“差不多,你的直覺很厲害啊。”安文姝勺着南瓜粥裏剩下的那塊蟹肉含進嘴裏,眯起眼睛感受食物的鮮甜,她痊愈了。
痊愈了的安文姝讓樸泾去拿她的手機過來,接過手機先給羅螢石打了電話跟他說自己會參加這次的拍攝,不過不用幫她訂酒店,她不跟他們一起住。羅螢石說他們定的是度假酒店的聯排別墅,藝人們一棟工作組一棟,要不然給她再定一棟,畢竟多了一億制作費呢。安文姝笑着說好,看了眼樸泾,問羅螢石樸泾怎麽樣。羅螢石表示挺好的,不好他也不會答應,金主的力量也沒那麽強,到底節目重要。
挂了電話的安文姝跟樸泾說不用擔心了,羅螢石不是一切向錢看的人,要是他真的不行,他進不去項目。自己這個金主除了投錢別的不管的,樸泾不是她硬塞進去的人,只是順手搭個線的人。樸泾表示他當然不是進不去項目的人,開玩笑,好歹出道那麽多年呢,白混的~
安文姝被他逗的大笑,笑完指着床說她困了,昨天通宵來着。樸泾開玩笑的雙手抱胸說‘哥哥是很保守的人’,安文姝對保守的哥哥說,她只是需要一個抱枕,摸着下巴的樸泾表示,抱枕還是可以商量的。商量的結果就是樸泾穿着李莉娜送來的睡衣,洗漱後成為安文姝的抱枕,邊玩手機邊給安文姝當抱枕陪她睡覺。真·蓋棉被純睡覺的睡覺,他不困所以玩手機。
可能是安文姝睡的太香,也可能是洗漱之後放松下來樸泾也睡着了,等他再醒過來床上已經只剩他了,睡的太舒服人都有些懵,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才清醒過來。窗簾的遮光性很好,都不知道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起來開了床頭燈找到手機看時間,快九點了,早上九點。
記不清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樸泾大概算算,至少睡了十個小時,自己都有些驚訝,難得能睡那麽長時間。他覺淺,很容易被驚醒,愛豆這行很多人都這樣,壓力大是一方面,忙碌跑行程的時候都是在車上或者飛機上斷斷續續睡覺,随時都要醒來下了車就要上臺,習慣了這種作息也是一方面。
先去洗漱把衣服換回來的樸泾看着換下來的睡衣不自覺的笑了笑,覺得自己挺搞笑的,安文姝也很搞笑,他們居然就這麽單純的睡了一覺,說出去都沒人信。要不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樸泾自己都不信,他跟一個妹子在一張床上什麽都沒做,純睡覺來着。可真的發生了,感覺其實還不錯。
心情很好的樸泾出了卧室,客廳沒人,倒是大會客室的方向有說話的聲音,循着聲音往那走,走進了通過窗戶看過去發現好像是在開會。會議桌兩邊都坐着人,除了站在桌前正在說什麽的李莉娜他誰都不認識,站住了腳步有些猶豫要不要過去。李莉娜正好看到了他,拿着手機的手用手機指了指小會客室的方向,樸泾猜大概是安文姝在那的意思,禮貌的沖她笑了笑轉身往李莉娜指的方向去。
小會客室裏只有安文姝,他進去的時候安文姝盤腿坐在沙發上,腿上放着電腦好像在跟誰視頻,看到他進來指了指對面的沙發讓他等等,接着跟視頻裏的人說話。她說的話分開樸泾每個字都聽得懂,合在一起就半懂不懂了,比如......
“硬拖着真的等鬧大了你們損失更多,還不如退一步讓國會的人也找不到把柄攻堅,先把輿論造成的壓力消弭掉。你們家可以和李家聯合,可以借此機會抓住這個部門,相當于本來砍你們的刀被你們握在了手裏。這樣你們對國民的友好度也會變高,軍部可以借此機會絕地反擊,填補上漏洞,雙發獲利。”
同安文姝視頻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問她“這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多個朋友多條路啊。”安文姝笑道“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大家都不想,相信我,我也不想。但事情已經發生了,那就想辦法轉危為安。你去做了刷一下存在感,搞不好以後你媽再管頭管腳的時候,你能把你爸推出去跟伯母說你在做正事。”
那人又問“安家同意你這麽幹?”
安文姝說“他們也沒損失,我們利益始終是一致的,只是做事方法不一樣。只要事成,不管誰做的,用什麽方法,安家那邊都不會出來搗亂,他們想要的無非也就是讓見不得光的人出現在陽光下,我給了陽光,不就行了。”
那人沒再說話,安文姝讓對方再想想,也沒說什麽道別的話直接就合上了電腦,笑看樸泾,問他早飯想吃什麽。樸泾在走神,不自覺的說了一句,感覺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不會被滅口吧。把安文姝逗笑了的同時,自己也笑了,笑着問她是打算在酒店吃,還是出去吃。
安文姝說都行,樸泾說那就出去吃吧,他知道附近有家日料店很正宗,突然想吃鳗魚燒了。安文姝好奇愛豆的話在酒店吃更安全吧,樸泾起身走到她邊上沖她伸手,邊拉她起來邊跟她說愛豆安不安全看的不是在哪,而是靠不靠粉絲吃飯。他這個半制作人的身份讓他的粉絲對他的緋聞很寬容,而且他們只是去吃飯,沒那麽容易有新聞,記者也不是什麽都拍的。
調侃他是在說自己不紅所以沒人拍的安文姝,得到樸泾昂首說哥哥這麽可能不紅,紅炸天,說完自己先笑也把安文姝逗笑了。樸泾以為是兩人出去吃飯,沒想到還有保镖跟着,沖安文姝感慨,幸好他想都沒想就過來了,但凡他多想一點,他都不會跟安文姝交朋友,階級壁壘太強大。安文姝對這個說法就是笑笑,因為樸泾也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
一起吃了早飯的兩人在日料店門口分開了,樸泾沒有問痊愈後的安文姝還有沒有機會見面,安文姝也沒說什麽,自然而然的道別。分開後的安文姝去了首爾大見安昌建,此行的目的就一個,認輸,漂漂亮亮的認輸。輸了就是輸了,安文姝認,既然都認了,自然要輸的漂亮點。
安文姝認輸的方式是提前幫老爺子完成那個賭約,一老一少當時賭的是劉正宇那幫人能不能出現在陽光下,那個組織能不能被正式收編歸類為官方部門,此後軍部霸淩就有了申訴的地方。安文姝認為老爺子那個用民心反抗政府的方法成不了,不如用人命去填更快。她現在還是覺得成不了,但她同樣可以不用人命的方法讓這件事成了,借安家的力量借力打力,讓事情跳過輿論這一環,也就沒有民心什麽事了。
方案就是之前樸泾只聽到個結尾的視頻通話,那其實是第二通,通話者是樸燦洲,安文姝打的第一通是給李落淵的。目前的情況是安家下場準備搞個大的,李落淵多少會被牽連,之前他們的做的事情很可能會被誤會成跟安家聯合想要一起做這件事。早前說過,這是很得罪人的一件事,被擦到點邊都會出問題。常規操作是趕緊把自己摘出來,表示自己跟這件事無關。
安文姝卻讓李落淵換個角度想,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與其費心費力搞不好還摘不幹淨的想劃清界限,不如幹脆跟安家聯手,再加上樸燦洲他們家,三方一起推動這件事,大家登上一條船,把事情做成。壞處不用說,四處樹敵,可混政壇的誰還沒幾個敵人,大家都是政敵,政治傾向不一樣,但不代表是生死仇敵,說不定什麽時候傾向變了,能成為朋友也不一定。
好處自然也是有的,沒好處的事情誰幹,而這件事對李落淵的好處還挺大的,比安家、軍部得到的好處都多。
早前說過,李落淵站隊文先生,而文先生走的□□追求自由、民主,天下大同的路線。這跟李落淵、李家、安家的傾向都不同。但安家想要做成的這件事其實是偏左的,讓權利機關多一個監管部門,太左了。李落淵之前用什麽方法靠近的文先生先不談,但把這件事送給文先生當政績是絕對會得到高額回報的。
正值大選,文先生目前民意是一等,但第二名也不是追不上去,可要是趁着現在輿論對軍部關注那麽高的情況下,弄一個監管部門出來,那選民的選票基本就穩了。文先生一個人做不成這件事,李家也做不成這件事,這是與軍部為敵,但安家想要借萬民之心做成這件事,李家再搭把手,右邊的小夥伴做左邊的事情,那文先生絕對願意站出來代表民意跟軍部硬剛,剛一個天下大同出來。
安文姝打給樸燦洲的電話是在跟他說,李落淵換個角度能從這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裏獲利,軍部換個角度或者說他們家換個角度照樣可以從這件事裏獲利。軍部對這件事的抵觸說到底還是利益的問題,可事情鬧下去更多人會損失更多利益。已經知道事情不可為,那不如就及時止損,安家可以用民意,軍部未必不可以利用民意,民意這玩意兒本來不就是誰的手段高就是誰羊圈裏的羊。
安家想要以民意為刀攻堅軍部,軍部沒必要跟他們剛啊,針對軍部幹什麽,民意應該針對的是犯錯的某些人而不是整個系統。總統犯錯去怼總統,總統犯錯去怼國會不是太二了麽。劉正宇那幫人倒向國會那是砍軍部的刀,但這把刀完全可以被軍部抓在自己手裏。審查軍部霸淩的機構讓國會握在手裏樂子就大了,可審查軍部霸淩的機構由軍部出面成立下屬機構,誰又能說什麽?我們內部的事情跟你們有毛關系啊!三權分立,懂嗎!憲|法!你們想違憲不成!
以前沒人插手這件事,一方面是事情沒曝出來大家不覺得這是大事,另一方面也是牽扯的利益太多沒人想出來做那個得罪人的。可現在事情曝出來了,原本得罪人的事情現在就變成了能出來救火的人。樸燦洲他們家要是運作的好,完全可以成為頂着輿論的壓力,為國為民的正直将領,這就是壞事變好事,至于會不會得罪軍備的人,別鬧,真當天降餡餅不用付出了?想得到利益,就必須得付出。
走到将軍的位置再往上沒什麽可升職的餘地了,除非戰争爆發。可戰争鬼知道什麽時候爆發,這個時候能搶下一口肉就是給家族多搶下一塊地盤。軍部霸淩的內部審查機構看着權利沒多少,但想要找誰的麻煩不比上軍事法庭簡單,這是一個可小可大的部門,在這個部門搶下位置,絕對值得樸燦洲他們家出手,這是最好的時機,想再等來一個那麽好的時機很難了。
李落淵那邊給安文姝的回答是‘考慮’,樸燦洲那邊幹脆就沒給回答,兩方都要估算得失,那不是一拍腦袋想出一個無敵的計劃就能去做的事情。這是走鋼絲的計劃,萬一走歪了,很可能就會變成不顧組織集體利益只想着自己的小人,不管是對李落淵還是對樸燦洲他們家來說都要小心對待。
安文姝來找安昌建就是讓他把這個計劃往前推一把,讓李落淵和樸燦洲那邊都看清楚,現在不是安家想把他們綁上戰車,而是他們要是不上車,這輛鋼鐵巨獸就會壓着他們的身體碾過去。事情要是真成不了,就像安文昊說的,大不了安家甩手出國,他們傾舉族之力也要做成,魚死網破的心,穩的很。要是不想大家一起死,那就攜手去面對,好歹成功的機會能多加兩成,事情未必就不能轉危為安。
這是安文姝認輸的方式,這也是安文姝本質上根本沒輸的認輸。他們賭的不是那個劉正宇那些人能不能出現在陽光下,他們賭的誰的方法能更快讓劉正宇他們出現在陽光下,很明顯安文姝的方法更快,比安家發動民意要快的多。
但這也是安家即便想到了也無法實施的方法,因為老爺子不會那麽幹。他想的是制度的缺陷,要彌補這個缺陷,彌補缺陷就需要去挑戰制度本身,讓人知道制度錯了不是人錯了。而不是給缺陷打個假模假樣的補丁,實際上軍部霸淩的事情依舊沒解決,反倒讓軍部抓到了這個漏洞,可以給自己的漏洞打補丁。
可這能說安文姝的計劃不好嗎?不能,她的計劃非常好,制度是人設立的,必然就會有缺陷,哪怕是安昌建也弄不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制度。審查機構能出現比沒有審查機構要好的多,就像有國法有規矩,有鑽律法空子的人,也有鑽規則漏洞的人,可總是有規矩比沒規矩好的。
這很很漂亮,非常漂亮的認輸。漂亮的安昌建都想給她鼓掌,絕地反擊扭轉乾坤不過如此,這孩子不是沒有格局的人,胸襟寬廣似海,這是有大智慧的孩子。堅持自己一定沒錯的人太多了,但認輸認的幹脆利落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在認輸之後跟敵人說,我有辦法可以幫你。我輸了,既然都輸了就別浪費時間了,我們一起結束這件事,以後再戰。
老爺子對安文姝的到來沒有意外,實際上他一直在等安文姝來。聰明人碰上困難容易被困住,因為他們幾乎很少失敗,這是很多聰明人的壁壘,也是智商能不能變成智慧的關鍵。他在等安文姝來跟他說,我輸了,我想贏,我希望您教我,如何才能贏。他會傾其所能教這個孩子,什麽才是贏,就像他教導過的每一個學生。
知天命的年紀,戰争都經歷過,老爺子看過的人太多,安文姝即特別又不特別。想要毀滅世界毀滅國家在戰争年代一點都不特別,一切為了利益不顧家國不顧親屬在戰争年代同樣不特別。現在不過是世道和平了而已,世道好了,人命值錢了,公平和正義也可以去追求了,而不會被戰争年代的人說一句,空談誤國。
可這樣的世道更需要安文姝這樣的人,她是可以被培養成國士的人。再早些年安昌建不會這麽想,只會惋惜這為什麽不是個男孩。可現在不用了,女人可以做的事情也很多了。放任這樣的人去在權錢上掙紮是整個國家的浪費,人和人從來都是不一樣的,安文姝是一人可抵一軍的國之重器,安昌建想成為打磨頑石的存在,他會是安文姝的伯樂,讓她成為千裏馬。
在安文姝到來之前,安昌建都是這麽想,他在等安家的千裏駒。
可安文姝出現了,帶着她的扭轉乾坤出現了,安昌建暗自嘆息,這個姑娘他碰不了,她不需要伯樂了,她已經能夠策馬奔騰,跑出自己的路,誰都無法改變。可惜嗎?有,太可惜。但更多的是欣賞,以欣賞寶物散發霞光的态度欣賞。多少還帶着點憐惜,帶着洞察世事的老人變成爺爺對孫女的憐惜。
“活的不累嗎?”
“嗯?”
“很辛苦吧。”
安文姝歪了歪腦袋,懷疑老爺子是不是又要上雞湯,講道理,她都過來低頭了,還上雞湯就不太合适了吧。
還是在書房,還是在徹夜通宵的沙發邊,不同的是這次安昌建沒有一根接一根的抽煙,老太太在爺孫兩進書房之前就警告了,也沒有安文昊守在外面。
安昌建擡手拍了拍安文姝的手背,幹燥又溫暖的手,拍的安文姝想翻白眼,老爺子卻笑了“不用活的那麽辛苦的,你是我們家的孩子,我們這些老人拼搏了一輩子,不就是想讓你們別活的那麽辛苦嗎。輕松點活着吧,犯錯也沒關系,惹點小麻煩也沒關系,開開心心的活着。”
安文姝微楞,疑惑的看着爺爺“您想說什麽?”真煲雞湯?
“我不知道能說什麽。反應的那麽快,認輸的那麽快,妥協的那麽快,這不是天生的,這東西沒天賦,這就是栽過的跟頭足夠大,吃過的苦足夠多,受過傷挨過打,才能學會的東西。”老爺子對怔住的孫女嘆息“碰到過多少惡意才會只相信自己呢,碰過多少惡人才會對善良抵觸呢,孩子,一路走來,很辛苦吧。辛苦的把自己變的無堅不摧,連一絲弱點都沒有,發現了就會被剔除,很辛苦吧。”
半眯着眼睛的安文姝懷疑他要換個套路坑自己,笑眯眯的說“您可能還沒詳細了解過高反,這東西天生的,我有情感障礙。”別打感情牌啊,太弱智了。本來挺好的聊天對象,突然變弱智也太可惜了吧。
老爺子笑嘆一聲,神情帶着惋惜,對一顆長歪了的樹苗的惋惜“高反我還真研究了不少,我還知道在成長階段你們要是碰到了好的教育,面對的是善良友愛的人,在充滿愛的環境裏長大,你們就會不一樣呢。”
安文姝被噎住,道理是這麽個道理沒錯,但她還是覺得老狐貍想套路她。
又拍了拍她的手背的安昌建笑笑,也不打算說什麽了,有些事光靠嘴說是沒用的,這棵樹已經長歪了,想要正過來沒那麽容易。她對一切報以懷疑不是一天造成的,信任這種東西建立起來難之又難,但毀滅非常之容易。而想要把已經給自己建好了堡壘,并且在堡壘裏活了數十年的人再拉出來,讓她看看陽光,看看世界,太困難了。
但是,再困難,總要試試看啊。
安昌建跟安文姝說這個計劃交給她,之後的事情教給她來辦,想要交付信任。安文姝卻直接拒絕,開什麽玩笑,認輸認到這個地步就行了,還得把事情都做成?憑什麽,她是做白工的人麽!
“那你想要誰來做這件事?”
“這個為什麽要問我?”
安文姝疑惑的看着他,安昌建也很疑惑“你的計劃,你不想看到它被完善的執行嗎?”
“計劃已經給了,獲利者也不是我,我幹嘛要管它會被怎麽執行。”安文姝不信安昌建看不出來“這計劃你們來說是險棋,對我來說是閑棋。”她是随随便便就會被坑的人麽,從坑裏爬上來不拽兩個墊背的怎麽對得起自己?當然是你敢坑我,我就敢弄死你啊!系統?她又沒做壞事,她只是跟一個老人家說了大家都能獲利的計劃而已。算起來,這還是件為國為民的大好事呢!
“你們跟李家和樸燦洲他們家之前有多少信任都不一定,三方合作只要出了一個背叛者那就滿盤皆輸,到時候我不用出國,你們全家都得出去,要不然就準備好死在這片你們熱愛的國土上。我就是有魚沒魚撈一網,要是事情能成,我不需要安家這個身份,李落淵和樸燦洲他們家都欠我人情,夠用了。要是不成,我沒了安家的制約也就是重頭開始,說真的,沒有你們對我來說更簡單。背景什麽的,我自己就能當自己的背景。”安公主這個身份就是個坑!
三十秒前還憐惜孫女的安昌建,現在只想笑,他也真的笑了,笑的前仰後合的,虛指着安文姝問她怎麽就能這麽坦然。
格外坦然的安文姝表示“為什麽不能,您都能耍無奈了。”都是聰明人,誰不知道誰,煲什麽雞湯啊,無聊~
笑的停不下來的安昌建都開始咳嗽了,安文姝起身上手給他順氣讓老爺子悠着點別笑厥過去。邊咳嗽邊笑個不停的老爺子饒有興趣的問安文姝,就不怕他幹脆不合作,反正不合作他也能贏的。
收回手坐回沙發上的安文姝表示不可能“您都說我會看人了,我看人一向準,攻心為上策麽。我不知道您的計劃,也不知道您打算怎麽做,但我能确定您想要用最快,傷害最小的方式解決這件事。我的方法就是最快也是傷害最小的,說到底軍部真的被攻堅就代表國家機構的信任值會被拉低,這不是您想看到的。對付您這樣的人陰謀詭計沒用,我也不屑去玩那些。計劃的利弊都說的很清楚,您想怎麽做,想不想做我都無所謂。”所以說,有魚沒魚撈一網啊。
拍着胸口給自己順氣的安昌建笑道“那你就知道真正對付我的好方法,是用你的身體,那是我孫女的身體,用身體威脅我最直接。”
“都聊到這個地步了,就別說那些了。”安文姝假笑,什麽他孫女的身體“這個身體是我的。”她幹什麽要用自己的身體威脅人,有病麽!
端起茶杯喝茶的安昌建笑她“還是很善良的我們文殊,能想出那麽個計劃的人對別人狠對自己就更狠,你才不是因為身體是你的而不做,而是因為身體是我孫女,道義不能那麽做。看看,人吶,心到底是善的,要不然走不遠~”
拒絕喝雞湯的安文姝屏蔽這個話題準備走人“要是沒什麽事......”
安昌建方放下茶杯打斷她“你說了那麽多也不打算接受這個計劃,就相當于把手上的事情都放下了,那你之後打算做什麽,給出去的人情會在什麽地方還呢?”
“會在能賺錢的事情上還,最近有點窮。”安文姝在他不贊同的神色下攤手“您總不會指望我真的什麽都說吧,老人家,我們沒那麽熟。”
“要叫爺爺。”老人家輕打了下孫女“我要是講你輸了有點虧心,可你确實輸了,對吧。”點了下沙發的扶手重複賭約“禁止出國,禁止搞......”
安文姝豎起手掌打斷“我到底是贏是輸沒什麽好說的,但看在我輸的一點掙紮都沒有的份上,禁止出國這條就算了,我保證大本營依舊在韓國,我不會跑到國外去搞什麽同歸于盡的事情。”
“這可跟我們說好的不一樣。”安昌建望着安文姝“我也不可能真的讓人一直盯着你啊。”